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不會還喜歡我吧? (1)

“呂姐你送給我們的這個孩子身體不怎麽好,一直在發高”

粗犷帶着點鄉土音的男聲在空氣中炸開,呂绮麗局促不安,隐沒在夜色下的表情一瞬間僵硬凝固,忙不疊彎身撿起地上的手機,取消免提跟對方說了句“等會給你打過去”切斷電話。

孩子。身體不好,兩個關鍵詞語讓谷一冉的胸口好似被人狠狠錘了記悶拳,疼進骨髓連着肉卻無從舒緩,好多天沒有修剪的指甲在窗臺上輕輕的劃着,瘆人的聲響重重的刮着她的耳膜和脆弱的神經。她伫立原地,遠遠的望着母親,黯淡的眼神中除了失望責備,還有濃濃的不解。

她的母親溫柔善良,之前還資助過幾個貧困學生,怎麽可能連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都容不下?

呂绮麗知道谷一冉在等一個解釋,斂下眼睑隐去裏面的慌亂和局促,沒化妝顯露出明顯皺紋的臉上勉強展現抹笑顏,“以前同事的電話,之前有個關系不錯的朋友拜托我把她的孩子送去學舞蹈。誰知道那個孩子不僅舞蹈底子差,身體還不好。這不,老同事打電話來向我抱怨了。”

呂绮麗之前是個舞蹈老師。性格好,跟同事關系融洽,離開舞蹈教學那麽多年還跟原先同事保持聯系,谷一冉是知道的。放在沒聽到電話那頭人的口音,谷一冉或許相信,可現在母親的解釋在她看來蒼白無力。

她臉上表情愈發冷然,蒙上層霧氣的星眸遮擋住複雜情緒,一瞬不瞬的盯着不敢與她對視的母親。

“時間不早了,天冷你身體不好,去睡吧,我也去休息了。”

呂绮麗不自然咳嗽聲裹緊身上的風衣。疾步出了花園。

谷一冉望着母親的背影,手指彎曲,窗簾從指尖滑下擋住視線。爾後,她霍然轉身來到客廳擋在要回房的母親身前。

“冉冉怎麽了?你今晚很奇怪,別這個樣子,媽會覺得很不安。”

“是媽很奇怪。”回想母親在小念失蹤的前幾天總會看着小念出神,谷一冉的手微微收緊,她希望母親此時可以跟她坦白,坦白小念此時在哪,坦白她這麽做原因。

“你這孩子,媽奇怪也正常,更年期了嘛。”

呂绮麗笑着推了推谷一冉,與她錯身而過。

“你的同事我幾乎都認識,普通話都很标準,我不記得有一個操着鄉土音的叔叔。”谷一冉握住母親的胳膊。最終還是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小念失蹤的事已報警,警察如果查到你的頭上,會是拐賣人口的罪名。”

拐賣人口的罪名可大可小,弟弟還在等待開庭,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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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的說什麽胡話呢,小念乖巧可愛,被父母丢棄已經很可憐,我怎麽可能再做出傷害她的事情呢。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給景墨打個電話問他最近在忙什麽。”

呂绮麗斂起笑,不悅的拿掉女兒的手,擡起腳步。

“把手機給我。”谷一冉再次抓住母親的胳膊,把手伸到她面前。強硬的态度令呂绮麗有一瞬的愕然。

“冉冉,為了一個陌生孩子你竟然這樣懷疑從小把你養大的母親,你是不是瘋了?怪不得景墨不喜歡小念,是你在她身上用了太多的精力。”

“是他授意你這麽做的?”

谷一冉的情緒愈發不能平靜,冷冰冰的聲音渲染上幾分怒氣,顧景墨不喜歡小念是事實,她認為顧景墨應該不會無恥到前腳答應她把小念找回來,後腳再丢掉。

“小念的事你就別管了,她不在對你來說是件好事。媽是不會害你的。”

“媽!”

母親的話無疑等于承認小念的事是她所為,雖已猜到,谷一冉還是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烏黑的眸,微微顫抖的聲音,驟然擡高的分貝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複雜的情緒。

“我知道那孩子可憐,可你也是要嫁人的。你離過婚再帶個無親無故的孩子,就算是景墨能接受,他的父母呢?媽是為你着想,你知不知道啊?”

呂绮麗苦口婆心的勸說情緒已經處于爆發邊緣的女兒,谷一冉此時卻什麽都聽不進去,冷着臉去掏呂绮麗的口袋。

“谷一冉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除了怒極,呂绮麗從不會連名帶姓的一起叫女兒,手緊緊的捂住口袋躲閃着。

“顧景墨什麽時候說過會娶我?你能不能不要胡亂幫我盤算?”

顧家門檻高,六年前她做過夢。無情的現實給她沉重到差點站不起來的打擊,讓她再也不會去肖想這輩子都不可能觸及的東西。現在對顧景墨來說不過是個生孩子的工具,娶她?做夢夢到死也不會有這個可能!

“你在怨我?”呂绮麗眼底滿是受傷,略顯滄桑的眼中淚水積聚,“餘杭的事是媽認人不清,在裏面推波助瀾是我不對,可景墨是個什麽樣的人,媽看的清,他如果不是喜歡你,怎麽會對我也照顧有加呢?”

“這事我們先擱下,我現在跟你讨論小念的事。”顧景墨喜不喜歡她,她心裏跟明鏡似的,急于知道小念的情況,谷一冉壓下這個讓她心疼肺疼,乃至渾身都疼的問題。

“我不知道。”呂绮麗見谷一冉還是冥頑不靈語氣沖沖,垂眸望着谷一冉握緊她口袋的手,“媽給你兩個選擇,要那個孩子跟我斷絕關系。二忘記那個孩子,我會給她找個好人家收養,你跟景墨好好培養感情。”

“媽因為一個孩子你要跟我斷絕關系?是不是也太小題大做了?”眼前刻薄絕情的母親讓谷一冉覺得陌生到不可理喻,母親對小念如此排斥的态度讓她震撼吃驚心底浮起疑團。眼前忽然閃過母親看到小念父母的照片時的反應,她看着母親的眼神多了幾分審度,試探問道:“你跟小念的父母認識?”

“不認識。”

呂绮麗想也沒想直接否定,急于撇開。

“不可能,你對小念的敵意源自她的父母對不對?”

谷一冉生怕錯過母親臉上的表情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怕那孩子影響到你跟景墨的感情跟他們的父母有什麽關系?別想了,回房睡覺。”

“高燒會要人命的,你讓我怎麽能睡的安,你良心會安嗎?”

她現在丁點兒睡意都沒有,心揪揪的疼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見到緊牽着她心的孩子。她也搞不明白,見小念第一眼就喜歡,相處中不受控制的傾注上感情。或許她會這般是源于對她帶來世上還未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的孩子的感情寄托吧。

呂绮麗不說話,谷一冉一點點松開握着她口袋的手,深吸口氣,硬氣心:“因為你是我的母親所以我不會報警,現在私人偵探那麽多,随便找個偵探社都能查到跟你通話的人,順便還能搞清你跟小念父母的關系。”

“谷一冉我看你真是着魔了!”

呂绮麗沒想到女兒連請偵探的事都想出來了,氣的面色泛白,手捂上悶悶發疼的胸口,身子向後退了退靠在牆上。

“媽,你心髒不好,不能生氣。”

“電話給你,現在你就去找那個孩子,去啊。”

呂绮麗一把把手機拿出來扔在地上,地板順滑,手機滑出很遠碰到沙發才停下。呂绮麗氣得不輕靠着牆壁的身子逐漸向下滑去,面上痛苦加劇。

眼看着母親身子支撐不住要倒在地上,谷一冉一臉擔心上前,喊着王媽幫忙。

谷一冉給母親喂藥,淺眠的王媽早已聽到外面的動靜,穿衣下床,聽到谷一冉喊她,急忙出門,聽從谷一冉的指示撥打120。

醫院,經過緊急搶救,呂绮麗身體無礙在藥力作用下睡下。

谷一冉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手中拿着母親的手機,低頭擺弄着。王媽站在旁邊欲言又止,谷一冉是個孝順的孩子,她跟呂绮麗說話溫柔,連高點聲音都不曾,這一次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竟然把呂绮麗給氣的心髒病複發。

對于谷一冉王媽的感情也是矛盾的,她曾結過婚,聽說沒結婚之前還與別人未婚先孕過,這樣的女人私生活太不檢點,給顧家當女傭都不夠格,更別說配先生。可相處下來,谷一冉脾氣好,好相處,有愛心,最主要的是先生對她好像跟其他人有所不同,這是她在顧家那麽多年從未見到過的。

自從夫人去世,先生拒絕相親一直單着,理智告訴她要阻止這段不被看好的感情,心底又有個聲音在叫嚣讓她樂見其成。

“王媽幫我照看下我媽。”

電話中那個男人的話一直在她耳邊回蕩,心頭好似壓了塊大石,良知和壓抑不住的思念心疼讓她無法對小念此時的處境袖手旁觀。簡單思考下,她去了醫院頂樓。

秋風冷冽蕭瑟,撩起衣角,發出烈烈聲響,打破頂樓的寂靜。

谷一冉站在栅欄邊上望着樓下點點燈光,冰冷的心如同深秋的夜晚,冷意四溢。她調出母親最後一通通話記錄,手指輕點,撥通電話,只響了兩下電話便被人接起。

“呂姐,孩子的燒一直在上升,都開始說胡話了,我們這邊是小衛生室,醫生讓我們送大醫院。大醫院花銷大,你得給我們打點錢過來。不然你把孩子領回去吧,我們不幫你照顧了。”

“在哪?我去接回來。”

谷一冉忍住打斷他話的沖動,硬等着他說完才出聲詢問。黑色彌漫的眼前浮現小念被高燒燒紅的臉,小腦袋不斷的搖着,幹裂的唇說着一些敲人心弦惹人疼惜的呓語。

“你是誰?呂姐呢?”

“她生病住院了,是她讓我跟你聯系的。孩子丢了,警察那邊已經立案,怕連累到你,她讓我盡快把孩子領回來。”

怕對方起疑心,谷一冉扯着謊,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報警!”電話那頭的人吓得咋呼聲,結結巴巴起來,“那那你趕快把孩子領回去吧,我們家是一輩子老老實實的莊戶人,沒做過違法的事。”

“恩,地址。”

谷一冉拿出自己的手機仔細把對方說的地址存入手機,看了眼腕表淩晨兩點多。下去跟王媽交到幾句,來到醫院門前。

醫院門前遠遠的停着幾輛出租車,有司機見谷一冉向他們看來,像是個打車的,主動把車開了過來。

車窗緩緩而下,司機探出頭,暈黃不甚明亮的燈光灑在他四方四正的臉上,一開口露出幾個鑲金的牙齒,略顯猙獰。對于他是否打車的詢問谷一冉快速搖了搖頭,別怪她以貌取人,最近打車失聯最後确認遇害的案例太多,一切小心為上。

猶豫下掏出手機,從通訊錄中少的可憐的聯系人中找到葉奕辰的號碼撥通。

號碼是那天在醫院中葉奕辰問她為什麽聯系不到她,她撒謊說手機丢了,換了號碼。剛好當時手機沒在身上,葉奕辰不厭其煩的重複着他的手機號。可能是他的聲音太過華麗好聽,又或者是號碼太順好記,沒走心,竟然記了下來。同時她也把顧景墨專門用于兩人聯系的號碼給了葉奕辰。

自從在醫院碰到谷一冉,葉奕辰這些天一直沒有睡好。幾度欲打電話問清楚谷一冉跟顧景墨的關系,又怕谷一冉給他确切的答案讓他更難受,號碼都按好最後關頭放棄。

如今谷一冉主動給他打電話,他欣喜之餘又擔心是她受欺負了,快速滑下接聽。

“怎麽那麽晚還沒睡?”

“打擾到你了?”他語氣中的擔心跟急切代替了這個時間點本該有的剛醒來的濃重鼻音,谷一冉莫名蹙了下眉頭。

“沒有,有事嗎?”她聲音清冷與平常無異,葉奕辰覺得剛才自己太過緊張了,如個不成熟的孩子,嗽了下嗓子,聲音恢複平時的溫和。

“我想讓你送我去個地方。”

“你現在在哪,我過去接你。”

葉奕辰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應下起身穿衣,谷一冉報上所在位置,聽她說在醫院,想到那天顧景墨說的看婦科,葉奕辰穿外套的動作頓了頓,心底五味陳雜,卻絲毫沒有動搖他去醫院的決定。

葉奕辰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十分鐘後他的車子出現在谷一冉的視線中,谷一冉對他招了下手,小跑着迎了上去。

“板溪村,你去那麽偏僻的地方做什麽?”

板溪村新城邊界上一個小鎮下的小村落,四面環山,交通不便,葉奕辰是個不折不扣的驢友去過一次。葉奕辰調好導航,好奇問道。

“接一個孩子。”

谷一冉言簡意赅,顯然沒有多談的欲望,葉奕辰不是一個追根究底的人,沒有勉強她,輕點下頭。

“你先睡會,等到了我叫你。”

她的眼中浮現血絲,沒休息好的主要表現。知道她怕冷,葉奕辰體貼的幫她把暖風開啓到最大,彎身幫她調座椅。

“葉經葉奕”

他的靠近,帶來陣清爽的男性氣息,這與顧景墨身上冷寒中裹挾着霸道不可一世是兩個極端。跟顧景墨在一起讓她痛苦壓抑,與葉奕辰相處每個細胞都覺得分外舒服。心裏明白就算沒有顧景墨的存在,已經污濁至極的她不應該去玷污一個如此幹淨沒好的男人,有些距離還是有必要保持的。

兩人除了工作上私下接觸不多,稱呼葉經理太過疏遠,好似連朋友都不是。叫她葉奕辰又顯得太過暧昧,生怕會讓他多想。谷一冉搜腸刮肚也沒想出個。

“叫我奕辰吧,我的朋友都是這麽叫我的。”

“好。”谷一冉點了點頭,身子向車門邊靠了靠,“我不困,座椅挺合适。”

“閉眼休息一會也好。”葉奕辰對她溫柔一笑,稍微調了下座椅,“路途有些遠,這樣坐腰會舒服些。”

“會不會耽誤到你明天上班?”路途遠是她之前沒有想到的,保險公司越到年關越忙,谷一冉眼底全是歉意。

“我還有好些年假沒休。”

手頭的這份工作不過是逃離接手家族企業的借口,于他來說,可有可無。發動引擎,路上車不多,車子按照導航設定的路線一路疾馳。

路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時谷一冉讓葉奕辰停下車,跑進藥店買了些見效快的感冒藥。

市區路好,車子平穩,谷一冉一直有睡路的習慣,沒過多久她雙眼失了焦距,緩緩閉上眼睛。

葉奕辰側臉看了她一眼,薄厚适中泛着玫瑰色的唇微微彎起,把車上舒緩的音樂聲調小,集中注意力開車。

低沉的音樂聲突兀穿插進平靜的畫面,是谷一冉包中的手機,她睡的香甜,在葉奕辰猶豫着要不要叫醒她之際,音樂聲戛然而止,接下來是關機的聲音,手機沒電了。

谷一冉嘤咛聲轉了下身子,葉奕辰不自覺輕笑聲,掃了眼導航,好像才剛走一半的路程。

等谷一冉醒來的時候正是路況變差,車子如搖旱船般極度颠簸的時候,葉奕辰已經盡可能放緩速度不打擾到她,見她醒來,不由洩了口氣。

“到哪了?”

早上六點半,葉奕辰應該連續開了近四個小時的車,谷一冉不好意思低頭把散落在臉上的頭發塞到耳後。想開口換他,可眼前的路她沒多少把握不把車開溝去。

“過了這段窪坑不平的路,到前面下車走上七八裏應該就到了。”

車不是越野,前面的山路走起來恐怕比蝸牛還慢上三分,山路邊是懸崖有危險。不如步行,還能看看風景。

“謝謝你。”

感謝的話自然滑出口,葉奕辰笑着搖搖頭,“有事你能想到我,說明你把我當朋友,說謝太見外了。”

“是朋友也得說謝謝。”

葉奕辰沒去問她跟顧景墨的關系已經讓谷一冉很感激,現在幫她這個忙一定要說謝的。

“想謝我的話就告訴我你接的這個孩子跟你是什麽關系?”

“住院的時候認識的,她父母托我照顧,我不小心給弄丢了,剛找到。”

提到小念谷一冉眼底滿滿擔心,不知道高燒退沒退。

“沒看出來你還愛心滿滿啊。”

見她面現擔憂,葉奕辰出聲打趣。

“是我的愛心害了她。”

害的小念被父母抛棄,被打着為她好名義的母親再次丢棄,着兩次悲慘的經歷會在她的成長歷程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痛苦記憶。

這樣的認知讓谷一冉不敢靠小念太近,考慮着接回小念後積極督促警察盡快找到小念的父母,把她送回父母身邊。谷一冉雖有不舍,卻明白只有父母才能慢慢撫平小念心頭的傷。

她的聲音小有些含糊不清,葉奕辰沒聽清,又問了她一遍,谷一冉搖了搖頭。

山路崎岖,谷一冉穿着一雙平底皮鞋走路還算合适,急于見小念,她走的絲毫不比腿長步子大的葉奕辰慢,甚至還小跑起來。

“慢些,這樣容易出汗,風一吹會感冒。”

“沒事,我包裏有藥。”

她這破身子就算是不出汗被冷風吹一路估計也離感冒不遠了。

“你身體一直這麽差嗎?”

聽她随身帶着藥,葉奕辰格外心疼。其實他有注意到,谷一冉每逢秋冬上班都會把自己過得嚴實,時常聽到她咳嗽,或許就是她的咳嗽聲和瘦弱的身影讓他多給她幾分關注吧。

“恩。”

其實不是,小時候身子骨弱,母親一直悉心幫她調養,随着年紀的增長身子好了些,到了大學雖有些瘦,天冷時感冒并不會次次中招,後來因為懷孕,抵抗力變差,感冒後她怕影響胎兒一意孤行拒絕長期用藥,多年養好的底子在感冒中被消耗殆盡。引産後她的身子已到了虧損狀态,虛不受補,怎麽補都補不回鼎好時期了。

“沒想過調理?”

“等會再聊,不然我怕堅持不住。”谷一冉長籲口氣,把呼進口中的冷氣吐出,嗓子冒火難受,渾身沒勁,整個人都要累趴下去,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聊天。

“上來,我背你。”

葉奕辰在谷一冉身前蹲下,拍了拍肩膀示意她上去。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累的連腳都不想擡的谷一冉很想不挂不顧的趴上去,她腦袋很清醒,直接從他旁邊繞過去跑了起來。

“我剛奔三,你二十幾歲就嘲笑我走不動啊。”

葉奕辰知她是在提醒兩人年齡上的差距,眼神黯淡下,起身跟上。

一路上他們詢問幾個過路的順着他們的指引來到板溪村村頭,谷一冉用母親的手機給李叔打了個電話。

“你終于來了,小孩子的熱退了些,還在燒着,你們趕快來把她送醫院吧。”

李叔語氣急切,好似急于扔掉一個累贅的包袱樣。

“我們在村頭你出來接我們一下吧。”

“好,好,我馬上去。”

板溪村不大,不到一根煙的功夫,一個五十多歲穿着軍大衣帶着氈帽的男人袖着手疾步來到兩人面前。

“你是呂姐派來的人?”李叔簡單的自我介紹下,見谷一冉點頭上下打量下她,在前面帶路,閑聊起來,“你是冉冉吧,你小的時候我見過。”

聞言,谷一冉多看了長得老實巴交的李叔,仔細回憶下,她的記憶裏好像沒有這號人。

“那時候你還剛會走路,連話都說不清,不記得我正常。”見谷一冉有些不相信,李叔解釋道:“我閨女小時候喜歡舞蹈跳起來有模有樣的。村裏人都說她是個好苗子,我也不想把她給埋沒了,拿着吃的帶着錢去了新城。我們這窮地方小孩子沒上過幼兒園,我又沒關系,城裏學校不收我閨女。還是呂姐見我帶着個孩子可憐,幫忙跟學校領導說情,我閨女才能在新城小學借讀,學校還免了借讀費呢。”

說到這裏李叔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閨女現在算是出息了,卻不是個孝順的主,嫁出去了買房買車還得來家裏摳錢,不然他昨天也不會因為小念看病的事問呂姐開口要錢,想想都覺得自己混蛋,一點報恩的心都沒有。

“我媽原來真的那麽好。”谷一冉低低呢喃了聲,想到母親把小念丢了,她還以為曾經母親做的好事都是她記錯了,經李叔一提,她再次覺得母親在小念這件事情上所作所為刻薄到說不過去。

“你媽當然好了。不好怎麽會怕耽誤你成對象把你孩子藏到這麽窮的山旮旯”李叔說到這裏慌忙捂住嘴,咕嚕的咽了口唾沫,看向英俊中透露出一股儒雅有禮的葉奕辰,暗道聲糟了。

“你說什麽?”

谷一冉面上表情僵掉,停留在原地,瞪大一雙烏黑杏眼怔怔的看着李叔。

“李叔說錯話了,小念怎麽可能是你的孩子?不是,絕對不是。”

李叔不是圓滑善于撒謊的人,以為谷一冉是在責怪他說漏了嘴,一個勁的瞧着葉奕辰的反應而忽略了逐漸激動到不能自已的谷一冉。

“李叔,是不是我媽跟你說了什麽?”

一個大膽到以前從不敢想的猜測在腦海中形成,谷一冉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李叔身前,仿若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他的胳膊,纖細的手骨節開始泛白,大而有神的眼中下一秒氤氲出一層霧氣。

“沒沒有啊。”李叔的頭搖的跟撥浪鼓樣,心裏替谷一冉着急。跟她一塊的男人一點也沒有深究他剛才話的意思,這個傻丫頭幹嘛還死咬着不放。這把他給急的呀,不斷給谷一冉遞眼色,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媽說怕破壞你跟對象的感情,要瞞着孩子的存在,你在繼續這樣糾纏下去會露陷的。”

“我媽跟你這樣說的?”谷一冉抓着李叔的胳膊一點點松開。

“我問的,這孩子跟你小時候太像,一打眼我就看出有你小時候的影子了。哎,別說了,再說給你對象聽到”

“帶我去見小念,快!”

谷一冉眼睛通紅,夾雜怒氣迫切語氣吼的李叔愣怔着,快速的眨巴幾下眼睛,有誰能告訴他這是什麽情況!

谷一冉見他不動,抓着他的胳膊向前拖着,她現在急需弄清楚一件對她至關重要的事。

“拐彎拐彎。”

搞不清情況的李叔在心底泛起嘀咕,考慮着是不是要給呂绮麗打個電話。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葉奕辰是個君子,沒有刻意去聽,也有不少入耳,小念應該跟谷一冉有着某種關系,放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覺的搓了搓。

一戶收拾的還算幹淨的瓦房前,李叔指了指半敞的黑色木門,“這就是我家。”

“小念。”不等他的話落下,谷一冉匆匆跑進大門,向堂屋裏跑。

家裏來了個陌生人,李嬸剛欲去攔看到緊跟着後面進來的丈夫,指了指谷一冉,“她是?”

“別問了,幫忙收拾下東西,讓他們把孩子帶走吧。”

李叔看了眼葉奕辰催促李嬸,生怕葉奕辰問他話,說了句“家裏窮拿不出好東西招待請自便”的話,也急匆匆跑進堂屋。

谷一冉在客廳中臨時支起的小床上見到已經醒來的小念,她此時的憔悴的模樣跟谷一冉想象中的一模一樣。盛滿驚恐的眸子在看到谷一冉那一刻溢滿淚水,撐着軟綿綿的身子就要向谷一冉懷中撲。

谷一冉的眼淚在這一刻也像決堤樣怎麽也控制不住,緊緊把小念抱在懷中。她瘦弱的身體傳來滾燙的溫度,燙的谷一冉胸口一疼。騰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熱的駭人。

她松開小念,被丢棄兩次的孩子,怕被丢下第三次緊緊抱着谷一冉不撒手。

“小念你先放手,我給你把要沖上,喝了會舒服些。”新城藥店的藥要比下面的藥好上很多,小念的高燒已經持續很長時間,再燒下去後果将不堪設想。

小念快速搖了搖頭,窩在谷一冉的胸前不出來。谷一冉沒轍,只好把包遞給剛進門的葉奕辰讓他幫忙沖藥。

葉奕辰看了眼對谷一冉十分依賴的小念,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問谷一冉。自知這個時候問不合适,他默默接過,在不遠處的桌子上找到個杯子沖上藥試好水溫遞給谷一冉。

“小念乖,起來把藥喝了,我帶你回家。”

“阿姨找到我的爸爸媽媽了嗎?”聽說回家,小念快速從谷一冉懷中擡起頭,淚水還沒幹透的眼中是滿滿的希冀。

“警察叔叔還在努力,應該快了。”谷一冉捋了捋小念淩亂的頭發,把她眼中的失望盡收眼底,把杯子送至她的唇邊,“聽話,喝了。”

小念癟癟嘴,最後還是聽話喝完。谷一冉抽出至今幫她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漬,心底思緒澎湃,仔細打量着眼前五官已全部張開的小念,小念會是她一出生就被母親告知死去的女兒嗎?

谷一冉看的出神,站在旁邊的葉奕辰也在端詳小念,越看越覺得她的五官跟谷一冉有幾分相似。

“一冉她?”

“別問我,我也不清楚。”

谷一冉把吃過藥,熱度退了些,眼皮耷拉下來的小念攬在懷中,力道适中的拍着她消瘦的背。倘若小念是她的孩子,是不是上天對她的眷顧?轉念想到顧景墨,如若他知小念的存在會不會把她奪走,永遠不讓她見。

想到這種可能,谷一冉一直緊揪沒用松開的心好似被無數的蔓藤緊緊的箍住,疼的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向下掉着。

“小念還燒着,得趕快就醫,把她給我吧。”

面對突如其來的手,正想象顧景墨搶孩子畫面的如受了驚的小鹿樣抱緊小念突然站起身向一邊躲去,口裏還念着,“別過來。”

“一冉是我,你怎麽了?”

谷一冉過激的反應讓葉奕辰不解的同時更為她心疼,聲音不禁放的更加輕柔,試圖安撫她忽然不安驚恐的情緒。

“沒什麽,吓到你了?”從現實中抽離的谷一冉回神,連忙給葉奕辰歉意的笑。

“沒有,我來抱她吧。”

小念雖瘦,年紀在那,骨頭架還是很壓手的。谷一冉遲疑下,不舍的将小念遞到他的懷中。她脫掉外套時才發現葉奕辰不知何時脫了外套罩在小念身上。谷一冉接過李嬸遞過來裝着小念東西的袋子,對她道了聲謝,出堂屋時拽住葉奕辰的袖口。

“能不能借我點錢?”

包,顧景墨雖還給她,可錢包裏面的卡卻不是她自己的。那個燙金的卡拿着燙人,她抽出來扔在床頭櫃中不曾動,現金昨晚給母親交住院費已經用掉差不多了。

“錢包在褲兜裏,我不方便,你自家拿。”

葉奕辰動了動右腿,谷一冉猶豫下掏出,從棕色皮夾中抽出幾張鈔票塞進李嬸手中,李嬸推辭不過收下。

谷一冉把錢包放回時,無意間擡頭望見葉奕辰紅透的耳根,她臉上也忽然一熱。

“走吧。”

往往走路都是來的時候覺得慢,回去的時候快一些。可這次谷一冉卻覺得回去的路太過漫長,她不時的看着腕表,直到回到停在路邊的車上,摸着小念燒已經褪去,冰涼的額頭時她才松了口氣。

回去時,谷一冉主動提出開車,葉奕辰紳士拒絕。路上兩人想着心事,誰也不曾開口,車內沉默蔓延。

回到新城,小念的燒雖已退去,谷一冉還是不放心,帶着她去了趟醫院。做了一圈檢查醫生說無礙以後谷一冉才真正放心下來。本想帶着小念做個親子鑒定确定下兩人的關系,望着小念蠟黃的小臉,谷一冉不忍心帶着她去抽血,從小念頭上扯掉兩根頭發,與她的頭發放在一起交給做鑒定的醫生。

望着她的舉動,葉奕辰心中的疑問豁然打開,一片明了。

如果這事放在別的男人身上,就算不會二話不說甩手走人,心裏也會梗了根刺,異常難受,偏偏葉奕辰莫名欣喜。雖與顧景墨不親近,他的脾氣葉奕辰還是了解七八分,潔癖,嚴重潔癖。

他能親自抱結過婚的谷一冉已讓他倍感震驚,以為出現幻覺。他有十分把握,顧景墨在知道谷一冉有孩子,絕不會跟她有所糾纏。

顧景墨向來不紳士,在他眼底好像沒有男人女人之分,倘若他冒然把這事透漏給他,說不定他會狠狠教訓谷一冉,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這事他還得合計下再說。

思考半響,葉奕辰暫時壓下心頭所想,得知鑒定結果要明天才能拿到,葉奕辰詢問谷一冉接下來去哪。

“郊區別墅。”

從她被顧景墨帶離醫院開始,谷一冉不曾打聽父親的消息,不知道他是否出院。當她授意顧景墨毀了父親的事業開始,父親對她可憐的疼愛早已逝去剩下的只有怨和恨,原本的家是不能回了。

天冷,出租屋的暖氣時好時壞,小念身體不好住那裏感冒會加重。醫院有母親,怕她見到小念情緒波動。思來想去,她能去的地方只有顧景墨那裏而已。

谷一冉把小念送回郊區別墅讓王媽回去照顧。失去安全感的小念抓着谷一冉的衣角不松手,可憐巴巴的樣子讓谷一冉不忍心。

擔心母親,有太多的疑問想問她,她耐心勸了小念一會兒,并再三保證天黑之前回來,小念才不情不願松手,一頭鑽進被窩中。

“王媽幫我好好照顧她。”

谷一冉張了張口,咽下餘下的話,眼中滿是懇求。

“我看小念這次是真吓到了,我一定照看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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