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紀薇抓了把瓜子,拿了一個裝垃圾的小碟子,坐在機器後面,緊挨着莊然坐着。

莊然還算有良心,沒有一點時間都不給宋辭,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宋辭馬上就要開始表演了,他的經紀人高全接到消息後也馬上趕了過來。

紀薇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會兒她就緊盯着屏幕,萬一宋辭出現了什麽纰漏她就趕緊轉移莊然的注意力。

她一邊嗑瓜子一邊跟莊然聊天:“說說呗,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莊然不是一個好惹的人,雖然他看上去很斯文,但實際上就是一個斯文敗類,向來都是只有他讓別人吃虧的份,從來沒有別人讓他吃虧過。

但是解約合同上面提的要求卻并不算苛刻,甚至算得上很溫和,而且莊然也直接把季浩放走了,沒有為難他,這太不符合莊然的作風了。

“他也不容易,”莊然對紀薇的靠近有點不自在,紀薇身上淺淡的香水味飄過來,那是一股很淡的花香味,并不濃烈,很自然很純淨,仿佛是她天生就有的一般,莊然摸了摸鼻子,無聲地嘆了口氣,“我跟他不熟,但是關于他的事情也聽說了一些。他剛出道那會兒被他們公司的千金看上了,千金為了追他也入了圈,每天糾纏他,他不同意就讓公司冷藏他,季浩被逼無奈,只能答應,他大概是應付她吧,後來為了逃避她對他的控制,就自己開了工作室,最近的一年裏發展得其實挺不錯的,後來遇上了自己的真愛,他就出軌了,他昨天發的那條微博……估計是受夠了吧。”

沒有誰願意接受這種畸形的戀愛。

季浩已經被折騰得太久了,他對這個行業沒有任何的熱愛了,所以導|火索一點燃,他就直接剛了,退圈就退圈,他不怕了。

紀薇嗑瓜子嗑得飛起,眉飛色舞地聽着八卦:“哇塞。”

莊然忍無可忍地拎着她的衣領把她推遠了一些,呵斥道:“這還是在片場,你離我這麽近做什麽?”

紀薇嬉皮笑臉地又貼上來:“外面太冷了嘛。”

莊然:“……”

他不自在地偏過頭去,清了清嗓子,但卻看見其他人均是一臉的習以為常的表情,仿佛已經見怪不怪了。

莊然:“……”

莊然外強中幹地吼道:“那什麽宋什麽的!快讓人給我把他抓過來!在休息室待了那麽久他是準備生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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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吼的工作人員忙邁着小碎步,不疊地跑去請人了。

“唉,”紀薇忽然反應過來,瓜子也不嗑了,挑了一下眉,“我發現你剛才說的話就是有毛病。如果不在片場的話……我就能挨你很近嗎?”

莊然:“……”

莊然回頭,掩下眸中的赧色,繼續高聲發吼:“宋辭呢!快把宋辭給我帶過來!!!”

剛化好妝出來的宋辭迎面接收了這麽一吼,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立刻彎腰鞠躬:“對不起對不起,我準備的時間太長了。”

高全站在一邊本來在打電話,看見這一幕,皺了皺眉,直接挂了電話,走過來,看了一下時間,冷冷地道:“現在離兩個小時還差一分鐘。”

說完後就去幫宋辭整理衣服。

紀薇啧了一聲,也很是不滿:“你那麽兇幹什麽?宋辭那麽可愛,你朝他發什麽脾氣呀?有火沖我來嘛,他還只是個孩子。”

莊然:“……”

對不起我錯了,我是不是請了個不能惹的祖宗?

開始試鏡,宋辭飾演的角色是巫鴻,巫鴻也是一條人魚,但他跟身為世間最後一條人魚的男主不同,他早就死了,只留下一道魂魄在人世間,他有很強的想要變成人類的執念,他生前是人魚族的王子,從出生起就是極其高貴的存在,他的同族陸陸續續的都被人類斬殺了,所以他對人類懷着很深的仇恨。

他的執念是——變成人類報仇。

他也要殺盡人類,讓他們嘗嘗滅頂之災。

于是他找到了女巫,女巫告訴他,他想要從鬼化人,就得有一雙腿,但是不能随便找,腿的主人一定得懷着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心,同時他還得有一對學會傾聽的耳朵,只有滿足這兩個條件的人,才能為他獻腿。

而今天要試鏡的一場戲就是沉睡多年的巫鴻從深海中醒來,想起之前的血海深仇,決心向人類複仇。

這是一場對情緒變化要求極高的戲份。

宋辭化了妝,皮膚蒼白到幾乎透明,棕褐色的長發披散在他的肩頭,他的上半身幾乎裸露着,穿着貝殼做的衣服。

沒有深海,這個場景只能在綠幕裏完成。

場景的布置也很簡單,只放了一個貝殼床。

莊然喊了聲開始。

随着一聲清晰的打板聲響起——試鏡開始了。

巫鴻原本是躺在貝殼裏面的,一縷光線照射在了他的臉頰,他掙紮着醒來,但仿若聽見了無數的求救聲,嘶吼聲,還有利器砍入肉中的噗呲聲。

混亂,喧嚣,尖叫。

大片大片的紅色幾乎要将整片海域染盡,海水不是往日鹹鹹的味道,在此刻它被血腥味,還有人類永無止境的欲望填滿了。

人魚王後帶着滿身傷痕,抱着巫鴻,一邊流淚一邊快速地擺動着尾巴逃離,但是追趕聲卻越來越近——來不及了。

王後親吻着懷裏巫鴻的臉頰,顫抖着将他藏在貝殼裏面,不斷的有帶着血的鱗片從她的身上滑落下來,落入了海裏。

巫鴻抓着王後的手,呆呆地喊:“母後……”

王後含着淚對他微笑:“我愛你,我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後,她猛然将貝殼蓋下,然後往另外一個方向游動。

怎麽回事?母後,母後你要離開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巫鴻掙紮着去拍打貝殼,他用尾巴去甩,用嘴去啃,發了瘋似的用頭去撞,但是無濟于事,貝殼怎麽都打不開。

直到他聽見了王後的咆哮和痛吟,旋即一切全都消失了。

周圍死寂得可怕。

巫鴻蜷縮在貝殼裏,帶着血的淚水不斷地從臉頰滑落,他的心痛得像是被人放在油鍋裏煎炸,又像是同時被人插入了千萬把利刃。

母後,母後……

他無聲地喊。

他沒有告訴她的是,在剛才的逃亡過程中,有人向王後射了一根短箭,那根箭被他擋住了,正好射進了他的後心房,那箭随着他的呼吸不斷地壓迫着他,尖銳的箭頭刺入了最柔軟的地方,将其變得冷硬一片。

他也要死了……

他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巫鴻閉上了眼睛。

……

千年後,滅族的噩夢反複糾纏着巫鴻,讓他将一個夢做了一千年。

巫鴻猛地掙開了眼睛,眼神裏是茫然,是無措,但更多的,還是滔天的恨意。

他猛地伸手推開了貝殼,渾渾噩噩地飄蕩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心髒的位置,那裏很疼,疼了一千年,他知道那根箭會一直存在下去,永遠都不會消失,用來提醒他昔日發生的事情。

巫鴻想着人類最開始接觸他們時候的僞善笑臉,想起來他們送過來的果子花朵,想起他們為了接近人魚族所做的一切僞裝,他像是覺得很好笑似的,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狀若癫狂,半晌,他忽然又痛苦地捂住腦袋尖叫起來:“啊——”

他的悲傷盡數爆發了。

等到他再度冷靜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神極度瘋狂又帶着決絕的狠意,像是一把泛着寒光,經過無數鮮血洗禮的利刃。

巫鴻冷冷的道:“我要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他的表情猙獰又扭曲,只要讓人看過一眼就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就像是一個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要把所有的人全都拉着為他的族人一起陪葬。

巫鴻握緊了手裏帶着血的珍珠,那是他母親抱着他的時候留下的眼淚,那也是母親留給他的最後的東西。

他握着珍珠放到胸口處,拖着步子,一點一點慢慢地向深海裏潛去,喃喃着就像是一個瘋子:“死,死,全都給我死……去死吧……”

可是他的背影卻那麽單薄,那麽孤單脆弱。

他本不該承受這些,是無法釋懷的恨支撐着他醒過來的。

既然無法釋懷,那就索性全都殺個幹淨!

……

試鏡結束了。

全場的人鴉雀無聲。

正在嗑瓜子的紀薇早就停下了動作,而莊然目不轉睛地看着宋辭,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親手挖掘到的新寶藏似的,連停都忘了喊。

高全趕緊拿了棉衣過去裹住宋辭,又給他遞熱水。

宋辭凍得直打哆嗦,他還沉浸在剛才的戲份裏面,情緒完全沒有走出來,此刻什麽話都沒說,只在角落裏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慢慢地出戲。

高全走過去跟莊然說話:“導演,您覺得怎麽樣啊?”

莊然咳嗽了一聲,嗯了一聲:“就……還可以。”

“哦,還可以啊。”高全之前被這個導演醜拒過很多回,心裏難免有道過不去的坎,他也懶得搬話術跟他廢話,直截了當地道,“今天這合約能簽嗎?能簽就快點準備合同,我們宋辭很忙,還有很多行程,不能簽的話就打擾了,咱們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這次輪到莊然的氣勢平白矮人一截:“……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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