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相
思及此, 她精神一震。
而凝翠見她似是出神,小聲提醒:“二夫人?”
“嗯?”周幼寧回過神來, 問,“侯爺什麽時候回來?”
“啊?”凝翠微愣,“這, 奴婢不知道。不過聽大小姐的意思,侯爺近段時日很忙,回府都要到戌時左右了。”
周幼寧不禁皺眉,戌時, 那天都黑了。
“二夫人?”
周幼寧深吸了一口氣, 格外鄭重:“凝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凝翠面露惶恐之色:“二夫人有話直說就是,休要折煞奴婢了。”
周幼寧露出一個笑容:“凝翠,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 我不是你們二夫人……”
凝翠心裏一緊:“二夫人——”
“你聽我說完。”周幼寧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沒有證據你們也不會相信。上次宋家大少爺來看我,當着你的面叫我妹妹,你走之後,他卻是叫我表妹的。可惜當時只有我們兩人, 也沒有人證……”
“二夫人的意思是, 讓奴婢藏在暗處偷……偷聽?”凝翠瞪大了眼睛。
“我不用你。”周幼寧搖了搖頭,“我想直接讓侯爺聽到。”
“可是侯爺不在府上……”凝翠脫口而出。
“所以,我想請你幫忙, 先拖着宋大少爺,一直到侯爺快回來為止。”周幼寧神情懇切,“我若直接見了他,肯定拖不了那麽久。”
凝翠心中閃過許多念頭,她一時覺得二夫人可能是在玩兒花樣,可她心裏卻有另外一個聲音“不是的,二夫人她不是這樣的人。她敢讓侯爺直接聽,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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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翠,我在裴家這一個月,相處最多的人就是你。現在我求你,幫我這一次。”
她一雙清麗明澈的眼中寫滿了懇求,望着這麽一雙眼睛,凝翠說不出半個“不”字。凝翠忍不住想,幫她這一次吧,反正也沒什麽損失。就算她說的是假的,這次過後,也能讓她死心,踏踏實實過日子。
這麽一想,凝翠到底是點了點頭:“好,二夫人放心,我一定盡量穩住他,我也會想辦法給侯爺遞消息,請他早些回來。”
周幼寧眸中笑意漸濃,她當即斂衽行禮:“多謝了。”
凝翠不敢受她這一禮,匆忙避開了。
她在裴家多年,雖是奴婢,但人脈遠勝二夫人,平常随侯爺出門的小厮,她也能說上話。二夫人拜托她,其實也沒找錯人。不過二夫人不拿主子身份壓她,而是推心置腹地請求,還将心裏話一并說出來,這讓她心裏頗覺異樣。
一直到走出樨香院,她都仍能感覺到陣陣暖流湧動。她理了理思緒,才去見宋家大少爺。
宋家大少爺宋元慶正在廳堂焦灼不安地等着,他上個月來過裴家,當時與周家表妹談了好一會兒,最終不歡而散。這段時間,他一直記挂着她,有時做夢都是夢到她滿臉淚痕、容色凄楚。
周表妹還在裴家,這幾乎成了宋元慶的心病。以前她在宋家時,他們來往并不多。可是近來,只要一想到她,他心裏就被濃濃的愧疚所占據。
偶然得知裴家的二夫人前段時日出了點事,他左思右想,終是放心不下。這日得了機會,就來裴家探視。
依然是上次熟悉的地方,然而這回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周表妹的身影。
宋元慶剛站起身,就看到一個容顏俏麗的丫鬟快步走入。他微微一愣,整了整衣衫。
宋元慶自小有個不為人知的毛病,他不大認得人臉。看見這丫鬟,他略微覺得眼熟,卻也不認得。
凝翠施了一禮:“宋少爺,奴婢是二夫人身邊的丫鬟。”
宋元慶點頭,心說,原來是她的丫鬟,難怪眼熟。
凝翠神色如常:“宋少爺,很不巧了,我們二夫人這兩天身體有些不适,剛吃了藥睡下。”她遲疑了一下,面露沉吟之色:“她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好好歇息了,您看,要不要您在這邊稍微等一會兒?”
她這番話并不符合待客之道,但宋元慶聽了非但沒有不悅,反而露出了不忍。他問:“她得了什麽病?嚴重麽?”
凝翠一面奉茶一面忖度着回答:“宋少爺不用擔心,不是什麽大病,只是二夫人時常郁郁寡歡,難以安睡。所以這會兒難得睡個好覺,奴婢實在是不忍心打擾,才鬥膽失禮委屈大少爺先等等。”
她這番話一說出口,宋元慶立即點頭:“我知道了,我等着就是。”
他是為了探視周表妹而來,自然不會連她的面兒都沒見到就匆忙離去。當然,他也沒法怪周表妹失禮,畢竟是宋家對不住她在先。他甚至有些懷疑周表妹的失眠之症,就是因那件事而起。
暫時安撫好宋家大少爺,凝翠立刻站起身先行告退。走出廳堂後,她又回頭看了一眼正沉默坐着的宋元慶,心中五味雜陳。
二夫人進府一個月,宋家來探視她最多的就是這個宋大少爺。方才她講到二夫人身體不适時,宋家大少爺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僞。所以她很難懷疑這兩人不是親兄妹。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凝翠迅速找到了小北。
小南小北兩兄弟時常跟着侯爺出門,今天出去的是小南,小北在家中休息。乍然見到凝翠,小北有些意外。因為這是二公子生前比較得力的丫鬟,小北很是恭敬地喚了一聲:“凝翠姐姐。”
凝翠也不托大:“小北哥,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二夫人有急事想找侯爺,你可知道侯爺什麽時候能回來?”
小北眨了眨眼:“二夫人?”
在他的記憶中,凝翠做事體貼,并不是那種輕狂的人。她既說有事,那定然是有事的。而且,從那次在金光寺的經歷看,侯爺多半也是拿二夫人當自己人的。于是,他略一思忖,果斷點頭:“凝翠姐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不能擔保侯爺定會早些回來,但他能保證會快速将這話傳到侯爺耳中。
凝翠立即行禮:“我替二夫人多謝小北哥了。”
“不敢當不敢當。”小北連連擺手,找了匹馬,迅速出府。
其實這段時日,裴岩已不像前幾日那般繁忙。西戎使者已經離開,那日在金光寺行刺的刺客經不住審訊,也已招了,同黨也被緝拿。他不急着回府,完全是為了早出晚歸,避過飯點。
他清楚自己對那個在昏迷之後自稱是“寧寧”的女子有了一點心思。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并不想任由這番情思恣意增長。他自覺應該克制,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有意避而不見。
這對他好像也沒太大影響。
小北匆忙趕來時,裴岩頗覺詫異:“你來做什麽?府裏出了什麽事?”
“是二夫人……”
裴岩眼神微變:“她怎麽了?”
“二夫人有急事要見侯爺。”小北喘了一口氣,觑着侯爺神色,小聲道,“不過,侯爺如果忙的話……”
“誰告訴你我現在忙了?”裴岩神情淡淡,打斷了他的話,“備馬,正好我要回去了。”
“好嘞。”
小北大聲應着,心裏卻頗覺意外,連到底什麽急事都不甚清楚,侯爺這就要回去了?不過轉念一想,可能正好不忙呢,再說了,二夫人畢竟是二公子遺孀,于情于理,侯爺都要多多看顧。
這麽一想,他瞬間就能理解了,迅速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周幼寧正焦灼不安地等着。她時而看看天色,時而讓丫鬟褔兒去外頭看看。
凝翠也在幾邊忙碌着,忽然一瞥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來,她立時喜笑顏開,連忙回樨香院禀報:“二夫人,侯爺回來啦!”
“真的?”周幼寧聞言喜不自勝,大步往外走。
她走得太急,剛一出院門,徑直撞到了人身上,撞得臉頰生疼,她不由地“哎呦”了一聲,擡頭去看,卻是她正盼望的裴岩。
方才她的額頭碰到了他的肩膀,硬邦邦的,她下意識後退,也顧不得發痛的頭臉,興奮而殷切:“侯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她後退之際,腳步淩亂,身子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被裴岩穩穩扶住。他雙眸隐隐含笑:“小心一點。”
裴岩匆匆回府,也沒來得及更衣,聽說她在樨香院,就直接過來了。然而還沒進去,她就一下子撲了個滿懷。
她看起來歡喜極了,眉梢眼角都有笑意流淌,眸中更是盛着無數的星光。
他心尖驀地一顫,忽然發現他這幾日的有意回避收效甚微。那一丁點心動并未被克制住,反而在看見她的這一瞬有逐漸擴大的趨勢。
夕陽西下,她的頭發絲似乎都在發着光。
裴岩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待她站穩後,他輕咳一聲,移開了視線,神情嚴肅而鄭重:“跑這麽快做什麽?到底有什麽事?”
“侯爺你過來,我慢慢跟你說。”周幼寧降低了聲音。
見她眸中隐含笑意,臉上卻有期待和神秘,仿佛是要跟他分享秘密一般。裴岩從沒見過這種模樣的她,一顆心仿似被羽毛輕輕拂過一般,酥酥的,癢癢的。
他并不排斥這樣的感覺,只輕輕“嗯”了一聲,随她進了樨香院。
周幼寧親手給他奉了茶:“侯爺,我得求你件事。”
“你說。”裴岩接過茶來,神情如常,“一家人,不用說求不求的。”
“我找到了我不是宋元婧的證據,想請你去看一看。”
“嗯?”裴岩眉梢微動,“在哪裏?”
“在廳堂,在宋家大少爺嘴裏。”幾乎已經能預見未來幸福生活的周幼寧此刻心情好極了,她眸中笑意盈盈,“他上次見我,當着別人的面,叫我妹妹。只剩我們兩人時,他叫我表妹。可惜當時沒旁人在,我也沒人證。這回他又來了,我想委屈侯爺在暗處聽一會兒,那我之前所說的是真是假,豈不就一清二楚了?”
裴岩只定定地望着她,沒有說話,心裏卻想,若真如此,那也不是什麽壞事。現在的關系,到底是有諸多不便。
她目光澄澈,盡管還沒看到證據,可他內心深處,也是更相信她多一些。無它,他們接觸過,他有理由相信她不是傳說中那個高傲的宋大小姐。
見侯爺遲遲不語,周幼寧有些心慌,她露出一點笑容,小心而殷切:“侯爺?”
裴岩點了點頭:“可以。”
“那太好了,侯爺,到時候您看是直接當場叫破還是後面再清算……”周幼寧心裏還有許多話,但一則擔心他不耐煩,二則也擔心宋元慶耐心耗盡而去。她幹脆暫時全都壓下,以無比信賴的語氣道,“侯爺看着來就行。”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信得過裴侯爺的為人。
這整件事,她都是最大的受害者,裴侯爺對那位何姓夫人都能維護其聲譽,想來不會明知宋家欺負她而坐視不理。
屆時她好好求一求,他多半會幫她的。
對這一點,周幼寧深信不疑。
她這副完全信賴的模樣讓裴岩頗為受用,他“嗯”了一聲,将一杯熱茶飲下,慢悠悠道:“好。”
周幼寧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侯爺打算怎麽聽啊?用不用我請他到什麽地方?”
“不必了。”裴岩站起身,“你們正常說話就行,也不必特意提高音量。”
“好的。”
—— ——
宋元慶在裴家的廳堂裏已經等了将近一個時辰了,若是去別的人家做客,他肯定早就拂袖離去了。可惜這是在裴家,且他尚未見到周家表妹,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品嘗裴家的好茶。
不知不覺中,他已飲滿三大杯了。
他百無聊賴之際,右手食指輕輕敲打着桌面,心裏在為裴家的失禮而“開脫”。裴宋兩家定親數年,對裴家的情況他也知道。如今裴家的正經主人只有裴岩兄妹以及周表妹這個二夫人。裴岩不在家,裴大小姐跟他又男女有別,也難怪将他晾在這裏。
正在他猶豫要不要改日再來時,他忽然聽到了一陣略覺熟悉的腳步聲。
宋元慶心裏一喜,霍地站起身來,他一聲“周表妹”即将出口,在看到周幼寧身後的凝翠後,又瞬間咽了下去,只理了理衣衫:“妹妹。”
凝翠神情微微一變,下意識看了看二夫人,卻見其唇角微勾,分明是在冷笑。凝翠低了頭,給兩人斟茶。
周幼寧今日心裏有了想法,自不像上次那般明顯憤怒,但也不好轉變太過突然。是以她冷冷地問:“你來做什麽?”
因有外人在,宋元慶俨然就是一個溫和有禮的兄長。他笑了笑,不去看她的眼:“聽說你前段時日身體不适,父母和元朗都不放心,所以我過來看一看。看到你還好,我就放心了。家裏爹娘也能安心。”
他回想着方才看見她時她的模樣,可能是剛睡醒的緣故,面色紅潤,眼神明亮,并不像是終日郁郁寡歡、以淚洗面的樣子。
看到這樣的她,他的愧疚感會稍微輕一些。
周幼寧告訴過自己要忍耐,但是聽了他的話,還是忍不住想冷笑。她一思忖,雖是要套他的話,可她默默忍受了,更顯得反常。于是,她立時譏笑:“看到我沒被氣死,你就高興了,是不是?”
正在斟茶的凝翠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二夫人。這一個月來,二夫人向來和顏悅色,溫柔可親,也獨獨在見到宋家大少時,才會如此刻薄冷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樣的二夫人,她并不覺得讨厭,反而感到別樣的心疼。
宋元慶一臉的痛惜:“妹妹,你!”
他想勸她忍耐,想訴說自己不易,卻礙于有外人在側,只得作罷。
凝翠放下茶杯,輕手輕腳退下。
她退出了廳堂,心髒怦怦直跳,不敢離得太近,也不敢離得太遠。微風吹來,她才驚覺自己手心滿是冷汗。
現在沒了外人,宋大少爺真的會說出實情嗎?她想,她還是希望二夫人能順心如意的。
事實上,她剛一離去,宋元慶就環顧四周,小心翼翼又喚了一聲:“妹妹。”
周幼寧坐下,冷着臉:“現在沒有外人,你還要演戲給誰看?”
她心裏卻不由地焦急,真怕他會一直演下去。
還好,宋元慶重重嘆了一口氣:“周表妹,對不住,我并非有意氣你,實在是……”
實在是什麽,他并沒有說下去,而周幼寧卻暗暗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裴侯爺能不能聽清楚,想到自己這段時日所受的委屈,她眼圈一酸,眼淚便滾滾而落。
隐在暗處的裴岩,當然聽到了這句話,他眉梢輕挑,心說果然如此。她不是宋大小姐,而是周家女,那麽她自然也不是裴家的二夫人。這樣一來,就好辦多了。然而下一瞬,他卻看到宋元慶拿出了帕子,往前遞。
周幼寧沒有接,只将頭扭到了一邊。
宋元慶讪讪的,手裏舉着帕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過了一會兒,他才放下帕子,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表妹,這是三弟寫給你的。他本來想看你,但是父母怕他年紀小,不知輕重,所以不肯讓他過來。他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你就是婧兒。”
周幼寧垂眸,沒有說話。其實她也知道,讓她代嫁一事,宋家清楚內幕的人并不多,不然也不至于一丁點風聲都沒透露出去。年紀小的宋元朗不知情,早先在外面的宋元慶一開始也不知情。
不管怎麽說,宋元慶都是宋家唯一一個來探視她并主動提出補償的人。——盡管他給的補償她并不想要。
但是面對着這樣小心翼翼的他,她還是稍微緩和了臉色,半真半假道:“大表哥,替嫁一事,你事先根本不知情,而且這件事跟你關系不大,我也沒真正怨過你,你不必這樣。你不用來看我,也不用說什麽補償我……”
先時她對自己冷言冷語,宋元慶心裏難受,但并不覺得異樣。然而此時她神情柔和,口口聲聲說着跟他關系不大、從未怪過他,他心裏反而更加難堪起來。他幾乎是沖口而出:“什麽關系不大?你知不知道,我們本來是要……”
“要什麽?”周幼寧下意識問。
宋元慶雙目微阖,良久才道:“我們本來是要成親的。”
“什麽?”周幼寧訝然,努力穩住心神,不讓自己低呼出聲。她仍坐在椅子上,但已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宋元慶這話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躲在暗處的裴侯爺是否聽到。
隐在暗處的裴岩聞言雙目圓睜,面色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難怪宋元慶對一個沒有血緣的表妹這麽上心,而且看她的表情不對,原來還有這一層淵源在。那麽她呢?她又是什麽心思?他們有婚約?她從沒有提過。
不對,她雖然沒提,但特意請他在暗處聽着,想來也沒有故意隐瞞的意思。
他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宋元慶苦笑,頹然坐下:“當初母親接你過來,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她不是我親生母親,到底隔了一層。你是她娘家侄女,多半和她一心……”
舊時乳母說過的話,這時一股腦地湧上了心頭。
周幼寧初時驚訝,後來仔細一想,又隐隐覺得好像也有可能。平江伯府的大少爺宋元慶早到了議親的年紀,卻從不議親。姑姑作為一個名聲不錯的繼母,不至于犯這樣明顯的錯誤來授人以柄。姑姑大概真的曾經這般考量過,只是那時她年紀小,還在孝中,不方便提。
暗處的裴岩目光沉了沉。她沒有反駁,也沒有驚訝。
周家表妹的沉默讓宋元慶一顆心又往下沉了沉,他深吸了一口氣:“你放心,我負你一次,絕對不會負你第二次。你且在這裴家待着,等有了機會,我一定接你出來,帶你走。你要想回江南,我就帶你留在江南。你要想在京城,那咱們就在京城。”
周幼寧聽這話好像有點不對,但轉念一想,這其實不正是側面證明她不是宋元婧嗎?否則尋常人家哪有兄長對親妹妹說這種話的?于是她猶豫着問:“你不騙我?”
宋元慶見她态度終于松動,心中歡喜無限,當即舉手做發誓狀:“我自然不會騙你。”
然而周幼寧又嘆了一口氣:“可是你讓我以什麽身份跟你走呢?難道讓我以後頂着你妹妹宋元婧的名字嗎?”
周表妹帶了一點點哭腔,但本就聲音偏軟的她帶了哭腔後不像是質問,更像是撒嬌。
宋元慶看她态度軟和,心情越發好了,他含笑回答:“當然不會。你又不是她,替了她一時,還要替她一世不成?再說,若你一直頂着她的名字,我們又怎麽成婚啊?”
聽到“你又不是她,替了她一時,還要替她一世不成”時,周幼寧甚是開心,深覺這一句話已經非常明确直白了。
她先時跟裴侯爺說讓他見機行事,然而不知道是他沒聽清楚還是怎樣,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見他的蹤影。她深以為,裴侯爺在這句話之後,從天而降,才是把握最佳時機啊。
她心裏有些焦躁,卻不知道暗處的裴岩正連續深吸幾口氣試圖平複呼吸。他怕他盛怒之下,會忍不住把宋元慶給丢下去。
成婚?宋元慶還想着跟她成婚?既然把她當成未來妻子,又為什麽任由她代替別人去守活寡?
那她呢?她又是什麽想法?到現在為止,他都沒見她流露出一絲一毫拒絕的意思。
裴侯爺還沒出來,周幼寧只得耐着性子,有些驚訝的模樣:“成婚啊?”
“是啊,成婚。”宋元慶格外認真,“你忘了麽?如果沒有這些事,我本來就是要娶你的,一切不過是回到最初的模樣罷了。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們就在一起。”
而且,這也是她最好的歸宿了吧,她雖是清白之身,可早已是嫁過人的身份。稍微好一點的人家,未必能接納她。
周幼寧心說,嫌棄?倒不是嫌棄不嫌棄,是她這輩子都不想跟宋家再有丁點關系。
然而裴侯爺還沒叫停,她只能把戲繼續演下去,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眉目低垂,也不說話。
從宋元慶的角度看,周表妹臉頰微紅,粉頸低垂,分明是少女含羞的模樣。他心裏忽的湧上一個念頭來:繼母說周表妹和婧兒容貌相似,所以才讓她們替換。可是明明不一樣啊,婧兒又何時有過這種溫柔多情的時候?
如果說他一開始對周表妹只是愧疚和自責,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分明感覺到心情激蕩。他一時忘情,伸手輕輕覆在她手背上:“寧寧……”
周幼寧還未有反應,在暗處的裴岩眼神暗了暗,已咳嗽出聲。
不過瞬息之間,裴岩已經向廳堂走來。
宋元慶的指尖剛碰到表妹的手背,忽聽這一聲咳嗽,他立刻驚醒,迅速縮回手,蹭蹭後退了幾步,臉色也變了幾變。
而周幼寧卻站起身,歡喜而期待地看向裴侯爺:“侯爺!”
她心裏已忍不住歡呼起來:您可總算是來了。
宋元慶不知道裴岩看到了多少,他暗怪自己大意,但他心知絕對不能将真相說出口而且還得極力遮掩。如果他說出來,裴岩得知宋家有意欺瞞并找人代嫁,那宋家上下又怎能落得好去?他想起父親和繼母的請求,他不能不顧妹妹宋元婧的性命。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沖裴岩拱一拱手:“侯爺,方才妹妹難過失态,我正安慰她呢,您就來了。”
裴岩眼皮擡也不擡,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見他并無異樣反應,宋元慶暗松一口氣,懸着的心也慢慢沉了下來。看來裴岩并沒有聽到什麽。
看外面天色漸黑,他心裏發虛,也不敢在此久留,拱了拱手,丢下一句:“妹妹沒事,我就放心了。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就匆匆告辭。
周幼寧不好攔他,連連給裴岩使眼色。然而他像是沒看到一般,只自顧自地理了理衣袖。眼看着宋元慶已走出廳堂,周幼寧急了,直接上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偏巧他左手理到此處,好巧不巧,她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兩人肌膚相貼,一冷一熱,分外明顯。
裴岩動作微頓。
周幼寧受驚一般,連忙松開,聲音極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裴岩神情平淡,仿佛毫無波瀾。
周幼寧這才又往門口看,可此時哪裏還有宋元慶的身影?她急道:“侯爺,怎麽不攔住他啊……”
“攔他做什麽?”裴岩眸光微閃。
“什麽做什麽?當場說明真相啊。”周幼寧心裏焦急,不明白他明明聽到了為什麽還如此淡然。
捉賊拿髒,肯定是現場道破更好啊。事後清算,到底是少點力道。
殊不知裴岩心裏卻是另外一種想法。當場說明真相倒沒什麽,只是他十分不願意在身份真相之外,連那所謂的婚約也給一并抖摟出來。
他很不喜歡宋元慶。
“侯爺方才聽到了吧?我不是宋家大小姐,我是她表妹周幼寧……”周幼寧一字一字,将她的名字說的格外清晰。
“寧寧是吧?”裴岩黑眸沉了沉,嘴角微微牽起,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是啊。”周幼寧很老實地點了點頭,“我的小名确實是叫寧寧。”
“寧寧……”裴岩輕聲重複着這個名字。
明明是個很普通的乳名,可不知道為什麽,從他嘴裏說出來,周幼寧卻覺得耳根隐隐發燙,仿佛多了一些缱绻之意。她小聲道:“侯爺不要這樣叫。”
裴岩面色微沉,不自覺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宋元慶聲音輕柔,握着她的手,喚她“寧寧”,而她只是低垂了頭,連半句拒絕的話都沒有。為什麽到了他這裏,就是“侯爺不要這樣叫”?
他面無表情:“那要怎樣叫?”
“我姓周,你叫我周姑娘就好啊。”周幼寧随口回答。
裴岩擰了擰眉,“寧寧”和“周姑娘”親疏立見。他哂笑,沒有說話,心裏卻不由地感到憤懑,還夾雜着酸楚和不甘,甚至五髒六腑都有一種輕微的灼熱感。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慢慢走到桌邊,點燃了蠟燭。
燭光亮起來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不對了。他自忖對她只是動心而已,而且還一直刻意壓制,怎麽就在意到這種地步?
看來他對她的心思,絕非是僅僅動心這麽簡單。
裴侯爺的臉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周幼寧觑着他的神色,一雙眼睛寫滿了期待:“侯爺,我沒有騙你吧?我姓周,根本就不是宋元婧,也不是什麽裴家的二夫人,我就不應該在這裏。侯爺,你是個好人,所以,能不能讓我走啊?”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謝謝各位的支持啊,這一章發點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