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與宋辭的視線相接觸的瞬間,魏立猛地打了個寒顫,身體哆嗦了一下,竟然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當場直接愣在了那裏。

長達十幾秒漫長的安靜。

莊然喊了聲卡,面若寒霜:“魏立你愣着幹什麽呢!說詞兒啊!有人把你舌頭拔了嗎!”

莊然訓人向來不手下留情,無論男女,只要不達标,他全都訓,而且鐵面無私,六親不認,噴人能噴得你想要回爐重造,重新做人。

魏立滿臉通紅,憋了半天,說了聲不好意思。

他摸了把臉,剛想說要不然給我三分鐘讓我找一下狀态,莊然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立即吼道:“沒有休息的時間!給我立地調整!”

魏立:“……”

他站在原地,承受着滿場的視線,只覺得那些視線充滿了鄙棄和嘲諷,宛如一座大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宋辭站姿随意,情緒收放自如,花蔓蔓拿了水過來,給宋辭喝。

莊然在旁邊掐着時間,還沒到一分鐘,就又喊了開始。

宋辭閉上眼睛,醞釀情緒,睜開眼時,眼眸涼飕飕的,眼眸深處泛着一星藍色,冰冷而又詭異,那是最為純粹的大海的顏色。

他一步步地走向前,每走一步,身上的水氣便更重了一些,不斷地凝聚成水珠,往底下滴。

遠處的大海似乎受到了召喚,發出低低的鳴顫,又一波接一波的掀起浪潮,撲打着海岸。

魏立渾身一顫,死死地盯着宋辭,大腦混亂一片,真是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想起來自己的臺詞:“這位先生,你到底,到底想幹什麽?我已經重複很多遍了,我們這裏打烊了……”

誰知道下一瞬,宋辭的身影就貼近了他,快得讓人幾乎沒辦法看清他的動作,他伸手虛虛地掐住了魏立的脖子,輕聲道:“你該死。”

魏立看着近在咫尺的宋辭,大腦全是空白和緊張,他看着宋辭的眼睛,那雙眼眸像是在寒潭中浸過了似的,近距離無聲的對視下,散發着幽幽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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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立忽然有一種感覺,那種感覺直達靈魂深處,甚至爬上了神經末梢,那雙掐住他脖子的手就像是冰冷的鐵鏈一樣讓他窒息,他恍惚地想,宋辭是不是真的想殺他?

他确實是想殺他的吧?

他想殺他……

“卡!”莊然咆哮道,他猛地将手裏的麥扔到了地上,克制不住的怒火宛如火山爆發一樣噴薄而出,“你他媽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念一句臺詞卡一次?老子花錢請你來是讓你給全場表演卡帶的嗎?還有你演的是個什麽幾把玩意兒?宋辭是死神嗎?你一看見他就怕得說不出話來?!我随便拎只雞,在地上撒把米都能演得比你好!什麽辣雞東西!”

魏立癱倒在地上,抹了一把臉,大口地呼吸着。

宋辭低頭看了他一眼,語氣不辨喜怒,淡淡的:“狀态不好?”

魏立沒說話,沉默地咬着自己的後牙關。

宋辭:“需要我去跟導演說一下停幾分鐘嗎?”

魏立霎時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這個宋辭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在給他難堪!不僅如此,在明知道導演不給他休息時間的情況下,還特地說這種話出來氣他,秀優越感,他怎麽能賤到這種程度?簡直讓人想要打他一巴掌!

魏立硬邦邦地道:“不用。”

宋辭只覺得魏立在浪費他時間。

這裏演對手戲的只有他和魏立,魏立一卡,他就得跟着停下來,反複的出戲入戲,讓人很煩躁。

他上午已經被莊然罵出習慣性了,拍戲講究效率,如果是演得不夠好,需要一遍遍的磨細節磨表情,他當然會心甘情願的全力配合。

但是現在魏立就跟個卡帶機似的,還是烏龜牌的那種,本來劇組就在趕進度,其中需要把所有戲份從頭趕完的宋辭壓力最大,他是最經不起耽擱的那個。

宋辭懷疑魏立是故意的。

……不至于吧?

什麽仇什麽怨?男三號的角色也被他搶走了,宋辭一句話都沒說,當時在莊然的面前他也只是客觀的陳述了事實,沒說魏立半個字的壞話,現在他這是怎麽回事啊?

故意給他找不痛快?故意惡心他?

宋辭真是要沒脾氣了。

第三次開拍,魏立勉強說了兩句臺詞,全程都不敢跟宋辭對視,一直低着頭,或者移開視線。

副導演在旁邊看着,支着下颔,悠悠的嘆了口氣:“宋辭這是在壓戲啊。”

壓戲——氣場上碾壓對方,故意飙演技,讓對方發揮失常。

“不至于。”莊然被魏立的演技氣得神志不清,他松了松領口,好讓自己不至于看見機器上的拍攝畫面而窒息,他皺着眉頭道,“宋辭還沒這心機,他跟了我一上午了,進步挺快的,這應該就是他的真實水平,他沒想那麽多,是魏立想得太多,心裏有鬼。”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一場戲在魏立NG了十次的情況下,終于像是擠牙膏似的過了,而且還是差強人意。

結束戲份後,魏立又被莊然拎過去單獨輔導講戲,莊然恨不能直接拿劇本拍他腦袋。

但鑒于他是一個文明的導演,所以只能忍了。

宋辭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就沒見過像魏立這麽奇葩的人,搶了他的角色還不好好演,不好好演也就算了,還故意卡有宋辭的戲份,真是簡直了。

中途午休吃飯,單陽夏和宋辭一起吃飯,單陽夏聽說了上午魏立NG的事情,頓時驚嘆不已:“我的天,上一個敢在莊然的手裏頭NG這麽多遍的,墳頭草都已經有兩米高了。”

宋辭原本情緒不高,聽他說完這句話後,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有這麽吓人嗎?”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當時宋辭能得到男二這個角色還是多虧了紀薇,莊然讓他試戲的時候是心不甘情不願,看他的眼神裏直接寫明了“你要是演不好,老子就噴死你,浪費我時間又瞎我眼睛”,還好宋辭争氣,要不然可能當場就被罵得找不着北了。

“有的啊。”單陽夏一邊吃着飯一邊跟他科普,“你是不知道,這莊然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嚴苛的導演,沒有之一,而且他脾氣火爆,一點就炸,不過這也只限于在拍戲的時候,平時他還是很溫和的,我們都懷疑莊然其實有一個雙胞胎兄弟,拍戲的時候他上場,下戲的就是他兄弟。”

宋辭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啊,其實我都被他罵習慣了。”

這才僅僅過去一上午呢。

單陽夏一臉同情地看着他:“你這是什麽體質啊,我們劇組的女一號江淩你知道吧,平時本來就文靜慣了,當時聽說幾百個人裏面,導演一眼就挑中她了,她和側耳傾聽裏的女主真的很像。結果來了劇組,她一開拍就被罵得狗血淋頭,人家只是一個三線,也不是科班出身,沒當過正經的女一,莊然也一點情面都不講,簡直沒有感情。你能想象嗎,人家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被罵得哭出聲來了,莊然還不停下,字字戳心,就讓江淩哭着聽他講,講完了後還要問她心得體會,問她聽懂了沒有,沒有就繼續罵。”

宋辭:“……卧槽。”

剛才對戲的時候他也見過江淩,穿着一件白裙子,黑長直的頭發披在肩膀上,不施粉黛,十分清秀。

她演的是個啞女,可能有的人會以為這樣的話就可以省去很多說臺詞的功夫,演起來會很容易,但其實并不是這樣,啞女雖然不會說話,但正因為如此,大家會更加關注她的眼神,她的肢體語言,所以她要下雙倍的努力,把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女演活,讓她走進觀衆的心裏。

和宋辭對戲的時候,江淩一遍就過了,然後就直接走了,看上去怯怯的,小心翼翼的。

可能是魏立吸引了莊然今天所有的戰火和憤怒值,上午的最後一場戲裏面,三個人中,宋辭和江淩都沒被罵。

宋辭對江淩的第一感覺其實還不錯。

畢竟沒有哪個男生會對這樣的女生不起保護欲。

但沒想到其實江淩比他還慘,比他被罵得多得多。

同是天涯淪落人,宋辭不由得更加同情江淩了。

“除了莊然外,劇組的其他人都把她當妹妹一樣照顧着。”單陽夏嘆了口氣,“而且她也挺努力的,每天琢磨劇本到半夜,不懂就問,天天抱着筆記在片場晃悠。”

真的讓人挺心疼的。

宋辭喝了口湯:“她這樣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吧,莊然的脾氣是沒法兒改了,只能她自己調整心态了。”

“江淩脾氣挺好的,莊然說的話她也一直在聽,進步真的很快。”單陽夏說,“挺有韌勁的。”

兩人飯吃的差不多了,繼續躺在椅子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宋辭的助理花蔓蔓走了過來,給宋辭遞糖果和礦泉水,看見單陽夏也在,也很貼心的為單陽夏準備了一份。

但是做完這一切後,花蔓蔓卻沒走,而是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旋即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花蔓蔓沒接,但是沒過一會兒,手機又開始震動,花蔓蔓看都沒看就直接又按滅了。

宋辭有點奇怪:“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花蔓蔓把手機放回到了口袋裏,一臉苦惱:“唉,是我男朋友打過來的。”

“啊?”宋辭還以為花蔓蔓覺得這是工作時間不太方便接電話,于是十分通情達理的道,“沒關系的,你想接就接,當助理挺辛苦的,不需要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

“其實……”花蔓蔓想着來之前自己老板的囑咐,真是用盡了畢生演技才裝出苦惱和不好意思這兩種情緒出來,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其實這個電話是我男朋友打過來的,他這幾天跟我鬧分手呢。”

“喲。”單陽夏睜開了眼睛,“為什麽呀?”

“因為我前段時間工作忙,一直忽略他,我倆雖然同處在一座城市,但其實離得有點遠,相當于異地戀吧。我忙起來什麽都不記得了,就忘了給他打電話,平時我們也沒什麽機會見面。”花蔓蔓咬了一下嘴唇,觀察着宋辭的表情,“他就覺得有他沒他都無所謂,于是跟我吵架呢,說要跟我分手,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宋辭覺得自己很好的理解了她的意思,于是十分大方地揮了一下手:“我明白我明白,那我給你放兩天假,你回去好好跟你男朋友待一段時間好好補償他吧。”

花蔓蔓:“……”

她清了一下嗓子,滿心痛苦地繼續胡扯:“我覺得放不放假其實不太重要,我都還沒想好解決方法,就算放假了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我男朋友平時也不黏人的,就我覺得是我做得太過分了,有時候一個星期只給他發幾條冷冰冰的短信的這種,男生嘛,雖然情感不如女孩子細膩,但是有了女朋友就還是希望能夠多跟彼此有一些互動嘛……不然有沒有女朋友又有什麽區別呢?你們覺得呢?”

單陽夏生平第一次給別人做情感顧問,他摸了摸頭發:“唉,我覺得好像有點道理?那你這個……其實也沒什麽不好解決的吧,你男朋友跟你鬧分手,其實只是在耍小性子吧,你哄一哄他,撒撒嬌認認錯什麽的,他保管回心轉意。”

“啊,好主意。”花蔓蔓點了點頭,幹巴巴的一笑,又看向宋辭,“那你覺得呢?”

宋辭若有所思:“要我覺得啊……”

花蔓蔓的心裏驀然升起一股希望來,仿佛從宋辭的嘴裏蹦出來的不是話,而是金子似的。

能不能加獎金,能不能拿紅包,就看他現在說的話和行動了!

花蔓蔓覺得有點激動。

然後,下一瞬,宋辭便一本正經地開口道:“要我建議,我覺得你其實可以換一個男朋友。”

單陽夏:“……”

花蔓蔓:“……”

花蔓蔓:“???”

花蔓蔓臉上的表情有點崩裂:“啊?”

“你們三觀不合啊,”宋辭非常認真地幫她分析,“你看,你是一個注重事業的女強人,而他是一個一旦獨守空房就無理取鬧的人,你對工作的态度肯定不會改變,而這種事情發生了一次就會發生第二次,就會有第無數次,你不能總等着他拿分手來威脅你吧?所以,我建議你找一個跟你一樣事業心比較重的男人談戀愛,這樣你就不會像現在這麽苦惱了。朋友,我勸你先下手為強,沒什麽不好解決的,分就完了。”

花蔓蔓:“……”

單陽夏:“……”

是個狼人。

花蔓蔓仿佛看見了無數即将到手的錢在宋辭說完這番話後,頭也不回地打着轉兒飛走了,了無痕跡,連一點閃閃發光的銅臭味都沒留下。

而她口袋裏顯示正在通話的手機,啪地一下,在這一瞬間被氣到直接挂斷了。

花蔓蔓一臉的恍惚和懷疑人生:“……好的,我知道了。”

看着花蔓蔓失魂落魄地離開,單陽夏仿佛從她離開的腳步聲中,聽出了心碎的聲音,他轉頭,看向宋辭:“朋友,問你句話。”

吃飯的時間是一個小時,加上全場午休的四十分鐘,宋辭正想抓緊時間多睡會兒,他于是閉上眼睛:“好的,你問。”

單陽夏微笑:“其實你是母胎solo吧?”

“不好意思,”宋辭非常得意地沖他龇牙一笑,笑容亮得晃人眼睛,他驕傲地揚起了下颔,“我已經有主了。”

單陽夏:“……”

我信你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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