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杯甜奶

大流氓眼睛的輪廓很深, 乍一看, 總能讓人覺出種淩厲的味道。

可當這樣一雙淩厲的眼睛,認真而誠摯地注視着你的時候, 你就能捕捉到它蘊在深處不輕易為人察覺的溫柔。

像深潭, 能将人溺斃在其中。

溫揚與他對視了兩秒鐘,就慌亂別開了眼睛,漲紅着臉,小聲嘀咕,“又, 又說騷話。”

邵寧耳朵尖,一邊把藥瓶蓋起來放好,一邊糾正, “不是騷話, 是真心話。”

溫揚一頓, 臉更紅了,都不敢擡頭看他,轉身拉開門就要往外走。

可門開了,他又停住腳步回過頭, 繃着肩膀小聲說了一句,“我我以後會小心。”

小心不再總是受傷, 不再總讓你心疼。

聽懂了小朋友沒說出來的話,邵寧嘴角勾了勾,輕輕推了推他,“快過去吃飯了。”

沈曜早已經在兩個人膩歪時候就溜到了隔壁房間, 跟花熠一起癱在沙發上,見兩人出來,幽幽嘆口氣,趁溫揚去洗手,跟邵寧做口型,“單身狗沒人權阿!”

邵寧勾着一邊嘴角笑,眼角若有似無地瞥過坐在沈曜旁邊瘋狂給他遞眼色的花熠,“你也找一個呗,你旁邊那位就可以考慮。”

沈曜頓了頓,下意識轉頭看向花熠。

兩個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又都不約而同地轉開了。

誰也沒說話,半晌,溫揚都洗完手回來了,沈曜才站起來,嗔了邵寧一聲,“還不快去洗手?我看你就是不餓。”

“餓,”邵寧笑笑,轉身往洗手池走,“早都餓了。”

四人都是各懷心事,一頓飯吃得莫名沉默。

終于吃完,往常不賴到最後一刻不走的花熠今天第一個放下碗站了起來,“我我先回去了,下午還有比賽。”

怕他走了氣氛會更微妙,邵寧也站了起來,“一起。”

溫揚擡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曜,扒了最後一口飯也跟着起來了,“那那我也一起。”

三個人轉眼就溜沒了影,沈曜看着桌上花熠還剩了大半的飯無奈。

這人平時可都是吃得一粒米也不剩的

“怎麽今天剩那麽多不吃?”邵寧邊走邊撞了撞花熠的胳膊。

“要比賽,”花熠答得漫不經心,“吃撐了影響發揮。”

“跟我還裝?”邵寧“啧”一聲,“你那跳高少說還得兩小時才開始,何況以你的水平還怕什麽影響發揮?”

“阿,”花熠不裝了,神情恹恹,“吃不下。”

“早跟你說過,”邵寧拍拍他肩膀,“喜歡就上,別留遺憾。”

話音剛落,走在邊上一直沒說話的溫揚突然開了口,小朋友明顯很少寬慰人,身形繃的死緊,說出來的話更是直截了當,“沈曜喜歡你。”

平地起驚雷。

邵寧跟花熠兩人都猛地轉頭看着他,“你怎麽知道?”

沒想到兩人反應會這麽大,溫揚眉毛擰得更緊了些,“剛剛那時候,我洗完手過去,看見他耳朵紅了。”

“真的?”花熠眼睛亮了亮,音量也不自覺提高了兩分。

“真的,”溫揚點點頭,“他右邊頭發擋得不嚴,耳朵尖露出來,我看見了。”

花熠心情瞬間好起來,蹦着高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沖着他倆喊,“我覺得我現在能吃下兩大碗飯!”

他這是開心了,可有人提心吊膽阿。

邵寧一直都知道小朋友敏銳,觀察力強,但從來沒想到他能敏銳到這個程度,連發絲遮擋下一點點紅的耳朵尖都能注意到,那他在小朋友面前石更了那麽多次,豈不是早八輩子前就已經被發現了?!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邵寧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不太敢跟小朋友講話,直到廣播裏通知男子三千米要開始檢錄了,才堪堪回過神,壓下了滿腦袋黃澄澄的想法。

溫揚已經自己拿着號碼牌往檢錄處走了,邵寧兩步追上去叫住他,“小朋友,檢錄去也不叫我?”

溫揚腳步一頓,側過頭來看他,“我叫過了,你沒理我。”

“阿,”邵寧一噎,讪讪摸了摸鼻子,“前面不小心走神了。”

溫揚點點頭,沒多問,接着往前走。

邵寧心虛,趕忙轉了話題,“傷還疼不疼了?”

“比中午好多了。”溫揚輕輕活動了兩下胳膊回道。

“跑步時候注意點兒,”邵寧不放心,不自覺就唠叨起來,“盡量少用力,實在堅持不下來了,停下來也”

“行”字沒來及出口,溫揚格外認真又嚴肅的聲音就插了進來,“我能堅持下來。”

邵寧一頓,下意識止住了話頭。

兩人對視兩秒,溫揚又重複了一遍,“不會中間停下,我能跑下來。”

“我說錯了,”邵寧笑起來,克制地擡起手在小朋友腦袋上輕輕拍了兩下就收回,“小朋友很厲害,肯定能堅持,我陪你一起。”

沒太明白大流氓這句陪他一起是什麽意思,廣播裏已經開始催促還沒檢錄的人,沒再耽擱,溫揚轉身往檢錄處跑。

直到站在起跑線邊上開始做熱身了,發現這人竟然也跟着一起做,溫揚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你”溫揚一臉迷茫地看着他,“你剛是說,你要陪我一起跑?”

“是。”邵寧活動着手腕,毫不猶豫地點頭。

“三千米?”溫揚更迷茫了,“你要陪我跑三千米?”

小朋友一臉傻乎乎的模樣就很可愛,邵寧忍不住笑出來,“對,三千米,我要陪你跑三千米。”

說完,又趕在溫揚張口前補上一句,“不準說“用不着”,我的腿剛已經跟我悄悄講過了,他們特別想跑,覺得特別用得着。”

小朋友顯然沒在寫作文以外的情況下聽過這麽拟人的用法,眼睛瞪得更圓了些,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回魂兒了阿小朋友,”邵寧笑着伸手在他眼前晃兩下,“快再好好活動活動。”

溫揚這才回過神來,沒回答“好”,但也總算沒再說不讓大流氓陪他。

裁判的發令槍打響,溫揚深呼吸一口,控制着速度跑出去,邵寧在跑道外跟他并排跑着,輕聲說,“小朋友,加油!”

溫揚點點頭,格外嚴格地側了側頭提醒他,“別說話,閉嘴,別用嘴呼吸。”

邵寧笑了笑,從善如流地牢牢閉上了嘴。

每場跑步比賽都不乏有陪跑的,學校裏自己的運動會,以全員參與全員開心為主旨,也不會管得太嚴,對不幹擾其他參賽同學的陪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三千米,陪跑的人确實是寥寥無幾。

沒別的原因,實在就是距離太長太遠了,絕大部分人就算是想陪跑,也是有心無力。

因此,跑道外圍的邵寧,就變得格外顯眼。

第一圈時候還好,大部隊一起,看得不太明顯,兩圈一過快要突破千米大關的時候,大部隊就已經散了一半,一部分跑得快的沖在前面,還有一部分體力開始流失,墜在後面。

溫揚當然是沖在前面的,邵寧也就跟着他一起沖。

風撩起少年人額前散亂的發絲,鼓噪起少年人單薄的t恤,呼嘯過耳邊,又鑽進胸膛。

少年人矯健輕快的身影在操場上飛奔而過,好像再快一點,就能飛起來,就能踏上雲彩。

兩個人并肩向前沖的畫面實在養眼得有些過分,邵寧又是學校裏的知名人物,沒過多久,觀衆席就已經徹底沸騰開了。

遍地都是小女生的尖叫——

“阿阿阿阿阿那是唐神嗎!唐神竟然在陪跑?唐神竟然會陪跑!”

“嗚嗚嗚我要是報個三千米,唐神也會陪我跑嗎!”

“醒醒姐妹!看看唐神旁邊的小哥哥,你還不明白嗎!”

“最近經常看見他倆在一起,配我一臉阿阿阿!”

“我磕爆磕死!這神仙愛情!”

……

說這些話的大多都是別班的女生,十三班的女生們都只敢自己暗搓搓樂一樂,不會這麽大聲講出來。

何況他們班還有一衆以李钰山為首的筆直筆直boy。

“我操,”李钰山激動的不行,站在座位上拍大腿,“我就說!前兩年唐神都報三千米了,怎麽今年就不報了!敢情是為了陪小宋一起跑!”

“唐神可真夠哥們兒的!”李星宇在旁邊跟着拍手,“那可是三千米阿!三千米都願意陪着跑!”

錢書摘下眼鏡來擦擦,做最後總結,“這感天動地的兄弟情!”

花熠在一邊聽着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了,果然直男世界他不懂阿!

這兩人都基成這副德行到處冒粉紅色泡泡了,還兄弟情?兄弟情個!

不過操場上的兩人現在可不知道自己被那麽多人議論,還剩下最後一圈就要到終點了,差距早已經被拉開,溫揚這種跑得快的,能把跑得慢的套個兩圈不止。

身體也确實快要到了極限,兩個人還堅守着不張嘴,可呼吸聲明顯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粗重,大腦像是充了血,很漲也很鈍,放得很空,滿滿當當只夠塞下一個念頭——往前沖。

什麽都不用想,也什麽都不用管,只要往前沖就夠了。

胳膊和腿也已經不太受腦袋控制,像設定好程序一般無意識地不斷擺動邁步。

……

以第一名的成績沖破終點線的時候,溫揚都沒太能從那個狀态裏出來,又一直往前跑了小半圈,才慢慢緩過神,扶着膝蓋喘氣。

邵寧也累得夠嗆,想說話,張了張嘴才發現嗓子啞得不成樣。

花熠攔下了一衆想要撲上來跟溫揚擁抱的熱情同學們,自己提着兩瓶水過來,一人遞了一瓶,确認了兩個人都只是跑完以後很累的正常狀态,沒什麽特殊情況,就又知趣地轉身回了觀衆席。

溫揚低着頭擰瓶蓋,可手有點兒脫力,擰了兩次都沒擰開。

正蓄了蓄力準備再試試,邵寧就已經把另一瓶擰開的水遞到了他手邊,又順手從他手裏抽走了那瓶沒開過的。

溫揚擡頭看他一眼,接過來仰起頭猛灌了兩大口。

邵寧也喝了兩口,總算能說出話了,朝溫揚豎了豎大拇指,很認真地誇道,“小朋友,超棒超厲害!”

溫揚抿着唇,學着他的話也誇回去,“你…你也超棒超厲害!”

小朋友很少會這麽直白地講這種話,邵寧聽得心頭滾燙,清了清嗓子,輕聲問,“走兩圈兒?”

溫揚點點頭。

兩個人一起順着跑道外圈慢慢往前走。

操場上還很嘈雜,廣播裏又開始通知下一場比賽的檢錄,跳沙坑的項目賺足了笑聲,觀衆席的吶喊助威聲不斷,到處都是熱血沸騰叽叽喳喳的少年人們。

可溫揚卻感覺到了久違的平靜。

很久沒發洩一直積壓在心底的戾氣被洗滌一空,像是破開了重重雲層,格外強烈又明亮的太陽光直直射進心底。

身體還很重很疲憊,可靈魂卻輕松得像能飄起來。

兩個人一直沉默地走了大半圈,溫揚突然轉過頭,攥着袖口開了口,“我以前,一直特別喜歡長跑。”

邵寧呼吸一滞,沒出聲,等着小朋友往下說。

“跑起來的時候,”溫揚把頭轉回去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同學們,擡手捋了把被汗水浸濕黏在額頭上的劉海,接着說下去,“跑起來的時候,就能什麽都不用想,開心的不開心的,都能全部抛在腦後,只要往前跑,一直一直往前跑,就行了。”

邵寧聽着又開始心疼,正想開口,就聽溫揚又繼續說,“不過,我以前沒跟人一起跑過這麽遠,我不是太習慣,跟人這麽,跟人離得這麽近。”

溫揚沒說得太明白,但邵寧覺得自己聽明白了。

這個離得近,當然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指兩個人身體之間的距離。

更多的是指,兩個人之間的親密程度。

在溫揚看來,長跑是他用來發洩自己的一種方式,長跑的時候,他卸下了平時的種種僞裝,能真正做他自己。

因此,長跑這件事兒,對于溫揚來講,是件特別私密的事兒。

可現在,這份密不透風的私密,對着邵寧開了一條缺口。

心髒突然跳得有點兒亂,還沒來及理明白亂撞的思緒,邵寧已經本能開口道歉,“對不起我,我之前沒想這麽多,就是想陪你一起”

“聽我說完。”溫揚稍提高了些音量,打斷他。

邵寧猛地收了聲,微低着頭看着小朋友,神情專注又歉然。

“之前不習慣,”溫揚眉頭緊緊攏在一起,袖口被他攥得都皺巴成了一團,“可今天,今天跟你一起跑,突然覺得,覺得這樣也挺,挺好的。”

小朋友顯然從來沒講過這樣的話,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成了個小結巴。

邵寧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一顆心都被突如其來的狂喜炸開。

沒等到大流氓的回應,溫揚一鼓作氣,仰起頭,直直看向邵寧的眼睛,嘴角翹起了格外鮮明的弧度,一字一句地問,“明天運動會結束,晚上我要去賽車,你你要不要,一起去?”

快近黃昏的日光不那麽明亮了,卻分外溫柔,小朋友仰着頭望着自己,眸子清亮得近乎通透,背後籠着的是層層光暈,電影裏都拍不出的暖色調,美好得讓人眼眶都禁不住發熱。

邵寧下意識擡起手,想要摸一摸小朋友泛紅的臉頰,手伸到一半又停在半空,沒敢落下去,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怎麽能有這麽好的事兒?

他在小朋友自己鑄起的高牆上偷偷鑽出個洞,近乎強橫地闖進去。

原本以為小朋友會煩躁,會發火,會毫不猶豫地把他連踢帶打的趕出來,可是沒有,小朋友不但沒發火,反而還站在牆根沖着他笑,對他說,“這樣也挺好的。”

本以為這樣就已經足夠足夠好了,可沒想到還能有更好的。

小朋友不但不追究他鑽破了洞闖進去,還走到牆邊,自己拆了兩塊磚,讓他鑽得更容易些,更順暢些

怎麽就能有這麽好的事兒,還讓他碰上了?

大概是他發愣的時間久了點兒,溫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散了大半,又本能想退縮,本能地要把剛剛拆下來的兩塊磚原封不動地再搭回去,“不想去就算了,也也不是什麽重要的”

“去,”趕在小朋友搭磚之前,邵寧迅速回了神,“我去,一定去,你說好了,不能反悔。”

溫揚怔了怔,點點頭,眼裏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邵寧突然擡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溫揚不明所以,在溫熱的掌心下眨了兩下,正要開口,就聽大流氓格外低沉帶着啞意的嗓音在耳邊兒響起,“乖點兒,別動。”

溫揚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了。

邵寧看着乖的要命的小朋友,深深吸了口氣,擡起另一只手,食指指腹貼在自己的嘴唇上,輕輕按了兩下。

随後,再也沒猶豫地,将沾染過自己嘴唇溫度的手指,貼上了小朋友的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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