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按照慣例,蘇莘和簡亦慎會在老宅留宿一兩天,但蘇莘今天不想和簡亦慎獨處在同一空間,更不想同床共枕。

她僅有的那麽一點理智,在碰觸到那個男人的氣息後,都會丢盔卸甲。

找了個朋友聚會的理由,努力忽視面色不悅的簡亦慎和一臉失望的鄭茗潇,蘇莘出了老宅,慢悠悠地開着車,在馬路上兜風。

今晚,她不想讓自己委曲求全成一個好兒媳、好妻子。

就讓鄭茗潇埋汰她是個嬌縱任性的大小姐吧,不知道體貼孝順公婆。

流光溢彩的街景從車窗外一幀一幀地後退,仿佛這麽些年逝去的時光,蘇莘努力想要抓住,卻依然像流沙一樣從指縫中消失。

她機械地踩着油門,一時不知道要去哪裏。

前面的紅燈忽然亮起,蘇莘在前一秒踩下了剎車,随着尖銳的摩擦聲,車頭終于在沖出标線一米後停了下來。

她定了定神,目光往後視鏡看了一眼,幸好,沒有追尾的車。

忽然,她的眼神凝住了,後視鏡映出了巨型廣告屏幕,一個熟悉的面容在鏡頭中一閃而過。

後面的喇叭聲響了起來,催促蘇莘開車,她呆滞了幾秒,往右一打方向盤,在路邊停了車。

廣告屏幕滾動播放,蘇莘等了十分鐘,才等到了自己想要看的那個廣告。

身穿禮服的優雅女人坐在琴凳上,揮動着手中的大提琴弓,紅褐色的琴面閃動着溫潤的光,和她嘴角溫柔的笑容輝映,讓人仿佛從心底就流淌出一段柔美的旋律來。

曳地長裙、波浪卷發、柔得能滴出水來的眼波。

“國際知名大提琴手白倩語歸國,攜安州交響樂團,帶你一起進入高雅音樂的殿堂。”

幾分鐘的廣告,很快就放完了,蘇莘的目光卻定在屏幕上,腦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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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芷藍,有空嗎?陪我喝一杯。”

舊歡在安州酒吧一條街上頗有名氣,老板姓季,據說是個黑白兩道都玩得轉的狠人,把酒吧經營得有聲有色,平常經常會請一些十八線的小明星、樂團過來駐唱,偶爾運氣好,還能碰上一兩個有名氣的。

很巧,田芷藍就是季老板的表妹,以前她們經常光顧這裏,是她們幾個朋友的後花園。

田芷藍還要再過一會兒來,特意讓人給蘇莘在舞臺邊留了一個位置,還給她發了一條微信,說是今天有個很帥的男孩會來表演,讓她一定不要錯過。

蘇莘坐在位置上,聽着樂隊激越的鼓點和DJ聲嘶力竭的吶喊,體內的血液仿佛也随之快速流動了起來,所有負面情緒在這一刻仿佛都從體內蹦了出來,在喧嚣的空氣中蹦迪。

調酒師替她送上來一杯“藍色瘋狂”,藍白兩色一上一下泾渭分明,十分漂亮。

蘇莘一仰脖喝了一大口,長久沒有碰過酒精的喉嚨一下子有點經受不住烈酒的刺激,被嗆得咳嗽了起來。

簡亦慎不喜歡喝酒,她就再也沒有碰過酒精。

她厭憎這樣的自己,無時不刻想到那個名字。

舞臺上換了一首歌,領唱的換了一個男孩,一邊熱舞一邊唱着rap,半敞開的襯衫中露出了一截性感的腰部,腹肌清晰可見。

男孩唱得還不錯,聲音清亮澄澈,很有穿透力,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了他俊朗的五官,一雙眼睛斜睨過來時,嘴角露出了一絲似有若無的淺笑,居然有種帶着魅惑的少年感。

蘇莘看了兩眼,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酒。

男孩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目,目光從她的臉上一掠而過。

“怎麽樣,帥吧?”有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興致勃勃地問。

“動心了?”蘇莘斜睨了她一眼,“準備來一場姐弟戀?”

田芷藍的身體随着鼓點愉快地扭了幾下:“不不,我可不想談戀愛,說實話,看了你的樣子,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不婚不育不愛,永保平安。”

蘇莘臉上的笑容滞了滞。

田芷藍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我,又胡說八道了,說吧,今天怎麽有空叫我出來玩了?我剛剛熬完了一個策劃,正愁沒事幹呢。”

“沒什麽,就是想喝酒了。”蘇莘舉杯在她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來,幹杯。”

田芷藍捏着酒杯轉了轉,像是明白了什麽,遲疑着問:“你是不是……知道了?”

蘇莘輕笑了起來:“果然,你們都知道了,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裏。”

“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太在意,”田芷藍想了想道,“現在你和簡亦慎已經結婚了,她白倩語總不能不要臉地當小三吧?而且當年雖然一直在傳簡亦慎喜歡她,可到底兩個人也沒有正式談過戀愛,也沒有公開出雙入對過,說不定是我們都腦補太過了。”

蘇莘自嘲地笑了笑。

她當然知道,簡亦慎是的确喜歡白倩語的。當時她锲而不舍地向簡亦慎表白,最後一次,簡亦慎很明白地告訴她,他喜歡的是溫柔的女生,個子不能太高,最好有那種小鳥依人的感覺,喜歡藝術,留着長波浪卷發,說起話來輕輕柔柔的,會靠在他的身上撒嬌。

每一條都和白倩語契合。

“她回來多久了?”

“一個星期?”田芷藍想了一下道,“你知道的,我和白倩語不熟,就是點頭之交,不過,聽說霍至辭那幫人給她接過風,好像就在……前天還是大前天?我聽過就忘了。”

霍至辭和簡亦慎是發小。

大前天簡亦慎中午就到了安州市,卻一整天都沒見人影,把她的生日都忘得一幹二淨,連條微信都不願意敷衍。

胸口仿佛被對穿了一個大洞,有風在中間來回地肆虐,感覺不到疼痛,只有無止境的麻木。

蘇莘又喝了一口酒。

火辣辣的液體從口腔沖入咽喉,裹挾着那團風燃燒了起來,心底是被燒焦了的殘垣斷壁。

“不提了,幹杯。”蘇莘把酒一飲而盡。

蘇莘的酒量很好,喝再多也不會上頭,眼神仿佛被酒精淬煉了似的,越來越明亮。說也好笑,她骨子裏的種種特性,都和簡亦慎喜歡的溫柔乖巧相去甚遠,偏偏她不自量力,畫虎不成反類犬,怪不得簡亦慎怎麽都看不上她。

可為什麽要和她結婚呢?

大概是看她飛蛾撲火的樣子比較好笑吧,讓男性的成就感爆棚。

“哐啷”一聲,舞臺上有什麽東西倒了,蘇莘轉頭一看,有一個女的跳上了舞臺,朝着唱歌的男孩撲了過去,試圖和他一起貼着對舞。

幾乎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男孩敏捷地閃開了,女的摔倒,幾個男男女女沖上來和男孩打了起來,飛濺的碎片有幾片砸到了蘇莘這裏。

“你的小朋友要吃虧了。”蘇莘拍了拍田芷藍。

田芷藍樂了:“小場面,這種打架在酒吧裏是常事,我哥能擺平。”

五分鐘後,看場子的人把鬧事的人都拖走了,安保組長特意到田芷藍和蘇莘這裏致歉,打擾了大小姐和朋友的聚會,他們覺得很沒面子。

這麽一鬧,蘇莘也沒了繼續下去的興致,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兩個人起來剛要走,有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攔在了她們的面前。

蘇莘一看,是剛才臺上打起來的男孩。

“不好意思,剛才是不是驚擾到你們了?”男孩朝她們露出了一個笑容,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讓人有種被撩撥的臉熱心跳。

“你是來賠禮道歉的嗎?”田芷藍來了興致,停住了腳步。

“是的,”男孩彬彬有禮,“我叫顧非楠,可以請你們喝杯酒就當是我的賠罪嗎?”

雖然說的是“你們”,但男孩的目光卻落在了蘇莘的身上,蘇莘笑了笑,婉拒了:“謝謝,心領了,我不和陌生人喝酒。”

顧非楠卻沒有放棄,執着地追問:“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誰都是從陌生人開始的。”

這是什麽桃花運?

蘇莘有些無語了,示意田芷藍趕緊走。田芷藍被拉得踉跄了一步,轉頭朝顧非楠抛了一個媚眼:“小帥哥,別打她的主意,她是有夫之婦了,不如考慮一下我……”

從酒吧出來,蘇莘笑了一路。

田芷藍家裏是傳說中的煤老板,找了個酒店策劃的工作,高興了上上班,不高興了滿世界飛着追小鮮肉,人生過得不要太潇灑。看來這個小帥哥還真是對了田芷藍的胃口,讓她這樣起了調戲的心思。

兩人在門口分道揚镳,臨別前田芷藍趴在車門上不肯下來,半真半假、半醉半醒地在她耳邊念叨:“小莘,你是不是不開心?不開心就放下吧,看看周圍,有那麽多帥哥,多賞心悅目,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田芷藍和她從高中開始就交好,苦戀簡亦慎的那些甜蜜和痛苦,田芷藍都一清二楚。

田芷藍很少幹涉她的決定,唯一一次是在她決定和簡亦慎結婚的時候,明确地表達了反對意見。

“簡亦慎這個人太涼薄太傲氣,以前你追求他,他可以一笑置之不理你就好了,可如果你和他結婚,在兩個人閉合的空間裏,傷害值會成倍增長,小莘,別犯傻,不值得。”

她認真地把田芷藍的話過了幾遍,卻還是抵不過簡亦慎的誘惑,選擇了結婚。彼時年少浪漫的她,有着為愛不顧一切的勇氣,更不希望因為懼怕傷害,在若幹年後回顧這一段往事,會因為沒有全心付出而後悔。

可是現在,她迷茫了。

當初的決定,難道真的是錯了嗎?

頸邊溫熱的氣息還在,田芷藍固執地等着她的回複。

蘇莘貼了貼她的臉,溫柔地應了一句:“好。”

“那就說好了。”田芷藍終于放手,笑嘻嘻地朝她擺了擺手。

車子穩穩地啓動了,馬路兩邊的彩色燈牌潮水般地往後褪去,就好像這七年來的心境。

“放下”這兩個字,說出來容易,真要做到,何其困難。

但願她能真正對這一段感情釋懷。

雖然沒有喝醉,但酒精還是稍稍影響了蘇莘的判斷力,代駕把她送到車庫後,她差點走錯了回家的方向。

推開房門,房間裏暗沉沉的,死寂得好像一只蟄伏的怪獸。蘇莘踢掉了鞋子,開了燈,明亮的燈光刺激了眼睛,她站在原地閉上了眼。

“去哪裏瘋了?”

一個克制的聲音低沉地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去哪裏瘋都好,就是不想再和你瘋了。

今天有三章,卑微坐等小天使們的臨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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