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李則一大清早,不,應該是淩晨五點的時候接到他的boss,林清寒的電話,電話內容很簡單,就是讓他戴一套幹淨的西裝到公司。他雲裏霧裏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多年來的服從,大腦已經習慣了他的指令。

脆生生應了一聲“是”。

電話就挂了

雖然不清楚這大清早的,boss是怎麽了,不過李則還是連忙起床,聯系了認識的人,拿了一套boss尺寸的西裝、襯衫,領帶等他趕到公司的時候也快七點了。

天已經破曉。

不過林氏集團還很安靜。

這個點,打掃衛生的阿姨都還沒來。

電梯直達頂樓辦公室,如他所料,boss果然已經在了。

李則心裏覺得奇怪,這都連着兩天晚上了,雖然以前boss也時常因為工作留在辦公室,但這次絕對不是因為工作如果說昨天boss是因為夫人的緣故,那麽今天又是出于什麽原因?

不是已經買花買首飾了嗎?

按照夫人的性子,就算再大的氣也應該消了。

更何況,他跟了boss三年,還從來沒見到夫人生過氣呢,壓下心頭的疑慮,手放在玻璃門上,輕輕叩了叩,“boss。”

半響。

辦公室裏傳出一道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還有一絲遮掩不住的喑啞,像是從喉嚨深處吐出來的話語,渾厚也低沉,“進來。”

李則打開門,滿屋子的煙味,就連他這種老煙槍聞到這股子煙味都忍不住皺起了眉,輕輕咳了咳,伸手揮了揮眼前,心下卻是一個咯噔。

他直覺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boss向來不喜歡抽煙,以前就算碰到再難的case,通宵好幾夜,也只是偶爾抽上一支解解乏。

像這樣的情況,從未有過。

沒有開燈。

林清寒背對着李則坐着,辦公室裏還有些昏暗,西裝被他随意扔在桌子上,白襯衫的袖子解到了小臂處,露出看似清瘦,實則遒勁有力的手臂。

架在扶手處的那只修長又指骨分明的手上夾着一支煙。

“東西拿來了?”林清寒閉着眼睛,随口問道。

李則輕輕應了一聲,目光打量過桌上,煙灰缸裏的煙頭已經盛不下了,他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背對着的boss按理說,boss沒有開口的事,他是不應該過問的。

但boss這個情況太不對勁。

他有點擔心。

最終,他還是開了口,“boss,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林清寒沒有說話,他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換一個,就在李則以為boss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終于說話了,“溫軟和我提出離婚了。”

“什麽?!”

李則第一次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等反應過來,他忙為自己的失态道了個歉,然後用依舊驚訝,不敢置信的聲音說道:“這這怎麽可能?夫人怎麽可能會和您離婚?”

夫人這三年雖然很少來公司。

但作為boss的特助,他私下和夫人接觸的機會卻不少。

記憶裏,那是一個十分溫柔的女人,永遠把boss放在第一位,無論boss到什麽地方,無論有怎樣的時差,她都會準時在他們下飛機的時候,打電話過來,問一路是否平安,問boss的身體怎麽樣?

那樣的夫人,怎麽可能會和先生提出離婚?

林清寒寡淡的臉上終于有了一些情緒,是啊,怎麽可能呢?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一直溫柔又聽話的溫軟竟然會向他提出離婚。

堅決的。

沒有猶豫的。

要和他離婚。

“是因為蘇小姐嗎?”李則猶豫着,出聲問道,除了蘇岚岚這件事,他實在想不到夫人為什麽會和boss離婚。

這個問題。

林清寒也問過溫軟。

但溫軟是怎麽回答他的呢?她看着他,笑了笑,“的确有這個緣故,但這不是事情的根本。”

那什麽是根本?林清寒眼皮輕抖,想起溫軟和他說的話,“清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結婚也有三年了,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這不是溫軟第一次提起這個問題。

林清寒不明白溫軟為什麽要如此糾結這個問題,他以前把她當妹妹,現在把她當相伴一生的妻子。

他會替她解決一切的麻煩。

他擁有的一切,名聲、財富、榮光,有一半都是屬于她的。

他永遠不會背叛她。

“你說——”

林清寒開口,聲音艱澀,“我對她還不夠好嗎?”

李則被問住了,他張口想說“您對夫人很好”,但想到幾次紀念日,甚至夫人的生日,boss在公司裏加班,只有他拿着鮮花、首飾送到夫人的手上。

那個溫柔的女人雖然依舊挂着笑,眉梢眼角卻是有些悲傷的。

或許

是因為這個?

他抿了抿唇,猶豫半響,低聲回道:“您給了夫人應有的體面,但作為丈夫您卻少了應有的關懷。”

丈夫應有的關懷?

林清寒眉峰微皺,耷拉的眼尾也露出一絲顯見的迷茫。

什麽才是丈夫應有的關懷?

他給了她財富,給了她體面,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林清寒不明白,他自小就沒有擁有過健全的家庭,父親風流,外面有無數女人,母親永遠在歇斯底裏的喊叫。

至于身邊其他認識的,大多也都是聯姻,沒有什麽感情基礎,他自問比起那些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人,已經很好了,可是溫軟還是不滿足。

沒有聽到回答。

李則站在一旁,猶豫了一會,又問道:“boss,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離婚不是小事,尤其像他們這樣的集團公司,如果boss和夫人離婚,牽涉的東西可太多了,現在公司剛剛安定下來,要是夫人離婚後分走一半的股份,被有心之人

“嘶——”

林清寒出神的功夫,手中的煙已經快燃到盡頭了,燙傷了夾着煙的兩根手指,有些疼,他收回思緒,撚滅煙頭,緩緩吐出一口氣,“不用了。”

她既然心意已決,那就如她所願。

雖然可惜,但這畢竟是boss的私事,“那,我去聯系法務。”

有些婚後財産還是得清算下。

“不用。”林清寒起身,落地窗外的天已經大亮了,晨光破曉,他一夜未睡,迎着那豔陽,竟然有些睜不開眼。

‘爺爺給我的那部分股份,我沒要,婚後的那些,我也不要。’

‘這三年,我也沒幫你什麽,你工作辛苦,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局面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離婚,讓林氏又處于當年的逆境。’

這是昨天溫軟和他說的話,她還真是什麽都考慮到了。

風吹過他額前細碎的頭發,室內的煙味已逐漸消散,轉而變成清晨獨有的氣味,林清寒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她應有的那部分折算成錢打到她的卡上,還有我名下的那幾套房子,除了林家老宅和檀山那套,其餘全部給她。”

她從小就沒過過苦日子。

既然分開,他也希望她以後能過得舒坦。

***

民政局前。

溫軟等了已經有一會功夫了,她今天打扮得很随性,黑色棒球帽,牛仔外套下一件白T,底下一條黑色闊腿褲,倒不像富家太太,反而有些像還在讀書的大學生。

她也的确有這個資本。

即便被帽檐遮擋着,還是能夠看出她的皮膚好到爆,在太陽底下一照,粉□□白的,一點瑕疵都看不到。

還有那一身的氣質。

不少人都在有意無意的看她。

這個點。

門還沒開。

不過外面等的人已經不少了。

林清寒還沒來,溫軟坐在一旁,有些百無聊賴的托着腮看着眼前的場景,面上高興的、嬌羞的,眉梢眼角都有着抑制不住笑容的,一看就是來結婚的。

至于那些黑着一張臉,恨不得離得遠遠的,就肯定是來離婚的了。

想到三年前。

她和林清寒過來登記結婚的時候,看到的場景和現在其實也差不多。

那個時候,她多高興啊,再也沒有比嫁給夢寐以求的人還要高興的事了,登記的那天,她臉上的笑扯都扯不下來不過林清寒的表情就很淡了,沒有不高興,也沒有黑着臉,就跟每一個平常日一樣。

就連結婚證上的那張照片,也是淡淡的,一絲笑容都沒有。

笑了笑。

溫軟沒再想這些事,繼續托着腮盯着鞋尖。

馬路旁,一輛低調的黑色奔馳車內,李則巡視着外面,看了好一會才看到疑似溫軟的身影,有些驚愕的看着溫軟這一身打扮,讷讷道:“先生,夫人在那”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林清寒也看到了溫軟的身影,記憶中的溫軟一直都是很優雅的打扮,不管是結婚前還是結婚後。

他還從來沒見過她這幅樣子,有些新奇也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斂了斂眉。

他收回視線,語氣很淡:“走吧。”

早在車子停在一旁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即便這輛車子看起來再低調,也有識貨的發現這是限定版的,全球加起來也超不過兩位數。

現在看到有人下車,自然一個兩個都看了過去。

林清寒逆着晨光走過來,旁人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感覺一股子逼人的氣勢,在這樣的氣場下,原先盯着他看的人紛紛低下了頭。

只有幾個女孩子,紅着臉,嘀咕道:“這,這也太帥了吧。”

“喂。”她們身邊的男孩子不滿道:“不許看他,看我。”

剛結婚的時的男女都處于熱戀期,感情都是最好的,男孩子們這樣說,女孩子們就笑盈盈得回道:“好好好,看你看你,不過你剛才不是也盯着那邊的小姐姐看。”

伴随着這些年輕的聲音。

溫軟擡頭,看着迎着晨光走過來的林清寒,還是沒忍住被晃了一下眼,她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因為父母的去世偷偷躲在草坪邊上哭,林清寒也是這樣迎着晨光朝她走來。

然後。

皺着眉朝她伸出手。

明明是那樣一張寡淡又厭世的臉,帶着傲然和高貴,偏偏就是讓她看出了一絲溫柔。

為了那一絲溫柔。

她從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不過這一回,她不用林清寒再朝她遞手了,笑着站起身,帽檐下的臉盛開燦爛的笑,晃了旁人的眼,也迷了林清寒的心智,“你來了。”

林清寒過了好久才回過神,眼神複雜得看着笑靥如花的溫軟,“嗯。”

李則站在一旁,跟以前一樣,喊了一聲“夫人”。

溫軟張口想說什麽,但林清寒已經開口了,“進去吧。”

李則來的時候就已經聯系過人,開了個通道,省得待會人多了,大庭廣衆的成了新聞雖然這事,很快就會被其他人知道

等他們走後。

那些被強大氣場壓制的人才終于松了口氣,絮絮私語起來,“這個男人是誰啊,這氣場也太大了,別說說話了,我連頭都不敢擡。”

有人回道:“肯定是有錢人了,又是豪車,又是阿瑪尼西裝,還開了個快速通道不過他的臉好眼熟啊,我怎麽記得在什麽雜志上看到過?”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又說起溫軟。

“那個小姑娘也好好看,雖然就幾秒的功夫,但我還是看到了,太好看了,這臉放娛樂圈肯定爆火。”

“不過——”

有人輕聲說道:“他們是來結婚還是離婚啊?”

這話剛一出口,就被人群攻了,“你在想啥啊,肯定是結婚了!雖然那個男的看起來冷淡了些,但脾氣還是挺好的,而且那個小姑娘笑得不是挺開心的嗎?”

外面的絮絮私語還沒有斷。

林清寒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已經摘下棒球帽,笑盈盈的溫軟,心裏那股子複雜的情緒越來越明顯了。

被煙蒂燙過的兩根手指不自覺撚在一起,為他們服務的工作人員還在準備材料

他看着溫軟,生平頭一次有了反悔的念頭,他想,或許他可以像李則說得那樣,以後好好關心下溫軟,不僅僅是物質上的

溫軟很好。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她的性子。

爺爺喜歡她。

他也挺習慣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溫軟,我們——”

林清寒剛剛張口,工作人員就過來了,有些抱歉的朝他們點了點頭,然後坐在椅子上,“林先生,林太太,我這裏還有些例行的流程要走,需要你們配合下。”

溫軟笑着點頭,“好的。”

該問的話都問了一遍。

最後工作人員看着兩人,問道,“請問你們是自願離婚的嗎?”

林清寒手指微動,他看着溫軟嘴唇動了動,可身旁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她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眉目彎彎,眸光清亮,“是的。”

輕飄飄的兩個字,擲地有聲。

林清寒的心突然抽痛,很細微的一下,但他還是深深皺起了眉,手指那處被燙傷的地方也在此刻泛起了難以言喻的疼意。

十指連心。

他感覺這股子疼意仿佛順着指尖傳遞到了心底。

“林先生?”

溫軟也側頭看了過去,她半歪着頭,有些疑惑,“清寒,你怎麽了?”

林清寒轉頭看着溫軟。

他想說,不是自願的。

他想說,不離婚好不好。

可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再無以前的愛意,只有純粹的關心,他嘴唇微動,最終也只是冷冷吐出兩字,“自願。”

流程結束。

結婚證被收回,轉而交到他們手上的是兩張離婚證。

溫軟看着手裏的離婚證,不似結婚證的喜慶,顏色是有點黯淡的,雖然早就做好準備,但真的走到這一步,她還是沒忍住坐在椅子上出了會神。

還真是

沒想到啊。

林清寒看着她這幅悵然若失的樣子,握着離婚證的手收緊,剛想說話

溫軟就已經站了起來,她把離婚證小心翼翼地放進包包裏,然後戴起棒球帽,朝林清寒揚唇笑了下,“走吧。”

出去的時候走得是vip通道,外面已經在排隊了,沒有人在注意他們,林清寒看着溫軟,終于開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

溫軟笑着搖搖頭,“紀奚過來接我了。”

話音剛落。

就有人喊她,“軟軟,這裏!”

溫軟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然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林清寒,還是有許多話想說的,想提醒他好好照顧自己,別總是加班熬夜,不過想想,倒是也沒這個必要。

以前做他妻子的時候,他也不見聽。

如今這幅樣子

笑了笑,她體面的和人說再見,“你去上班吧,我走了。”

說完。

又朝李則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她的腳步不快,手還緊握着包包,其實還是沒有表現的那麽坦然,但好在,這條路她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再回頭

身後。

李則看着頭也不回的溫軟,又看了看身邊看不清是什麽神色的boss,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開口,“boss。”

“走吧。”

林清寒說完,轉身,與溫軟背道而馳。

他走得很快,若是細看的話,就能發現他的腳步匆匆。

等坐到車上。

李則看着坐在後座的林清寒問道:“boss,要不要先跟公關部的人說一聲,讓他們下發通知?”

林清寒看着車窗外,路旁那輛粉紅色跑車已經開遠了,他收回視線,捏了捏疲倦的眉心,半響後才開口:“不用。”

“那您現在是回家休息會,還是”李則看了一眼臉色不大好看的林清寒,想勸他回去休息下,boss在法國就沒怎麽休息,回到臨市又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這樣的磋磨啊。

林清寒沉默了一會。

他倒是想回家,可看了一眼手裏那張離婚證,想到現在和溫軟的關系,皺了皺眉,“回公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