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岳青州沒有說話，白陽也沒有應聲，天地之間，仿佛萬籁俱寂。

馬路上是人來人往，車流不息，白陽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句話來。

又不是話到嘴邊不得不說，怎麽偏偏就說了那幾個字出來。

難道，他什麽時候有了這心思，但自己卻完全沒意識到嗎？

白陽覺得頭疼得很，他瞅了眼岳青州，發現那人表情微愕，卻仍然看着自己。

“其實……我……”白陽吞吞吐吐地說了幾個字來，誰知這時那人眼中忽然又開始萦繞起了些微藍光，然後一輛熟悉的紅色跑車就在他們邊上停了下來。

“你們在路邊站着幹什麽？”邊上傳來的是楊老板的聲音。

白陽轉過頭，支支吾吾地應了聲：“沒……沒什麽……”

“沒什麽？”那人來回打量了一下他倆，“真的沒什麽？”

“……”岳青州最後看了白陽一眼，然後也轉過了頭去，對着那人問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你以為我一天很閑嗎？”楊老板伸了個懶腰，“快點上車，速戰速決。”

白陽不太明白這是要去哪兒，那人就應了他一句：“當然是回家了。”

看來楊老板真是來接他們的。

不過岳青州似乎并沒有打算跟他們一起走，他若有似無地朝白陽站的地方看一眼，然後說道：“我還有事，你們先走吧。”

“你穿成這樣，能有什麽事？”

“我穿什麽樣，都有很多事。”

“說一下又不會怎麽樣？”

“但我沒有跟你彙報的義務。”岳青州又擺出了不愛理人的表情。

“我x。”楊老板小聲罵了一句，卻也沒了法。

看這架勢應該是吵完了。

白陽默默地上了車，安靜地坐在了副駕上。

他全程都沒搭腔，只一門心思地想着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好在老天總算遂了他的心願，直到那人的車開始啓動，他在後視鏡裏看着岳青州的身影越來越遠之前，都是風平浪靜。

不過楊老板從來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五分鐘以後，他就憋不住了。

“剛才你們究竟在說什麽？”

“啊？”白陽一驚。

“我剛過去的時候，現場那氣氛，就跟發現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一樣。”

“你想多了，”白陽打着馬虎眼，想着該怎麽糊弄過去，“我們就正常在說話。”

“那你們在正常地說着什麽？”

“……”看着那人一臉不依不饒的樣子，白陽真是頭疼。

這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他想着究竟要編個什麽話出來，才能把這人的注意力從剛才的事上轉移開去。

“有這麽不好說嗎？搞得神秘兮兮的。”

“沒有什麽不好說的，”白陽趕緊搖了搖頭，“不過，說到‘神秘兮兮’的……那天晚上你跟蕭林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嗯？”楊老板一愣，沒想到被反将了一軍，那人一下沒反應過來。

“你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不重要，反正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白陽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但實際上，關于那天發生的事他是半點都不知道。

蕭林一的敘述裏只模糊地出現了“前半段”“後半段”這種概括性的詞語，不僅沒頭沒尾，更連個主謂賓都看不明白。

不過都到這份兒上了，裝也得裝得理直氣壯起來。

楊老板有一陣沒說話，白陽沒想追問，誰知那人卻自個兒說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那天我們辦事的時候……”

“辦事？辦什麽事？”

“……”楊老板轉過頭，一臉“你不是早知道嗎”的表情，“我們之前在交往。”

“噢。”白陽一下恍然大悟。

他突然明白那個“辦事”是什麽意思了。

但是……

“你不是個機器人嗎？”

“那又怎麽樣？”

白陽震驚得無以複加：“那你們怎麽……”

“你還要我講給你聽？”

“……”白陽回過神來，趕忙擺了擺手，“算了，我不想聽。你就告訴我，你們辦事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楊老板沒有回答，他猛地踩了下油門，白陽明顯感到車速快了很多。

耳邊的風聲逐漸變大，他的眼睛也被風刺得有些幹澀。

就在他分神的一秒，那人輕描淡寫地應了聲：“我眼睛掉出來了。”

“啥？”怕自己聽岔了，白陽趕忙又問了一次。

“我的眼睛掉出來了。”楊老板要死不活地說道。

“在你們辦事的時候？”

“嗯。”

卧槽。

這真特麽太厲害了。

白陽發自肺腑地感嘆道。

怪不得蕭林三一副想弄死他的樣子。

要親身經歷了這種事，怕是得給他整出一生的心理陰影來。

白陽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身邊那人，似乎想安慰他一下，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話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那天給你做了入職培訓之後。”

“哦……”白陽想起那天白天他們在街上遇到蕭林三的時候，那人還一臉青澀地羞紅了臉，沒想到晚上就經歷了這種噩夢。

白陽不禁心生憐憫，不過邊上這人似乎更慘。

“他之前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嗎？”

“……”

見那人沒應聲，白陽就猜到了七八成：“那你不是活該嗎？”

“我怎麽知道會發展得這麽快？”

“……”這下真是沒法了。

雖然這事确實有些慘絕人寰，但白陽仍努力替他挽了個尊：“這也不怪到你。不過，”他看了那人一眼，“你那眼睛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沒事老掉出來？”

楊老板搖着頭嘆了口氣：“年久失修。而且，這也是我會找到你的原因。”

“這話什麽意思？”白陽一驚，莫不是也要把他改造成個機器人？

“因為這套系統存在的時間太過久遠，所以葉卡提議找一個合适的人來進行人工維護。”

“……”白陽突然想起那次他從墓地回來之後，那打印機精确實告訴他，他是數據選擇出的最合适的人選。但原因卻不是什麽勤奮、專業，而是因為他是個沒錢沒勢的孤家寡人。

白陽當時只顧着要跟那“嘴臭的東西”同歸于盡，卻沒去深究過，為什麽這工作需要他這樣“又窮又慘”的人來做。

見他皺起了眉頭，楊老板突然說道：“其實之所以會找到你，并不是因為那些表面的原因。”

“哦？”

“你沒發現，無論遇到多離譜的事情，你也還是會選擇回來這個地方嗎？”

“這……”白陽突然失語。

“這是因為你的算法使然。你從出生起産生的所有數據，得出了這個結果。”

“……”白陽頓時啞然，想着這地方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東西。

他突然想起岳青州第一次回來的時候曾跟他說過，在這裏工作的人都需要極長的壽命。

既然工作人員的壽命都不短，那這地方存在的歷史怕也是很久了。

白陽停頓了一陣，還是問出了口，沒想到那楊老板也沒避諱，他聳了聳肩，卻應了句：“我也不知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因為我的記憶也被糾正過很多次了。”

白陽覺得奇怪：“那，岳青州呢？他在這裏多久了？”

“……”楊老板沒有說話。

“你也不知道？”

“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又是因為我權限不夠？”

“不是，是因為我的權限不夠。”

這時，車停了下來，白陽擡頭看去，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站。

那幢古舊的大樓又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好了，你到了。”

“……”白陽磨磨蹭蹭地沒有下車，他決定再最後掙紮一下，“那他是從哪個房間來的，你總能說吧？”

楊老板沒有馬上回答，他琢磨了幾秒，然後才說了個“F”。

“好。”白陽就心滿意足地下了車，那人問他知道了這個又怎麽樣，他卻笑着說他自有辦法。

白陽确實心裏有了盤算。

就算得不到具體的消息，從房間號入手總能多少知道些情況。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想搞清楚。

那就是，如果相鄰時空的“劇情”真的會無限接近，那岳青州和他那個時空的“白陽”會不會也有一些奇怪的loveline呢？

他不知道岳青州有沒有見過除他以外的“白陽”，更不知道，他倆有沒有過接觸。

萬一……

想到這裏，白陽心裏就禁不住地翻江倒海起來。

沒多會，他就上了電梯，然後順利回到了2304公寓。

本想着要開始“大幹一場”，誰知，等他打開房門以後，卻看到裏面早已經站了個人。

那人穿着一襲灰色西裝，踩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頭發也梳理得齊齊整整的。

聽到聲響後，那人循聲擡起了頭來，卻在看到白陽的一瞬間，露出了明顯失措的表情。

不過比他更驚訝的應該是那個才進門、方才心裏還美滋滋的白陽。

“你……”白陽看着眼前的人，驚恐地睜大了眼。

“你……”那人努力收斂起驚慌失措的表情，盡量禮貌地看着他，“你好，我叫白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