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母用力抹一把淚, 憤然指着趴在枕頭上抽泣的秦慧敏, 厲聲道:“去鄉下,你給我去你姥姥家待着。”

知道真相之後,秦母再沒了讓秦慧敏嫁姜建業的念頭, 甚而都懷疑下午那件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既然姜建業喜歡的是秦慧如, 怎麽會和秦慧敏親熱?可任她怎麽問,秦慧敏都不說, 她也不想問了。

出事後, 姜建業那态度,明擺着不想娶秦慧敏。哪怕他為了名聲願意娶慧敏,她也不會同意, 中間夾雜着這麽多腌臜事,結婚以後, 這日子怎麽過?

出了這種醜事, 城裏,秦慧敏是待不下去了。去鄉下,那邊離這裏遠, 風聲傳不過去, 好歹她能正常生活。

埋首在枕間的秦慧敏身子一抽,悶聲道:“我不去。”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

她名聲已經毀了, 除了嫁給姜建業, 別無他法。哪怕躲去鄉下也沒用, 躲個三年五載都沒用!大家都記得她和姜建業這茬事, 城裏沒人願意娶她。就算她願意嫁給一個鄉下人,能瞞得了一時,還能瞞得了一世,等他知道這些事,也會嫌棄她。

她只能嫁給姜建業,她知道姜建業不想娶她。可只要嫁過去,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就是塊石頭也能捂熱了。

秦母一口氣上不來,忽覺一股熱流直沖腦門,視野突然變得模糊。

“阿英!”秦父大驚失色。

聽見秦父驚恐的叫聲,許向華沖進房,就見一頭冷汗的秦母口唇發绀的躺在秦父懷裏。

“拿藥來。”許向華連忙對秦慧如道。

秦慧如慌忙去抽屜裏拿藥。

許清嘉也從房間裏跑了出來,見秦慧如手都在抖,當即幫着倒了一杯熱水。

吃過藥,秦母的臉總算不再死灰一片。

許向華看着不放心:“送醫院吧。”高血壓這毛病可大可小,尤其秦母這模樣讓人懸心。

六神無主的秦父連連點頭,見秦慧敏靠過來,頓時大怒,一把推開她:“你走開,把你媽氣成這樣你滿意了,你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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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開的秦慧敏踉跄倒地,望着臉色蒼白閉眼流淚的秦母和橫眉立目的秦父,失聲痛哭起來。

秦父失望得無以複加,都到這一步了,她都不肯松口,這女兒是沒救了。

許向華瞥瞥哭成淚人的秦慧敏,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嫁姜建業,可真是好勇氣!

當下卻顧不得管她,待秦母情況稍微穩定一些,連忙背着秦母去了醫院。

距這十五分鐘的地方有一家公立醫院。

秦慧敏抹着眼淚跟上。

到了醫院,醫生一量血壓,臉色就變了,再問秦母還有頭暈目眩心悸的症狀,趕緊給開了藥。

秦家父女心揪成一團,一疊聲追問情況。

醫生敲了敲筆,鄭重告訴他們要是用了藥症狀能緩解,血壓降下去了那還好,否則不好說,又叮囑,千萬控制病人情緒,不要讓她緊張激動。

秦父唯唯應是。

秦慧敏哭哭啼啼的站在角落裏,心驚膽戰地看着病床上的秦母。

秦父搓了一把臉,筋疲力盡地對秦慧如和許向華道:“你們帶着嘉嘉陽陽回去吧,這裏有我。”

“爸,今晚我來照顧媽。”秦慧如連忙道,她爸年紀也不小了,這一通驚吓下來,臉都蠟黃了。

許向華也跟着勸,秦慧如回去了也睡不好,還不如留在醫院照顧。

最後秦父點點頭:“那我明天早上來換你。”掃一眼角落裏的秦慧敏,冷聲道:“還不滾,留下想氣死你媽。”看見她就窩火。

秦慧敏身形劇烈一顫,眼淚流得更兇,望一眼扭過頭看也不看她的秦母,只覺得五內俱焚,想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她只是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而已。

家人複雜的目光就像針一樣紮在身上,秦慧敏挨不住這樣的目光,捂住臉埋頭沖出病房。

秦父卻更生氣了,怒喝:“走走走,有本事走了別回來。”

病床上的秦母顫了顫,溢出幾縷嗚咽之聲。

一直到晚上八點半,許清嘉一行才離開病房,挂了一瓶點滴之後,秦母臉色好了許多。護士又來量了一次血壓,降下來不少。

回到家裏,秦父第一反應是去開秦慧敏的房間,沒推開,門被反鎖了。

秦父反倒松了一口氣,把人罵走之後,他就有點擔心了,怕她做出傻事來。這兒女都是債啊!

秦父沉沉一嘆,放緩了語氣道:“慧敏,開門,爸爸想和你談談。” 他覺得小女兒這是瘋魔了,哪怕姜建業為了名聲娶她,怎麽可能善待她,還有那兩個孩子也夠她喝一壺的。

好一會兒,房門才開了,門後露出的那張臉,雙眼腫脹不堪,顯然沒少哭。

秦父回頭對許向華道:“你們早點休息。”說罷進了屋。

許向華打水給兩孩子洗臉洗腳,見許家陽蹲廁所去了,許清嘉晃了晃腳丫子,小聲道:“爸爸,小姨會嫁給那人嗎?”

許向華掐一把她的臉:“小姑娘別瞎操心。”現在講究婚姻自由,秦父秦母只能從情理上反對,可要是秦慧敏完全不顧父母感受,他們也無能為力。

許清嘉不滿地哼唧一聲,差點想大逆不道地撩洗腳水,想想這洗腳水還是他打的,方作罷。

這一晚,秦父輾轉到天明,任由他好說歹說,秦慧敏只管坐在那抹眼淚,一個字都不說,說到後來秦父心都涼了。

第二天醒來,秦父眼眶深陷,眼底發青,一看就是沒睡好。

買了早飯回來的許向華道:“爸,要不您在家休息,我去醫院接班就成。”

秦父擺擺手:“在家我也休息不好,還是去醫院陪着你媽,我才能踏實一點。”

“她人呢?”秦父看着秦慧敏的房門。

“一早出去了。”許向華去買早飯時恰好遇上秦慧敏,秦慧敏見了他就心虛的低下頭,快步離開,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模樣。

秦父臉色更沉,勉強吃了幾口早飯。

這種環境下,許清嘉和許家陽也不敢多說話。

安安靜靜地吃完早飯,一家人便去醫院,順便給秦振中打了一個電話。昨兒一團亂,誰也沒想起他來,等想起來,已經七點多了,索性第二天再通知他,免得大晚上的睡不好。

秦母情況比昨天好轉不少,不再頭暈耳鳴犯惡心,沒看見秦慧敏的身影,她眼底劃過黯然。

說了一會兒話之後,秦母虛弱地對秦慧如道:“昨晚你都沒睡好,趕緊回去歇一歇。”

秦父也道:“這裏有我,待會兒振中就來了。你媽這情況也穩定了,不用擔心。”又看向許向華,溫聲道:“你今天不是要去做客的,回去收拾下就出門吧,別讓人等着。”

這道關系維護住了,對許向華只有好的,秦父不想讓自家的糟心事拖累他。

昨天那一通亂,秦父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一個女婿半個兒,送老伴上醫院,跑上跑下繳費都是許向華在忙。對許向華不由多了幾分親近,也盼着他好,哪怕只是為了秦慧如和兩個孩子,也是希望他好的。

“時間還早,不着急,等振中來了,我們再走。”許向華笑着道。

九點多的時候,秦振中匆忙趕到,他一接到電話就跑去廠裏請假,随即坐車趕過來。雖然電話裏他爸說沒大礙,可不親眼瞧瞧,他哪能放心,這會兒見秦母好好的躺在那,方覺得懸在喉嚨口的心落回原位,整個人都有點兒脫力。

“媽,您怎麽突然犯病了?”秦振中納悶,秦母這是十幾年的老毛病,一直都很注意保養。

話音剛落,病房裏就是一陣寂靜。

秦振中狐疑起來,左看右看,不經意間發現秦慧敏不在,不過也沒往心裏去。想着她剛上班沒多久,不方便請假,反正這兒不缺人。鐘芸不就沒過來,一來不好請假,二來還要照顧龍鳳胎。

“時間不早了,你們先走吧。”秦父對許向華和秦慧如道。

秦振中瞬間提了心,這氣氛不對啊。

許向華點點頭:“那我們盡快回來。”

“不着急,你媽又沒事。”秦父道。

且不說病房裏秦振中聽秦父說完來龍去脈之後如何震驚憤怒,恨不得把秦慧敏和姜建業都狠揍一頓。

許向華一行已經出了醫院大門,許向華回頭看了看,他剛剛好像看見秦慧敏了,知道來醫院,還算有點兒良心。

回到秦家,秦慧如先去洗了一把臉。

見她雙眼布滿血絲,許向華溫聲道:“你在家休息,江家那邊我帶嘉嘉陽陽過去坐坐就回來。”

秦慧如一想自己這精神狀态,過去反倒失禮,遂道:“說得來就多坐會兒,媽這不用擔心。”又小心道:“說不來就早點回來。”

對方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那天看着客氣,可到底心裏怎麽想的,他們也不知道。處得來就處處,處不來也沒必要巴結,他們雖然是普通人家,可也用不着求他們。

許向華笑了,他媳婦就是清高,要是換一般人,早巴結上去了。

秦慧如給許向華和兒女換了合适的衣裳,送他們出門。

許向華握了握她的手:“在家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

秦慧如點點頭:“我知道。”又彎下腰摸摸兒女的頭頂,柔聲囑咐:“在外頭要聽爸爸的話,知道嗎?”重點叮囑許家陽,讓他聽爸爸姐姐的話。

許向華帶兒女循着地址找過去,穿過一條不起眼的胡同,頓時柳暗花明,青磚黑瓦的大宅子,站在門口也看不出到底是幾進。

敲門之後,便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來開門,未語先笑:“是許向華同志?”

許向華笑着點點頭。

來人笑容更明顯幾分,扭頭朝裏面吆喝了一聲,然後熱情地将父子三人迎進來:“一大早,老江就念叨着你們了。”又自我介紹老王,是何雲溪也就是江平業老婆的遠房表哥。

當然這都是對外的說辭,他其實相當于管家,不過這年頭可不能這麽介紹,那是資本主義尾巴。

進了院子,一擡眼就是道疊砌考究雕飾精美的一字影壁,繞過影壁便是一寬敞透亮的大院子,植樹栽花,四面抄手游廊連着正房五間,左右廂房各三間,古色古香。

許清嘉心道,土豪啊,這位置是二環還是三環來着?

“可算是來了。”人未至聲先到,江平業循聲從屋子裏出來,身旁還跟着一柳眉杏眼的溫婉女子,看起來三十出頭,和江一白有點像。

何雲溪笑盈盈看過來,只見孩子不見母親,不禁一愣,念及江平業和她說的情況,便沒有多問,只親切地一手拉着一個孩子。

許清嘉姐弟特別會長,集父母優點于一身,白皮膚,大眼睛,高鼻梁,唇紅齒又白,又因為年紀小,看起來格外精致乖巧。

何雲溪本來就是個喜歡孩子的,尤其這還是恩人家的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歡,塞糖遞水果,恨不得抱起來揉一揉才好。

倒是許向華主動解釋,秦慧如母親身體不舒服,脫不開身。

何雲溪忙問秦母情況,得知無大礙,便道:“照顧長輩要緊。”

寒暄兩句,江平業邀許向華去書房,何雲溪便道:“我帶孩子們到處看看。”這宅子後面還有個花園,适合孩子們玩耍。

這座四合院是她祖上傳下來的,何家是有名的大資本家,戰争期間把傾盡家産資助我黨,在最高領導人那都是挂了號的。還有不少子弟投身軍中犧牲在戰場上,她這一支只剩下她一個。

因為這些功績和犧牲,這幾十年再怎麽鬧,也沒波及到她身上。

後來公公被打成了反動派,江家遭了難。那些人也不敢批鬥她,只是逼她和江平業離婚劃清界限,她不肯。她在,那些人怎麽也得看在何家先祖的面上對江平業稍微留點情。

不想争執推搡間,兩個月的身孕就這麽沒了。最後是江平業求着她離了婚,為了江一白。

離婚後,她就帶着兒子搬進了這裏。這幾年不是沒人想收繳這座宅子,幸好還有人記着何家的功勞,加上韓老從中轉圜,總算是保住了何家最後這點産業。

許向華揉揉許清嘉頭頂:“你和陽陽跟着阿姨玩,要聽阿姨的話。”

許清嘉乖巧點頭。

許家陽跟着點小腦袋。

江平業卻是含笑道:“當在自己家,随便玩,想吃什麽跟你們阿姨說。”

“在這兒就跟自己家似的,千萬別客氣。”何雲溪也笑着道,沒忍住揉了揉許家陽的小腦袋。江一白小時候也這麽乖萌乖萌的,可現在一摸腦袋就跳腳,說什麽男人頭不能随便摸,令何雲溪深以為憾。

許家陽瞪大了眼睛看着何雲溪,忽然紅了臉,害羞地往許清嘉背後躲。

逗得一群人都笑了起來。

笑罷,江平業和許向華去了書房。

何雲溪則領着兩個孩子去花園,許清嘉才知道後面別有洞天,居然是座三進的四合院,厲害了!

她想起當年聽到的一個段子,八十年代一個人把首都的四合院賣了三十萬,然後去國外發展,三十年後帶着一百萬英鎊衣錦還鄉,卻發現當初賣掉的四合院挂牌價八千萬,當場傻眼。

雖然只是個段子,但是很好的說明了四合院的價值,三十四年後,這種四合院,動辄千萬甚至上億。

譬如這座,地段好,面積大,保存完整,估摸着就是以億來計算那種。

許清嘉心念急轉,再過兩年大規模平反,政府就會把一些四合院還給個人,他們能不能撿個漏?如是一想,許清嘉頓時激動了,在心裏用力記上一筆,賺錢買四合院。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不小心實現了呢!

“阿姨,你家房子好大哦!”許家陽眨了眨眼,認真道。

何雲溪彎下腰摸了摸他紅撲撲的臉頰:“你喜不喜歡啊?”

許家陽快速點點頭,捉迷藏肯定很好玩。

“那你留在這裏陪阿姨好不好?”何雲溪故意逗他。

“不好!”許家陽毫不猶豫的搖頭:“我要陪爸爸媽媽和姐姐。”

何雲溪忍俊不禁,稀罕的又揉了一把腦袋。

書房裏,江平業沒忍住先八卦了下許向華和秦慧如的情況,得知他們即将複婚并返回崇縣之後,先是恭喜一聲,随後道:“有沒有考慮過來北京發展?”安排一個工作,他現在還是能辦到的。

許向華靜默下來,片刻後才鄭重開口:“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江平業似乎并不意外他拒絕了這個在外人看來無比誘人的機會。

許向華笑了笑:“京城居,大不易。我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還是知道的,來了之後就得夾緊尾巴做人。”

若是秦家父母堅決不放秦慧如離開,他可能會接受江平業的幫助來北京。不過現在秦慧如能跟着他回去,來北京便不再迫切。

來了容易,紮根卻不易。

在北京,他人生地不熟又沒資本,得靠岳家,靠江平業,他不喜歡這種仰人鼻息的感覺。

沒有門路,他就只能規規矩矩上班掙那點工資,想撈點快錢都不容易,怎麽養老婆孩子?

還有老娘和許家康怎麽辦?

京城當然是個好地方,這幾天的所見所聞足可證明,他也想給家人最好的生活環境,不過現在的他還沒這能力。

借着別人的力量一步登天,到底根基不穩,指不定哪天就被打回原形了。飯得一口一口的吃,路得一步一步的走。

“我先在崇縣那一畝三分地上折騰折騰,等我翅膀硬了再飛出來。”許向華笑:“到時候可能還得讓你搭把手。”

江平業大笑,捶了捶他的肩膀:“說什麽見外話。”他抽了一口煙,笑容微微收斂:“老許啊,現在形勢是越來越好了,早晚有讓你顯能耐的時候。”

這麽個通透人,在一個小地方當司機屈才了。這種情況在全國都不少見,人才被埋沒的太嚴重,一個又一個的框框架架把人給固定死了。

人才就像是種子,需要土壤才能長成參天大樹,可現在的局勢是連發芽的土壤都不給。然後他們還在那聲嘶力竭地喊,發展停滞,需要人才。要是手裏有把槍,真想把這群人全突突了。

幸好還有明白人,眼下上頭正在為取消推薦上大學這種制度轉而恢複高考的事,争得耳紅脖子粗,就是為了培養選拔人才。

一旦高考這個口子開了,會産生一連串可喜的連鎖反應。

許向華不由起了興致,江平業知道他嘴巴嚴,便挑着能說的一些消息告訴他。

正說着話,忽然聽見了一陣琴聲。

琴房裏,何雲溪驚訝地看着身旁的許清嘉。

恰巧走到琴房,許家陽好奇的盯着鋼琴。何雲溪便彈了一曲致愛麗絲給兩個孩子聽,見他們喜歡,便教他們彈。

哪想許清嘉一上手就給她彈了出來,一個音都沒有錯。

“你學過?”何雲溪問出來之後自己都有點不相信,除了文工團等少數地方,鋼琴在外面幾乎絕跡,問完又覺失禮了。

許清嘉搖了搖頭:“沒有。”她學過幾年,後來因為高考荒廢,畢業後反倒撿了起來,放松心情用。

彈得久了,就有了本能,一摸上琴鍵,手自然而然就動了起來,動完就後悔了,讓你手快!

何雲溪:“那你怎麽會彈?”

許清嘉一臉的無辜和茫然:“我跟着阿姨彈的啊!”

何雲溪眼神一亮,忽然又黯淡下去,這倒是個好苗子,卻被這局勢耽擱了。

許清嘉努力忽視她遺憾的眼神,有點兒心虛的轉開臉。

“媽,我回來了!”江一白興沖沖地跑進來,額頭上還挂着汗珠,對着屋子裏的許清嘉和許家陽燦爛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你們來了啊!”

見了兒子,何雲溪不覺笑意加深,嗔道:“這才五月份,哪就跑出汗了,跑那麽快幹嘛!”

江一白渾不在意地抹了一把汗:“我這不是餓了嗎?”他就讀的初中就在附近,所以中午都是回家吃飯。

突然瞥見小桌上放着一疊棗泥糕,江一白抓起一枚就往嘴巴裏塞。

“诶!”何雲溪想阻止,已經晚了。

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江一白得意洋洋的看着何雲溪。

何雲溪嗔怪的睇他一眼:“多大人了,吃東西都不知道洗手。”再看許家陽眼神變得格外溫柔,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了當年又乖又萌的兒子:“咱們陽陽可別學哥哥,手都不洗就直接拿吃的,不衛生,會生病的。”

許家陽用力點頭:“姐姐說了,好孩子飯前便後要洗手,我都洗了。”

“嘉嘉陽陽都是好孩子!”何雲溪聲音彷佛摻了蜜,末了埋汰江一白:“哥哥是壞孩子。”

瞬間失寵的江一白差點就噎着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不就去上了半天課嗎?他媽怎麽就成後媽了!

何雲溪似乎猶覺得不夠,繼續往兒子心上插刀:“你看看你,我教了你這麽久,你一首曲子都彈不下來。嘉嘉才看了一遍,就能彈個開頭。”

“騙人!”江一白叫起來,蹬蹬蹬跑到鋼琴邊,看着許清嘉的眼神是滿滿的懷疑:“真的假的?”

“嘉嘉彈給他看看,就像剛才一樣。”何雲溪鼓勵許清嘉。

江一白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看着許清嘉,大有我不相信,我堅決不相信的意思。

不争饅頭争口氣,反正彈過一次也不差這第二次,許清嘉從善如流又彈了一段開頭,僅限于開頭。

“看一遍就會了?!”江一白尾音上揚。

許清嘉厚顏無恥的點下頭。

江一白嗷一嗓子叫了起來,懷疑人生懷疑自己:“我有那麽笨嗎?”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許清嘉矜持的保持微笑。

“才知道你自己笨,還不算太晚!”聞聲而來的江平業涼涼地補刀。

江一白誇張的捧心,作東倒西歪狀,語調悲怆:“我的心好痛。”

看得許家陽一愣一愣的。

許清嘉也看愣了眼,感情這是個戲精。

緊接着就聽江一白:“我得吃兩只豬蹄補回來,不,三只!”

許清嘉默默收回之前的評價,不,這是個吃貨。

江平業一幅沒眼看的嫌棄樣,眼底卻是濃濃的寵愛。

見狀,許向華彎了彎嘴角,沒想到江平業的兒子這麽好玩。又去看坐在鋼琴前的女兒,剛剛女兒彈鋼琴的模樣就像小仙女。鋼琴啊,許向華忽然覺得肩頭徒然多了幾分壓力,又覺得渾身充滿了幹勁。

“你們聊完了,”何雲溪才留意到江平業和許向華過來了,笑着站起來:“那去吃飯吧。”

江一白積極響應他媽的號召,餓死他了,十幾歲的男孩,胃就是個無底洞。

一行人便前往餐廳,老王的妻子王嫂正在端菜,何雲溪過去幫忙。菜上齊之後,老王和王嬸也坐了下來,他們夫妻倆受過何家的大恩,八年前被找來照顧何雲溪母子倆,何雲溪流産之後身體便不大好,江一白那會兒也才五歲,弱母稚子的沒法過。

他們是把自己放在下人位置上的,只何雲溪拿他們當哥嫂,江平業回來後也跟着喊王哥王嫂,把他們當家人看,兩人心裏熨帖的很。

江家準備的飯菜十分豐盛,雞鴨魚肉時令河鮮應有盡有,中間放着一盆江一白心心念念的醬香豬蹄。

江平業熱情介紹:“這是嫂子的拿手菜,你們一定要嘗嘗,一白一頓能吃三個。”

“要是不吃飯,我能吃四個。”江一白炫耀自己的好胃口。

話音剛落,又傳來敲門聲。

江一白直接站了起來跑過去開門,驚喜的看着外面的人:“哥你來了,正好在吃飯。”

捧着一大箱水果的韓東青心道,他就是來蹭飯的,王嫂做的飯十分對他的胃口。

“這是什麽啊?”江一白被那只大箱子吸引了注意力,抽了抽鼻子,有股甜香味。

韓東青:“接着。”

江一白聽話地伸出手。

韓東青把箱子卸給他,無事一身輕道:“櫻桃、荔枝,最上面的是草莓,小小心點別摔爛了。”随即心安理得撇下他往餐廳走,大小夥子,幾十斤東西小意思。

江一白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成了苦力,櫻桃荔枝草莓,都是他愛吃的。再來幾十斤他也願意搬,樂颠颠地往回走,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忘記提醒他哥家裏有客人。

正想出聲提醒,韓東青已經和客人對上眼了。

韓東青愣了下。

“東子來了。”何雲溪立刻笑了起來,韓東青的母親是江家女兒,不過早在江家出事前便病逝,韓父又續娶了,加上韓老身份擺在那,所以江家的事并沒有影響到韓家。這幾年,韓家長輩不方便出面,都是韓東青姐弟三人在幫襯照顧他們娘兒倆。

江平業奇怪:“你沒上課?”臉色一沉:“逃學了?”

抱着水果進來的江一白,驚喜:“哥你逃課了?”頗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在裏頭。

韓東青飛他一眼,笑道:“哪能啊,大舅,我今天上午體檢,請了一天假。”看看許向華一家三口:“家裏有客人在,那我先走了。”

江平業這才緩和了臉色:“都不是外人,來了就一塊吃吧,聽一白說,你們不是見過了?”

韓東青不是個扭捏的,更不是個虧待自己的,他正餓着肚子呢,當下笑着道:“前天剛見過許叔叔,叔叔家的小弟弟小妹妹還見過兩次呢!”又道:“那我去洗個手,你們先吃。”

“哥哥是個好孩子!”許家陽望着韓東青的背影肯定的點了點頭,小表情竟然有點欣慰。

韓東青腳步一頓,差點踢到門檻,回頭就見白嫩嫩的小男孩欣慰地看着他,頓感滑稽,跟他逗悶子:“你也是個好孩子。”

被誇了的許家陽突然扭捏了下,小臉泛紅。

看樂了韓東青。

江一白已經笑到肚子疼。好孩子,他哥竟然成好孩子了!

就是何雲溪也是笑不行,這孩子怎麽這麽逗呢。

許家陽不明白他們笑什麽,卻知道他們在笑他,不好意思的往許清嘉身邊躲。

許清嘉也被他逗樂,下家夥現學現賣的本事不錯嘛!

剩下幾個人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樂個什麽勁,還是江一白邊笑邊說了前情。

洗完手回來的韓東青才知道是怎麽回事,怪不得這小家夥沒頭沒腦鬧出那麽一句。

“你姐姐說得對,飯前洗手是好孩子!”韓東青一本正經地逗許家陽,突然發現這小家夥比江一白小時候還好玩。

這回小家夥卻是往許清嘉懷裏一撲,害羞了。

許清嘉溜一眼韓東青,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個喜歡逗孩子的。

不妨正撞上他的目光,下意識笑了笑。

韓東青翹了翹嘴角,心裏想的是,弟弟這麽好玩,不知道姐姐逗起來好不好玩。

相較于江家這邊歡聲笑語不絕,醫院裏亂成了一鍋粥。

蓋因姜母聽聞秦母住院,攜厚禮來探病。

昨天,姜建業跟姜家父母說,他沒和秦慧敏處對象,是秦慧敏設計他。老兩口起初不信,這姑娘看着挺正派,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姜建業眼睛都紅了,一個勁說他中了秦慧敏的圈套。

老兩口這才有點信了,畢竟那是親兒子不是。可姜父還是奇怪,既然不是談對象,他三番五次找秦慧敏過去說話幹嘛?

姜建業本不想說他對秦慧如那點心思,丢人,可事到如今,不說也不行了,別人不信他就算了,不能親爹親媽都不信他啊。

姜父姜母好一通大罵,他們這一片誰不知道秦慧如念着鄉下老公孩子,心心念念想回去,連到手的工作都不要了,他這是脂油蒙了心。

姜建業低頭由着他們罵,的确是脂油蒙了心,現在好了,羊肉沒吃到還惹了一身騷。

罵完了兒子,姜母又罵秦慧敏蛇蠍心腸不是好東西。

然而罵完之後,姜父還是一句話,娶,娶回來過幾年離婚都行,現在必須娶。

兒子這些話,他們信,外人誰信?

這種事,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秦慧敏就是弱者。

他們要是站出來說都是秦慧敏陷害,哪怕秦慧敏承認了,幾個副廠長也得拿這件事做文章,懷疑背後有脅迫有暗箱操作。

這事就沒完沒了了,拖得越久,對姜建業的影響越大。

再退一步,秦慧敏這女人能這樣豁出去幹,就不是個善茬。逼急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去告姜建業耍流氓,姜建業就得脫一層皮。

道理,姜建業都懂,理智告訴他,趕緊娶了秦慧敏,把這件事的影響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以後再慢慢算賬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感情上他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姜建業一晚沒睡好,第二天卻是認命地跟着秦母來了醫院。

出事後,廠委就放了他假,他知道廠委是在研究要怎麽處置他,他是領導,出了這種事,敗壞了風氣,肯定有處罰。處罰的輕重便和這件事如何收場休戚相關。

母子剛到醫院,秦慧敏突然冒了出來,她雙眼布滿血絲,臉色蒼白,顯然也是沒睡好。

秦慧敏直勾勾地盯着姜建業:“我想跟你談談。”

姜母一見她便怒目而視,可多年教養又讓她做不出大庭廣衆之下罵人的事來,只能把自己氣得心口發悶。

但見姜母模樣,秦慧敏就知道姜建業都告訴長輩了,這麽過去肯定沒好話,醫生說了,她媽不能再激動,要不得出事。

秦慧敏語調很平靜:“不要跟我媽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否則我就去派出所。”

“你敢!”姜建業的聲音因為憤恨而異常尖銳刺耳,就像指甲劃過玻璃。

秦慧敏扯了扯嘴角:“我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不敢的。”她已經被逼到懸崖上了,她還怕什麽,大不了玉石俱焚。

姜建業五官扭曲了下,恨不得掐死秦慧敏,咬着牙道:“你想談什麽?”

“跟我來。”秦慧敏扭頭就走,似乎并不怕姜建業不跟上來。

姜建業死死握着拳頭,才能勉強壓制住心道暴戾的情緒:“媽,你在這兒等我,先別去病房。”

姜母心煩意亂的點點頭,想起秦慧敏那陰沉沉的模樣就覺怒氣上湧,真是她瞎了眼,竟然以為她是個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秦慧敏走到一塊空曠的地方才停了下來,轉過頭就對上姜建業震驚狂怒到極點的臉。

秦慧敏突然間覺得有點悲哀,然很快她就把這一絲軟弱壓了下去,她沒有退路了。

“我爸媽不想我嫁給你。”

姜建業一愣,狐疑的看着她。

“他們要是真的不願意,那我就不嫁了。”

姜建業不喜反憂,拉響了警報,這個女人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善罷甘休。

秦慧敏臉上浮起古怪的笑容,姜建業心頭發寒,就聽見她涼絲絲的聲音:“不能嫁給你,我這輩子就算是毀了,我這樣都是你害的,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姜建業的臉先陰後沉,漸漸變黑:“你想幹嘛?”

“我想幹嘛!”秦慧敏哼笑一聲,說不出的諷刺:“是你利用職權威逼利誘我,我當然要去告你,省得你以後再糟蹋其他女同事。”

姜建業再是忍不住一把揪住秦慧敏的衣領,将她提了起來:“秦慧敏!”一字一頓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秦慧敏神色平靜的看着他:“打啊,剛好作為證據!”

姜建業攥緊了拳頭,胸口劇烈起伏,望着秦慧敏的目光裏充斥着滔天怒意。

秦慧敏卻像是毫無感覺一般,語帶嘲諷:“我這樣都是你逼的,我不好過,你也別想過得好,。”

“我逼你!”姜建業惡狠狠地瞪着秦慧敏,眼裏冒火:“是你自己湊上來,說要幫我的。”

“那封舉報信是你逼我寫的,我不想寫的!”秦慧敏激動起來,她告訴姜建業許向華投機倒把只是想讓他相信,她爸媽絕不會同意讓秦慧如離京。是他為了萬無一失,是他要絕了秦慧如的念頭,是他逼着她寫信舉報許向華的。

“要不是那封舉報信,我爸媽和怎麽會對我失望透頂,我怎麽會沒臉繼續在家待下去,我怎麽會死死抱着這份工作不放,我怎麽會铤而走險。”

她後悔了,可一步錯步步錯,她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她要是下地獄,姜建業就得陪着她。

秦慧敏突然發了瘋一樣抓撓踢打姜建業,猝不及防之間,姜建業的臉被她指甲勾到,吃痛之下,姜建業用力将她摔了出去。

“住手!”一聲暴喝之後,秦振中斜刺裏沖了出去,揚起拳頭狠狠揍到姜建業臉上:“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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