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二年後，s市。
“上午就先到這裏，大家休息吧。”
顧莘禾用手扇了扇風，厚重的戲服層層疊疊地穿在身上，悶出了一身汗。她脫了外面的幾件，然後朝領便當的地方走過去，這時一個捧着兩盒盒飯的女孩不知道從哪兒蹦跳到她面前，“苗苗姐，我替你拿了！”
顧莘禾笑了笑，接過便當，揉揉女孩的頭發，“謝謝。”
“苗苗姐，你剛剛那個打戲真的特別棒！我覺得比我阿姨好多了！也不知道我阿姨是怎麽當上演員的……”小女孩話說到一半，後面走過來的女人就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頭，“小丫頭，在背後怎麽說我壞話呢？”
小女孩轉過身朝姚曦楚吐了吐舌頭，“阿姨每次打戲就裝病！”
“嘿你這丫頭片子……”姚曦楚剛舉起手小女孩就笑着跑開了。
顧莘禾笑着看那女孩子的背影，“你外甥女挺可愛的。”
姚曦楚翻了個白眼，“讨人厭還差不多，每天都鬧着要來片場，煩死了。”
顧莘禾只是笑了笑，然後就在長椅上坐下來打開了便當盒。
姚曦楚在她旁邊坐下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沒想到你還會同意來演我的替身。”
顧莘禾咽下嘴裏的飯，“其實也是巧合，你們劇組剛好來s市，我酒店裏的工作是夜班，白天閑着沒事，我也沒必要跟錢過不去。”
姚曦楚轉過頭，上下看了她一眼，語氣依舊與兩年前一樣盛氣淩人，只不過顧莘禾已經心無波瀾，聽到她任何諷刺的話也只是置之一笑，“顧莘禾，你變了很多。”
“那麽久了，都會變的。”顧莘禾挖了口飯，“你也變了，以前趴地上的戲都不肯演。”
姚曦楚臉色沉了下來，“你不會說句好聽的？”
顧莘禾聳了聳肩，輕松地笑着，“我可沒必要說好聽的話取悅你，就算現在把我趕出劇組我也餓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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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曦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站起來走開了。
下午顧莘禾很快就結束了，她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坐公車回租的公寓了。
到s市來已經兩年了，從一開始的茫然無措到現在一個人也能在陌生的城市生活得很多，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兩年前，張程的病情有驚無險，從鬼門關撿了條命回來，昏迷了整整十天。
顧莘禾心中有愧，天天不離病床邊，護工該做的事她都搶着做，但是張程醒來看到她時的那眼神，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樣失望至極的神情，她甚至連解釋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張程的失望，林蕊的猶疑，還有張景堯的冷漠。
顧莘禾無力承受，最後選擇了逃避。
剛開始日子比較難，她一天打三份工，後來慢慢寬裕起來了，也找到了現在在酒店裏的工作，薪資六千，養自己沒什麽問題。每個月她都會打錢回家，林蕊幾乎隔幾天就會打電話讓她回家看看，顧莘禾心裏微澀，但是總也答應不下來。
雖然很想回家，一個人在外孤獨無依，所有的苦累都要自己扛，心很累，但是她沒有臉面對張程和張景堯，逃避久了，已經沒有膽量回去面對了。
而且……她不想回到a市，再見到那個人了。
顧莘禾泡了杯咖啡，坐到沙發上，剛打開電視手機就響了。
她放下杯子拿過手機一看，是何娅。
“喂，何娅。”
電話裏的聲音溫溫雅雅的，“今天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頓飯吧，吃你喜歡的川菜。”
顧莘禾看了看時間，“好，我晚上八點開始上班，來得及。”
“那天海路口的川菜館見。”
“好。”
顧莘禾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出門了。
顧莘禾剛來s市的時候住房遇到問題，自己跑前跑後都解決不了，無奈之下只好按照何娅給的聯系方式聯系到了她。何娅很快就幫她把問題解決了，那時顧莘禾過得還有些渾渾噩噩的，何娅沒事就喜歡約她出去走走，她什麽都不問，顧莘禾也就什麽都不說，只不過彼此都了然于心。
顧莘禾也曾問過何娅為什麽要幫她，何娅只是淡淡一笑，說，随手幫個忙還需要問理由嗎，一定要的話，因為你那次在酒會上救了我弟弟。
顧莘禾并不完全信，但也不想追根究底。
也許以前的她會拒絕何娅的幫助，但是現在的她已經放下了很多，曾經那些痛徹心扉的情緒現在回想起來也只會置之一笑。
到了約好的川菜館，顧莘禾很快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何娅。
何娅穿着淺棕色的長裙，黑發披肩，氣質出衆，非常惹人注目。
顧莘禾拉開椅子坐下來，“今天怎麽有空約我出來了，公司的事呢？”
何娅笑了笑，“剛結束一個項目，總算能放松幾天了。你呢，白天就宅在家裏看電視打游戲嗎？”
顧莘禾苦笑一聲，“拜托，我又不是何大小姐，哪有這麽輕松。”
何娅笑道，“你現在不是不能放松，而是不想讓自己放松下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不累嗎？”
“累啊，”顧莘禾笑了笑，“所以這頓你請吧，當慰勞我一下。”
何娅和顧莘禾一樣，很會吃辣，所以這一頓吃的非常痛快。飯後，何娅突然開口，“沈澤昊還在讓人打探你的消息。”
顧莘禾停頓了一下，繼續若無其事地夾菜，“你應該有擋下來吧？”
何娅無奈地笑，“當然。要不是我，你早就在逃到s市的當天就被他抓回去了，哪還能安穩地過兩年。”
“這人情是我欠你的，下頓飯我請。”
何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很好奇，兩年前你是怎麽從a市出來的？你家出事，他難道不知道？”
顧莘禾無奈地舉起雙手，“饒了我吧，別再問這個了好嗎？”
“好，不問了。你快點吃吧，馬上到你上班的時間了。”
“好。”
顧莘禾任職的是家二十四小時開業的四星級酒店，她和另外一個職工輪流上班，她通常是夜班，晚上八點到次日六點，工作不算繁忙，偶爾還能偷會兒懶。
次日清晨，顧莘禾回到家裏，撲到床上睡了一上午，下午兩點才被餓醒。
她簡單做了碗蛋炒飯然後窩到沙發上看電視，跳了幾個頻道之後，屏幕上突然出現那張她極其熟悉的面龐。
銳利深邃的眼眸不似以往總含着若有若無的溫情的意味，只餘一片墨黑的冰冷，兩年時間過去，歲月似乎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無論是眉眼還是面部輪廓還是跟兩年前一模一樣，只不過給人的感覺，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他從容不迫地回答着記者的話，只有在最後才若有若無地彎下唇角。
顧莘禾很快就跳到其他的頻道了。
這兩年其實不會經常想起他，工作生活很忙，她沒什麽空閑時間讓自己想東想西，而且一想到他，一想到兩年前的一幕一幕，胸腔內的心髒就像是被拉扯般地疼痛着。
顧莘禾抱着膝蓋，微微失神。
恍惚中想起兩年前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情形。
那時張程還沒從昏迷中醒過來，林蕊每天以淚洗面，她天天守在病床邊，麻木地像是什麽都想不進去。
某天她回家整理張程要換洗的內衣物，剛到樓下就被沈澤昊堵住了。
他還不知道方樂螢來找過她的事，也不知道她家出了什麽事，剛說完那段時間他有急事出差了而且還給她帶了很多她會喜歡的禮物，顧莘禾就像是所有的情緒都找到了爆發口一般，哭着喊着，一點沒留力氣地打了他好幾下，沈澤昊最初的微愣過後就緊緊地抱住了她，低聲在她耳邊說着對不起。
但是對不起有用嗎，張程會從病床上下來嗎，她家裏人會原諒她嗎，顧莘禾就像是快要瘋了一樣把他推開，說了一堆胡話，甚至連再見到他和方樂螢絕對不會輕而易舉地放過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
從那之後，沈澤昊找來了最好的護工，安排了最好的醫用資源，甚至每天也在醫院下面等着。為了張程的病情，顧莘禾只能咬着牙接受，卻仍舊連一個眼神也不肯分給他。
直到張程醒來之後，她才明白，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無論怎麽為自己辯解，發生的事情永遠沒有轉換的餘地。
她後來就離開a市了，輾轉來到s市，落下腳跟。
如今已經過了兩年，除了跟林蕊，還有李筱夏彤彤有聯系，她就像是完全跟a市斷了關系一般。
她知道張程還不願意原諒她，嫌她去做被包養的人丢臉了，也知道張景堯覺得她不知好歹，當初他的勸言半個字也沒聽進去，到最後竟然害他的父親突發腦出血。
顧莘禾現在已經能夠平靜地回想這些事情，不像剛到s市時，一想起就情緒崩潰。
那時到底孰是孰非已經分不清楚，而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繼續往前走了。
也許離開，是當時做的最好的選擇了吧。
所有人都得到了安穩的生活，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