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栖鳳齋裏安靜一片,只有沙沙的翻動折子的輕微聲音。

白驚蟄搬了把椅子坐在書桌旁,磨墨磨得有些累,覺得無聊,一擡頭,整個屋裏就只有她跟修頤哥哥,吟冬和彥青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偷偷瞄了眼修頤哥哥,很是認真,從她進來還一句話都還沒有顧上跟她說。

白驚蟄不好意思打擾他,也不敢弄出太大聲音,就安安靜靜地坐着,單手支颏,懶洋洋。這麽坐着,很快倦意襲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睡得沉時,手便沒了力氣,手一軟腦袋就往下墜,還未墜到一半就被人穩穩接住。不過這一下,白驚蟄也醒了過來。

臉被人托在手心裏,遲緩地眨了兩下眼睛,清醒不少,“修頤哥哥。”聲音有些甕甕的,自己坐了起來。

長孫蘭夜收回手,手指下意識地蜷了蜷,像是想要抓住掌心那軟軟的觸感,“醒了?”

自己竟然睡着了,肯定打擾到修頤哥哥,白驚蟄略帶歉意輕輕應了一聲,“嗯。”

忽而有風吹進來,白驚蟄感覺幾縷發絲糊到了臉上,癢癢的,皺着眉頭擡手一通亂抹,全然沒有注意到手上沾了墨汁,這一抹,臉花得跟小貓一樣。

長孫蘭夜看着她頂着一張花臉表情卻很是認真,不由覺得好笑。

“怎麽了?”見他盯着自己的臉笑,白驚蟄手又不由自主在臉抹了兩下,這下臉更花了。

擔心她又去摸自己的臉,長孫蘭夜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開,拿起桌邊備用的濕面巾,細細幫她擦去臉上的墨汁。

因他突然靠近,白驚蟄下意識想往後退,卻被拉住。

“臉上有東西。”長孫蘭夜道。

等他稍微退開一點點的時候,看到他手裏的濕巾沾了黑色才終于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白驚蟄不由冏然。

“我自己來吧。”他離得太近,白驚蟄都能隐隐感覺到他的呼吸,于是說話的時候幾乎是含着氣息在說,很輕很輕,擡手準備接過他手裏的面巾。

長孫蘭夜卻并沒有停下,道:“這裏沒有鏡子。”言外之意就是她沒辦法知道自己臉上哪裏沾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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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沒事,我去洗把臉就是。”白驚蟄應得爽快,完全沒有被沒有鏡子這件事困擾,作勢就要起身,忽然,臉叫人捧住。

一愣。

“別亂動。”他柔聲道。

感覺到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耳後、下颚和側臉,微涼,白驚蟄不由看向他。

目光專注,十分柔和。在這樣的目光中,白驚蟄不自主放松下來,乖乖坐着沒動。等了一會兒,感覺應該擦得差不多了,白驚蟄再次準備接手,“修頤哥哥,剩下的我自己來吧,你先忙。”

“已經忙完了。”

白驚蟄稍稍偏頭看了眼書桌上,他的手邊已經空空如也。

見他忙完,白驚蟄想起自己今天過來的正事,“修頤哥哥。”

“嗯?”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說吧,什麽事。”

白驚蟄将常逸告知她的消息一五一十跟長孫蘭夜講了,不過卻隐去了常逸的名字。

而他聽完并沒有像他昨天聽到那般驚訝,手上只稍稍一頓,而後不慌不忙将手裏的面巾放下。

“修頤哥哥,你說這是真的嗎?”

“嗯。”

見她一臉驚訝,長孫蘭夜接着解釋道:“我前幾日也收到消息了。”

白驚蟄久久沉默。

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長孫蘭夜擡手摸摸她頭,寬慰道:“別擔心,交給我來處理。”

白驚蟄還是打不起精神,蔫蔫擡頭看着長孫蘭夜,忽然想到一事,小心開口問:“修頤哥哥,你這次進京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長孫蘭夜笑而不語,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看着他臉上的笑,白驚蟄莫名想起那天常逸說的話,他說元朗讓人看不明白,修頤哥哥更讓人看不明白。就在這一剎那,她突然感覺自己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似乎都只是冰山一角,她就被所有人好好保護在這個角落裏。

心裏一時五味雜陳,有抱歉有沮喪有擔憂還有心疼。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有多少人幫她背負了些什麽。

忽一點微涼點在眉心,将她拉回神。

見她眉間舒展開,長孫蘭夜收回手,“不要擔心。”

白驚蟄一如往常,聽到這句話沖他沒心沒肺地笑笑,“嗯。”

長孫蘭夜也跟着她笑了笑,随即将彥青叫了進來吩咐關于進京的事情。

白驚蟄沒興趣旁聽,起身走到水榭上,伸了伸懶腰,表面一派輕松,心裏卻悶得喘不過氣。

她不想當那個一直被人保護的人,被爹爹、修頤哥哥、元朗甚至彥青、還有那個很久以前餓死在破廟的女人保護着,她不想一直被人在背後說不夠格、不配,她渴望成為能保護別人的人,渴望堂堂正正站在爹爹身邊、站在修頤哥哥身邊。

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書齋裏的三人不由凝神細聽,那是春水祭上祭舞的樂曲,斷斷續續,并不完整,想來應該是在提前排演。

“一眨眼,春水祭又要到了。”身後傳來長孫蘭夜的聲音。

白驚蟄回過頭,“嗯。”

“蓁蓁今年春水祭可有什麽心願?”

白驚蟄那年被擄走之後,就再沒放過孔明燈許過願。

“心願太多不知道許哪一個了。”以往每次被問到這個問題,白驚蟄都如是回答。不過今天聽到長孫蘭夜問她,忽然改了主意,“我的心願,修頤哥哥就能幫我實現。”

“那我答應你。”

“我還沒說我的願望是什麽呢。”

“不管是什麽,我都答應你。”

白驚蟄站在外面,看着他笑,“那今年春水祭我們上茔山吧。上次常逸故意在我面前顯擺他藏的好酒,我要去給他全喝光,看他以後還拿什麽顯擺。”說得志在必得,豪氣沖天。

長孫蘭夜沒有點破她酒量一般的事實,嘴角輕牽,“好。”

從永州城到茔山若是坐馬車,得一天半的路程。為了在如之前說的那樣在茔山上過春水祭,白驚蟄決定提前一天出發。

昨晚半夜接到爹爹傳來的密信,信中只有九個字——

勿打草驚蛇,不日将回。

讀了信,白驚蟄心裏隐隐覺得爹爹應該也聽到了風聲,一時思緒萬千,卻不知從何厘清,後半夜輾轉難眠,最後臨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結果睡得正香的時候被阿春叫醒。

“小姐,該起床了。”阿春撩開床帳攬到一邊用銀勾勾住。

白驚蟄哼哼唧唧地翻過身,那背對着阿春,靜靜躺了一會兒,還是乖乖起床。睡眼惺忪地坐在床邊,雙臂撐在身體兩側,耷拉着腦袋,不住地打着呵欠。

“小姐,今天穿這件怎麽樣?”阿春拿了件玉色錦服過來。

白驚蟄無精打采地擡起頭,看了看,覺得不錯也方便行動,正要點頭,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常逸那張讨人厭的臉,還有那些讨死!人厭的話。片刻之後,嘴裏念念有詞起身翻箱倒櫃起來。

“小姐在找什麽?我來找吧。”阿春出現在她身後。

白驚蟄手上不停,“我的那些裙衫呢?”

“嗯?”聞言,阿春結結實實地愣了愣,然後急吼吼地上前,将白驚蟄請到一旁,傻笑着,“小姐今日要穿裙衫?我來我來,我來找。小姐坐着就好,什麽都不用動,全部交給我!”說完,沒一會兒便像是變戲法般一下從櫃子裏變出七八件裙衫。

“這麽多?”

“不多不多,箱子裏還有呢。”阿春臉上的笑都要扯到耳後根去了。

白驚蟄幹幹一笑,将那些裙衫從前到後看了一遍,又從前到後看了一遍。

似乎是看出她的猶豫,阿春就挑了幾件出來,其餘的搭在楠木衣架上,“小姐,這件松花色的好看,這件鵝黃的也不錯,還有這件鴨卵青的……”因自家小姐的目光落在衣架上,阿春話還沒說完便停了下來。

白驚蟄從那些搭在衣架的裙衫裏拎了個衣角出來,認真問:“這件呢?”

阿春看看那件衣服,又看看白驚蟄,眼神裏隐隐透着難以置信。其實她本來是想挑那件的,但是因為小姐一向男兒裝扮,那件顏色太出挑擔心她接受不了到時候又不穿,沒想到小姐自己卻看中了那件。

“很好看!”阿春連忙回答。

“那就這件吧。”

聞言,阿春捧着一堆衣服簡直要喜極而泣,“好。”

白驚蟄收拾得差不多了,蓉姨從外面進來,“小姐……”

看清那個聞聲回頭的人,蓉姨突然停了下來。

“蓉姨?”

蓉姨猛回神,微笑道:“許久未見小姐穿裙衫了。”

白驚蟄低頭看看,她也許久未見自己這副模樣了,現在看到怎麽看怎麽不自在,很是忐忑,“蓉姨,好看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間微蹙,像極了夫人,蓉姨眼神愛憐,柔聲道:“好看。”

“看吧,我就說好看。這把這個顏色穿得這麽好看的也只有我們小姐了!”阿春一臉得意的在旁附和。

話音未落,就聽白驚蟄說了句,“阿春是個馬屁精。”

“我說的是實話。不信……你問蓉姨!”

蓉姨忍俊不禁,連連點頭,末了恍然想起正事,“小姐收拾好了就趕緊出去吧,祁王殿下已經到了。”

“修頤哥哥過來了?”白驚蟄微微驚訝。

他們說好在城門外彙合,修頤哥哥怎麽過來了?

“嗯,朗少爺已經出去了。”

“那行,快走吧。”白驚蟄本還在猶豫要不要穿這件裙衫,一聽有人在等,心裏就跟貓抓,也不管了,急匆匆往外走。

“修頤哥哥!元朗!”

等在大門口的人齊齊循聲看去——

昨夜微雨,屋檐上還濕漉漉的,早晨的陽光爬過屋檐,帶着盈盈水光灑下來,有人一身桃紅裙衫從這陽光之中跑出來,明豔豔的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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