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幫忙
店小二尚未回答, 一旁桌邊坐着的一個書生突然插話問道:“天字三號房的鄒公子,是說在下嗎?”
凝翠訝然:“什麽?”
而那個書生竟然已經站起身, 向她走了過來:“姑娘找我?我們認識?”
這個書生看上去面貌忠厚老實,但對于凝翠而言,這完全是一個陌生人啊。她有點懵, 直接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看看兩人:“哦,姑娘是找這個鄒公子嗎?他就住天字三號房。”
“不是他。”凝翠連連擺手,“是一個小公子,三天前住進客棧的, 姓周, 不是姓鄒,大概這麽高,長這樣的……”
“天字三號房現在住的就是這個公子啊。”店小二撓了撓頭。
凝翠想起之前寧寧把自己往醜裏化的行為, 再看眼前這個跟寧寧無一絲相似的書生, 帶着一絲絲僥幸心理問道:“寧寧?”
“什麽寧寧?”這書生一臉茫然。
凝翠後退了一步, 心頭忽然被恐慌所籠罩,下意識道:“不是你。”她轉向了店小二,又一次道:“不是現在住的,是三天前。三天前跟我一塊兒過來的,午時前後過來, 一個姓周的小公子, 就住在天字三號樓的……”
書生有些莫名其妙,啧了一聲,搖搖擺擺重新回到位置繼續吃菜。
店小二認真思索:“三天前, 姓周……”
“你好好想想啊。”凝翠有些急了。寧寧怎麽會不見呢?是她親自把寧寧送到這裏來的啊。
“……啊,我好像想起來了。”店小二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你說的對,确實有這麽一個人,個子不高,很文氣,帶點江南口音,是不是?”
“是是是,對就是她。她現在在哪裏,是換了個房間嗎?”
“什麽呀,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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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翠震驚:“走了?什麽時候走了?往哪裏走的?”
怎麽就走了呢?
“當天走了,至于去了哪裏,那我們就不知道了。”店小二擺了擺手,“天還沒黑就走了,是另外兩個讀書人給她退的房。”
“別人給她退的房?”凝翠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她孤身一人,根本不認識別人,怎麽會是別人給她退的房?你怎麽就讓別人給她退房了呢?”
她心中焦急慌亂,神情急切,連聲音都不自覺提高了一些。
然而店小二只是白凝翠她一眼,不緊不慢道:“怎麽不能讓別人給她退房了?他們一塊兒走的啊,而且他們還認識……”
“認識?”凝翠訝然,寧寧認識的人?
“對啊。”店小二十分篤定的模樣,“不但認識,好像還是親戚,還叫着哥,說要一塊兒租賃房子呢……”他皺眉想了想:“也有可能不是親戚,反正肯定是一塊兒租賃房子了。他們關系很好,一桌吃飯,一塊兒離開的……”
高升客棧客人極多,來來往往,又過了三天,店小二在她的提醒下,才漸漸回想起來,但個中細節雖然記得不太清楚,但大致還是知道一些的。
“關系很好嗎?”凝翠雙眉緊鎖,她從來沒聽寧寧說過啊。
“肯定很好了。”店小二啧啧兩聲,“本來不在一張桌子上,後來幹脆坐到一塊兒去了,好像都是打江南過來的,還叫着哥……”
凝翠腦海一片混亂,她當時不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忍不住又問:“當時退房的時候,她是清醒的嗎?”
“當然是清醒的了。”店小二當即給了肯定的回複,“怎麽可能不清醒?”
凝翠扯了扯嘴角,心頭亂糟糟的,她只能盡量安慰自己,店小二說,都是江南來的,或許是寧寧遇見了以前的熟人朋友呢。寧寧心裏自有打算,應該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跟旁人離開。
可她到底還是放心不下,繼續問道:“那他們去了哪裏,你知不知道?”
“這就不知道了。”小二一面說着,一面擦拭着桌椅,“這怎麽可能跟咱們說?”
大概是看凝翠臉色實在是稱不上好,小二又好心勸慰道:“你也不用擔心。跟她同行的兩個公子也都是來京城趕考的,他們又熟悉,在一塊兒也有個照應,不會有事的……”
凝翠勉強一笑,也只能這麽說服自己。寧寧不是小孩子,寧寧行事有主見,她願意跟那兩個書生同行,肯定是覺得那兩個書生靠得住的。
不過她心裏到底滿是遺憾,寧寧如果能再多等幾天就好了。二公子回來了,路引也辦好了。裴家人護送的話,肯定會更安全一些吧?
但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了,寧寧已經離開,且不知去了哪裏。
凝翠輕輕嘆了一口氣,謝過店小二,轉身離去。
望着這個奇怪姑娘遠去的背影,店小二搖了搖頭。
剛一轉過身,他就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剛才她見的人在哪裏?”
小二擡頭一看,見已有數人走了進來。為首者神情淡淡,但不知為何給他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高升客棧開在京城,店小二也算有幾分眼力見。直覺告訴他,這人非富即貴。
店小二也不敢怠慢,很恭敬地回道:“是問剛才那個姑娘嗎?她沒見到她想見的人。”
裴岩皺眉:“你說什麽?”
他以為只要跟着凝翠,就能見到他想見的人。凝翠居然沒見到她?
先前跟着凝翠的小南也道:“凝翠姑娘确實沒見到人就回去了。”
他原本想跟侯爺禀報的,然而侯爺人直接就過來的。
店小二思索了一下措辭:“方才那個姑娘是找一位姓周的小公子,可是周小公子在三天前就和兩個帶江南口音的書生一起退房了。”
“書生”、“退房”這樣的字眼,讓裴岩額頭突突直跳,他心知所謂的“周小公子”就是周幼寧了。想來是她出門在外,為掩人耳目,所以故意穿了男裝。但是這小二說什麽?她三天前就退房了?三天前,她不是剛離開裴家嗎?
“那兩個書生是什麽人?他們長什麽樣子?退房以後去了哪裏?”裴岩追問。
“我只知道他們是進京趕考的世子,江南人士……”店小二努力回想,“長的白白淨淨的,周小公子管他們喊哥……退房以後去哪兒咱也不能問啊,只知道是租賃了院子。”
他心裏暗暗稱奇,那個周小公子除了人長的文氣一些,并無特殊之處啊。怎麽一個兩個都來打聽?
裴岩雙眉緊蹙,江南人?喊哥?見了面以後當天就一起離開……
他猜想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會面。她已經安排好了離開裴家之後的路。
他不由地想起三天前的清晨,她用那種眼神看着他,問他什麽時候能幫她辦好路引。
他胸口悶得厲害,慢慢阖上了雙目。他心底隐隐有些悔意,如果他早些察覺到她的異常,就不會像現在這般任她從眼皮子底下離開,且不知去向。
可是,這一切凝翠似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她的計劃裏,一開始就把凝翠排除在外了?
見侯爺似是在發怔,小南小聲問道:“侯爺,還找嗎?”
“找。”裴岩再睜眼時,目光幽深,已不見任何情緒,“如果是進京趕考的學子,租賃房子應該就在附近。”
他理了理袖子,繼續說道:“臨近年關,最近進京的學子也多,是該好好查一查,确定身份。外地人租賃房子,多半要通過牙行,你們打聽打聽,或許會有線索。”
裴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按說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系,可他實在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不甘心她從他生命裏完全消失。
明明他們一起經歷過事情、騎過馬、說過話,她給他做過荷包、縫補過衣衫,她還主動給他做過好幾次糕點,甚至還曾在同一個房間裏共度一夜……
或許他只要再努力一點,就可以了的。
小南小北對視一眼,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話。
小北心裏不解,二公子都回來了,怎麽侯爺還對周姑娘出走一事這般上心?不是聽說二公子心裏另有所愛、準備派人去南疆把那姑娘接過來嗎?侯爺還找周姑娘回來做什麽?不怕尴尬麽?
如果是擔心周姑娘的安全,那也不至于啊。店小二明确說,周姑娘和同伴會合了,安全應該不成問題吧?
但是這些想法,小北也只是在心裏想想,并不會真的說出口。
從高升客棧這邊,他們得到的線索并不多,只知道和周姑娘在一塊兒的是兩個來自江南的學子,目前在租賃了房子同住。
可江南歷來是文采風流之地,進京趕考的士子極多,一時半會兒要找到并不容易,更何況周姑娘作為內眷,依附旁人,而非孤女獨居,這無疑又加大了難度。
不過侯爺吩咐下來了,不管多難,該找還是要找的。聽說那幾人是租賃了房子住的,看來也只能像侯爺說的那般,從牙行入手了。
—— ——
周幼寧并不知道裴岩找她一事,她這幾日來心情好,過得也充實。她只不過是幫周楷和常晉做一些小事,他們就贊不絕口。
一開始周幼寧很不好意思,可那兩人實在是太誠懇了,她就随他們去了。
反正在自己家,沒人笑話。
——是的,這個小院子只是一個臨時居住的地方,可不知道為什麽,才在這裏住了三四天,她心裏就隐約有了家的感覺。
她知道這不僅僅是院子的原因,也有人的緣故。
嗣兄周楷對她很好,常晉大哥也幾乎拿她當妹妹看,她在他們身邊,會有一種久違的自在感。
這天一大早,常晉就出門了,據說是去拜訪遠親蕭翰林。
蕭翰林的母親與常晉的外祖母是姨表姐妹。這關系算不得親近,且因為離得遠,兩家已經許久不曾聯系過了。
常晉進京之前,家中父母叮囑他,進京後要去拜訪蕭翰林以及蕭家老夫人,連禮物都備好了。
可常晉初進京時,并不願意去拜訪這位表叔。倒不是說他不想與親戚走動,用他的話來說,如果表叔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可偏生這個表叔是個翰林。他又是來參加科考的學子。他心裏不免便有些尴尬,能拖便拖。
如今各種事宜都已安排妥當,身邊的小厮長随又明裏暗裏催促。常晉知道不能再拖了,就帶着禮物上門拜訪去了。
常晉和周楷關系好,向來同進同出。不過今日這場合,周楷就不适合去了,索性留在家中看書。
——當然,原本周楷進京,論理是應該去平江伯府拜訪的。但是因為宋家做的事情,周楷就只當京中沒這門親戚了。
午後周幼寧閑着無事,想到他們初到京城,并不适應京城的幹燥,就去廚房在幫廚秦媽的幫助下煲一些潤肺的湯。
常晉匆匆忙忙回來時,天還沒黑,神情是少見的慌張,他一見周楷就問:“妹妹呢?”
周楷瞥他一眼,涼涼地道:“那是我妹妹。”
往日聽到這話,常晉只是哈哈一笑,說一聲“你的就是我的”,可他今日竟有些反常:“別鬧,我找她有事。”
說話間,周幼寧端了豬肺湯和銀耳蓮子羹過來。見到常晉回來,她笑着招呼:“常大哥過來喝湯啊。”
“你別理他。”周楷快速道,“他今天一回來就說要找你,不知道在搞什麽鬼。”
他掀開蓋子,瞧了瞧,又嗅了嗅,笑道:“有個妹妹就是好,不然誰給我煮這潤肺湯啊?”
常晉盯着周幼寧,忽然道:“妹妹,我請你幫我個忙,你一定要答應啊。”
他難得的正經嚴肅,周幼寧也認真起來:“常大哥有事盡管直說就是,你需要我做什麽,我能幫的忙肯定會幫的。”
常晉是她嗣兄的好友,也對她不錯,周幼寧不會拒絕他的請求。只是她不知道,她能幫上他什麽忙。
“你先說是什麽忙。”周楷一臉警惕。
常晉重重嘆了一口氣:“唉,真是一言難盡啊,我今天去拜訪表叔,你們知道吧?”
“知道。”
見兩兄妹點了點頭,常晉又道:“我們雖然是遠親,可自我出生起,就沒跟他們見過面。沒有走動,自然也談不上親近。我今天上門拜訪,蕭翰林和蕭家的老夫人都挺熱情,尤其是蕭老夫人,拉着我哭了好久,說起當年跟我外祖母的舊事,還問我今年多大,家裏有沒有給我定親,還留我在蕭家用飯……”
周幼寧與周楷對視一眼,直到這裏,他們并沒有聽出需要幫忙的地方,這都是很正常的親戚相處啊。
“吃完飯就壞事了,蕭老夫人飯後跟我說話,說要把孫女許配給我……”
周楷插話:“這不是好事麽?親上加親。等你金榜題名時,大登科加小登科……”
“好什麽呀?”常晉苦了臉,“我當時腦子一熱,想都沒想,直接就給拒絕了,說我已經有婚約在身了。”
周幼寧看了周楷一眼,問:“那常大哥有婚約嗎?”
“沒有。”常晉脫口而出。
周幼寧安慰道:“那也沒關系,推脫之詞罷了,以後會有的。”
然而她的安慰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常晉的神情更奇怪了,他小聲道:“問題是我在拒絕之前,說過家裏沒給我定親。”
如此一來,周幼寧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最開始蕭老夫人閑話家常問常晉情況時,他也沒往別處想,只當是長輩問話,他照實全說了。等午飯後蕭老夫人說要把孫女許配給他時,他脫口而出的拒絕用的理由也是最常見的已有婚約在身。
等他這話說出口,他才意識到不對。而一臉慈愛的蕭老夫人已經變了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