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回家
趙夏蘭和甘哲在病房裏陪甘映安聊了一會, 給甘映安帶了她現在可以吃的東西, 之後就安安靜靜地在病房裏陪着甘映安。
經歷過一次生死, 趙夏蘭和甘哲現在無比珍惜能夠跟女兒在一起的時間,哪怕只是靜靜地待在一起什麽都不說,也是幸福的。
“篤篤篤……”門外傳來敲門聲, 接着是一道清亮的男聲, “咳……甘、甘小姐?”
甘映安聽到聲音看過去,微笑着點點頭,“楊先生。”
楊星洲還不太習慣面對一個跟他認知不一樣的祁琳,明明還是那個軀體, 但是靈魂已經不一樣了。
楊星洲想得開, 并沒有把甘映安當作什麽妖魔鬼怪, 反而從樂觀的一面去想,在祁琳死後,甘映安來到了她的軀體裏,反而算是把祁琳的身體保留下來了。
這裏面的倫理問題太多, 楊星洲也懶得計較太多。
畢竟他不是祁琳本人,祁琳自願放棄了自己的性命, 誰也不知道祁琳是怎麽想的。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他又能做什麽?難道要把甘映安掐死以還祁琳一個公道?
傻了吧。
所以楊星洲只是很佛系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跟甘映安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雖然這樣想可能會有點自戀, 但楊星洲還真擔心這個換到祁琳身體裏的女人會因為他的關懷愛上他。
“這二位就是甘小姐的父母了吧?”楊星洲走過來把帶過來的水果放在桌面上, 也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趙夏蘭連連點頭, “您就是映安所說的……額,祁琳的……”
“是的,我現在算是祁琳唯一的親人。甘小姐已經把她的遭遇都告訴您們了吧?”楊星洲揚起一個善意的笑,“二位不用擔心,我不會對甘小姐做些什麽的,她能以祁琳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就已經很好了。”
“嗯,您能這樣想,我們真的很感激您!”趙夏蘭說的激動,都想給楊星洲磕頭了。
“不這樣想,也不能想別的了啊。”楊星洲打趣道,“我總不可能去找什麽道士來找什麽招魂術把祁琳招回來吧?祁琳……老早就不想活了。我其實早就應該知道的。”
Advertisement
這話題說起來有些傷感,甘映安一家子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楊星洲,楊星洲倒是自己又調整過來了,“罷了,不說這些了。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畢竟現在甘小姐……嗯,現在這個樣子?”
楊星洲上下打量了一下甘映安,挑了挑眉。
祁琳是割腕自殺,所以傷都在手腕上,在醫院小住幾天就差不多了。
但是甘映安出院後的去向就成問題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先把杜川送進監獄,就沒有別的事情了。”甘映安如實相告,這幾天甘映安也已經把自己原本的基本情況都告訴楊星洲,也不怕楊星洲現在聽不懂。
楊星洲人挺好的,很佛系,對事情不太執着,看的很開,所以甘映安還是挺放心把自己的一些事情告訴他,一來是為了安撫楊星洲,以免楊星洲表面上笑呵呵實際上可能看她不爽,二來也是表明誠意,增加信任度。
“那之後,你是打算回你父母那邊,還是留在這邊,用着祁琳的身份生活。你原本的身份已經死亡,你也不可能再用你原本的身份生活吧?”楊星洲接着問。
因為了解了甘映安的一些情況,所以楊星洲也知道,甘映安的牽挂非常多。
有父母還有孩子,或許還會有一個将要成為戀人的朋友。
雖然楊星洲并沒有打算刻意比慘,但他跟祁琳的經歷确實要比甘映安慘很多。
有時候楊星洲也會想,如果他們的牽挂也很多,有父母有戀人,祁琳是不是就不會總是想着自盡了?
甘映安在楊星洲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在觀察楊星洲的表情變化,以為楊星洲會有不甘。
然而楊星洲看起來非常平靜,就好像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甘映安有些驚訝,接着低聲道,“我可能會跟我父母先回家一趟,處理完我的後事之後,就會回來這邊用祁琳的身份生活下去。但是我可能會還需要照顧我的兩個女兒。”
“嗯,想清楚了就好。那我就把祁琳的東西都留着吧,你們聊,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複。”連凳子都還沒有坐熱呢,楊星洲就又起身打算離開了。
其實這也正常,這幾天楊星洲都是過來說幾句話就走人,楊星洲看着也不像是在趕時間,可能只是跟甘映安不熟悉,所以不喜歡說太多。
楊星洲離開後,趙夏蘭和甘哲看着時間也差不多要走了,畢竟家裏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他們只是抽時間過來看一眼女兒,徹底确認一下,求個安心。
現在接觸過,也确定這個氣質這個神态确實是他們熟悉的女兒,而不是別人的惡作劇,趙夏蘭和甘哲也就放心了。
**
在醫院裏住了小半個月後,甘映安終于可以出院了,手上的傷還沒有好透,但是已經不影響身體和一些日常活動了。
出院這天,趙夏蘭來接甘映安,楊星洲幫提了一些東西,跟在母女倆身後,沉默不語。
“我送你們去火車站吧。”到了醫院門口,楊星洲突然道,“你們在這邊要去火車站只能打車或者坐公車,也太麻煩了。我今天沒什麽事情,剛好可以送你們。”
“好的,只要不會非常麻煩你就好。”甘映安好不矯情地接受了楊星洲的幫助,楊星洲好像有心事,只是她也不敢問太多。
去火車站的路上,趙夏蘭一路上都在跟甘映安說話,說家裏的谷谷和蘭蘭最近的表現如何,兩個孩子已經非常想念媽媽了。
當然趙夏蘭還會提一下杜川的情況,杜川已經被拘留了大半個月,公安機關那邊已經立案,還在審理中,開庭日期還未知。
杜川的家屬那邊還沒有行動,也不知道會不會來找上他們。
甘映安聽得認真,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反倒是開車的楊星洲打趣道:“我還是第一次在身邊看到這種事情。夫妻之間這得多大的仇啊,居然還能鬧到這地步?我看甘小姐你人挺好的,你丈夫腦子裏在想什麽?”
“是前夫。”甘映安友好地糾正道,“嗨呀,誰知道他在想什麽呢?反正,我是受夠了。”
“婚姻真是可怕。”楊星洲不禁感嘆。
“此言差矣,婚姻不可怕,可怕的是遇上錯誤的人。”甘映安現在已經很理智了。
從來都只是因為沒有遇上正确的人,走了一段錯誤的路,所以婚姻失敗了。
如果就此真的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婚姻,那未免太幼稚了一點,還是順其自然,一切随緣。
甘映安發現她似乎也變得佛系起來了。
**
時隔不到一個月,重新回到家裏,甘映安越發感覺回到這邊倍感親切,楊星洲沒有打算跟她一起回來,送他們到車站就道別了。
趙夏蘭有些遺憾,還想讓楊星洲過他們的城市逛逛。
“他大概不喜歡走遠吧。”甘映安一邊手幫提着土特産,另一邊手手腕上包着紗布,“而且還要工作要忙,以後又不是見不到了,有的機會請他過來玩。”
見母親一直唏噓,甘映安安慰了一下母親,希望母親能開心一點。
“你說的也是。”趙夏蘭重重嘆了一聲,“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跟谷谷說清楚。”
甘映安一聽,算是明白為什麽老媽會看起來這麽煩惱,竟然是為了谷谷的事情嗎?
“我會跟谷谷親口說的,所以不用擔心。”她給谷谷帶了喜歡吃的東西,而且谷谷從小都是她帶大的,她有足夠的信心讓谷谷相信她的身份。
“就怕谷谷轉不過來,而且……唉,這種事情對于谷谷來說,還是可能有些難接受,她畢竟還小,還是一個小孩子呢……”趙夏蘭止不住地嘆氣。
一來是擔心谷谷不願意相信這個陌生的阿姨是自己的媽媽,二來還擔心谷谷有抵觸心理,做出的抵觸反應會傷了映安的心。
說着說着,已經從小區門口來到了樓下的電梯外,一些同樣正在等電梯的人注意到站在趙夏蘭身邊的陌生女生,有些好奇。
甘家的女兒身亡的消息整個小區都傳遍了。
有人惋惜,為趙夏蘭和甘哲感到悲痛,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管真相如何,杜川的做法都是錯的。
有人看熱鬧,态度中立,不發表任何意見,靜觀事情的後續。
有人譏笑,認為如果不是甘映安做了對不起杜川的事情,怎麽會被杜川報複,離婚緣由也沒個說法,誰知道實際上真相如何?
這種言論就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論,也幸好趙夏蘭和甘哲這段時間忙于處理甘映安的後事,沒有在小區裏晃蕩,并不知道還有人說風涼話。
可這會兒就不一樣了,趙夏蘭成功把女兒帶了回來,心情舒暢,也有精神跟周圍的大媽大爺們談話。
當然,實際上不用趙夏蘭主動打招呼,一些大媽大爺就因為好奇甘映安現在的身份而上前詢問了。
“這位女娃看着很眼生啊……不是趙大姐的親戚吧?”一個穿着花裙子的大媽好奇地問道,聲音也沒有刻意壓低,不介意被甘映安聽到她的話。
在甘映安看過去的時候,花裙子大媽還友好地朝甘映安笑了笑。
甘映安撲哧了一下,莫名覺得這個大媽有點可愛。
“金嫂,是遠方親戚的女孩,很少來這邊探親,所以你們都沒見過,很正常。這孩子叫祁琳,今年剛大學畢業還在找工作呢,沒找到工作,暫時過來幫一下。”趙夏蘭連連解釋道。
為了不讓別人懷疑,趙夏蘭當然也故意讓自己看起來依舊很悲傷,好似說話都十分勉強的樣子。
衆人都長長地“哦”了一聲,之後就開始有人旁敲側擊地詢問甘映安的事情。
“今天出去散步看到你家老伴兒帶谷谷和蘭蘭出去曬太陽了呢,你老伴兒精神還不錯。現在緩和一點了吧?”這個大媽說的還算委婉,不敢提到甘映安的名字,只怕提了之後趙夏蘭會哭出來。
“诶!緩和一些了。”趙夏蘭點點頭,女兒就沒死,反而轉生到一個健康的身體,本來就沒什麽好難過的。
“這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大家都沒有準備,但是緩過來了就好。人生在世,還是要往前看。”
“對對對,事發突然,誰也沒有防備,放下悲痛,往前看,生活還要繼續的。”
到目前為止,這些勸慰的大媽們都非常友好,偏偏就有一些看不過眼的大媽陰陽怪調地說,“誰知道是不是誰做錯了什麽,不然好端端的,誰會對自己的妻子動手呢?”
“只有氣極了才會做出這種極端的事情,平時再好的男人在遇到極端生氣的事情,也不可能冷靜的。只怕人家只是沖動行事,結果失手犯了錯,現在反而要承擔責任,真是可憐哦。”
“呵呵,反正現在就是這樣嘛,壞人被欺負了之後楚楚可憐,就可以得到別人的原諒了,可是懲戒壞人的人反而被譴責,都不知道是什麽世道。”
這些人說話的時候沒有提到一句杜川和甘映安的名字,但是他們華麗的針對性很直接,是個人沒聾的都能聽出這些人的暗諷。
甘映安本來以為這些一起等電梯的人都很好,自己只負責在一旁當一個乖巧的遠房親戚就好了。
現在一聽這些人的陰陽怪調,氣的七竅生煙,這些人腦子裏裝的是水吧?
她都已經被杜川失手摔死了,居然還能說風涼話???這些人這麽有毒的嗎?
她應該慶幸她不是真的死了,而是換了一個身份依舊活在世上嗎!不然她都看不到居然會有人在她‘死’後說風涼話,暗嘲她死的活該?還有受害者有罪論給她蓋章是壞人?
不只是甘映安,聽懂了這幾個人畫外音的大媽們臉色都有些難看,都悄悄地看了一眼趙夏蘭,不知道趙夏蘭聽到這話會作何反應。
趙夏蘭眼睛一眯,視線像射線一般掃過說風涼的那幾人,嘴巴開開合合,突突地說道,“呵呵,等某些人的女兒賢惠持家給夫家做牛做馬被當做免費保姆,日子過不下去想離婚然後被丈夫砍死,就知道自己說過什麽蠢話了。”
這時電梯已經下來了,趙夏蘭牽着甘映安的胳膊,噠噠噠進入電梯,跟剛才說風涼話的人自動保持距離。
甘映安弱弱地看了一眼趙夏蘭,清清嗓子,看起來懵懵懂懂地問道,“阿姨,你們剛才在說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懂啊!?是不是有人不知道真相,覺得映安姐對不起杜川所以被杜川砍死活該?可是我怎麽沒有聽說過映安姐做了什麽對不起杜川的事情啊!”
這個女生竟然就這麽大大方方地提起甘映安跟杜川的事情,周圍的一部分大媽都倒抽了一口冷氣,朝甘映安擠弄着眼神,似乎是希望對方可以接收到她們抛去的信號。
但令這些大媽驚訝的是,趙夏蘭竟然沒有生氣,只是氣哼哼地道,“你可不要像一些看熱鬧的人那樣亂說!我家映安是個好姑娘,勤儉又持家,賢惠的很,盡心盡力照顧着杜川一家老小,要說什麽事情,那也是杜家對不起我的映安!”
說着說着,趙夏蘭竟然有些哽咽,擡起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嗚嗚嗚……我家映安哪裏不好了?為他杜家生兒育女,産後大出血差點死在手術臺上,我們都不知道,杜家竟然還想不簽字。為什麽這樣的人渣都有人為他說話?”
甘映安聽出母親是真的在哭,而不是裝出來的。
她有些無措,自責地想着如果不是她故意提這些,也不會挑起媽媽的傷心事。
趙夏蘭真情實感的演出成功讓說風涼話的幾人一時間非常難堪,剛好電梯已經到了,幾人急促地逃出去,就好像生怕有人在背後追着她們一般。
一開始安慰了趙夏蘭的大媽們則輕輕拍着趙夏蘭的肩頭,安慰道,“那些人屁都不懂,瞎說的,趙姐,別放在心上。”
“就是就是,事情沒發生在她們身上,她們當然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我說,如果這事兒讓她們攤上了,沒準她們死都不會放過女婿。”
有人嗤笑道,“她們要真的能死都不放過女婿那倒還有點人性,依我看,沒準她們會是那種包庇女婿兇手的人。”
幾個暖心的大媽輪流安慰下來,趙夏蘭都被治愈了。
甘映安也驚住了,接觸多了杜川那邊的極品親戚,都差點以為人間沒有溫暖了,沒想到媽媽身邊竟然有這麽暖心的大媽,安慰起人一套又一套的。
她再一看老媽的神色,發現老媽已經不氣也不難過了,笑呵呵地跟大媽們聊的很開心。
跟大媽們告別後,甘映安發現她老媽好像還沒聊夠,還想繼續聊呢。
只見在家裏等候她們的老爸已經等的有些焦急,穿着拖鞋走了出來,想看看她們怎麽還沒回來,一出來就跟甘映安跟趙夏蘭撞上了。
“怎麽了?”甘映安見老爸臉色不對,好像有點着急。
甘哲沉着臉,低聲道,“杜家那邊來人了。來勸我們不要追究杜川的責任,這些人還真的有臉過來勸我們!”
“先不說我們的選擇是什麽,這個案子是公訴的吧?他們竟然覺得我們不追究責任,杜川就可以不坐牢,只是賠點錢就可以了?”甘映安啧了一聲,擡手揉了一下太陽穴,“是誰來了?”
“好像是杜川的一個叔叔,在杜川老爸那一輩排老六。”甘哲頭疼道,“現在問題是我們要怎麽把他趕走?”
“他是怎麽來的?已經在屋裏了嗎?”甘映安拉長脖子,想聽聽屋裏有沒有聲音。
“沒有在屋裏,單是他好像在附近找地方住下來了。說要在這裏耗到我們改變主意。”這個做法還真是有杜家的風格,甘哲左右看了看,把母女倆先拉回家裏。
回到屋裏,甘映安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的谷谷,谷谷看動畫片的時候很投入很認真,會把動畫片的故事情節記得非常清楚,還經常會跟她讨論情節。
他們的到來并沒有引起谷谷的注意,甘映安眼睛有些濕潤,放慢腳步悄悄走了過去,沒有驚動谷谷而是默默地在一旁陪她一起看動畫片。
甘哲有些擔憂,趙夏蘭即使把要過去湊熱鬧的丈夫攔住,“不要過去了,咱倆去廚房忙活吧,想想怎麽對付那個杜老六。”
甘哲比了一個ok的手勢,還挺先進的。
客廳裏只剩甘映安跟谷谷單獨相處,甘映安站在谷谷身後,已經緊張的手心都沁出細汗了,粘乎乎地很不舒服。
可是不管結果如何,她都應該讓谷谷知道,她雖然長了一張跟原本不一樣的人,但她是她們的媽媽。
甘映安忍着緊張,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谷谷的肩膀。
谷谷一開始沒察覺有人在碰她肩膀,過了好一會才“咦”了一聲,轉過頭來。
谷谷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阿姨,陌生的阿姨還一直盯着她看。
谷谷歪了歪腦袋,不解,“漂亮阿姨?你為什麽要盯着谷谷看呀?”
甘映安差點淚崩,半蹲下來以免谷谷仰着頭看她會脖子累,伸出手猛地把谷谷瘦小的身軀摟入懷裏,聲音沙啞地道,“谷谷,我不是漂亮阿姨,我是媽媽,是媽媽,知道嗎?”
幾乎就是這一個瞬間的事情,甘映安發覺懷裏的谷谷頓時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