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卷開始了

了三小時的車過來。這位叫大衛的大叔,帶着一頂鴨舌帽,吹着口哨,大約五十的年紀,開車的姿勢甚是潇灑。大衛住的小鎮因為被群山環繞,因此被他戲稱“middle of nowhere”。他先把林纾曼和梁霁載到自己家,簡單午餐後,便步行帶他倆到住所。開門的瞬間,林纾曼自己都震驚了。住所的內飾,和自己曾經的紐約公寓別無二致。大衛把鑰匙交到林纾曼手裏,囑咐幾句、交換了電話號碼以後就離開了。

林纾曼一個人靜靜在客廳沙發上,一言不發。梁霁把行李搬進屋內,在洗手間洗了一把臉,他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悔意。這股強烈的悔意直沖他的腦門,使他猛地抓住自己的頭發。一通無聲捶打後,他一股腦将自己浸到冰冷的水池中。

他從外套口袋中拿出手機,飛速得撥號,等待的瞬間,他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狂跳了起來,就在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聽見洗手間的門口敲門聲,只得迅速按掉了通話鍵。

“阿霁,你還好嗎?身體不舒服嗎?”林纾曼問道。

“可能是剛才漢堡裏的牛肉,味太膻了,我吃不慣。”梁霁答道。

“我帶了藥,你要吃一點嗎?”

“不用,我想應該很快就過去了。”

“那行,我先把行李放到樓上去了。”林纾曼問完,便轉身走了。

梁霁摸出襯衣口袋裏的手機,思慮片刻,開始寫郵件。他先給子公司三個主管發了信,爾後又給沈璐丹單獨寫了一封郵件。他擡頭看了看表,中國時區已是夜裏三點。

“阿霁你還好嗎?大衛說附近餐館開車要一個小時才能到,他給了我們一些蔬菜和肉,但我根本不會做飯,你會嗎?”林纾曼敲着洗手間的門問道。

“我會做飯,但是我不會用電爐子。”梁霁答道。

“很簡單,只要擰開開關就好了,跟天然氣爐子沒有區別。”林纾曼道。

梁霁打開門,只見林纾曼換了常服,光腳踩在地毯上,他忽然有了一種想要擁抱她的沖動。他張開雙臂,緊緊箍住林纾曼,一言不發。林纾曼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就這麽被梁霁抱着,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只覺心中漾滿了幸福。

“阿霁,你怎麽了?”她低低問。

“沒什麽,我就是想抱你。”

梁霁看了一眼廚房裏的蔬菜,挑揀了半天,道:“這些蔬菜,我竟然一種都不認識,怎麽做菜?”

林纾曼愣了半秒,轉而哈哈大笑,道:“我記得我剛到紐約的時候,去超市我只能認出玉米茄子豆角生菜。國內的那些小青菜毛毛菜娃娃菜這邊都沒有,生菜和甘藍比較多。”

“我看看肉。”梁霁又彎腰看了下塑料袋裏的盒裝肉,道:“這個牛肉不錯,晚上可以做個牛排。”

“你做牛排的話,可以放一點甘藍和檸檬。”林纾曼建議道。

“好。”

“有酒嗎?”梁霁問。

“我看看。”她側身打開上方的櫥櫃,果然看到兩瓶紅酒和高腳杯。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這個房子的主人還挺有品位的。”

“怎麽,這房子不是大衛的?”梁霁問道。

“嗯。大衛跟我說,他也是受朋友委托,前幾天剛剛來打掃過這屋子。沒想到過了不久我們就來了,這屋子果然派上了用場。他也覺得很奇怪。”林纾曼回答道。

“那這房子是誰的?”

“聽大衛說,這屋子好像是一個作家的房子。她很多年前來這邊讀書學習,臨畢業的時候買了這間屋子,但是沒住多久就離開了,好像是生小孩去了。”林纾曼答道。

“這作家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梁霁問道。

“是中國人,我猜想她應該是回國了。大衛說屋內設施和酒水随便我們用,房子要有人住才有靈氣,不然也就是積灰塵。”林纾曼在客廳內轉了一圈,往高腳杯內倒了點紅酒,靜靜啜着。

“你打算在這裏呆幾天?”林纾曼問道。

“只要你想住,我就一直陪你住,等到你想回去了,我們就走。我随你。”梁霁道。

“這裏真美啊,屋子周圍便是森林,一到秋天,大片大片的紅葉連到天邊去,我想當年那個作家肯定在這裏得到了很多寫作的靈感。”林纾曼感嘆道。

“确實,而且很安靜,無人打擾。”

“我好想生活在這裏,就這麽安安靜靜過一輩子。”林纾曼仰頭飲盡了杯中的酒,道。

“若是一輩子生活在這裏,你不嫌寂寞?”梁霁道,“頭一個月我覺得新鮮,但要接着住下去就會覺得膩味了。”

林纾曼轉頭望向他,有那麽一瞬間,她聽到了細微的破碎聲。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佩服梁霁,無論在任何事上,他總能清晰客觀、一針見血地看透本質。這種能力,讓曾經的她無比着迷,可現在的她呢?她忽然發覺自己不确定了。

☆、Chapter 56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更新了~~

這幾日累啊~~

梁霁的牛排做得并不順利,電爐子煎了半天,牛肉依舊挂着血絲。眼看着鍋底逐漸變黑,他只能将牛排撈起全部切成了小塊,再放回鍋裏煎。林纾曼歪在沙發上看書,她一手支着頭,一手拿着書,甚是惬意。梁霁很久沒有下廚了,手藝不娴熟,好幾次都想放棄,但轉頭望望林纾曼的背影,只得又耐下心來做飯。

一頓飯做下來,他熱得滿頭大汗,回房間洗了一個澡。等他洗完澡下來,林纾曼已經拿着刀叉在吃牛肉了。她嘴裏嚼着牛肉,嘻嘻一笑,道:“我餓死了,先開動啦。”

“好吃嗎?”他問。

“好吃。”林纾曼答道。

梁霁坐定,自己嘗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牛肉又老又硬,根本難以下咽。林纾曼卻跟沒事人一樣,一眨眼功夫就把盤子裏的牛肉全部都掃蕩光了。梁霁勉力吃着牛肉,望着林纾曼的笑臉,好像牛肉也不是那麽難嚼了。原來秀色可餐是這個意思,他自嘲道。曾經和小玥在一起時,不論她菜燒得再好吃,他都笑不起來,拘謹得很。

林纾曼顯然沒有吃飽。她取出冰箱裏的豬肉,搗碎了和豆腐拌在一起,簡單加了一點調料,做成肉餅,又把雞蛋打碎,往肉餅上刷了一遍蛋液,放在平底鍋上煎。她從包裏拿出兩盒速食米飯,放進微波爐。不一會,豬肉的焦香味就溢滿了整個房間。她拿着鍋鏟耐心地給肉餅翻面,又拿出兩個小白碟盛米飯。

梁霁望着黃白相間的米飯,問道:“這是什麽米?”

“這個是我在紐約日韓超市順便買的,brown rice.”林纾曼拿勺子盛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遞到梁霁嘴裏,“你嘗嘗。”

梁霁咀嚼片刻,不禁挑眉,道:“很有嚼勁,很好吃。你在哪個日韓超市買的,我怎麽不記得我去過?”

“我在酒店借WiFi的時候,順便到樓下的日韓超市逛了逛,我以前只吃這種米。有趣的是,微波爐加熱的速食米,竟然比我後面用電飯鍋煮出來的brown rice好吃。”

“你不要告訴我就因為速食米好吃你買了一大箱吧?我知道這種事你幹得出來。”梁霁道。

林纾曼有些臉紅,道:“你怎麽知道?速食米口感好,加熱方便,一次一盒,都不用洗鍋,我一個月要買一箱,大概五十盒左右。”

梁霁搖搖頭,道:“終究是速食品,不健康,以後不要吃了。”

林纾曼狡黠得笑笑,沒有說話。

梁霁迅速讀懂了林纾曼的笑意,指着其中一個行李箱道:“不要告訴我你借WiFi那麽長時間是在買速食米!不要告訴我這箱子那麽重,裏面全是速食米!”

林纾曼一個轱辘從座位上跳起來,跑到行李箱邊上,抱着行李箱,道:“裏面全部都是,你不許扔掉。”

梁霁失笑,不停搖頭,半響,道:“服了你了。”

林纾曼吃過晚飯後,上了一會網,就撐不住了,躺床上睡着了。梁霁在書房踱步,等着梁秉乾的電話。時針敲過夜裏十點,梁秉乾的電話準時來了。梁霁趕緊接起,來不及寒暄,他直直問道:“大伯,項目現在進行地怎麽樣了?”

梁秉乾在電話那頭,道:“還可以,一切順利,你有什麽事嗎?”

“會不會太快了?”梁霁道,“以現在的市場情況,如果把他們逼到絕路上,對公司本身也是一種傷害,畢竟十多年的信譽擺在那裏,一朝更改,怕無翻身之日啊。”

“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但……”梁霁話到了嘴邊,竟一句也說不上來。

“你怎麽了,阿霁?”梁秉乾的聲音裏帶了一絲警覺。

梁霁長嘆一口氣,道:“大伯,我說句心裏話,我如今做了虧心事,我自然害怕夜半鬼敲門。”

“我很早的時候就跟你說過,取舍一念間,一花一世界,你做了選擇,自然要承擔後果,取舍之間,利弊而已。”梁秉乾淡淡道,“難道我這麽多年過來,你覺得我晚上睡得着覺嗎?”

梁霁沒有立刻說話,他在等一個謎底,一個關系到他和林纾曼未來的謎底。他覺得今晚他應該能等到了,如果還不能,那麽他就主動揭開這個謎底。

“十五年前,如果不是我下了狠決斷,我自然也不會有今天。”梁秉乾道,“從我踏出那一步開始,我就沒有想過後悔,我希望你也不要後悔,把這條路一直走下去。”

“這十五年,大伯你得到了什麽呢?”

“我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一切,聲望,名聲,錢財,全部。”梁秉乾道。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麽。”

“如果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那就想辦法得到別人無法擁有的東西。”

“好。”梁霁挂了電話。他在書房裏靜坐了一會,正打算回客廳,手機屏幕亮了——是沈璐丹的短信。

沈璐丹這幾日格外上心,一有動态便發消息給梁霁。她雖不知道他心底的擔憂,更不知道他的謀劃,但她隐隐覺到一股不可逆轉的勢态,暗流洶湧,危險萬分。

梁霁對沈璐丹的短信內容,擇揀回複,并附言小心為重。沈璐丹回得很快,還不忘問了問他和林纾曼的進展。梁霁沒有繼續回複,關掉了手機。

他回到卧室,看着熟睡的林纾曼,長嘆了一口氣。他躺下身來,靠在她身邊,鑽進被窩裏。林纾曼的呼吸很輕很慢,他半支着身子,自上而下得望着她。月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間滲進來,她的面龐白淨端莊,羽睫長長。林纾曼毫無疑問是美的。她琥珀色的大眼睛望着他的時候,他都能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

“你會原諒嗎?”他低低出聲,像是在和她說話,“如果真的發生了,你會原諒嗎?我害怕,我一輩子都得不到你的原諒。”

他将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臂彎上,困住她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沉沉睡去。

☆、Chapter 57

作者有話要說: 新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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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來時,梁霁已不在身邊。林纾曼習慣性地摸了摸身邊的枕頭,被褥還是熱的。她半撐起身子,眯着眼睛望了望,四下無人,複又躺下,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梁霁濕着一雙手,蹑手蹑腳走到床邊,把手上的水珠灑在林纾曼臉上,見她沒有動靜,幹脆把整只手直接搭在她的額頭上。林纾曼不願意睜眼,側身讓出空間,迷糊中用力将梁霁一拉。這下好了,梁霁整個人都壓在林纾曼身上。

梁霁猿臂一伸,将林纾曼整個兜進懷裏,在床上滾了一個圈,輕輕親吻她的眼睫。

“起床啦!”他道。

“讓我再睡一會,前段時間太累了。”林纾曼道。

梁霁太清楚她嘴裏說的‘前段時間’指得是什麽了。從三月到八月,林纾曼除了吃飯睡覺,整個人都泡在林盛的辦公大樓裏,将公司財務從頭到尾捋了個遍,殚精竭慮,不思茶飯,現在終于能閑暇下來,腦中原先那根緊繃的弦松了,疲意自然如潮水般,擋也擋不住。

見她睡得沉,梁霁也不敢動,就這麽抱着她,輕輕撫摸她額前的碎發。林纾曼有着一頭烏黑的長發,在淩亂的被褥間披散開來,如緞子一般柔滑。梁霁斜躺下來,覺得就這麽呆着也不錯,似乎只要跟她在一起,時間走得慢一些也無妨,有她就夠了。自從她走了以後,他的心裏就一直空着,回憶的冷風來回灌,弄得他狼狽不堪。如今能在這極北之地,無人打擾,擁她入懷,已是無比知足。

“叮——”一記短信提示音打破了他的沉思,是林纾曼的短信。

梁霁微微探身,拿過她床頭的手機,屏幕上閃着“雨桐”兩字。梁霁心中一顫,指尖不小心點到了屏幕,自動轉入了對話框,理智告訴他不該看,但拇指還是控制不住得往上滑。

片刻,他将林纾曼的手機放回床頭,走出了卧室。

從與遠達集團接觸開始,魏雨桐這個名字就在他耳邊萦繞不散,只不過大多數時候,人們提到魏雨桐,都會尊稱他為“魏大爺”。魏大爺這個頭銜不是随便取的,第一,他做事果敢有勇謀,頗有大爺風範;第二,做事大膽過了頭,就成了二大爺了,是以,魏大爺。遠達樹大根深,高速建路的龍頭老大,裏面的部門關系錯綜複雜,魏雨桐剛回國沒多少時日,卻能把各個部門捋得清清楚楚,開會有備而來,絕不含糊,令人刮目相看。梁霁與魏雨桐沒有太多正面交集,卻經常能在和遠達開會時聽聞他的轶事,又因為林纾曼的關系,久而久之便對他多了一分關注。

“阿霁——”林纾曼輕輕喚了一聲,她醒了。

梁霁扭頭,道:“你醒了,醒透了嗎?還想繼續睡覺嗎?”

林纾曼搖搖頭,“不想了。”

“今天想幹什麽?大衛早上來過,把車鑰匙給我了,他說我們可以上盤山公路看紅葉。”梁霁道,“早飯在樓下,你快去刷完牙。”

林纾曼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下意識地抓過床頭的手機。她打開未讀消息,一條條看下去,看到魏雨桐那條,她的拇指明顯停住了。片刻後,她擡起頭,道:“阿霁,我們住的房子是雨桐幫忙安排的。”

“不是說是一個女作家嗎?”梁霁模淩兩可地答道。

“那個作家我估計是他媽媽。”

“哦?”

“嗯,應該是的,只是他媽媽很早就和他爸爸離婚了。”林纾曼道,“雨桐以前跟我說過,她媽媽是做文字工作的,後面他爸找了小三,父母兩個就離婚了,他一直在加拿大跟着媽媽生活。”

“我記得他是家裏的獨子吧?”梁霁道。

林纾曼點點頭,“那小三跟着他爸多年都沒有結果,後面也就散了,等到他爸想跟他媽再複合的時候,他媽媽出車禍去世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我想去看紅葉。”林纾曼從床上跳起來,松了松頭發,進了衛生間。梁霁做了點三明治,拿好相機,林纾曼稍事洗漱,兩個人便出發了。

美國東北方多是高大落葉喬木,一到秋天,漫山的綠葉逐漸變得澄黃鮮紅,如火一般一叢叢一簇簇,一路向北燒過連綿高峻的群山。林纾曼望着遠方的景色出神,梁霁開着車,慢慢往山頂盤。他們在快要到山頂的地方停了下來,梁霁指着一塊路牌道:“我們已經快到美加邊境了,翻過山那邊就是加拿大了。”

林纾曼也從車上下來,披了一件大羽絨服,她手裏拿着一件大衣,搭在梁霁的手上,順勢将頭枕輕輕靠在他肩膀上。兩個人依偎着,眺望遠山。

“阿曼我在想,不如就這樣過一輩子吧”,梁霁突然出聲道,“就這麽走走停停,不要去想未來,一直走下去。”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讓我來彌補之前的一切。”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不清楚,究竟是過去的我活得好,還是現在的我活得好,或者,過去現在都活得不好。”林纾曼慢慢道,“以前的我,努力逃避現實,一心想要假裝迷糊得活下去,得過且過;現在的我,我想要我哥活得好,我想要林盛發展得好,我想要一個簡單幸福的家庭,我想要活得清楚明白。”

“以前我也怨過你,恨過你——我怨你分手後六個月就跟陽玥結婚,我恨你做事冷厲令我心寒,從前的種種,我以為我都不計較,其實我心裏一分一毫都不曾忘過。我在美國的時候,我在歐洲的時候,我在國內的時候,無論我做什麽事,好像你永遠在我身邊,一邊提醒着我自己的愚蠢,一邊又讓我無比幻想與你的重逢。”

“可是等我們真正重逢了,我回國了,你離婚了,好像一切都快接近一個曾經我無比向往的終點的時候,我卻沒了從前的熱情了。也許,我還需要時間适應,就像你說的,我們就走走停停,不要去想未來,就一直這麽走下去。”

林纾曼剛要繼續往下說,手機忽然來電了——是林纾峻。她接起電話後還沒說幾句,臉色便沉了下來,片刻後,她挂斷了電話,對梁霁道:“出事了,我得立刻回去。”

梁霁也跟着焦急,連忙問道:“出什麽事了?怎麽了?”

“樓盤出事了。”

☆、Chapter 58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連夜奮戰,我現在終于能夠讓候鳥存上稿了,不容易啊,以後三天一更~~~

林纾曼連夜趕到環幕樓盤事故現場的時候,林纾峻正在現場和事故家屬和媒體斡旋。秋夜陡寒,他只着一件白襯衫,眉頭緊皺,嘴唇幹澀,一夜之間長出了不少白發。陶震跟在林纾峻身邊,手裏提着他的西裝外套,一言不發。

環幕樓盤在前一天的中午突然發生坍塌事故,位于東南面正在進行室內精裝的高層從中段塌陷,整個砸進了排屋別墅區的綠化帶裏。所幸高層公寓與別墅區相去甚遠,沒有波及別墅區。事故發生時,有十七名建築工人在十三層以上的樓層作業,事故造成八人受傷,五人重傷,還有四人生死未蔔。當地派出了所有能調動的消防警力以及重型起重機,事故現場一片狼藉。那四名工人的家屬親友趕到現場,還沒開口,便把雨點般的拳頭往包工頭身上砸,砸完了不解氣,又往随後趕來的公司負責人身上砸。

林纾峻周圍擁滿了人,好幾臺攝像機高光燈圍着他,令他不由得伸出右手遮擋亮光。電視臺的記者對他窮追不舍,亟亟問道:“林總,對于此次坍塌事故您預備如何處理?”

“我們會不惜一切力量,先把傷員解救出來,再處理之後的事。”

“林盛集團在房地産行業多年來質量過硬著稱,對于此次環幕樓盤突然坍塌勢有可能會造成的信譽危機,林總有什麽想法?”

“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其他。”林纾峻有些疲累地答道。

“聽事故現場的工人說,很多人在室外對空調機作業時都沒有防護措施,請問這是此次造成人員傷亡事故的主要原因嗎?”

“在還沒有确認有具體施工人員遇難的情況下,記者朋友請你注意你的用詞。”林纾曼擠進人群,擋在林纾峻身前,道:“我想我哥的表述已經很清楚了,先救人,再談其他,夜深了,媒體朋友們請回吧。”

“人都還沒有救出來,你讓他們回什麽回?”一個發絲淩亂的中年婦女面上全是淚,三兩步走到林纾曼跟前,對着她的臉頰擡手就是一巴掌:“我兒子今年十九歲,為了賺錢養家來了你們工地,才幹了兩個月,就出了這樣的事,生死未蔔,你倒好,你讓媒體全部回去,你算哪根蔥?你想幹什麽?”

在場的事故現場負責人們全都倒抽一口冷氣,林大小姐長這麽大,估計從沒被人削過耳刮子。

“我是林盛集團大中華地區的執行總裁。”林纾曼靜靜道,“這位家屬,如果您想讓您的兒子盡快脫離危險,我拜托您配合我們的工作,媒體和其他閑雜人員在場只會拖慢施工現場的進程,打亂原有的秩序。林盛集團十多年來的信譽不是紙糊的,該承擔的責任我們會承擔,該接受的處罰我們會處罰,該開的發布會我們會開,林盛絕對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為林盛集團付出過的員工。”

林纾曼一招手,幾十個橘紅色熒光制服的工作人員築起了一道人牆,把前來圍觀的群衆全都驅散,接着又圍住了前來拍攝的電視臺記者們。

“這次事件關系重大,希望媒體朋友們不要打擾我們的工作”,林纾曼道,“同時為了保證不謊報不瞞報,我們會留下省級電視臺的記者進行全程跟蹤報道,其餘電視臺的記者們,你們請回吧。”

初秋的夜雨說下就下,冰冷的雨絲從天而降,林纾峻白襯衫的肩頭很快便濕了。林纾曼拿過一把傘給林纾峻撐着,兄妹倆靜靜立着,皆是無言。梁霁将林纾曼送到現場以後就再沒來得及和她說話,自己的車未停,她便打開車門往人群擁擠處狂奔而去。他在事故現場駐留了一會,與陶震交代了幾句,便上了助理小陳的車。車快到環幕大門口的時候,一輛銀色奔馳轎車急急擦身而過,梁霁都不需要看車牌,便知那人定是魏雨桐。

魏雨桐停完車,打着一把大黑傘,三兩步上前,将手裏的文件夾整個塞進林纾峻手裏,道:“這是我讓人做的目前能搜集到的所有相關部門的名錄。我們搞建築的,事故難免,估計這次不止請喝茶了,多着手做點準備,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林纾峻接過文件袋,對魏雨桐說了一聲謝,道:“你剛剛從深圳回來的吧?”

魏雨桐點點頭,他低頭看了一眼林纾曼,問道:“在美國住得怎麽樣,還習慣嗎?”

林纾曼嘆了一口氣,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捋了捋有些散亂的發絲,道:“一般般吧。”

秋雨來勢很猛,越下越急,三人的褲腳很快便被地上濺起的水珠給濕透了。陶震将西裝外套遞給林纾峻,道:“林總,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林纾曼和魏雨桐聞言,正打算轉身往轎車走,卻見林纾峻一人立在雨中,沒有挪步。

“哥——”林纾曼不禁喊了一聲。

“哥——我們先回家吧。”她道。

“你們先走,我再在現場勘查一會,就這麽走了我不放心。”林纾峻喊道,說完轉身往事故現場的最深處走去。陶震緊緊跟着他,手裏的傘柄舉得高高的,腳下皆是泥濘。

見哥哥如此執着,林纾曼也不願離去,停在雨中。魏雨桐替林纾曼打着傘,他寬大的手臂輕輕挽着林纾曼的肩,道:“你剛剛飛回來,時差都還沒倒整齊,不要這麽拼命了,會長皺紋的。”

林纾曼靜靜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我哥額頭上的皺紋?他還那麽年輕,額頭上的皺紋就已經那麽深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這都夜裏三點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you should get some sleep。”魏雨桐不容置疑地将林纾曼往回攬。拗不過他的執着,林纾曼只得跟着走回轎車裏。

☆、Chapter 59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你們的留言和評論就是我的動力。

“安全帶。”魏雨桐一邊發動汽車,一邊提醒道。

“哦哦,好的。”林纾曼趕緊側身系安全帶。

“我聽大衛說,你們看紅葉去了。”魏雨桐看了一眼後視鏡,輕輕駛入快車道。

“嗯。”林纾曼點點頭,“我們當時剛剛開車到賞紅葉的景點,說了一會話,就接到電話說環幕出事了。”

“哦。”魏雨桐淡淡道,“我當時正在深圳出差,跟幾個以前在紐約工作認識的朋友吃飯。”

“嗯。”

見林纾曼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魏雨桐又添了一句:“你們在我家住得習慣嗎?”

他的臉色忽然有些潮紅,“那個阿曼,我家那個裝潢跟你紐約公寓……那個是我媽的習慣,她是作家,室內寫作的環境必須一模一樣,你千萬不要以為……”

林纾曼一聽,不禁笑了,順着他的話茬就往下問:“我千萬不要以為什麽?”

魏雨桐正開着車,頓了頓,迅速扭頭看了一眼副駕駛的林纾曼,飛速說了一句:“以為我心理變态,把家裏裝潢得跟你紐約公寓一樣。”

林纾曼哈哈大笑,道:“我當然不會這麽想,我紐約公寓是你租給我的,我當時就猜到了那屋子可能是你的房産,只是我沒料到我請斯蒂芬妮幫忙,結果最後還是繞到你頭上了。”

“不過——”林纾曼收了笑容,低低道:“就算你那樣做了,我也不會覺得你心理變态。”

魏雨桐一聽,他扭頭看了好幾次林纾曼,愣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最後模淩兩可得哼了一句:“你和梁霁相處得怎麽樣?為了他就抛棄你哥跑去美國,你怎麽還跟當年一樣,一點都沒有變。”

林纾曼拿手捂住自己的臉,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要數落我任性。”

“我不是數落你——我是提醒你,你哥一個人撐着真的不容易。我知道你心裏對你哥的愛比誰都多,可你的脾氣一旦上來了,就喜歡跟他對着幹,這點我比誰都清楚。”

魏雨桐一轉方向盤,駛進林宅內道,淡淡道:“阿曼,放輕松點,天大的事有你哥頂着,再不濟還有我。”

“不要喝酒,喝酒傷身,不要熬夜,熬夜傷腎。我也不知道你現在這執拗的倔脾氣哪裏來的,但,大小姐的日子要過,正常人的日子也要過,不管最終結果是好還是壞,去享受生活。”魏雨桐踩下剎車,将車停穩。

林纾曼下車後,弓着腰,趴在車窗問道:“你還回家嗎?這麽晚了,要不在我家休息一晚吧,這麽晚開車也不安全。”

魏雨桐嘴角挑起,故意油腔滑調地道:“要是剛才副駕駛上坐的是你哥,早就邀我留宿了,你下車了才邀請我,讓我一頓苦等。”

林纾曼哈哈大笑,幫他打開車門,撐開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大少爺,請。”

林宅大堂的燈一直亮着,顯然陶震已事先吩咐過。魏雨桐熟門熟路先進了自己的客房換衣服,林纾曼也稍微洗漱了一下。林宅的傭人不多,年近六十的管家已經睡了,一個頗年輕的小姑娘從廚房端出了兩碗甜酒釀圓子放在桌上。

“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林纾曼好奇道。

“小曼姐姐,我是樂瑤,辛阿姨的女兒。我小的時候,你帶我去附近的火車公園玩過,你還記得嗎?”小姑娘脆生生得答道,她的眼角刮到立在林纾曼身後的魏雨桐,竟紅了臉。

“原來是樂樂!”林纾曼眉頭大展,拉着樂瑤的手,道:“那會你才五歲吧,辛阿姨可拿你當寶啊,天天晚上給你炖紅棗湯吃,生怕你長不高,如今都這麽高了,幾歲了?”

“十六了。”

林纾曼偏頭想了想,不禁搖搖頭,“真是難以想象,我帶你去火車公園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才十八,如今一轉眼已是快二十九的老阿姨了。”

樂瑤一聽,連忙擺手,“小曼姐姐你一點也不老,還和我印象裏的一樣漂亮。”

魏雨桐輕輕拍了拍樂瑤的肩膀,道:“樂瑤,你小曼姐一直是老年人心态,你要習慣。”

樂瑤把兩碗圓子往桌前推了推,“哥哥姐姐,你們快趁熱吃了吧,我還有作業要寫。”

“別寫作業了,你先去睡覺吧。”林纾曼摸着樂瑤的頭,柔聲道,“讀高中了吧?課業再多也要保證睡眠質量啊。”

樂瑤點點頭,從桌凳下抽出作業本抱在胸前,道了一聲晚安,便回自己房間了。

“你臉怎麽那麽紅,還有點腫?剛才開車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但是光線暗,我也不能确定。”魏雨桐盯着林纾曼的左臉頰,甚至試探性地伸出手想要觸碰。

林纾曼擋開魏雨桐懸着的手,轉頭淡淡道:“剛才在事故現場的時候,被一個患者家屬甩了一個耳光。”

“什麽!”魏雨桐聞言,霍得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了,“什麽時候!我怎麽沒看見!”

林纾曼趕忙把魏雨桐拉回座位,道:“那會你還沒來,你當然沒看見。”

“沒人把你們拉開嗎,怎麽就生生讓人打了一巴掌。”魏雨桐鼻孔裏灌着氣,“那些負責人都怎麽做事的,堂堂林盛大中華地區的總裁竟然被掌掴——”

“好了——”林纾曼拉長語氣,道:“當時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他們都沒注意。”

魏雨桐在座位上靜了片刻,忽然無聲得笑了,輕哼了一聲:“打得好,幫我出了口惡氣。”

林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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