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侯爺
周幼寧深吸了一口氣,當然有人告訴過她。一刻鐘前,凝翠才說過。不過這話肯定說不得,她輕咳一聲:“連我也進不得?”
裴岩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當然,誰都進不去。”
他原計劃下月到京城,沒想到提前回來了。在去書房的路上,恰好看到有人要上竹樓。他剛一出聲,這人便掉了下來。原以為是府上的下人,卻沒想到竟然是她。他對這張臉印象頗深,可她卻像是不認得他一般。
他心想,她反問的好奇怪。竹樓被封鎖,她沒有鑰匙,肯定進不得。這還用問?
周幼寧心思轉了幾轉,看這人衣着服飾,不是裴家最常見的小厮,至少也是個比較體面的管事。她曾聽凝翠說過,裴家規矩森嚴。她私自進入竹樓,只怕是犯了忌諱,而眼前這個管事很明顯不認得她。
裴岩指了指竹樓:“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前不久下過雨,竹梯濕滑,本就危險,更何況她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
這人說話時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因為他眉目冷峻,讓人不自覺心生懼意。尤其是周幼寧本就心虛,她咳嗽一聲,板了臉:“我當然知道,這是二公子畫畫的地方,難道我作為二夫人也不能進去看看?”
裴岩微訝,知道她想左了,他淡淡地道:“門鎖了,沒鑰匙。二夫人上去也進不去啊。”
“啊?”周幼寧怔了一瞬,随即雙頰紅透。她在宋家時,一直是個隐形人,她第一次用假身份施威,卻這麽尴尬。
“哦,我還有點事,先過去了。這件事不要告訴旁人。”周幼寧盡量保持平靜,轉身疾走。她對自己說,反正已經有了字跡對比這一新方向,也不急在這一時。
她剛回到原地沒多久,凝翠就捧着大氅急匆匆而至:“二夫人,奴婢冒昧,從箱籠裏取的。”
“沒事。”周幼寧接過大氅,胡亂披上,“我冷得很,咱們回去吧。”
—— ——
晚間周幼寧坐在燈下,檢視自己從江南帶來的一些物事。有刺繡、有江南最大錢莊發行的銀票,也有些金銀玉器古玩之類的。金銀玉器古玩各地都有,不能證明什麽,至于刺繡和銀票,算是和江南有關,但若要以此為證據,就太牽強了。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怎能取信于旁人呢?
周幼寧幽幽地嘆了口氣,如果裴家人肯去調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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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她做了個夢,夢到裴侯爺回來了,與此同時她遠在江南老家的同族叔伯不知怎麽也知曉了此事,力證她的身份。真相大白,她歡歡喜喜回了老家,發現爹娘居然都還活着……
她正自開心之際,卻醒了過來。睜開眼望着還不甚熟悉的床帳,她眼睛酸酸澀澀的疼。如果爹娘還活着,那該有多好啊。她肯定不會受這般委屈。
剛梳洗罷,凝翠就告訴她:“二夫人,侯爺昨晚回來了。”
“誰?侯爺回來了?”周幼寧一驚,又喜又憂。她還沒找到能證明她身份的證據呢。不過還是要試一試。至少要在第一次正式見面時表明身份态度。
“咱們家人少,侯爺又和家人素來親厚。所以侯爺每次回府後,都是在廳堂和大小姐一起用膳的。二夫人也過去吧?”
凝翠一面說,一面留神二夫人的神色,見其并無異樣反應,略微松一口氣。她初時還擔心二夫人會因為想避嫌而婉拒呢。
周幼寧此刻哪有心情去想什麽避嫌不避嫌的,她能想到的全是等見了侯爺她該如何闡明真相。
臨出門前,她略一思忖,還是帶了一張銀票。
從樨香院到廳堂,這一路周幼寧都在反複思考着措辭。
大概是因為人沒到齊的緣故,周幼寧到了廳堂後,發現他們還沒落座。大小姐裴瑤身邊站了一個人,正微微側了頭聽裴瑤說話。
從周幼寧的角度,看不見這個人的臉,但看其背影,隐隐有些熟悉。她心裏明白,能站在這裏,并和大小姐這般親近的,多半就是定北侯裴岩了。
凝翠輕聲道:“侯爺,大小姐,二夫人來了。”
周幼寧低眉斂目,匆匆上前幾步,福一福身:“侯爺,我……”
她行禮問好之際,定北侯已然轉過身來。
周幼寧一個“我”字之後,本已準備好的話硬生生堵在喉間。她原本鄭重的神情被愕然所取代:“怎麽是你?”
她看到了什麽?她昨晚在竹樓外見到的侯爺,竟然是昨晚才回府的裴岩!
裴岩倒沒有震驚之色,只是略微颔首:“進了門,就是一家人。你不用叫我侯爺,以後跟瑤瑤一樣,叫我大哥就行。”
“我……”
周幼寧心裏咯噔一聲,耳畔瞬間回響起她昨天傍晚那句“難道我作為二夫人也不能……”她胸中忽然湧起悔意,如果早知道那是裴岩,她肯定不會去說那句話,當時尴尬也就罷了,這無疑讓她自認身份變得更加艱難。
大小姐裴瑤沖她輕笑着點了點頭:“二嫂子。”
裴岩停頓了一下,又道:“竹樓那邊的鑰匙,瑤瑤讓人收起來了。你想找什麽東西,等過幾天了,讓瑤瑤給你就行。”他望着她,眼中閃過審視,聲量不高:“你說的對,你既是裴家的二夫人,确實也該對裴逸,對裴家多點了解。”
周幼寧喉頭滾動,無心去細細思考他這番話的內容。只感覺他這幾句話一說出口,似是已經把她的身份給定了。她若今日應了,那以後再自證身份只怕就跟翻供差不多了。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急急忙忙道:“我不是宋元婧,也不是二夫人。我其實是……”
“二嫂,我餓了,咱們先吃飯,好不好啊?”裴瑤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凝翠也急得用手去拉二夫人的衣袖,低聲提醒:“二夫人……”
“我真不是宋元婧,我叫周幼寧,從江南來。我當初是被他們下了藥,送上花轎的。我昨天也是想找點證據,證明我不是宋元婧。你們去宋家,或者去江南查一查就知道了。”她急匆匆從袖中摸出了一張從江南帶來的銀票,“哦,還有這個,我從江南帶來的……”
她也知道拿一張銀票出來,很沒有說服力。但她不能就這麽直接把“裴家二夫人”的身份給定下來。
裴岩挑了挑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不自覺就想起成親那天,她從轎子裏摔落,嘴唇翕動,無聲地說着她不是。昨天傍晚在竹樓,她已經以裴家二夫人自居了,而今天竟然又反悔了?
其實還是不願意接受現狀吧?
裴岩壓低了眉毛,臉上再無絲毫笑意,淡淡地道:“好了,知道了,坐下吃飯吧。”
他生的俊朗,但此刻面容緊繃,只是靜靜地立在那兒,沒什麽表情,卻也是最可怕的。
“我……”周幼寧還要再說,卻被凝翠又扯了扯衣袖。她也看出來這位年輕的侯爺似乎不太高興。但她內心深處隐隐能感覺到,這人應該不會傷害自己的性命。
她定了定神:“我知道我的話侯爺未必會信,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查一下,對侯爺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但對我來說,卻很重要很重要。這些天大小姐對我很好,可我不想用別人的身份活一輩子。”言畢,她又福身行禮。
可能這位侯爺不會相信她的話,可能他認定了她是宋元婧,根本就不會浪費時間精力去查。可能她将來離開侯府,需要靠她自己。但現在,她必須把這番話說出來,必須埋下一顆真相的種子。
裴岩靜靜地看着她,一雙眸子墨黑且冷。靜默了一會兒,他才道:“我說過我知道了,吃飯!”
周幼寧想笑一笑,眼圈兒卻不受控制地變紅了。
裴岩一向不喜歡看女人落淚,比如此刻一看到她眼圈微紅故作堅強的模樣,他心裏就隐隐感到不舒服。他一雙濃眉擰得更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