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晚上的時候,宋辭跟王嬸學做小龍蝦。

宋辭一邊剔除着蝦線,一邊用眼角餘光瞥着王嬸,他裝作不經意般的問道:“王姨啊,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王嬸正在做別的菜,聞言,笑眯眯地偏頭看着他:“你問。”

宋辭低頭專注着手上的事情:“您平時上網嗎?”

王嬸點了點頭,又去看鍋:“上的呀,我今天還在網上看見你了呢,小辭你很可愛啊,我看見好多人都喜歡你。”

宋辭非常忐忑:“你真的不覺得……我太傻太蠢了嗎?”

王嬸聞言立刻偏頭看着他,手裏還拿着鍋鏟:“嗯?誰這麽說你的?我覺得你非常好!”

宋辭的嘴角一彎,放松了一些。

既然王嬸覺得他不傻,那麽紀家的人應該也都是這麽想的吧?畢竟她們都是一家人呢。

那他也就沒必要這麽緊張了。

宋辭在王嬸的指導下做完了一道小龍蝦,他還想幫着她再做些其他的菜的時候,卻被她趕了出去,讓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宋辭于是坐到了客廳的沙發裏面,舒服地往自己經常窩着的那個小窩裏面一躺,随手打開了電視,電視上正在放廣告,宋辭也沒怎麽看,拿出手機來玩。

手機上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宋辭點開來一看,發現是條陌生短信,他正想删掉的時候,不經意間瞥見了裏面的內容,當即一愣。

——別以為贏了殷期有什麽值得得意的地方,現在的你應該已經得到了側耳傾聽角色落選的結果吧?

宋辭的眉目斂了下來,他在屏幕上按了兩下:蔡鳴?

那邊很快就回了短信:是我。側耳傾聽那個劇本我根本就沒想過讓你去,導演那邊是中意你,但那又怎樣?試鏡的時間是在一號,我跟你說的是三號,不僅如此,你寫的那些東西我也全都給了魏立,讓他去試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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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萬字的人物小傳和表演剖析果然是他寫的東西。

但雖然之前猜測過,現在猜測變成了現實,宋辭的胸口仍然不受控制的燃起了一把火。

他死死地攥着手機,沒有回信了。

但是蔡鳴卻依舊還在發短信:而且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之前你本來差不多已經處于雪藏的狀态,就算你現在的經紀人有本事給你拉資源艹熱度,但是他已經無力回天了。側耳傾聽的導演莊然是出了名的嚴苛不近人情,他最恨演員遲到和耍大牌,他本來是中意你的,可結果你不僅爽約,還立刻馬不停蹄地去參加綜藝,你讓他怎麽想?想想你現在的咖位,想想莊然的人脈,你覺得還可能有好項目找到你那邊嗎?憑借着一個沙雕熱搜,你能紅幾個小時?

宋辭的心一涼,眼神登時尖銳起來。

蔡鳴像是已經想象得到他現在的情緒似的,語氣十分愉悅:早跟你說過了讓你乖一點,什麽事都沒有,我想讓你身敗名裂,比捏死一只螞蟻都還簡單。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是不是害怕得快要哭了?是不是想向我求饒?可是現在已經晚了,就算你現在跪在地上舔老子的腳趾都沒用了,你這個臭婊|子!

宋辭看着屏幕上的這些字,視線恍惚了一瞬,然後他手指發着顫把蔡鳴拉進了黑名單。

他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看着前方,電視屏幕在他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他什麽都看不清楚。

高全為了他,向明悅那邊賠了那麽多錢,他都還沒回本呢,現在就要陪着他一起打地獄模式的副本了嗎?

少年2是高全動用了自己的人脈,從朋友那邊給他拉來的資源——宋辭現在只是個十八線,任何腦子正常的大型綜藝都不會考慮請他。

可是這樣的情況能維持多久?高全能一直耗損自己的人脈嗎?

社會上的一切都是等價的,沒有免費的午餐,哪怕是朋友也不例外,他為了宋辭向朋友開一次口,那就相當于欠了別人一個人情,以後都是要還回來的。

而現在宋辭在導演圈的名聲一壞,被大多數名導拉進了黑名單裏面,他目前的情況只會更糟。

高全的人脈還能撐多久呢?他還要為了宋辭折損多少呢?

宋辭只覺得渾身發冷,他像是浸入了一片深海中一樣,水面上的一切都離他遙遠得很。

他現在要怎麽辦呢……

找到莊然的聯系方式,然後向他道歉,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原諒他。

如果他不接受呢?如果他連見他一面都不願意呢?

如果……

宋辭有些茫然。

這時,王嬸從廚房拿出一盤菜,經過了宋辭的身邊的時候,她随口問道:“小辭,你在看什麽啊?”

宋辭的聲音很輕:“看電視,裏面的女主角挺好笑的。”

王嬸看了一眼電視,只見電視上放的是一則社會新聞,哪有什麽女主角呢。

夜半,一輪圓月爬上了半空中,散發着泠泠的光,宋辭做了個噩夢,夢裏面,他離開了紀淮,觸目所及,全都是大片的紅色,地上寫着開始倒黴,他穿着破爛的衣服,灰頭土臉,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面,無助地看着過往的路人。

那些在路上行走的人都只有一道灰色的影子,沒有很清晰的正臉。

每當有人往他的面前經過一次,宋辭就會費勁地仰起臉,喚道:“紀淮?”

但是沒有人回應他。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雨來,陰雨纏綿,透着刺骨的寒意,淅淅瀝瀝的,不大,卻使得氣溫驟降。

宋辭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一些,一遍又一遍地喊:“紀淮……”

還是沒有人給他回應,整個世界安靜得可怕。

一直喊到嗓音沙啞,甚至喉嚨痛得都說不出話來,除了他自己外,還是沒有任何的聲音。

好冷啊……

好餓……

宋辭沉默地停了下來,忽然覺得臉上有點濕,他慢慢地擡起手,摸了一下臉頰,卻摸到了一片濕潤。

……

宋辭猛地睜開了眼睛,卧室裏一片靜谧,也沒有光,厚重的窗簾掩住了月色,隔出了一片黑暗的空間。

他是半趴着睡在枕頭上的,此時枕頭上是一片濡濕。

宋辭摸索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眼角邊果然是濕的。

紀淮就睡在他的身邊,但兩人的被子是分開的。

宋辭輕輕地爬了起來,然後擰開了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開燈,摸黑走下了樓梯,然後來到了一樓的儲酒室裏,他開了盞小燈,昏黃的光很是模糊,仿佛将一切都籠上了一層毛邊似的。

宋辭靠在酒櫃邊,睡袍稍稍敞開,他拎着一瓶酒,也沒怎麽看到底是白酒還是紅酒,開了就直接往下灌。

不夠。

怎樣都不夠。

他不想要這種清醒的感覺。

宋辭一直灌到眼前發暈才停下來,這時他的手邊已經空了兩個瓶子了。

他又開了一瓶酒,搖搖晃晃地拎着它就往門外走,在走出去的過程中不小心踢翻了空酒瓶,他也根本沒注意到,走過了客廳,他繞過了樓梯間,推開了透明的落地窗,來到了庭院裏面。

這個庭院走的是古典園林的風格,設計師為了它費了不少的心血,夜色下,流水潺潺,綠植蓊蓊郁郁,十分鮮活。

月光灑下,投下大片的銀光,照在流水上,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宋辭坐在落地窗旁邊,大口地灌着酒,眼神飄忽,臉頰一片雪白,宋辭喝酒向來不上臉,因此別人只能透過他的眼神來判斷出他到底醉了沒有。

可是喝着喝着,那些喝進去的酒像是全都化成了水一般,又從他的眼中落下來,怎麽都控制不住。

一片汪洋。

宋辭只覺得眼前都是模糊的,看什麽都看不清楚,渾身仿若火燒,又像是處在一片混沌中,只要輕輕一點地,整個人就能飛起來。

他的長睫被淚水浸濕,顯得格外烏黑,眼裏滿是水光,彙聚成一滴一滴,滑過他精致漂亮的面部弧線,從下颔處落下。

睡袍的衣領翻折,露出天鵝般修長美好的脖頸。

宋辭靠在落地窗上,閉上了眼睛。

此刻他的姿态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小貓似的,連傷心和委屈,都要選在一個深夜裏,偷偷地忍下,連哭都是無聲的。

——宋辭在清醒的狀态下,是不會容忍自己有這種狀态的。

他仰着頭,繼續往嘴裏灌着酒,來不及吞咽的酒液從嘴角流下,流過雪白的脖頸,浸濕了睡袍。

直到他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宋辭先開始還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好像不是這樣。

握住他手腕的力道慢慢的加大,旋即,來人輕輕地把他手裏的酒瓶奪了下來。

宋辭睜開眼睛,視線恍惚了一瞬,辨認出他與自己同款的睡袍來,他彎了一下唇角,聲音很低:“……紀淮?”

紀淮蹲在他的身邊,嗯了一聲。

他是被樓下鬧出來的動靜吵醒的,沒想到下樓來卻發現宋辭在喝酒。

一陣冷風滑過,吹得人遍體生寒,宋辭想到那個夢,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了。

他偏頭看向紀淮,費勁地想要鎖定他的位置,但是紀淮的臉在他的眼裏依舊是一團模糊的。

還是什麽都看不清楚。

走過他身邊的人全都注意不到他。

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無論喊多少遍,都不會有人答應他。

他的家人不在了,他的朋友不在了,他的老師也不在了。

他孤身來到這個世界,原本以為劇情會按照書上寫的發展,可是現在看來,除了結婚的時候出現的韓森之外,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是預料之外的,是書上完全沒有的劇情。

在他面前橫陳着的是一片空白和虛無,他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他就像是一個盲人,艱難地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在一片黑暗中前行,面前是不可預知的未來,就連想要逃走都沒辦法。

而唯一稍微能夠給他安全感的人,只有紀淮,這個他在現實世界中喜歡的紙片人。

但是現在,就連紀淮也不在了,他聽不見他在喊他,他走丢了。

他就是一抹孤零零的游魂,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存在的痕跡了。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宋辭終于崩潰了,不可遏制地哭出聲來,聲音嘶啞得不像話:“紀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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