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杯甜奶

花熠滿臉的不可思議,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這...這是你家小孩兒?”

邵寧沒搭理他,眉峰緊攏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圓臺上的身影。

圓臺上,健壯男人一個後仰堪堪躲過一擊,可還沒來得及出手,右側邊就又襲來一拳。

幾乎是沒給他絲毫反應的時間,這一拳已經重重擊打在了他的臉頰上,男人整個人都被這一下擊的向另一側偏了偏。

他腳步踉跄兩下,重新站穩,猛地撲向溫揚,同時擡起左手襲上溫揚肩膀。

溫揚本能向右閃身避開了一拳,可卻沒時間再躲過下方頂上來的膝蓋。

這一下力道十足,溫揚被健壯男人頂住直直向後推到了圍着的栅欄上。

圍觀人群的叫喊聲瞬間又高了一個八度,還有人興奮地打開酒瓶直接從頭頂上往下澆。

跟眼前人相比,力量上的絕對懸殊顯然是溫揚的弱勢,被壓制的感覺實在算不得好,溫揚覺得眼前已經開始一陣陣發黑,全身的細胞卻都像是在加速分裂重組,亢奮的要命。

旁邊的裁判已經開始十秒倒計時,圍觀群衆的喊叫聲到了頂峰,邵寧死死攥着拳頭,額頭青筋暴起,眼睛緊緊盯着圓臺上的熟悉身影,就見溫揚一個猛地發力,一條手臂逃出了鉗制,随後擡肘直擊男人的額頭!

置之死地而後生!

魁梧壯碩的男人在最後的三秒鐘哨聲裏,直直向後仰倒在了場上。

裁判抓起話筒,聲音難掩激動,“恭喜白夜選手獲勝!”

白夜,是溫揚上場前随口給自己起的代號,也是他對自己的由衷希翼——

能有盞燈,來照亮他的夜。

周圍的歡呼聲大得像能刺穿耳膜,溫揚覺得自己的神經正一根根被挑起,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在燃燒,在叫嚣。

“這麽酷的嗎?”花熠再一次發出由衷感嘆,“之前阿曜跟我說他能打的時候感覺還不明顯,親眼見着才知道沖擊力竟然這麽大阿!”

邵寧依然沒出聲,松開一直攥着的拳頭,擡手在眉心用力捏了兩下,勉強喘勻口氣,眼睛還一瞬不瞬地定在臺上。

場中央,已經上來了新的挑戰者,這次的是個身形和溫揚有些類似的男人,瘦高,卻一看就知道并不缺乏力量。

溫揚知道,這樣的對手比起之前的要更加難纏。

哨聲響起,兩人誰也沒有急着出手,而是四目相對,不斷地原地快速移動,尋找任何一個可能的突破口。

離得近的觀衆裏有懂拳的,一個個都忍不住像教練似的朝場上吼,“不要慌!冷靜,冷靜,盯死對手,找突破口!”

場中央,兩人在原地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突然,溫揚先動了!

只見他壓低重心開始出拳,左右兩只手輪換攻擊瘦弱男人的腹部,動作快得甚至都只能看到一道道虛影,男人一時間被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乍一看去,溫揚是先占了上風的,但同時,這個打法卻又有個極為致命的點,那就是他的頭部正完全暴露在對手眼前。

果然,瘦弱男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沒有回擊砸在腹部的重拳,而是直接伸手牢牢卡住了溫揚的脖頸!

力道大得溫揚根本掙脫不開,又一次被一路推着頂上了栅欄。

場外群衆再次喊叫起來,邵寧只覺得自己的理智已經完全潰散,他想跑上臺去,想狠狠地打正卡着溫揚脖子的男人,想立刻抱起小朋友回家,可身前人山人海,他根本是寸步難行。

“唐昀!”花熠用力怼了邵寧胳膊一下,“你喘口氣先!別你家小孩兒還沒打完,你自己先憋死了!”

邵寧猛地回神,搭了下花熠的肩膀,用力喘了兩下,眼睛卻一秒鐘都沒有離開過場上。

裁判的倒計時已經只剩下五秒,瘦弱男人的親友團已經開始瘋狂呼喊他的名字慶祝,關鍵時刻,溫揚卻突然發力,整個人繃得像是支下一秒就要離弦的箭,雙手擡起準确無誤地攥住了男人的脊背,來了個極其漂亮的過肩摔!

又一次在最後關頭反轉,裁判激動得哨聲都打着波浪號。

人聲鼎沸,溫揚的腦袋還因為缺氧有些發蒙,全身上下每處骨骼都好像在隐隐作痛,但他卻只覺得暢快無比。

自穿越以來積攢了這麽多天的戾氣終于得到了徹徹底底的發洩,像是撥開重重雲霧,重現見到了太陽。

眼見着場上又要上來新的挑戰者,溫揚卻并不戀戰,發洩夠了就離場。

一邊用牙齒咬掉一只拳擊手套,一邊往臺下走,無意間往人群中瞥了一眼。

也不知怎的,層層人海中,只瞥了這麽一眼,溫揚就正正好好瞥到了邵寧。

襯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的少年身形格外挺拔,眉峰還緊鎖着,眉眼間的擔憂心疼混着不自知的驕傲自豪,一束光正好投過來,打在他半邊臉上。

直到很久之後,溫揚都一直記得這回眸一眼,明明是夜晚,他卻覺得那一瞬間明亮得恍如白晝。

再後來,溫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走下臺的,也不知道怎麽就穿過了一個個人體夾心餅幹,反正等他再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邵寧眼前了。

下了場的小朋友早沒了在場上的戾氣,眼瞳漆黑,眼底還泛着點兒茫然,臉頰還有些發紅,額頭也還沁着層汗水。

邵寧根本壓不住自己快要上天的心跳,努力深吸了兩大口氣,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擡手覆上了小朋友的腦袋,輕輕揉了兩下,“疼不疼?”

話問出口,邵寧自己的心髒先狠狠地一抽。

怎麽能不疼,都打得那麽兇了,怎麽可能不疼?

大概是剛那兩場比賽耗掉了全部心神,溫揚反應比平時慢了不少,在溫暖的手掌下面下意識蹭了兩下,才耳朵通紅地向後彈開,“還行,不太疼,很爽。”

說完,溫揚擡頭看向邵寧,臉上依然挺酷地沒什麽表情,眼底卻藏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還有那麽點兒若有似無的期待。

邵寧怔愣一瞬,又用力深呼吸了兩大口,壓了壓快要蹦出嗓喉眼兒的心髒,彎起嘴角露出個笑,“小朋友很厲害,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很多很多。”

看見溫揚受人鉗制時候的心疼焦慮都是真的,可看見他在最後關頭反轉,一臉冷酷地站在臺上咬手套時候的驕傲和自豪當然也是真的。

是原來的他都沒見過的,這麽厲害的小朋友。

厲害的小朋友猝不及防聽了誇獎,眼睛亮了亮,耳朵又跟着往上紅了一個色號,轉身先一步跳下看臺,往吧臺走。

花熠趕緊溜去了舞池嗨,給兩人創造出獨處的機會。

邵寧跟在後面到了吧臺,給溫揚又點了一塊咖啡蛋糕,還點了杯牛奶和一杯芝華士。

溫揚一臉古怪地看着他,“牛奶?你來酒吧喝牛奶?”

“我不喝,”邵寧搖搖頭,“牛奶是給你點的。”

才打了架超厲害的小朋友瞬間炸了,眉頭又擰成了一團,“我不喝!要喝你自己喝!”

“乖點兒,”邵寧不贊同地看着他,屈指在溫揚腦門兒上彈了一下,“還是小朋友,不準喝酒。”

溫揚捂着腦門兒往後仰,剛想接着兇,就聽邵寧又慢悠悠說道,“你騙我說周末家裏管的嚴,結果就出現在這兒的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現在還這麽不聽話?”

邵寧說這話的語氣很淡,讓人一時摸不透情緒。

這事兒溫揚理虧在先,瞬間認慫,垂下頭去不講話了。

明明是在最嘈雜的酒吧裏,樂聲還大得震耳朵,周圍全是形形色色嘻嘻哈哈的人群,唯獨這兩人跟坐在圖書館裏似的,氣氛沉靜得有些過分。

溫揚想解釋兩句,可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畢竟他是真沒想到會這麽巧,邵寧一個看起來規規矩矩的好學生,竟也會來這種地方,還正好看見了跟人打得那麽兇的他。

點的東西還沒上來,邵寧從口袋裏摸出包藍莓爆珠煙,給溫揚遞了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

點煙時候,溫揚忽然發現邵寧的打火機換了,從原來的定制zippo變成了小商店裏兩塊錢一個的普通打火機。

正發愁該說些什麽,溫揚沒話找話,指了指邵寧手裏的打火機,挑了挑眉,“怎麽不用你那個zippo了?”

“阿,”邵寧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拇指和食指夾着火機轉了個圈,才答道,“怕丢,擱家裏了。”

溫揚點點頭,又不知道說什麽了,正好服務員端着蛋糕和牛奶過來,溫揚索性不再說話,埋頭專心吃起來。

雖然在夜店吃蛋糕喝牛奶的操作看着的确有些丢人,但不可否認的是,溫揚現在的身體急需這些東西。

尤其牛奶還是溫熱的,喝下去整個胃都變得暖融融的,适時緩解了他因為消耗過多體力就開始造反的身體。

他不說話就算了,可不知道為什麽,身邊這位平時總是騷話不斷的大流氓,這會兒也忽然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喝酒。

溫揚心裏沒底,又叉了一大勺蛋糕送進嘴裏,等咽下去了,還是沒忍住轉頭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生氣了?”

邵寧像是在走神,盯着溫揚看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剛要脫口說出個“沒有”,又堪堪咬了下舌頭咽回去。

生氣自然是算不上的,他又不是真的情窦初開的十八歲少年,也不是真的才認識溫揚,溫揚事先不跟他說實話的那點兒小心思,他不用聽也能猜出個多半兒。

剛才不講話确實是走了神,腦袋又不自覺陷入到曾經的回憶裏沒掙出來,不過...

小朋友難得緊張,趁此讨點兒好處也不是不行。

心裏有了主意,邵寧端起酒杯,仰頭把最後一口酒灌進嘴裏,才看向溫揚,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反問道,“要聽實話?”

溫揚肩膀繃了繃,又叉了勺蛋糕送進嘴裏,叼着叉子點了點頭。

“也沒有很生氣...”邵寧語速不快,語氣是個人都能聽出裏面的委屈,“就是我還一直擔心着,小朋友家遠不遠,回家是走路還是坐車,有沒有安全到家,到家了晚上有沒有人給做飯吃,吃完了有...”

“說重點。”溫揚擡手按了兩下太陽穴,忍不住打斷他。

“噢,”邵寧應一聲,語氣裏的委屈瞬間又升了一個濃度,“重點就是我這麽擔心小朋友的時候,小朋友竟然就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跟人幹架了...”

“你有沒有想過,”邵寧前面還是在故意誇大,說着說着就真情實感了,“有沒有想過沒打贏怎麽辦,傷着了怎麽辦,被卡着脖子沒反擊成功喘不上氣了怎麽辦?”

溫揚嘴巴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他本想回一句:“輸了就輸了,喘不上氣就倒地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對上眼前人眼裏快要滿溢出來的擔憂,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邵寧問的這些問題,他以前是真的沒想過,因為知道想了也沒用,想了也不會有人真的在意。

也不是沒倒過,倒了也沒人把他抱起來,索性就不去想了。

見小朋友垂着腦袋半天不說話,邵寧又開始後悔是不是自己話說重了,正要開口補救兩句,就見小朋友擡起頭看了過來。

溫揚整個人都繃得更緊了些,看起來随時都能出手揍他一拳,說出來的話卻是出乎意料的柔軟,簡單卻真摯的三個字,“對不起。”

邵寧愣住,下意識擡手揉了揉耳朵,懷疑自己已經開始因為過度腦補從而出現幻聽症狀,不由地又往前湊近了些,“你說什麽?”

溫揚胳膊動了動,邵寧已經做好了挨一拳的準備,可小朋友只是探手過去,端起吧臺上的牛奶喝了一口。

“什麽也沒說,”溫揚扭着頭不看他,語氣格外不耐煩,“沒聽見算了!”

“聽見了,”邵寧忍不住笑起來,又靠近了些,貼在溫揚耳邊問,“小朋友,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光道歉不行,還是要給補償的。”

溫揚顯然沒聽過這麽套歪理,轉過頭來,瞪着眼看他,“什麽補償?”

“考慮到你是初犯,情節不嚴重,還主動認錯了,”邵寧勾着嘴角,說得一本正經,“就罰的輕一點兒,這樣...”

“叫我聲“哥”,我就不生氣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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