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88.絕處逢生

陸曉岚前來探望的時候，我已經在床上躺了五天。

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我自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不說話，不吃飯，心灰意冷不去回應詹佑成的嘲弄和譏諷。

這五天我全依賴營養針而活，除了第一天嘗試過掙紮，結果被詹佑成五花大綁以後，我連掙紮的念頭都斷了。

所以當陸曉岚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感到自己就像奄奄一息的小蒼蠅，趴在玻璃窗前，永遠也逃不出這間幽暗而壓抑的房間。

“小夢，你怎會變成這樣子？”陸曉岚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瞪大雙眼盯着我，許久以後才緩過來，神色黯然地抓起我的手問道：“我聽詹佑成說你絕食，我完全沒想過你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知道自己瘦得不成人形了嗎？”

現在到底變成什麽樣子，恐怕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已經連續一周沒有照鏡子了，每天一言不發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有種度日如年的錯覺。

“小岚姐……”我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喉嚨的幹澀讓我痛苦而難受。“能……給我倒一杯水嗎？”

陸曉岚重重地點頭，轉過頭偷偷擦了一把眼淚，然後倒了一杯溫水遞到我的嘴邊。“我扶你起來。”

“好。”我艱難地說出這個字，感覺已經花光了渾身上下的力氣。

溫水濕潤了我的喉嚨，那種苦澀的感覺才逐漸褪去。我換了個姿勢靠在枕頭上，擡頭迎上了陸曉岚關切的目光。努力試了好幾次，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才五天，我好像已經忘了怎麽笑。

“我熬了些花膠燙，你喝一點吧。”陸曉岚的眉頭幾乎擰成結，小心倒了一碗湯，吹涼以後遞到我的嘴邊勸說：“喝一點吧，看在我挺着個大肚子的份上，怎麽也得把這碗湯喝了。”

我下意識垂頭，視線落在陸曉岚渾圓的肚皮上。才一個多月沒見，她已經變得大腹便便，看起來十足孕婦的模樣。

呆滞地打量她的肚皮很久，我才張嘴喝了一口湯，小心地問道：“寶寶……多大了？”

“四個多月了，這次是雙胞胎，肚子顯大。”提及寶寶的時候，陸曉岚會心一笑，露出了深深的酒窩。她的臉頰緋紅，臉上流露出專屬于母性的溫柔。“快把湯喝掉，等會兒陪寶寶說說話。”

“嗯。”我大口地喝着補湯，很快一碗湯就見底。陸曉岚就像早有準備似的，拿出紅彤彤的櫻桃遞到我的嘴邊，笑着解釋說：“秦海從美國訂了很多櫻桃空運回來，家裏吃不完，給你帶了一些。”

Advertisement

我完全沒有胃口，可是想不到任何拒絕陸曉岚的借口，只好硬着頭皮乖乖地張嘴吃她遞過來的櫻桃。一顆又一顆，清甜而可口。

“秦總對你真好。”我由衷地說，任由陸曉岚細心地幫我擦拭嘴角，然後挼好被單。

陸曉岚淺笑着搖頭，輕輕托起我的雙手放置在隆起的肚皮上，柔聲說：“能感覺到寶寶在踢我的肚皮嗎？其實生命真的很神奇，在過幾個月他們就要出生了。”

“是呀，真羨慕你。”我的掌心觸摸到肚皮凸起的地方，心情就像被刺激了一般，迅速爬起來，把耳朵貼在陸曉岚的肚皮上，忍不住嘻嘻笑了起來。“寶寶們在踢你呢，真神奇。”

陸曉岚輕輕撫摸我的發絲，乘機勸說：“你太瘦了，得好好吃飯養回來。喜歡我熬的湯嗎？要不我每天熬好以後送過來，好嗎？”

我撐起身體，尴尬地看着陸曉岚真誠的臉孔，使勁搖頭說：“你挺着個大肚子來回奔波，太累了。”

想了想，陸曉岚提議說：“要不這樣吧，我讓人把花膠和其它補品送過來，讓張笑炖湯給你喝。”

我沒有說話，神色呆滞地盯着陸曉岚，許久才反應過來拒絕說：“這樣不太好，其實我……”

她握住我的雙手，輕輕撫過我的手背，感嘆說：“詹佑成把你的事告訴我了，我知道你很傷心很難過。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生死那樣不是閑事？你看我……”

說着，陸曉岚伸手扯開鏈子，把手腕上的傷疤露出來擺在我的面前。“你覺得我現在很幸福，很快樂，可是誰知道我曾經也經歷過死亡。這道傷痕，是秦海給我的。”

仔細一看，我才發現陸曉岚手腕上的傷痕很深。新長出來的肉是淺粉色的，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月。傷口這麽深，她當時一定很痛吧？

“秦海？他這麽愛你，怎麽可能？”我微微吃驚，在印象中秦海是個十足的妻管嚴，對陸曉岚呵護備至，千依百順，怎麽可能帶給她帶來如此深刻的傷害？

“嗯，真的是他。”陸曉岚的臉上始終帶着笑容，可是笑容裏隐藏的傷心，是我讀不懂的。“你知道嗎，那次他想要逼我離開，把我送到親生哥哥的床AA上。我一時想不開，打破了煙灰缸割脈自殺。”

我從沒想過，像陸曉岚這麽開朗的女人，也會有過自殺的經歷。

“對不起，害你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我道歉說。

陸曉岚搖了搖頭，小心收起臉上的傷痛，解釋說：“因為經歷過失去，我們才學會珍惜彼此。其實看得出來詹佑成很關心你，如果有什麽誤會，一定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溝通，而不是沖動解決。”

“我知道。”我垂下頭，看着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針口，突然覺得很諷刺。“可是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有未婚妻了，只把我當作備胎，發洩和利用的對象。”

“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陸曉岚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勵，語重心長地說：“別想太多，活在當下，珍惜眼前人。”

我意會一笑，展開雙臂輕輕抱住陸曉岚的肩膀，久久所不出話來。

是呀，我連死都不怕，怎麽會害怕茍且活着？執迷不悟火豁然開朗，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陸曉岚的這番說話如雷灌頂，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不介意等待，也不介意他曾對我所做過的一切。可是我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當別人的小三。”我最後還是把心底話說出，輕輕握住陸曉岚的手，坦誠地說：“海港城的項目啓動以後，他就會與程思雅訂婚。我坐過牢，一輩子都不可能進詹家的大門。如其茍且地活在詹佑成的身邊，我寧願狠狠痛一次。”

這次，輪到陸曉岚陷入了沉默當中。她輕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你最後的決定嗎？其實詹佑成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或許給他多點時間，就能找到兩全的方法。”

所謂兩全的方法，無非就是與程思雅結婚以後，把我養在遠離市區的別墅裏，當一只無欲無求的金絲雀。

如果我甘心情願畫地為牢，與坐牢的那幾年又有什麽區別呢？即使坐牢，也會有減刑和出獄的日子。可是待在詹佑成的身邊，我繼續等三年、六年還是十年，現狀能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嗎？

“小岚姐，我這次大難不死，唯一的希望就是重新做人。我不追求富貴榮華，只想找一個踏實愛我的男人，平平淡淡地共度餘生。”我一口氣說出心底話，抱住陸曉岚的肩膀誠懇地說：“可是，詹佑成這輩子都不可能給我一個家。”

“小夢……”陸曉岚只是一味地搖頭，欲言又止。

“能把手機借我一下嗎？”我松開雙臂，說話也似乎恢複了力氣，哀求道：“我的手機被詹佑成沒收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打電話給我的朋友報平安。”

想了想，陸曉岚才從手袋掏出手機遞給我，點頭以示鼓勵。“我先出去跟詹佑成聊幾句，手機你用過以後直接放回我的手袋就可以了。”

“謝謝你。”我看着陸曉岚，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別告訴詹佑成我這麽做過。”

“嗯，我明白了。”陸曉岚說完，扶住椅背緩慢地站起來，挺着大肚子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有些事其實心照不宣。

雖然經歷過傷害，可是陸曉岚現在看起來很幸福。幸福是相對的，我不認為自己能幸運地擁有。

握住手機，我深呼吸了一下，五天以來第一次主動下床。我緩慢地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蔚藍的天空下波光粼粼的海水，心情突然變得很平靜。

風雨過後，總會恢複平靜。原來要踏出第一步，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

憑着記憶，我撥通了老秦的號碼。很奇怪，在今天之前我從沒給他打過電話，可是卡片上的數字只看過一遍，便銘記于心。

冥冥之中，我感覺人生的軌跡已經開始發生變化。我不能掌握生死，但我能選擇生活的方式。

“喂，你好。”電話響了三下就接聽了，老秦獨特的略帶磁性的嗓音緩緩響起。

“是我，林夕夢。”我把額頭輕輕靠在玻璃上，冰涼的觸感讓我的精神清爽了一些。大概躺在床上的日子太久了，站了一會兒我就感到腰酸背痛，只好緩慢地坐在地毯上。

自從絕食的第一天下床上洗手間摔倒以後，詹佑成就找人把卧室的地板鋪上厚厚的羊毛地毯。

“小夢，你聽起來不太好。”老秦一針見血，直接問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在我曲折而崎岖的人生中，曾試過很多次的豪賭。我唯一的賭注，就是自己不輕易放棄的性子。而這一次，也是我第一次拿自己的運氣做賭注。

“我……确實真的不太好。”我握着手機，感覺呼吸都變得沉痛。“秦總，能不能求你幫我一個小忙。”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很久，才壓低聲音問道：“我能做些什麽？”

“我希望你……”我屏住呼吸，吐處的每一個字，胸口處就會抽痛一下。“幫……幫我離開詹佑成。”

電話的那頭傳來沉重的呼吸聲，老秦的沉默讓我的神經也繃緊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淡淡地回了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