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醉酒
所有目光又刷拉拉地移過來,整整齊齊地落在蘇荇身上。
包廂裏靜的落針可聞。
蘇荇的笑容僵在臉上,挽起的唇角慢慢落下來,她抿了抿唇,緩緩垂下眼睫。
空氣如同凝滞,只有空調呼呼地吹着冷氣,不知是誰的筷子撞上了碗,驟然發出一聲脆響。趙昌似被這一聲喚回了神,他看一眼似笑非笑的杜澤,瞬間心領神會。
“蘇總監,連杜總都發話了,你再推辭可就不給面子了。”
何璐氣得發抖,猛地站起來,剛要張口,蘇荇拍了下她的肩膀,力道很輕,卻不容置喙。
何璐扭頭看她,蘇荇已經整理好情緒,她微微一揚下巴,唇角笑容得體:“既然杜總發話,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荇端起酒杯,向杜澤示意了一下,仰頭一口飲盡。
她脖頸因着這個動作顯得越發修長,像一只展翅欲飛的天鵝。
一杯酒下肚,蘇荇掩着唇,将酒杯倒過來展示了一下。死寂的包廂瞬間活了過來,趙昌帶頭拍手叫好。
“蘇總監好酒量!”
蘇荇淡淡笑了笑,餘光瞟向杜澤,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細長的煙卷夾在指尖來回轉着玩。
接下來,榮鼎的人在趙昌帶頭下,循着借口頻頻向蘇荇敬酒,而杜澤就像沒看見一般,慢條斯理地剝着蝦,剝滿一小碟白嫩的蝦肉後,他拿紙巾擦了擦沾滿汁水的細長手指,随後将白瓷小碟推到沈思面前。
蘇荇心裏發悶,她向來克制,可是這一刻,不知是和誰賭氣,端到面前的酒都來者不拒。何璐又擔心又生氣,暗地裏不知翻了杜澤多少白眼。
飯局過半,趙昌嫌紅酒喝着不過瘾,叫服務員上了白酒。五十多度的烈酒端至蘇荇面前,杜澤不知不覺皺起眉頭,正想說什麽,蘇荇已經一口飲下,烈酒從舌尖一路灼燒至胃裏,激的她眼圈一紅。
趙昌還要再灌,杜澤端着茶杯,不輕不重地在桌上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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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昌回過神來,谄媚一笑:“杜總。”
杜澤“嗯”了一聲,淡淡道:“蘇總監畢竟是女人,趙總還是要保持風度,适可而止。”
“是是,”趙昌擦擦額頭的汗,“杜總說的有理。”
蘇荇頭暈的厲害,耳邊嗡嗡直響,根本沒有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眼前的光影交錯,歲月重疊,記憶裏着着青衫的陰郁少年和如今西裝革履的成熟男人緩緩融合,最終都變成眼前這個面色冷淡的男人。
蘇荇給自己的酒杯填滿,随後向着杜澤舉起,她輕聲道:“杜總,我敬你一杯。”
杜澤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敬酒都有個由頭,你敬我什麽?”
蘇荇的眼眶一瞬間紅了,她死死忍住,在心底對自己說,不要哭。
“敬你……”蘇荇聲音顫抖,“幸福美滿,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包廂裏安靜下來,趙昌後知後覺的發現蘇荇和杜澤之間似乎沒有那麽簡單,他在兩人身上瞟來瞟去,想着杜澤方才的話,不由緊張的出了點汗。
蘇荇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話音落下,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随後再也堅持不住,難受地捂着胸口:“……抱歉,我去下洗手間。”
她腳下踉跄,何璐立馬起身扶住她,出門時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杜澤一眼。
“杜總……”
包廂裏,趙昌讪讪地看着杜澤,大氣也不敢喘。
杜澤想是沒聽到般,臉色難看地看着蘇荇離開的方向,沈思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阿澤。”
杜澤回過神來,面色如常地安撫了趙昌兩句,包廂裏的氣氛又恢複了熱鬧,趙昌插诨打科,和沈思提議着接下來去哪裏玩樂。
杜澤面無表情地聽着,不時看一下表,偶爾回上一句,氣氛很是活躍。
十五分鐘後,蘇荇還沒有回來。
杜澤終于坐不住,他站起身,淡淡道:“你們聊,我出去一下。”
說完不待衆人反應,很快離開。
沈思目光晦澀地看着他的背影,難過的想哭。
洗手間裏,蘇荇吐過一回之後,滿身冷汗,渾身虛軟地撐着洗手池,明亮的燈光下,她臉色蒼白,眼圈發紅,一副狀态不佳的倒黴樣。
何璐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順着氣,擔憂道:“要不要去醫院?”
蘇荇捂住疼痛不已的胃,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我沒事。”她喘了口氣,低聲道,“小璐,幫我買點止痛藥。”
蘇荇常年胃病,不時總要犯一犯的,這點小問題在她看來實在沒有去醫院的必要。
何璐卻瞬間紅了眼眶,咬牙道:“杜澤太混蛋了,他憑什麽——”
“小璐,”蘇荇打斷她,“去吧。其他的你不要管,那是……我和他的事。”
何璐走後,蘇荇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補了妝,把自己打點妥當,她臉色實在蒼白的難看,因此多用了點腮紅,打眼一看,頗有幾分少女的嬌俏。
只可惜,她的少女時代已經結束了。
蘇荇苦笑一下,轉身出去,正好和杜澤撞上。
長長的走廊裏明亮且安靜,杜澤同她對面而立,被燈光拉長的影子正正好落在她腳下。誰也沒說話,沉默片刻後,蘇荇垂下眼,從他身邊走過。
“蘇荇。”杜澤在身後冷冷道,“你寧願被灌酒,也不願意求我一聲,是麽。”
蘇荇腳下頓了頓,走廊盡頭,沈思正咬着唇,怔怔地看着他們,蘇荇胸口猛地一痛,她咬緊牙,忍住聲音中的顫抖:“這是我欠你的,你願意怎麽報複我都可以。”
“……你覺得我在報複你?”
“……難道不是嗎?”
“是。”杜澤眼眶灼熱,背對着她,衛生間門口的燈光明明滅滅,他咬牙切齒道,“蘇荇,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恨你。”
蘇荇輕輕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我知道。”
身後再沒有聲音,她停了片刻,忍住想要回頭看一眼的欲望,一步步走了。
片刻後,杜澤回到包廂,婉拒了趙昌換個地方繼續的提議,大家各自散場,他把沈思送回公寓,自己開着車回了桃源別墅。
杜母正在敷面膜,見了杜澤,扯扯唇角,保持着面無表情道:“回來了。”
杜澤點點頭,扯開領帶坐在沙發上,他疲憊地看着旋轉樓梯出了會神,揉一揉皺在一起的眉心,轉過頭道:“媽,叫我回來什麽事?”
杜母看着晚間財經新聞,主播語調平板“……近日出口受限,金融市場将會出現小幅動蕩……”
她皺了皺眉,看一眼時間,将臉上的面膜揭了,随意問道:“你和蘇荇那孩子後來還有見面嗎?”
杜澤臉色驟然冷下來,他坐在那裏一言不發,拒絕談論的姿态十分明顯。
“小澤,”杜母頓了頓,輕輕嘆息,“我知道當初和小思訂婚太過倉促,你心裏恐怕不大樂意。這麽多年來,你也不願意談論蘇荇,但是現在既然她回來了,媽媽問你一句,你心裏是不是還想着她?”
“媽。”杜澤忽然冷聲道,“別在我面前提這個人。”
杜母未說完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化為一聲無言的嘆息。
“兒子,你大了,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麽,媽媽就是想告訴你,無論你怎樣選擇都無所謂,對我來說,我的兒子過得開心快樂最重要。”
杜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近似乎精神不大好,注意休息。”
電視裏,財經新聞播完了,正在放某個日消品的廣告,杜澤面無表情地靠在沙發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頂的吊燈,看得久了,燈光忽閃忽閃,他伸手按住眼睛,濕熱的水汽浸濕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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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沈建國的生日在周五,當天下午,蘇紫瞳準時來公司樓下接蘇荇,最初得知蘇荇會代替劉老出席時,蘇紫瞳頗為驚訝,不過在知道沈逸曾試圖邀請“盛世收藏”未果後,驚訝又轉為了驚喜。
蘇紫瞳和沈逸自幼相識,大大小小的戰争從未停過,兩人明争暗鬥,不放過任何能勝過對方一籌的機會。
這天蘇紫瞳抛棄了自己一貫妩媚張揚的風格,打扮得格外端莊,見了蘇荇,她充滿期待地眨眨眼:“怎麽樣?不錯吧。”
蘇荇點點頭,忍不住多看了兩樣。
蘇紫瞳得意地從手機裏翻出張照片給她看:“和這個比呢?”
照片上的女人有些眼熟,似乎是新近出道的某個小模特。
蘇荇瞟一眼蘇紫瞳,她既富且貴,又有着不輸明星的漂亮,生來就是上帝的寵兒,和這種小明星比什麽?除非……
蘇紫瞳看懂了她的眼神,黑下臉,咬牙道:“這是沈逸的新歡,你說他是不是瞎?”
“唔。”蘇荇笑而不語,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等着吧。”蘇紫瞳對着後視鏡理了理自己剛做的頭發,“他要是敢把那女人帶來,我肯定讓他好看。”
“不能吧,”蘇荇不是很相信,“今天怎麽說也是他父親的壽宴,這種外面玩玩的女人怎麽可能帶回去。”
蘇紫瞳聞言臉色變了變,像是想說什麽,最後又閉了嘴。
蘇荇忽然有點好奇,看蘇紫瞳這樣,沈逸像是來真的?
沈父的壽宴定在沈家半山上的別墅裏,蘇荇到的時候,杜澤正和沈思沈逸一起招呼客人。下了車,杜澤微微向蘇紫瞳颔首,随即目光掠過蘇荇,像是沒看到她般轉身離開了。
沈思看着她的目光像見了鬼:“你怎麽來了?”
蘇荇沒吭聲,到了現在,她和沈思之間似乎也沒有維持表面功夫的必要了。
“怎麽說話呢!”蘇紫瞳警告地盯她一眼,“蘇荇可是沈叔的重要嘉賓。”
沈思撇撇嘴,瞪了蘇荇一眼,轉身跟上杜澤。
還是沈逸看不過去,招呼了蘇荇一聲:“歡迎歡迎,你別和小思計較,她就一小孩。”
随後他的目光落在蘇紫瞳身上,忍不住奚落兩句:“喲,這麽矜持的打扮可不适合你。”
蘇紫瞳沒見到沈逸的新歡,心情還是不錯的,因此好言相勸道:“沈逸,以你的審美就不要随意評價了。”
沈逸簡直要被她氣死:“你以為你的眼光能好到哪去?”
蘇紫瞳嫣然一笑:“比你好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