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趙娅思的宮裏出來,趙靈星的心情明顯好多了,整個人臉上都帶着淺笑,彎彎的桃花眸子,一眼便讓人不自覺的陷了進去。
“公主,若是今日的事情,三公主說了出去該如何?”卷碧有些擔憂。
雖說趙靈星也不是第一日做這嚣張無度的事了,可她前些時日還被趙帝責罰過。
“說便說了,更何況以三皇姐的性子,會說出她在自己的宮裏,被我如此欺淩嗎?”趙靈星欣賞着夏日池塘準備盛放的荷花,“即便她說出去了,父皇也只會當不知。”
昨日在宮宴上,趙娅思說出那番話來,趙帝就起了要罰趙娅思的心思,她不過是懂事的先行了一步。
卷碧深知自家公主的歪理,也不多勸了。
趙靈星還未走遠,就遇上了段公公和齊江雪。
“小的給安樂公主請安。”段公公帶着趙帝的口谕,“安樂公主,皇上命您帶着江雪公主出宮,今日京都新起了個聆音閣,讓公主陪着一同出宮走走散心。”
聞言,趙靈星笑意更盛。
什麽帶着江雪公主出宮,明着就是這齊江雪,過來陪趙靈星出宮玩樂。
想必趙帝是為了彌補昨日趙娅思的那番胡話,也正好借着這事給趙娅思一個警告。
齊江雪學着趙國的禮儀,給趙靈犀屈膝行禮,客氣道,“勞煩安樂公主了。”
趙靈星這人不止喜美男,也喜美人,看見美的人都會多幾分的包容心。
恰好這齊江雪是來圓她心願的,對她就更客氣了些,“江雪公主客氣。”
馬車上。
趙靈星尋着話題,“你們南疆可有京都繁華?可還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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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和京都作比,但南疆也有南疆的出彩之處,南疆天高地廣,可在草原上無拘無束的策馬。”齊江雪溫聲和趙靈星介紹。
“那也挺有趣的。”趙靈星不會策馬,不過是簡單的附和齊江雪。
她幼時也哭鬧過要學,趙帝擰不過她,只能讓楚韞帶着她去了一次。上了馬場,剛開始還順順利利的,可後來她那匹馬兒不知是出了什麽緣故。
猛地一下把趙靈星摔在了地上。
還好當初楚韞手疾眼快,将人護在懷裏,趙靈星未受到什麽傷害。
但楚韞身上的擦傷嚴重,衣袖都滲出了血來,衣袍的顏色深了一圈,看的趙靈星不知所措。
她年幼不更事,以為是什麽回天乏術。眼淚一滴一滴的掉,泣不成聲,嘴裏還胡亂的念叨着。
“哥哥別死,小七不騎馬了。”
楚韞疼的蹙了眉,額角冒出冷汗來,少年的身姿還不算高大,卻把她擁的極緊,似感覺不到身上的疼一般,全力護着她。
他聲音溫柔的能滴出水來似的,耐心的哄着她,“阿星別哭,哥哥無事。”
——
聆音閣。
趙帝讓人打過招呼了,聆音閣門外未有人排隊。
卷碧扶着趙靈星和齊江雪下了馬車。
小厮十分的恭敬,彎腰請安,“小的給安樂公主、江雪公主請安,這邊請。”
趙靈星跟着小厮,四處的走走看看,初次來時一身怒火,還未好好的看過這兒。
四周的布置頗有一種江南園林的風範,小徑彎繞,還依稀能聽聞鳥兒啼鳴和泉水咕嚕的聲音,混合到了一處。
“這聆音閣的名伶在京都很是有名,江雪姐姐看着定是會喜的。”趙靈星和齊江雪介紹。
齊江雪輕點了點頭。
趙靈星來的早了些,那名伶尚在準備。她與齊江雪算不上熟識,兩人之間有些靜了。
時不時能聽到隔壁傳來的聲響,有些喧鬧,要比這邊熱鬧的多。
趙靈星喚了小厮過來,“他們在作何?”
“在賣丫鬟,有位姑娘在樓下的街上賣身葬父。可是叨擾到了二位公主?”小厮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趙靈星。
都傳聞安樂公主的脾氣最是嬌蠻,若是讓她不順心了,誰都別想好過。
趙靈星讓小厮掀開了簾子,能看得清樓下的情形。
那姑娘身上的衣衫破舊,臉上還帶着的塵土,看上去好不狼狽。周圍都是圍着男子,目光不懷好意的在那姑娘身上游走。
趙靈星眼尖,那姑娘名叫可兒,樣貌還算不錯,中等偏上。
就是這身上的衣衫,過于破舊了。若不是從距京都千裏的地方而來,不會造成這副模樣。
可按這姑娘單薄的身板,不像能從千裏之外,一路奔波行到京都來。
有一名男子行了上來,肥頭大耳的,身上疊帶了金銀,華貴不顯,庸俗倒是顯的很,“我出銀子買你,你跟我做了小妾如何?”
可兒未猶豫,擲地有聲,“我在板子上已說明了,不為妾只為奴。”
“你這女子,怎得如此不識好歹!我樂意買你,是你的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那男子來了氣性,上來就想對可兒動手。
趙靈星蹙了眉,她最是看不慣如此場面,想讓卷碧下去幫忙。
街上擁擠的人群散開,都怕這無妄之災牽連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兒被拉住了手腕,兩者力量懸殊,她只能被那男子牽着走,動作間,破舊衣袍下露出一雙繡鞋,嶄新完整。
趙靈星止住了卷碧,“等等。”
“放手——”與此同時,忽的傳來了一聲溫潤的聲音。
那男子擡眼去看,認出了來人,頓時放開了那姑娘的手,賠着笑,“楚侯爺,您怎麽來了?”
楚韞墨色的眸子深邃,“在作何?”
“求這位貴人給民女做主,這公子想買了民女,讓民女于他為妾。”可兒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跪在地上,拉住了楚韞的衣袍一角,苦苦哀求。
“你休要胡言亂語,在場可有人看見了,我要納你為妾?分明就是你這女子,倒打一耙。”男子睜眼說瞎話。
楚韞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和那女子間的距離,薄唇輕啓,“是嗎?”
男子被楚韞的目光打量着,心生懼意,脖頸上帶着的金鏈子撞擊出聲音,“是的,在場的人都可替我作證。”
這男子在京都也能算是家世好的,且他的手段肮髒下流,一般的平民百姓斷是得罪不起的。
一時間,周圍過路的人群聲都散了。
“我可作證——”
趙靈星從木梯處走來,紅色的裙擺逶迤拖地,美豔盛放而華服竟不比她容貌的一分絕色,一雙瑩瑩帶光的眸子,叫人移不開眼。
“見過安樂公主,給公主請安。”那男子率先有眼力勁的彎身行禮。
周圍的人紛紛跟随。
“免禮。”趙靈星伸手讓卷碧扶着,她慢悠悠的開口,“我方才怎麽瞧着,是你拉着這姑娘不放?難不成,是我瞧錯了?”
男子一下慌張的跪到地上,把什麽話都說了,“公主明鑒,是草民拉着她,是草民胡言亂語……”
他老實說了倒是暢快,趙靈星便覺得沒有什麽樂趣了。
本以為能過來一同演一出英雄救美的。
“行了,再讓我看到一次,後果如何,你是知曉的。”趙靈星美眸在男子身上流轉,悠揚的語氣裏透露出來的,滿是威脅。
男子應是,帶着下人倉惶的離開了。
趙靈星蹦着到楚韞的身邊,日頭正盛,她微擡起了下巴,朦胧看到他的容貌,有些不滿,“怎麽才過來?等了好久了。”
楚韞眼底含了笑意,伸手擋住了她頭頂的烈陽,留下一小片的陰影,“怎麽不在上面等着。”
“來英雄救美,搶一搶京城第一美男的頭銜。”趙靈星配合的開玩笑。
“公主想要,說一聲便是。”楚韞語氣深長,“自會親手奉上。”
兩人之間旁若無人的聊起天來,一旁還跪在地上的可兒,想說些什麽話都插不進去。
趙靈星被他逗樂了,“行了,江雪公主還在等着。”
“公主,請你救救我……”可兒攔在趙靈星的去路上,不言楚韞,直接對着她磕了三個響頭,“我願給公主為奴為婢。”
“你為何覺得我會救你?”趙靈星很是不解的看她,一雙美目裏含着淡然的清明,“想必姑娘是誤會了,方才我是為了楚侯爺解圍,不是你。”
周圍還有百姓看着,趙靈星這話說的有些張揚,難免惹來閑話。
“安樂。”楚韞低聲提點,“別鬧。”
趙靈星的本性是好的,就是有些執拗。
“公主……”可兒被說懵了,她以為趙靈星已是出來為她趕走了歹人,救她不過也就是金口一開的事罷了。
“想讓我救你,也不是不行。”趙靈星淡聲道,“給我個緣由,說服我。”
可兒絞盡腦汁的想着,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言語來。
趙靈星确實無非要救她的理由。
可她……
她不言語。
趙靈星啧了一聲,“放棄了?”
可兒跪在地上不說話,趙靈星是皇室裏的人,什麽沒有見過,她又如何能尋到理由去說服她。
趙靈星招手喚來卷碧,卷碧拿出了錢袋遞給她。
趙靈星慢悠悠的半蹲下身子,蹲在可兒的面前,她明亮的桃花眸在暗色的光影下,“擡頭。”
可兒照做。
按可兒的角度,能瞧見趙靈星右眼正下方的一小顆淚痣,勾人而不自知的美。
她低聲道,“下回來街上賣身的時候,裝扮要統一些。衣裳如此破舊,繡鞋卻是上好的,錯漏百出的,真叫人掃興。”
“還有,告訴你主子,無事別來費心安插人手了。傾雲宮已有許多宮女太監了,不差他的人。”
說完這話,趙靈星便離去了。可兒半晌才反應過來,注意到趙靈星方才蹲下的位置,多了一袋銀錢。
是給她的。
——
趙靈星目不轉睛的看着臺上的名伶,字正腔圓,韻味十足,确實是難得的。
“公主早就瞧出來了?”楚韞替她倒茶。
趙靈星沒回頭,“看出什麽?”
“那女子是假意的。”楚韞道。
趙靈星颔首,有些埋怨,“看出來了,不過是想看看她要演什麽,誰知你非要過去摻一腳,害我看不成。”
不過那可兒,應是沖着她來的。
是誰派來的人,她心裏也有數。
齊江雪方才在樓上看完了全程,也知曉這可兒不是什麽安分人家,“可那女子當街和公主求救,公主不肯相助。若是今日的傳言出,公主又成了那……”
趙靈星知曉她想說什麽,擺擺手,“沒必要。”
若是那人有心而為,這诋毀的名聲還是會傳出去。再說了,她确實是不願意救她。
齊江雪是瞧到了她的放錢袋的動作,可當時圍觀的百姓,已散了大半,能看見的寥寥無幾。
不是為了做表面功夫。
齊江雪不解,“那公主為何要給她銀錢?”
趙靈星滿不在意的答,話語裏半真半假,“今日心情好。”
齊江雪聽明白了,淡然一笑,“公主是個性情中人。”
楚韞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趙靈星太過率性,也不愛解釋。就像今日,明看出來那可兒是有意而為,不過是尋一個機會接近她。
趙靈星還是悄然給了她銀錢。
楚韞能明白她所為。
類似可兒的這種身份,任務失敗或是未完成,便失去了利用價值。
這銀子不是給可兒買身葬父的,是給她一個自由身的機會。
她不喜多言,不愛聲張,也正因如此,善良的心意總被百般曲解。
趙靈星保持着的那份溫柔,是大多數人在見過富貴權利後,或是在濁世打磨過後,堅守不住而失去的。
她就像是站在大多數人的對立面,始終如一,堅持着那一份自己認為對的真理。
在交叉路口,選擇了滿是荒野的那一條,不懼怕流言蜚語,不懼怕黃沙漫天,不懼怕踽踽獨行。
她只做自己覺得對的,幫自己力所能及。
執着而勇敢。
楚韞看着趙靈星的半邊側臉,肌膚光潔無暇,桃花眸裏滿是專注。
他眼底含了笑。
罷了。
她終不會是一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