第56章 品嘗痛苦滋味吧

但其實,這大概是有原因的——

“曉曉将來想做什麽?”

“想像媽媽一樣!”

“像我一樣?”

“嗯!”小小的女孩重重點頭,看着母親的目光滿是濡慕之色——雖然她可能根本不知道“濡慕”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但卻已經身體力行地表達了出來。

而且,也許是因為與原主“一體”的緣故,淩曉覺得自己能感知到她的全部情緒:想成為和媽媽一樣的人,想嫁給和爸爸一樣的人,然後,一直這樣幸福下去,一直一直……

純真卻又對很多人來說足夠奢侈的願望,對這個時候的她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坐在鋼琴邊的女子愣了下,随即抱拳輕笑了起來,她的聲音很好聽,即使是笑,也像泉水流過山澗。毫無疑問,即使沒有“共鳴”屬性,她也絕對會成為紅極一時的歌唱家。

而後,她朝自己的女兒伸出手:“曉曉,到這裏來。”

女孩于是向她跑去。

“想像我一樣,可是很辛苦的哦,有很多東西要練習。”

“我不怕!”

“這樣啊……唔,那媽媽教你唱一首歌好了。”

“好!”

女子朝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身下的琴凳:“坐這裏。”待女兒坐下後,她伸出手捂住前者的眼睛,“那麽,開始想象吧。”

“想象?”

“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媽媽我在正式出道之前,緊張極了,也害怕極了,總想着如果出了纰漏該怎麽辦。每當這種時候,我就閉上眼睛,幻想自己已經站在臺中央,燈光全部打在我的身上,所有人都看着我。能想象得出這種情景嗎?曉曉。”

女孩輕輕地點了點頭:“……有、有點可怕。”

“別怕。”女子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媽媽在你身邊呢。”

“嗯。”

“好,接下來,和我一起唱吧,就那一首你最喜歡的《風之言》好了。”

“嗯。”

悠揚的鋼琴聲随之響起。

女子的聲音亦然。

窗紗被微風撩地飛起,靜靜擺放在鋼琴蓋上的一瓶藍色鮮花,在風的吹拂下,緩緩地抛落了一片花瓣。它在空中轉了個圈,優雅地落在潔白的琴身上,用生命譜寫下了最後一抹濃豔的色彩。

女孩随之張開口,和媽媽一起唱起了這首歌。

她真的在想象,有一天,自己在萬衆矚目下唱出這首歌。

到那時,該是怎樣的情景呢?

然後,這一天真的來了。

淩曉也被坑了。

一曲既罷,她身體一個顫抖,從記憶中回過神來,感受着這片鴉雀無聲的氣氛,只感覺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但事情既然發生了,再後悔也沒用,于是她摸索着站起身,朝所有人鞠了個躬,就打算退下。

就在此時——

有什麽東西落到了她的面前。

她愣住。

緊接着,又是一聲。

淩曉早已知道地上是什麽,但為了“逼真”的效果,只能歪歪頭,表情無辜且茫然地站着。

與此同時,老板喊了起來:“傻丫頭,還不快把錢撿起來?”

她“愣”了下,這才緩緩蹲下身。

雖說現在轉賬各種方便,真的只是秒秒鐘的事,但是呢,因為某些原因,貨幣還是流通的。原因……比如說用錢打人臉的快感?

或者說,遠遠地拿錢砸人。

淩曉從前其實一直想試一次,可是怎麽都不舍得。有一次頭兒看她實在心動,很是好心地主動貢獻出了一打錢——然後被她給“沒收”了。

沒想到,她如今也能被錢給砸上一次。

感覺……

嗯,挺複雜的。

她蹲下身,摸索着拿起地上的兩疊錢,捧在懷裏,站起身,朝錢丢過來的方向鞠了個躬——哪怕看不見,聲音卻是完全可以聽到的。

下一秒,那邊傳來一個聲音——

“會唱《日暮之鳥》嗎?”

她愣了下,随即回答說:“會的。”

“唱。”

“……哦。”她于是摸索着坐回凳子上,将錢放在膝頭,伸出手抓住話筒,深吸了口氣。

下一秒,音樂再次響起。

淩曉原以為事情已經砸鍋了,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看來,這位盲女在魯爾肯的心中比他們所想的還要重要。

沒錯,這一切都是為魯爾肯設的一個局。

在發覺魯爾肯每個月的這天都會來同一個地方的酒吧後,伊澤和淩曉分別查了不少資料,而後發現了一些頗為有趣的小細節。

比如說,這位地頭蛇的性格極為惡劣,一般人哪怕只是碰到他,都可能被毆打。但其中,有個例外——那是一個盲人。

再比如說,他似乎格外喜歡沈雨澤的歌;

再再比如說,夢瑞爾所在的地方十來年前也是一家酒吧。

再再再比如說……

當這些線索一點點被彙聚在一起時,一個若幹年前的故事也被漸漸拼接成形。

科技時代的好處就在于,無論多少小的事情,哪怕當事人都已經忘記,都可能會被冰冷的儀器記錄在案。十來年前,這裏有一座名叫“安斯”的酒吧,某一天,一位盲女前來駐唱。憑借不錯的嗓子,她很快就成為了酒吧的紅人。但某一天,她就突然失蹤了。

不是每個人“失蹤”都像沈雨澤的運氣那麽好。

再聯想到這位盲女的青梅竹馬魯爾肯如今是這副模樣,無論是伊澤還是淩曉,都不難想象,她的身上大概發生了什麽不太好的事情。

但是,如果每個有痛苦過去的人都要報社,那麽這個社會将永無寧日,被他人傷害過不該是自己傷害他人的理由——很多人都這樣說,但很遺憾,伊澤和淩曉并不是在替天行道,他們同樣是在“報複”。如果非說有什麽相對較好的地方……大概是他們只報複人,不報複社會?

伊澤他們的思路是這樣的——

既然他們不能接近魯爾肯,就讓魯爾肯主動來接近他們好了。

而且,這一刀既然要捅,就要戳在他最痛最軟的地方,于是,一個同樣盲眼賣唱的少女應運而生。

只是,按照預想,淩曉的第一次歌唱該失敗的,就像那位盲女一樣。憑借這件事更加激發魯爾肯的回憶,只是,卻出了意外。好在,一切到底又被拉了回來。

現在再一想,完全一樣也未必是什麽好事。一點相似也就算了,兩點三點都相似,說不定會更加引發他的警惕。

這樣一看,現在這樣反倒是最好的。

關于魯爾肯會選《日暮之鳥》這支歌,淩曉也不意外。資料中,那位盲女很喜歡唱沈雨澤的歌,而其中她最喜歡唱的,就是這首了。

這首歌描述的是一個故事,大意是披散着漂亮羽毛的倦鳥在黃昏時間回巢,它又疲又累,一路上不斷地想起溫暖的巢穴和同樣出外覓食的愛人,這給予了它極大的希望與勇氣。天邊的夕陽沉沉落下,橘紅色的霞光讓它的羽翼更加鮮豔閃耀,這美麗的色彩宛若天邊的有一道晚霞,卻為它招致了殺生之禍。最終,它死了。

仿若一個預示。

因為沒有記憶加成的緣故,淩曉這首歌唱地不如之前那首好,她有些遺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利用歌曲引發共鳴了,但是,她其實也覺得對方大概也沒心情思考這些了。

一曲既罷。

她站起身,再次鞠了個躬,而後,“眼巴巴”地朝魯爾肯在的包間“看”去,就像渴求着表揚的孩子。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淩曉微微低下頭,表現出失望的樣子。

她想,那位盲女肯定不是突然想去酒吧駐唱就去了,在那之前,想必經過長久的練習。而在那練習的過程中,唯一能充當觀衆的,除了魯爾肯還能有誰嗎?

她抓着錢,一步步地朝臺下走去。

就在此時,酒吧中突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短暫的沉寂後,尖叫聲随之響起。

不少人從座位上跳坐起身,朝門口跑去,一些喝高了的人歪歪扭扭,沒跑幾步就摔倒在地,一邊努力想站起來一邊被人踩踏了起來。

“轟!!!”

又是一聲爆響,這一次,爆炸的位置是門口。

酒吧中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恐慌了。

而淩曉扮演的盲女慌亂中,原本握在手中的錢掉了滿地,而後一把抱住頭,蹲在了原地,好像完全被吓住了。

這場爆炸,當然是淩曉和伊澤安排的。

才剛“見面”,就做出這種事,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現在氣氛到了,情緒也到了,雖說“放長線釣大魚”是不錯的策略,但魯爾肯并不是沖動的人,現在都可能心生疑慮。一旦離開酒吧,就可能就會更加懷疑了,還有可能派人調查她的背景。與其這樣,倒不如在他剛心生感觸的時候就來個大沖擊!

而且……

抱頭蹲地的淩曉微勾起嘴角,更有趣的還沒玩呢。

事實正如她所想,魯爾肯此刻略微正在怔忪,眼前所見的一切的确給他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他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再看到一個類似于她的人。但同時他又情不自禁地在想,真的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安排?

如果不是巧合,未免太過相像了。

但仔細一想,除去都是盲女和來唱歌這點,兩者間似乎又沒多少相同之處。

麗絲性格開朗,遠不像眼前這女孩一樣膽怯。唯一看到她哭,是因為她因為太過緊張而唱砸了,被人起哄咒罵。事後,她躲在房裏蒙着被子偷偷地哭,但第二天就恢複如常,并且勇敢地再次登上了臺。

如果是這個女孩,一旦失敗,恐怕很難有勇氣來第二次吧?

這到底是陷阱?還是說……

“老板,要離開嗎?”

他身旁的一位保镖問道。

現在的混亂對于魯爾肯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雖然他今天沒帶那名五級力修,但這種程度的爆炸事件,靠他身旁的幾人完全可以解決。

更別提,過往的記憶不斷湧上心頭,就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刻——

位于臺子上方的大吊燈,忽而在爆炸中晃悠了幾下,而後直接砸落了下來。

一聲巨響後。

原本抱着頭蹲在地上、渾身顫抖的女孩,瞬間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動不動。

魯爾肯:“……”怎、怎麽會?

他下意識站起身,眼前的場景,和若幹年前的某個場景,頃刻間重合。

同一時刻,站在混亂酒吧角落處的一位藍裙“少女”,微微提起裙擺,他嘴角挂着微笑,眼神卻冰冷無比,一字一頓地說——

“來吧,魯爾肯,再感受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吧。然後——就由我來送你上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