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劉紅珍萬萬想不到孫秀花能為了一碗鴨肉追上來, 老太太不都是向來把肉留給兒孫, 自己啃骨頭的嘛!

可當下哪有功夫反駁,劉紅珍撒開腿就要跑,情急之下, 左腳絆右腳, 摔了個狗啃屎。

正好方便了老太太揍人,拐杖雨點似的落在劉紅珍身上, 揍得劉紅珍慘叫連連, 幾次想爬起來都被老太太給揍趴下了。

“救命啊,老太太要打死人了!”劉紅珍抱着腦袋嚎叫起來,覺得老太太這力道是真把她往死裏打。

其實早有人聽到動靜跑了過來, 只不過都站在邊上看熱鬧,沒一個上來幫忙的。劉紅珍人緣可不咋地, 仗着許向國這個大隊長, 沒少狐假虎威。

看得過瘾了,才有幾個和孫秀花關系好的媳婦子施施然跑過來拉開孫秀花。畢竟現在不是舊社會,要是婆婆把兒媳婦打出個好歹也挺麻煩的, 教訓一下就夠了。

孫秀花見好就收, 拄着拐杖呼哧呼哧大喘氣,累死她了。

“媽。”聞訊趕來的許向國一看這情形就覺得頭大了一圈,就不能讓他好好過個除夕嗎?

“向國啊。”劉紅珍一見許向國就像是找到了靠山, 哭喊着撲過去, “媽要打死我!”

許向國皺着眉頭躲開, 撲了個空的劉紅珍頓時更委屈了, 眼淚汪汪地看着許向國。

循着動靜跑來的許清嘉不忍直視地扭過臉,美人梨花帶雨,自然惹人憐惜。可換劉紅珍來做,簡直辣眼睛,披頭散發,鼻管裏還挂着一個鼻涕泡,偏偏還要擺出柔弱姿态。

沒見許向國都受不了躲開了,圍觀群衆也都是一幅傷眼的表情。

“媽,今兒是除夕夜,紅珍也得教訓了,就算了吧。”

許向國不想問孫秀花為什麽要打劉紅珍,左右肯定是劉紅珍又出幺蛾子了。他媽他還是了解的,要不是劉紅珍主動招惹她,她不會動手。

問了,丢臉的還是他,他現在只想趕緊帶着劉紅珍離開,省得被人當耍猴的看。

“算了!你別整天想着和稀泥,劉紅珍就是被你這麽慣壞的。你怎麽就不問問我為什麽打她,還不是她自己欠收拾。巴巴送一碗鴨肉過來,我還高興了下,覺得你們孝順。結果沒兩句話就問我要老二寄回來的東西,感情根本就不是想孝敬我,是拿鴨肉跟我換東西來的。那鴨肉還全都是骨頭,就沒見過她這麽精的人!”孫秀花越說越來氣,她自己願意啃骨頭是一回事,晚輩讓她啃骨頭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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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花眼神一厲,突然盯着許向國:“這鴨肉是你讓她送的?”

許向國的确想給老太太送肉,不過他是想親自送半只雞和半只鴨過去,遂特意叮囑劉紅珍留出來。

老太太到底是他親娘,哪撇得下兒子,他覺得只要他磨一磨,老人家肯定會心軟。老四聽得進老太太的勸。

許向國擡手一巴掌甩過去,怒聲道:“我讓你給媽留半只鴨和半只雞,你就是這麽留的!”

劉紅珍摸着臉哭哭唧唧,還在辯解:“家裏攏共就這麽點肉,送一半過去,阿文他們吃什麽啊!”老太太好意思跟孫子搶肉吃嘛,再說了送過去還不是便宜那幾個小崽子,憑什麽啊!

許向華鐵青着臉,恨不得一腳踢死她。都這種節骨眼上了,她怎麽還能這麽混。他在想方設法彌補和許向華還有老太太的關系,她倒好,盡在那使勁給他扯後腿。

“這人根本就是廢了,你就是打死她都沒用,”打死還得坐牢呢。

孫秀花擡了擡拐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老大你要是還想好好過日子,就和她離婚吧。她就是根攪屎棍,能把你的日子攪得一團亂,你自己想想,要不是她,咱們家能鬧得這麽難看。”

雖然她知道老頭子不是好東西,就連大兒子也不是那麽清白,可兩人到底要臉,不敢太過分,也就劉紅珍沒臉沒皮,得一寸就想進一尺。

她覺得要是把劉紅珍趕走了,一家子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的劍拔弩張。她沒想恢複如初,那樣對老四太不公平,她就想兄弟幾個好歹能像親戚,而不是仇人。

當媽哪個樂見兒子們反目成仇。

孫秀花繼續道:“再想得遠一些,她都在咱們這一帶出名了,哪家姑娘願意給她做兒媳婦。”

這可不是她危言聳聽,她也是有女兒的,萬萬不會考慮劉紅珍這樣的婆婆,老大也就是個大隊長,還不夠讓人不顧一切的把女兒往火坑裏推。願意的人家,也不會是什麽好人家。

一番話炸得全場鴉雀無聲,沒人能想到孫秀花會說出勸許向國離婚的話來。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再有勸和不勸分的說法。就是馬大柱三天兩頭打何潇潇,也沒人勸過離婚。或者該說,在時下大多數人眼裏,壓根就沒有離婚這個字眼,尤其是老一輩。

可細想想又覺得孫秀花這番話在理,這劉紅珍可真不是個會過日子的婆娘,這人太會折騰了。不禁慶幸自己家婆娘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卻沒像劉紅珍這麽混賬。

饒是許清嘉,看着中間神情肅穆的孫秀花,默默在心中道,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沒了劉紅珍,許向國那邊未必不會再搞小動作,但是應該不會這麽三五不時的鬧,誰也不想天天雞飛狗跳的過日子。

再有,許向國名聲臭了,很有一部分仇恨是劉紅珍拉的,讓許向國和劉紅珍劃清界限,對許向國只有好的。

“不要!”吓傻了的劉紅珍終于回神,發出一聲嘶啞的驚叫,就像被人硬生生破開了喉嚨。

劉紅珍吓得冷汗直流,手腳發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媽,向國,我錯了,我錯了。”一個巴掌甩在臉上,劉紅珍痛哭流涕的哀求,“我真的錯了,我以後不敢了,我真不敢了,求求你們別離婚,我不想離婚,我不能離婚的。”離婚了她怎麽活啊,娘家人還不得剝了她的皮。

劉紅珍吓得面無人色,全身骨頭都在打顫,她手腳并用地爬過去要抱孫秀花大腿,被孫秀花拿拐杖抵住了:“別來求我,要不要離婚那是老大的事,這都分家了,我管不着你們了。”

別看現在吓破了膽,若是不下狠手治一把,要不了幾天又得犯老毛病。她活了這麽大把年紀,就沒見過比劉紅珍還死性不改的人。

聞言,劉紅珍撲過去求許向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哀求。

許向國神情幾番變化,最後拉起劉紅珍悶頭往家走,劉紅珍一邊走,一邊還在哭。她是真的怕了,就連分家都沒這麽怕。

分了家,這日子好歹勉強能過下去,可一旦離婚,她可就真沒活路了。

回到家,許向國一句閉嘴喝得劉紅珍捂住了嘴,只敢嗚嗚嗚地哭,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淌。

許向國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臉色緩和下來:“去洗把臉收拾下。”

劉紅珍戰戰兢兢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道:“向國,你不會和我離婚的是不是?”又忙忙指天對地的發誓,“我以後肯定不亂來,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我保證。”

許向國點點頭:“只要你聽話。”

劉紅珍趕緊表示自己一定聽話。

“時間不早了,收拾好就去準備晚飯吧。”

劉紅珍點頭如搗蒜,忐忑不安地離開,心裏卻是說不上的慌。

許向國靜靜地看着她出了屋,眼神有些冷。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臉色變了又變,突然擡腳走向許老頭那屋。

屋裏烏煙瘴氣,都是煙,大過年的許老頭卻是渾身都不得勁,去年還十幾口人熱熱鬧鬧的,今年就只剩下老大一家子了。

兩個兒子,一個寧肯留在老婆娘家過年,一個更離譜在堂弟家待着。分家以後,愛遛彎的許老頭就再沒出去串門過,沒臉啊,總覺得是個人都在嘲笑他。

乍進門的許向國毫無防備的嗆了一口煙:“爸,少抽點,對身體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着火了。

許老頭敲了敲煙杆,繼續吞雲吐霧,也就吸煙的時候,他能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許向國無奈走到牆邊開了窗戶透風。待散的差不多了,他探出腦袋看了看廚房,随即關上窗,走到許老頭面前。

許老頭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事兒?”

許向國皺起眉頭,認真道:“爸,我想和紅珍離婚。”

許老頭愣住了,很快又回神,頓時心念如電轉。

大多數人總是習慣于從別人身上尋找錯誤的原因,而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問題。許老頭也不例外,他覺得老許家落到這般田地都是劉紅珍的錯。要不是她欺負許向華那雙兒女,許向華哪會要求分家,就算是分了家,也不會做的這麽絕。

當下許老頭點頭,“離,必須離,咱們家變成這樣,都是這個敗家娘們害的。”

許向國四十都沒到,又是大隊長,這麽好一座大房子立在這,黃花大閨女不指望,讨個寡婦,最好是沒孩子的寡婦,想來不難。

這回一定要讨個懂事的回來,慢慢地磨,和許向華的關系總會緩和起來。

下定決心之後,許老頭擰起眉頭,“你媳婦能答應?”

“我會讓她答應的。”許向華冷着臉道。

許老頭看着他結滿冰霜的臉,不知怎麽的竟然覺得有點陌生,他搖了搖頭,甩走這種奇怪的情緒,“離婚以後,你打算怎麽安置她?”總歸給老許家生了四個孫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會給她在劉家村起一間房子,每年再給她些糧食。”離婚後不可能讓劉紅珍繼續留在三家村,要不這婚離了也是白離。她娘家那德行也不可能讓她住回去。到底夫妻一場,還有四個孩子,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了。

聞言,許老頭丁點負擔都沒了,自覺仁至義盡。

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兒要回娘家。

許芬芳肚子太大,路況又不好,惟恐路上有個好歹。因此今年她沒回來,只讓周紅軍帶着兒子龍龍到三家村拜年。

周紅軍已經從許芬芳那知道岳家分家之事,琢磨了下,幹脆買了兩份禮。

一份送到老屋那邊,家裏只有許老頭和許家雙,許向國和劉紅珍帶着其他三個兒子回了劉家村,許家雙則被留下給老爺子做飯。

許老頭要留周紅軍吃飯,周紅軍哪能應啊,不說許家雙一半大小子做一桌待客飯不容易,就是周紅軍自己也不樂意和許老頭吃飯。

在他們這,未出嫁的女兒得往家裏交部分工資,也是因此,許老頭不想讓許芬芳出嫁太早。

幸好老太太明理,許向華給力,否則說不定他和許芬芳這會兒都沒結婚。所以周紅軍對許老頭也就是個面子情。

出了老屋,周紅軍提着年禮去了許再春家,一見孫秀花躺在床上,立馬變了臉色:“媽,您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腰扭了下,養兩天就行。”孫秀花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昨天她還被許再春抱怨了一通,說就沒見過她這麽不拿大夫話當回事的病人,她這不是氣上頭忘了嗎,幸好沒有加重,“你別告訴芳芳,她現在可不能操心。”

周紅軍應了,連忙噓寒問暖,确認老太太沒大事。

許清嘉過來喊了一聲姑父,就去廚房忙了。許再春一家也回栁麗萍娘家了,今天這頓飯由她掌勺。

這是她主動請纓來的,許向華十分不放心,閨女從來做過飯,頂多幫忙燒燒火擇擇菜,她能做飯?

原本他是想去村裏請個人過來幫忙,總有些娘家遠的留在家。

事實證明許清嘉不光能做飯,還做的挺好,許家陽燒火,許家康打下手,不放心的許向華進來一看,發現自家姑娘鏟子揮得有模有樣。

“天天看,看也看會了。”許清嘉一臉淡定。

許向華失笑,揉揉小姑娘頭頂,“咱們嘉嘉真厲害。”

厲害的許清嘉往鍋子裏倒油,許家康眼睛都直了,喊,“多了多了。”

許清嘉心道,做紅燒肉這點油都是少的。不過她也知道這年頭油比肉更金貴。許向華每個月只有五兩的油票,農村壓根沒油票,只能分到幾斤油菜籽,榨成油每個人頂多兩斤,一年兩斤。

是以大夥用油都特別省,無論是孫秀花還是周翠翠,哪怕是從首都來的秦慧如,做菜都不舍得放油,都是拿着油碗裏的紗布擦擦鍋子,就算是放過油了。

“油多點好吃。”許清嘉覺得大過年的,偶爾奢侈一把還是可以原諒的。

許向華笑,“吃完了,爸爸再去買。”

許清嘉扭頭朝他燦爛一笑,要不是有許向華兜着,她也不敢奢侈。

中午的飯桌上,衆人對許清嘉的紅燒肉贊不絕口,就是許清嘉自己吃了一塊,也覺得自己廚藝見長,當然不排除太久沒吃過的因素。

孫秀花心疼地瞧着碗裏的油,丫頭倒了多少油進去。不過想想這是孫女做的第一頓飯,再心疼孫秀花也沒說出來。

倒了傍晚,來拜年的女兒女婿依依不舍地離開村子,出去拜年的人陸陸續續回來。

許向國帶着三個兒子也回來了,劉紅珍卻不在其中。發現這一點的村民不禁多看了幾眼,他們可還記得離婚這一茬。

私下大夥兒還議論過,許向國會不會和劉紅珍離婚,男人大多覺得該離,劉紅珍就是個攪家精;女人多數認為不能離,離了四個孩子可怎麽辦?

稍晚一些,孫秀花也知道了劉紅珍沒跟着回來的消息,她這一說,老大就行動了,只怕他自個兒也起了這個念頭。

想想四個孫子,孫秀花有些不得勁,再想想劉紅珍那些糟心事,她又覺得離了也好,從長遠來看,對孫子們而言是好事。

一直到初六,劉紅珍都沒回來,就有人忍不住拐彎抹角地向許向國打聽。

許向國用力吸一口煙,心力交瘁的模樣,“誰也不耐煩這三天兩頭的鬧。”

這是真要離婚了,劉紅珍她能答應?

就是許向華都好奇,許向國是怎麽說服劉紅珍的,好本事啊!

不過他沒那閑工夫瞎琢磨,初六要去廠裏報道,他還和秦慧如約好了通電話。兩個小的自然要帶上,打完電話,可以放在許芬芳那,她初八才上班。

前面坐一個,後面坐一個,許向華騎着車走了。

許清嘉發現許向華體力那是相當不錯,這麽騎了一個小時,愣是氣都不帶喘的。

運輸隊沒活的時候閑到令人發指,許向華帶着許清嘉和許家陽進去時,不少人已經到了,圍在一塊打屁聊天,說着過年的趣事。

見許向華居然帶着孩子過來了,一秒變正經。

“隊長。”

“許隊長。”

運輸隊分兩隊,許向華帶着一隊。

“新年快樂!”許向華笑着拜年。

“新年快樂。”七零八落的聲音響起來。

見了孩子,有人下意識摸口袋,摸了個空才反應過來,這都上班了,誰還往口袋裏裝幾顆糖等着分給小孩。幹脆摸了兩毛錢遞過去,“來,給叔叔拜個年,叔叔給你們壓歲錢。”一毛錢能買十顆硬糖。

許向華笑着對兒女點點頭,一毛錢這群人都不看在眼裏,就是逗逗孩子。

“叔叔新年快樂。”許清嘉配合地露出笑臉,內心是崩潰的。

姐弟倆白白嫩嫩軟軟糯糯,招人稀罕極了,排着隊過來逗。

一圈年拜下來,許清嘉手裏的錢已經累積到一塊多,對小孩子而言,這絕對是一筆巨款。

眼看要到九點了,許向華便帶着兒女去了工會辦公室。

公會辦公室裏還是只有洪梅,能進工會的多是關系戶,洪梅誤打誤撞進了,不免盡職盡責,不像其他人過來點個卯就回去了。

剛剛挂上電話的洪梅回頭看見許向華笑了,“你說這可是太不巧了,我這剛說你還沒來,你就來了。”

“是我媽媽打過來的嗎?”許家陽迫不及待地追問。

“是啊。”洪梅笑眯眯道。

互相拜了一個年,許向華便開始撥電話。

這一回洪梅沒找由頭出去,之前她是瞧着許向華臉色不佳,不好意思看人傷疤才特意避嫌。不過年前那電話看他神态之間一掃之前的沉郁,洪梅便覺得自己沒必要避開了。何況今兒是工作日,又不是值班,離開一會兒不打緊。

拿起話筒的趙桂花只聽了一句就把電話遞給眼巴巴的秦慧如,又看一眼邊上的秦母。

秦慧如正想伸手接,秦母伸手奪過電話。

秦慧如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母說道:“我是慧如母親。”

別說秦慧如了,就是趙桂花都愣了愣,秦母不是不樂意和女婿說話的。

便是另一頭的許向華聽到這句開場白都忍不住為之一愣,随即恢複如常,笑着道:“您好,新年快樂。”伸手不打笑臉人。

一聽許向華都用上您字了,許清嘉一把按住上竄下跳搶電話的許家陽,小家夥,你媽能不能順利回來,搞不好就看這個電話了。

秦母抿了抿唇,沒有寒暄,直奔主題,“我想咱們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想讓慧如和兩個孩子好,是不是?”

“您說的是。”許向華贊同,就是這方法可能大相徑庭。

“那我們就該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秦母直白道,“首都各方各面都比崇縣優越,我想這點你不會否認。”

許向華誠心誠意道:“首都是個好地方。”

秦母:“既然你明白,那你為什麽要撺掇慧如離開首都。我和她爸爸好不容易才把她接回來,之後我們就會想辦法把你和孩子接過來。可現在她因為你的一通電話,她就想要放棄工作,想離開首都,這是極為不負責任的行為。不只辜負了我和她爸爸一番苦心,也是在害孩子,他們本可以擁有更優越的生活壞境。”

“我認為待在父母身邊,對孩子而言,才是最優越的生活環境。”許向華淡淡道。

電話那頭的秦母靜默了一瞬,推開要搶電話的秦慧如,示意秦慧敏看住她。

“暫時的別離是為了以後更好的團聚。”秦母想了想,“我們這有一個可以先把孩子接過來的辦法。”秦母将過繼的打算娓娓道來。回娘家那天,她問過她侄子,她侄子願意幫忙,還拍着胸脯保證一定好好照顧孩子。兩口子是村裏出了名的和善人,格外喜歡孩子。

可任她磨破了嘴皮子,秦慧如就是不同意,逼得急了就把自己關進屋。她覺得女兒感情用事不理智,想來許向華考慮問題會更理性長遠一些,那就是一個過渡啊。

許清嘉突然發現許向華臉色倏地一沉,越來越陰沉,也不知那邊說了什麽,把他氣成這樣。

“把兩個這麽小的孩子從父母身邊帶離,扔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吃一口飯說一句話都得小心翼翼,這就是您所謂的對孩子好!”許向華氣極反笑。

秦母靜默下來,她知道這不是個好辦法,但她不是沒辦法了嘛。

“這都是暫時的,我們會盡快……”

許向華不客氣打斷她的話,“一天都不行,你心疼自己的孩子,我也心疼我的孩子。你不覺得這個方法跟當初慧如下鄉的情形很像嗎?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确定的未來。我想但凡當年你們有法子都不會讓她走是不是,同樣的,我也不可能把我的孩子送走。

你是慧如的母親,我尊重你。但是你沒有權利打着為別人好的名義操控別人的人生,慧如不行,我的孩子更不行。

當初我尊重她的意願讓她離開,我希望你們也同樣能夠尊重她。”

秦母惱羞成怒:“尊重她?所以讓她再回崇縣,等哪天她和孩子因為……”因為你身敗名裂,壞了成分,毀了一輩子。

這些話秦母沒有說下去,她到底還有理智,知道這是在外頭。

“我想我們需要面對面談一次,您覺得呢?”許向華臉色回暖,“很多事電話和信裏都說不清楚。”

虎着臉的秦母看一眼手足無措的秦慧如,“你什麽時候上來?”

“現在還說不準,我這畢竟還有工作。 ”

想起他所謂的工作,秦母就一陣心塞,憤憤挂上電話,徑自離開。

秦慧如推了推秦慧敏讓她去追,免得秦母犯了病都沒人知道。

秦慧敏眼神複雜地看了秦慧如一眼,擡腳追上去。

這一耽擱,電話又響了起來,秦慧如直接拿起話筒,果然是許向華,她讷讷道:“對不起。”

外頭那些事,許向華一開始是瞞着她的,可夫妻朝夕相處,怎麽可能瞞得一絲不漏。一回,一沓錢直接從他身上掉出來,比許向華一年工資都多。

秦慧如哪能不追問,許向華才告訴她,他偶爾跑點私活。又安慰他各個關卡都打點過,隊裏那誰誰是誰的兒子,誰誰又是誰的侄子,就是廠裏其實也心知肚明,絕對出不了事。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事,可秦慧如又了解許向華為人,他這人膽子大愛折騰,讓他別幹不可能。

事實上她也勸過幾回,無一例外最後反被他給說服了。

幾年下來都平安無事,秦慧如也不再杞人憂天。

不想回京探親時,秦母塞錢給她,她說她有錢。秦母就說許向華那點工資養了家之後還能剩幾個,讓她拿着給自己和孩子買點好東西。推拒之間,被秦母抓到可疑之處,詐了出來。

想起來,秦慧如就覺懊惱,要不是她說漏了嘴,父母對許向華的印象不會跌落谷底。

許向華笑了笑:“沒事。”騙父母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全心全意疼愛着你的父母。

才說了一句,被許清嘉放開的許家陽又要搶電話,許向華只得把電話給了他。

許家陽心滿意足的抱着電話和秦慧如肉麻,一會兒是媽媽我好想你,我做夢夢見你啦,你有沒有夢見我。一會兒是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和爸爸和姐姐來接你。

反正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新衣裳新鞋子,還有他最喜歡的玩具水槍,哦,姐姐做的菜真好吃。

秦慧如握着話筒的手收緊了:“你姐姐做菜了?”

許家陽驕傲地點點頭,也不管那邊看不看得見:“姐姐做的肉可好吃了,姐姐說都是我燒的火好。”

“陽陽,把電話先給姐姐,好不好?”秦慧如的聲音有些急切。

許家陽乖巧地把電話遞給許清嘉,只是小腦袋一個勁地湊過來,他還沒跟媽媽說完呢。

“嘉嘉會做菜了?”

許清嘉靜默了一瞬:“我都是大姑娘了,也該學起來了。”

不知電話那頭的秦慧如腦補了什麽,再開口話裏已經有了哽咽。

許清嘉:“……”是不是用力過猛了。

“嘉嘉才十歲,還是小姑娘。”秦慧如眼圈漸漸紅了,她十歲時根本不會做飯。

說了兩句後,許清嘉把電話遞給許向華。

許向華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想放棄工作?”

“反正我要走的,不如讓給小敏。”秦慧如低聲道,秦慧敏至今還沒結婚,她身體不大好,又沒工作,找個合适的對象有點困難,有了這份工作應該會容易一點。

秦慧如突然問道:“你要上來?”聽他媽的話頭,像是這個意思。

“我來接你。”許向華道,“就是得等我把這邊事情安排一下,确定了時間我通知你。”哪能想走就走。

秦慧如心頭一松,她媽扣下了她的證件,她開不出介紹信。

許清嘉正在琢磨自己要不要跟着一塊去幫許向華敲敲邊鼓,聽着就覺秦家老太太不是省油的燈。忽然間察覺到一道奇怪的目光。

憑着直覺,許清嘉轉身跑到門口,她聽見了腳步聲,可是沒在走廊裏看到人。左右看看,許清嘉皺起了眉頭。

那邊許向華已經和秦慧如道別,又讓兩個孩子和她話別。

交了錢,許向華帶着兒女離開。

拿着錢的洪梅心道,聽話頭,許向華是要去北京接他媳婦,不過丈母娘好像不樂意,搖了搖頭,她便不再多想。

走到外面,許向華才問許清嘉剛剛跑出去幹嘛?

許清嘉嚴肅道:“我覺得有人在偷看,我出去時聽見了腳步聲,可沒看見人。”

許向華眸色一深,“偷看,你一小丫頭還知道偷看了,別胡思亂想,小心長不高。”他真心覺得自己這閨女心思有點重,不過對她說的話倒是上了心,許向華回頭看了看工會辦公室。

許向華送了姐弟倆去許芬芳家,才回去上班。

下了班,立刻來許芬芳家接孩子,許芬芳要留晚飯。

“媽一個人在再春家吃飯怕是不自在。”許向華把在食堂打的豬腳炖黃豆放桌上,許芬芳好這一口。開年第一天上班,食堂夥食水準相當高,好幾個大菜,他便挑了兩樣打包。

一句話說得許芬芳無可反駁,幹脆拿出熱着的白面饅頭和豬骨湯,“那墊墊胃再走。”回去可得一個小時。

許向華就着熱湯把饅頭吃完,笑道:“那我們先走了,你在家小心點。”

“我省的,哥你騎慢點!”

許向華騎得真不快,坐在杠上的許家陽還不高興了,在那瞎嚷嚷,“快點,爸爸快點。”

坐在後面的許清嘉臉黑了一下,這小子屁股是鐵打的,居然不疼。白天趕時間就算了,這會兒急什麽。

“爸爸,慢點,我難受。”許清嘉弱弱道。

許向華果然放慢了車速。

回到村裏,天已經暗了,畢竟是冬天,天黑得早。

經過山腳時,冷不傳來一陣激烈的喧嘩聲從山上傳來,許向華不由剎車。

坐在後面的許清嘉好奇地擡頭往山上看,影影綽綽能看到幾個人影,有人提着馬燈。

“我打死你這個破鞋,你個婊子就這麽缺男人,想男人你岔開腿去找啊,勾引我男人幹啥!”劉紅珍氣勢洶洶地坐在一個女人的身上,一手抓着她的頭發,另一只手左右開弓,啪啪啪,那張姣好的臉龐瞬間腫的老高。

滿臉戾氣的劉紅珍惡狠狠地瞪着身下的女人,在她只穿了小衣的身體上又掐又擰,皮肉瞬間紅紫起來。

底下的女人如同美女蛇一樣扭起來,邊躲邊泣聲慘叫,“向國,救我。”

聞聲,劉紅珍更是怒不可遏,眼神兇惡地盯着她,恨不能掐死她。這麽想她也是這麽做的,雙手猛地掐住女人的纖細的脖子。

再蠢的女人在男人有二心這事上都能化身包青天。

自打許向國做了隊長,就有幾個心術不正的女知青蒼蠅似的叮上來。為了少幹點活,為了回城指标,為了能在病退證明上敲一個生産隊印章……

這群知青想回城想瘋了,她之前就撞見過一個女知青給許向國抛媚眼兒。

一直以來,劉紅珍都覺得是女知青一廂情願,她認為許向國絕對不會有這種花花心思,他們兒子都四個了。

直到那一天,老太太說了一句離婚,許向國竟然真的想和她離婚。

理由是他想去公社,但是姚書記說他們家最近的風評不好,尤其是她的名聲,都已經有人告到姚書記跟前了。

許向國說先離婚,等他進了公社把許家文的工農兵大學生名額落實了,他們就複婚。

他剛說完,劉紅珍心裏無端端拉響了警報。想起這一年多來,許向國碰都不碰她,有時候她主動還得被他呵斥,一大把年紀了還折騰啥。四十都沒到,怎麽就一大把年紀了。

當時沒多想,現在想來,屬于女人的直覺突然靈敏起來,許向國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怪不得要跟她離婚。

懷疑之後,劉紅珍沒跟許向國鬧,她說要考慮下,許向國順勢把她留在了娘家。

晚上她就摸着黑溜過來監視許向國,終于在今晚逮着了從後門出來的許向國,這天都黑了,他去哪兒?

劉紅珍一顆心噗通噗通亂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上去的。

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他和一個女人進了以前老護林員留下來的廢棄草棚。

一盆混着冰渣子的冷水兜頭澆下來,冷得劉紅珍骨全身血液都凍住了。

她呆呆的站在那兒,也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間沖了進去,五官扭曲到猙獰。

草棚裏的野鴛鴦被劉紅珍吓得夠嗆,女人失聲驚叫,叫得許向國頭皮發麻,想捂嘴已經來不及了。

那廂劉紅珍已經撲過來又抓又咬,一邊哭一邊破口大罵:“許向國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騙我離婚,你是不是想娶這個狐貍精,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可替你生了四個兒子。”

踢了許向國兩下,劉紅珍轉而去打不着寸縷的女人。

吓得心髒差點停止跳動的許向國只想趕緊讓劉紅珍閉嘴,等把人引過來,他就完了。

只他低估了一個被丈夫背叛的女人的憤怒有多恐怖,更低估了自己婆娘的蠻橫混賬,說來這其中還有他的一份功勞。

聽許向國這檔口還惦記着讓這女人趕緊穿衣服離開,劉紅珍雙眼爆紅,耳朵裏什麽都聽不見了,只想把這個女人給千刀萬剮。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劉紅珍掀開一手抱着她腰,一手想捂她嘴的許向國,迅雷一般撲過去抓住抱着衣服想跑的女人的頭發,把她拖倒在地,氣勢如山地坐上去,又抓又撓,又哭又罵。

許向國手足發軟,只覺得天旋地轉。

這個點正是大夥兒吃好晚飯四處串門的時候,沒有任何娛樂設備,可不就只能吹牛了。

住在山腳下的人聽到那一聲驚恐欲絕的尖叫,想也不想拿起鋤頭扁擔就往山上沖。沒聽說他們這山裏有大家夥啊,連兔子都被打光了。不過為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來了,這聲音太滲人了,不來心不安。

跑最快那小子趕到時,正好目睹許向國抓起一塊石頭想砸劉紅珍。

“住手!”

許向國手一抖,腦子裏只剩下一片空白。

劉紅珍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溜了一圈,一心一意掐着女人的脖子不放,神情猶如厲鬼,直掐得女人兩眼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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