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孟秋成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細如蚊蠅。

魏元齊根本沒有聽清,複又問道,“到底是何隐疾,大聲說來!”

孟秋成肩頭顫抖,似是害怕。可抵在地上的腦袋,面對地上的那張臉,竟還帶着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她依言當着衆人面,特意高聲回道,“微臣的隐疾乃不舉之症!”

魏安榮心中冷笑,不舉之症,也虧得這人想得出來。

真當她是傻子不成?

若是換做其他人,能做景榮公主的驸馬是莫大的榮幸,哪裏還有推辭的道理!沒想到,孟秋成會以這樣的方式來拒絕!

魏安榮怎麽都沒有想到,她這剛剛打好的算盤就被眼前人給推翻了!

當初在煙雨樓,這人明目張膽的摟着佳人在懷,後來還成了錦汐的入幕之賓!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只是不點破不說破罷了!

孟秋成的這番話倒是引得其餘衆人哄然大笑,就連魏元昊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舉?這這這,這和內侍太監有何區別?”

“景榮公主怎麽就看上了這麽一個廢物呢?”

“不對啊!我聽說這個孟秋成十分好色,常去那煙雨樓的,怎麽會不舉?”

議論之聲雖小,可多少也會傳到魏元齊的耳朵裏一些。如此莊重之時,嚴肅之事,因這人的一句話,魏安榮便成了皇家笑柄!

堂堂大周的公主,居然會喜歡一個,一個并不算正常的男人,這要是傳出去了,豈非笑掉人們的大牙。皇家的顏面又何存呢!

他自然是氣惱的不行,一雙手緊緊握着拳頭,恨不得立刻上前抽這孟秋成兩耳光,再拉去午門斬首示衆。但他是皇上,他還要維持那份天子氣度。

太後原本還擔心魏安榮會替皇上拉攏勢力,結果卻是選了這麽一個人,無權無勢,沒有背景不說,還是個無能男人。

之前的那份不悅也就稍稍退下,眉間攏上一層淺笑。

“孟秋成,你好大的膽子,大殿之上豈容你如此胡說八道,污言穢語?”

說話的人正是劉太常,他上前對着魏元齊行了禮,恭敬道,“皇上,此人整日留戀煙花之地,豈會是不舉之症!分明就是他的借口!”

魏元齊的目光漸漸收緊,聲音裏透着一股子清冷。“孟秋成,劉太常說的是不是真的?”

“回皇上,劉太常說的确實不假!”

“你可知道,這是欺君之罪。呵,看來你這膽子着實不小啊!”

“臣不敢欺瞞,其實臣之所以去那煙花巷柳之地,是為了,為了掩人耳目的。這種隐疾本就不光彩,如果讓人知道了,臣就是個笑話。所以臣才會去那種地方,拿銀子收買了一個姑娘,假意歡好!

皇上可着人去調查,臣在煙雨樓的那個相好姑娘可以為臣作證的。

皇上,臣真的絕無欺瞞,這種事情,臣也不敢玩笑!”

劉太常拼命忍着笑意,沒想到這個孟秋成竟想出假意歡好這麽個馊主意。想了想也是,這孟秋成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不管他的官職高低,好歹也是這京都的縣官。不可能還未有正房夫人!

不說正房了,連個偏房都沒有!

難怪他要如此,原來是有這樣的毛病!

這用錢收買一個姑娘幫你自己掩護隐疾倒是沒有什麽,可這錢怎麽也買不到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與個廢人一起生活的。

魏元齊聽罷,冷冷一笑,“假意歡好?孟秋成,你這掩飾的借口還真是令朕大開眼界啊!”

孟秋成故作害怕的趴在地上,連連叩首,“皇上明察,微臣不敢有任何欺瞞,今日所說一切,沒有半點謊言!”

她心中抱有幾分僥幸,她就不信了,這樣的場合皇上還能當場驗身不成。

魏安榮的心中十分的惱火,她是真的小看了這個長安縣令了。沒想到這唯一的選擇竟被這人這般玩笑的攪合了。她咬着唇瓣,擡眼看了看魏元昊,見他一直盯着孟秋成,眸子裏盡是探究意味。

片刻心中的那份惱火也就被壓制了下去。

此時她不能有任何沖動之舉,無論這人是真隐疾還是假隐疾,今日這事也絕不能再有第二個選擇。

她咬了咬牙,立刻上前盈盈叩拜,“安榮既然選擇了這位孟大人,就是認定了此人。何況皇兄金口玉言又豈能反悔。既然孟大人身患隐疾,安榮鬥膽,請皇兄将那孟大人交給安榮,安榮定會尋訪名醫為孟大人醫治。”

“哼,醫治?若是醫治不好呢?難道當真要讓我們皇家的公主嫁給這麽一個廢物嗎?皇上你難道也要任由安榮這般胡鬧?依本宮看來,這在場年輕有為的後生莫不比這個什麽,長安縣令要好的多。”太後冷言說道。

魏元齊的眉頭一緊,臉上卻淡淡帶着笑意,“母後說的是!但安榮從小就養在永樂寺,這些年受了不少苦。父皇曾說過,只求安榮嫁個自己心儀之人。所以這安榮的驸馬也當由安榮自己決定!

父皇的旨意,朕也不得違抗!這滿朝文武,難道還有人要違抗先皇旨意的不成?”

魏元齊目光中的那一點笑意驀地如一把利劍,将議論之中的朝臣驚的立刻收了聲。

就連孟秋成也緊張的悄悄擡頭,看這架勢,自己就是被人架在案板上的一塊肉,要任人宰割,還毫無辯駁的機會。

好一個景榮公主,這是要把她逼上絕路了。

此時的魏安榮也不好受,她這樣做,今日之後,她與孟秋成就被綁在了一起了。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她心裏沒有把握,她沒有把握可以掌控眼前這個人!

回宮之後,這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在這深宮之中,步步為營。她盤算的不是天下,她盤算的是那永樂寺的秘密!

可有人不想讓她如願知曉,那麽她便只能靠自己來把握機會!

魏安榮起初的那點利用之心,這會兒因為那人一下涼了半截。

什麽不舉,不過都是推脫之詞。

她仔細盯着眼前人,一時竟看不透這清瘦之人的心思,看不透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是誰的人,更看不透他為何要拒絕。

想到這裏,魏安榮不免多了些擔憂。

魏元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他端坐在自己的案桌前,悠閑自得的給自己倒了杯酒,目光在庸王的身上稍稍掃過。複又回到了孟秋成的身上!

魏元齊坐在上位,他是大周的皇上,他的話就是聖旨。那一句看似是以先帝的名義來警告衆人的話,內裏實則是不容置疑的天威。

太後意味深長的在他臉上想找出點什麽端倪,可惜卻未能如願!但她也漸漸明白,鳥兒大了,翅膀硬了,就該是出巢飛翔的時候了。而她終有一天要被歷史的洪流所替代,淹沒在大周國的時間年輪裏。

當幼鳥成鷹,她怕,她怕自己也會變成雄鷹的獵物!

孟秋成兩條腿跪的微微發麻,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威嚴,第一次她感受到了這深宮之中不僅處處危險,很可能自己還未了卻心願就成了冤死之鬼。這在場的人各懷心思,她唯一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只有不斷向上,去接近天子的身邊才會有機會!可今日這局面給她的,不是機會,而是一道催命符!

孟秋成伏在地上,笑容早就消失不見。她自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想這一刻開始,一切又全都在老天爺的手裏頭握着了!

魏元齊冷冷開口,“既然無人反對,那這事便交給景榮公主了!等孟愛卿身體康複,便是與公主大婚之時!”

語畢,他對這宮廷樂師揮了揮手,宮樂再次響起,宮中舞女在殿中賣力表演,但所有人都沒有了入宮時的喜悅。交談之聲也小了下去,漸漸隐沒在一片歡歌翩舞之中。

長安大街,此刻熱鬧非凡,處處張燈結彩,為寒冬增舔了一抹鮮活。

煙雨樓昌元節這一日是不會接客的,所有的姑娘辛苦一整年,這一日可以好好休息。

廚子早就做好了飯菜,擺上了桌。

甄娘舉杯笑道,“大家都辛苦了,今兒沒有外人,你們啊,也不必去伺候那些男人,做自己就好!”

冉雪點頭一笑,也舉杯道,“年頭年尾,年年新人,只願來年我們還能整整齊齊坐在一桌吃這團圓飯!”

錦汐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冉雪話裏有話的意味頗濃。孟秋成一再提醒她,要小心這女人,她也的确是處處小心提防着的。

但孟秋成在她面前還一再誇贊這女人比自己聰明,想到這裏,錦汐手中的筷子幾乎要把碗底給跺通了。

鳳三坐在錦汐的身邊,孟秋成讓她好生照看這丫頭,她自然不敢松懈大意。冉雪這麽一句看似尋常的話,卻透露出了別的意味。

年年新人,言下之意這舊人恐怕是要被替代。

鳳三面上不動聲色,只笑着給錦汐夾了些菜,“年年新人也好,年年舊人也罷,只要問心無愧便不怕夜半鬼敲門!”

洛英擡頭,白着小臉,略帶懼怕的盯着鳳三小聲道,“鳳姐姐,大過年的,別說什麽鬼了,怪吓人的!”

“好好好,不提這些!洛英妹妹也別害怕,你平日裏從不與人争搶,性子溫順,夜半來找你的,大抵都是神仙一樣兒的人兒!”

“呵,什麽神仙洛英妹妹都看不上,她這心裏想的人呀,也只有那一個!你說是不是啊,錦汐妹妹?”冉雪笑着接過話頭。

錦汐望着冉雪,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就像是在投石問路。該怎麽回答,才能不會讓這女人起疑呢?

正待她思量之間,鳳三拍了拍她的手,“洛英妹妹喜歡的人,我最清楚。但那壞坯子,生性風流,洛英妹妹還是別太上心的好!”

鳳三的目光對上冉雪的目光,絲毫沒有退讓。

錦汐看着這二人言語之間,似尋常對話,卻暗暗多了火、藥味。

但她也算是明白了一點,為什麽孟秋成總會去找這個鳳三。

這女人要麽是與孟秋成一夥的,要麽就是被她收買的。否則沒有任何女人會幫一個搶了自己男人的女人說話。

雖然她并沒有搶,她也絕不可能會對一個無恥的女人動心。

甄娘一看這勢頭,急忙打斷道,“今兒大過節的,別提那個壞坯子。老娘這煙雨樓可不是為他開的!多少達官貴人,老娘都伺候不過來呢,一個小小的長安城縣令,老娘才不會放在眼裏!

你們啊都給我聽好了,尤其是入了花魁之選的,這歡場都是做戲,你們這戲可以做足了,但情可別給老娘用真了。這男人不管對你們有多好,也只圖一時快活。咱們這樣的人,這一輩子,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記住,沒有什麽是比手裏有錢來的踏實!”

洛英放下碗,忽而站起身來,低頭輕聲道,“甄娘,我身子不舒服,我先回房了!”

說罷也不待人回答就自己跑去了後院樓上。

甄娘一夜沒有阻攔,只冷哼一聲,“都給我記住了,男人喜歡你們,才會來找你們,可保不準他們總有厭倦的時候。你們要是認真了,這後面有你們吃虧的時候!”

所有人都點頭應了聲,“是!”

錦汐側頭看着洛英的身影,微微嘆息,好好一個姑娘,居然會喜歡那麽一個不要臉的女人。诶,他日洛英要是知道了孟秋成的真實身份,怕也是一番不小的打擊吧!

但這不怪她,要怪就怪孟秋成那個恬不知恥,禍害千年的狗官!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完畢,摸爬滾打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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