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魄的女人
“告訴我，科曼，這他媽算什麽？！這他媽算什麽！”在攝影棚區域外面的小巷中，雖然胸中萬丈怒火，但還是耐心等劇組收工的肖恩堵住科曼·文森特，抓住對方的衣領後将其砰的一聲壓在牆壁上。
他狠狠的盯着他：“昨天晚上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我灌醉，是不是？還不斷唆使我抽大麻，然後打電話報警說我參那個俱樂部的可卡因狂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科曼吃力的掙紮着，“放開我，否則……”
“否則什麽，報警嗎？”肖恩大聲吼道，“我把你當朋友，你卻這樣對我？就為了一個角色，一個有幾句臺詞的角色，值得嗎？！”
“你懂什麽！”科曼忽然暴怒的打開了他的手，“你懂什麽！”
他的五官扭曲着，顯得異常猙獰，和以前那個喜歡發牢騷，時不時将自己的期望挂在口中的模樣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他媽來這裏快三年了！有臺詞的角色不超過十次！我已經很努力去争取各種機會了！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付出了那麽多！可為什麽獲得的回報只有這一點！為什麽！”科曼大聲吼叫着，“我看着一個個同樣身為臨時演員的家夥，一個個開始飾演小角色，自己卻什麽都抓不住，好容易有個經紀人，卻他媽的什麽都不會！我要成名！我要被人追捧！我才不管用什麽手段！我根本沒有把你當朋友！別他媽在我面前自作多情！”
肖恩呆呆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番話，以至于對方匆匆離開時沒有阻攔。
“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些恍惚的回到自己車上後，肖恩喃喃的說了句，然後又猛的在方向盤上拍了一巴掌：“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開門聲響了起來，在自己床鋪裏舒服的睡着懶覺的波克忽然擡起頭來，它似乎覺察到了，這次的開門聲比以往都要沉重一些。
不過它還是蹦了起來，甩開四肢往門口跑去，等主人進來後一躍而起，伸出舌頭去舔那張熟悉的臉。
“好了，你這吃東西從來不漱口的小家夥，我真該慶幸狗食裏沒有大蒜。”肖恩笑着抓着它的前肢說道，只是笑容裏帶着些許疲憊。
抱着波克進屋坐下後，沉默了許久，他才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你見過這樣的人嗎？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只有幾句臺詞的角色，就可以出賣朋友，就可以不擇手段……我真的不明白，好萊塢和別的地方完全是兩個世界……”
肖恩深深的嘆了口氣，事情已經基本明了了，很明顯，在科曼說“只要你無法出演，我就可以接班”的時候，心裏已經計劃好了一切，而之後自己在《奪命高校》片場成功搭讪喬丹娜更是讓他堅定了信心。
先是以慶祝為名拉着他去管理不那麽嚴格的酒吧，然後盡可能的灌醉他，同時唆使他抽大麻——在美國或者說整個西方，學生時代要是沒有抽過大麻，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肖恩自然不會例外。
最後就是報警，将他牽連到一些和吸毒有關的案子裏去——這個很簡單，只要随便聽說或者找個電視看看，肯定能找到有合适的。
總之，要他第二天無法趕到劇組，同時抹黑他的形象。
坦率的說，肖恩前世也不是沒有見過為了達到自己目的不惜構陷別人的事情，但是……這值得嗎？僅僅只是個小角色而已，要有什麽深仇大恨才會讓科曼做出這樣的舉動？
如果說前兩項都還只是些小手段，最後一項就非常的嚴重了，還好肖恩在高中時很克制，大麻抽得不多，昨天晚上即使喝得暈乎乎的，也始終拒絕那玩意兒，否則被警察盤問出不對，再做個尿檢什麽的，恐怕麻煩就會很大。
盡管那是最壞的情況，但誰知道會不會發生呢？而且……那家夥應該會很樂意看到。
“如果被尼爾他們知道了，肯定會笑個半死。”肖恩再嘆了口氣，自己似乎太過在意重新享受成長的滋味了，将很多東西都忘在了腦後。
“所以，你的嘴巴最好閉緊點。”他抓着波克的前肢用威脅的語氣說道，“別讓我以知道太多為由幹掉你。”
很可惜，小狗很不給面子的叫了兩聲，而且還将腦袋偏到一邊。
“怎麽，你也敢笑話我？”肖恩當即撓起它的下巴來，小東西汪汪叫了兩聲，不堪騷擾的跳到地上飛快跑開。
看着它搖尾巴躲到角落裏偷看自己的模樣，肖恩的心情總算又好了點，但也只是一點。科曼不斷在面前浮現，尤其是最後那幾近瘋狂的樣子，讓他無法擺脫，再聯想到費雷德裏克告誡的那些話，一時更是心煩意亂。
“真瘋狂。”肖恩這麽說了句，雖然他很想告訴自己，這只是特例，代表不了什麽，但內心終究還是相當的沮喪。
然後，門外又一次的傳來争吵聲。
“求求你，沃特斯女士，我保證再過幾天一定能行。”剛打開門，斜對面就傳來這樣的話語，急切而又惶恐。
“你的保證我已經聽得夠多了，要麽收拾東西滾蛋，要麽我叫警察過來！”房東的聲音随即響起，帶着不耐煩。
“請聽我說，沃特斯女士，請聽我說……”那個很漂亮的女人站在門口不斷祈求道，她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可惜的，房東太太并不為之所動，堅決要求她收拾東西。
肖恩不由暗自嘆了口氣，心裏生出幾分同情，同時還有些羞愧。之前他曾因為無聊而暗自有些惡意的猜測對方是不是妓女，現在看來以她的姿色，如果真是妓女，根本不會為了這點房租發愁。
“現在！馬上！”沃特斯下了最後通牒。
看不見女人的表情，但從她微微顫抖的背影就可以在腦海裏勾勒出，她絕望的神色，肖恩再次在心裏嘆息了聲，轉身就要回去。
“求求你，沃特斯，我的經紀人已經給我安排了一次試鏡，只要通過……”這句幾乎是哽咽着說出來的話随即讓他心頭一震。
肖恩愣了兩秒，旋即吃驚的轉頭看去，但只看到了她進屋的背影。他不由自主想要追上去，但才走兩步就停下，猶豫了幾秒鐘選擇了等在外面。
他沒等太久，很快女人就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走了出來，房東太太砰的關上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一點情面都不給。
女人依然背對着肖恩，腦袋低垂着，一只手抓着胳膊，身體微微顫抖，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做。很明顯，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身上恐怕也沒多少錢。
“如果你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那就住我這裏吧。”如此沉默了幾分鐘，肖恩脫口說出了這句話。
女人吃驚的轉過頭來，随即往後靠了靠，濕潤的眼睛明顯帶着警惕，但同時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肖恩抓了抓腦袋，忽然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那句話來，仿佛準備了許久，自然而然的冒了出來。
不過既然已經說了，後悔也沒什麽意義，而且看對方沒有第一時間的回絕就知道，之前的猜測是正确的。所以他忙做了個“請稍等”的手勢，反身進了房間，收拾了些東西後，抓住波克又走了回來。
“不用擔心，我去汽車旅館，簡易衣櫃裏有洗過的被套，你可以使用，當然，你也可以用自己的。”他直接将鑰匙抛了出來。
“為……為什麽？”女人驚訝和不解的問道。
“大概……”肖恩沉默了幾秒鐘，“因為我是個臨時演員，剛剛被搶走了本已到手的角色的……臨時演員。”
說完，他苦笑着擺擺手，頭也不會的下樓去了。他知道自己在充英雄，而且僅僅因為相同或者說近似的遭遇，可誰沒有過因為沖動而做的事？索性表現得大方點好了。
這個晚上，肖恩在汽車旅館的床上輾轉反側，白天的一幕幕不斷從腦中湧向，不折手段的科曼，讓人無法接受的現實，還有走投無路的女人。
于是，第二天差不多十點了，他才回到了公寓。
等敲開門後，肖恩不由張大了嘴巴，不大的一間房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幾乎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倒不是說他以前很邋遢，無論前世今生，他很小就開始自己收拾房間，只不過作為男人，在家務方面肯定不如女性細致。
“我沒有別的事情，所以就……希望沒有弄壞你的東西，或者破壞你的習慣……”換了身簡便衣服的女人解釋的說了句，不過有些吞吞吐吐的。
“不，沒什麽，這很好，我總是收拾得不幹淨。”明白她在想什麽的肖恩趕緊說道。
女人笑了下，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麽，一時間有些尴尬。
“對了，我叫肖恩，我來自舊金山。”肖恩當即再次做起了自我介紹。
“是的，我知道，肖恩·唐，我上次聽見了。”女人笑了笑，稍微松了口氣“我叫娜奧米，娜奧米·沃茨，我是澳洲人。”
“很高興見到你，娜奧米，你的……嗯，口音很好聽，我原本以為你是英國人。”肖恩抓着腦袋有些好奇的說到。
“事實上我是在英國出生的，14歲和母親搬到了澳洲，”娜奧米解釋了下，跟着話鋒突然一變，面容也是一整，“你太冒失了，肖恩，根本不認識我，卻如此輕率的将公寓鑰匙交給了我，如果我是壞人呢？如果我是騙子呢？”
肖恩愣了好幾秒鐘，怎麽好像在教訓小孩子？這變化也太快了吧？
“等……等等，你怎麽知道……我是說，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嗎？”他舉起雙手用不滿的語氣問道。
“當然，你連二十歲都沒有，”娜奧米有些不客氣，但随後意識到什麽，又變得有些讪讪的了，“嗯……周圍鄰居告訴我的。”
肖恩先是露出錯愕的表情，跟着失笑了起來，娜奧米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舉起手，彼此之間因此融洽了許多。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肖恩随即又這麽說道，“也許我的看法不一定準确，但你應該不是。”
說到這裏他又露出個狡黠的笑容：“再說了，你在房東那裏肯定留有資料，不是嗎？”
娜奧米也笑了起來，變得更加輕松，直到這時，兩人才分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謝謝你，肖恩，如果不是……”為他倒了杯水後，娜奧米深深吸了口氣。
“沒什麽，這只是舉手之勞，”肖恩聳了聳肩，“畢竟……我知道那種感覺，如果不是在片場找到了一份臨時演員的工作，也許我已經面臨那種局面了。”
眼見對方露出詢問的目光，他也就說了下去，從自己獨自一人來洛杉矶，到做各種臨時工賺錢，窘迫之餘誤打誤撞遇到了經紀人，然後做了臨時演員等等，包括試鏡的種種以及科曼的出賣都告訴了對方。
“其實，你的經紀人說得沒錯，”在肖恩詢問她的看法時，娜奧米沉默了幾秒鐘，露出了個苦笑，“在這裏，像科曼那種事情并不少，尤其是小演員之間，為了一個機會……”
說到這裏，她擡起頭看向窗外，神色也變得有些恍惚：“從我開始拍廣告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