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後青春

外面的行人車輛在行駛的車窗兩邊匆匆掠過，蘇珂與郁嘉然正在從餐廳回家的路上。身邊的小孩兒有着超乎尋常的沉默，似乎……是從那個黃老板離開之後開始的。

蘇珂有些想不透其中的因果關系，于是在一個紅燈的間隙，蘇珂轉過頭來看向郁嘉然，他帥氣英俊的小臉兒隐匿在一處正好出現的陰影裏，倒是給他增添了幾抹他本來并沒有的深沉。

“怎麽了？剛剛的菜不好吃？”蘇珂明知不是這個原因，卻還是這樣開口問道。

聽聞的郁嘉然擡起他那雙大大的有些像是小鹿斑比的眼睛，看了看蘇珂，然後一邊搖頭一邊回答：”沒有，菜很好吃，我很喜歡。“

失落的語氣以及低落的情緒都很明顯，這小孩兒不會掩飾自己，就算蘇珂沒有發現他的安靜這會兒也會有所察覺。

但無論是早發現還是後發現的，蘇珂都沒再問什麽，她覺得以郁嘉然直接的性格，如果他想說怕是早就要說出來了，既然他沒說，估計就是他真的不想說。

他們最後還是先回到蘇珂家，盡管郁嘉然的心情不佳，但他還是堅持要先送女生，而蘇珂在聽聞之後則只是回頭看了看他，恰好看到郁嘉然低垂着眼睛抿着嘴巴，長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輕輕抖動着。

在來到蘇珂家樓下之後，蘇珂看着郁嘉然漸漸遠去在路燈下的背影，一直到徹底看不見才收回目光，只剩下一個人時蘇珂的臉上不再有任何一點表情。

上了樓的蘇珂回到家換好了衣服，正準備去洗澡的時候，她接了一通電話，是譚正男打來的，開口就質問蘇珂為什麽要得罪黃老板。

嗤笑了一聲的蘇珂收緊了手指，心中冰涼一片的同時也不免感嘆人竟然能變得如此之快，而且是徹底頭尾的改變。

“你說話啊！”電話那邊的譚正男還在繼續逼問着。

“沒什麽可說的，如果你不爽，可是随時開除我。”蘇珂不鹹不淡的扔下這句話之後就挂斷了電話，并且直接關了機。

她不再有心情去洗澡，盡管她其實有恃無恐，但她還是改變了計劃，獨自一人開了一瓶紅酒喝了起來。

這個夜晚真長，而生活，有時候就是這麽惡心。

第二天早晨當蘇珂将手機再次開機的時候，來電提醒告訴他譚正男打了很多通電話給她，具體是多少蘇珂沒有細數，但總之是很多，以至于她的手機在剛開機時震動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蘇珂沒有理會也沒有打算回電話的意思，已經換好衣服化了妝的她最後拿出她常用的口紅。

本身她的膚色就白，而唇色也跟着偏淺會很容易顯得沒氣色。

大學時代，曾經有人為了她跑步運動了之後嘴唇和臉頰都變得健康紅潤而開心喜悅，那是單純美好的年代，只是已經時過境遷。

所以蘇珂選擇遮蓋，她一下下仔細勾勒，直到鮮紅色的口紅完全将她本來的嘴唇遮蓋，鏡子裏的人也改頭換面般，完全換了一種氣質。

雖然打了很多電話給蘇珂，但是等來到公司之後譚正男卻并沒有提起此事，反而宣布要對公司進行整改。

這似乎是每個公司都會做的事情，為了順應時代，也為了去修繕自身，但這一次譚正男所謂的整改，似乎是有針對性的。

一個星期下來，幾乎整個公司的人都已經看清，這次的整改主要就是為了設計部，譚正男以前會給設計部很大的空間，但現在他卻事事都要插手，這會大大的增加工作量不說，作為設計部的總監蘇珂一旦與譚正男有不同意見的時候，下屬們便會非常難做。

以前他們只需要向蘇珂彙報工作，但現在還需要向譚正男交代，比起蘇珂的雷厲風行，并不是搞設計出身的譚正男會問的更多，這便會耽誤很多時間。

對此蘇珂一直都在沉默着，她的聰明讓她在譚正男提出整改的那一天就已經清楚，譚正男這是在削減她在公司的影響力和決策力。

而且還是在那樣一個完全不掩飾的時間裏。

蘇珂覺得很累，不光是心理上的，真真切切所增加出來的工作量讓她的身體也覺得累，而這種累因為完全無意義從而會讓人覺得沒有絲毫的動力。

但譚正男才是這間公司的老板，蘇珂能怎麽辦呢？

大量的工作繼續充斥着蘇珂的生活，她的腳步變得更加匆匆，她睡眠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緊張，在除了工作以為的其它時間裏，她的話也變得越來越少。

她依然笑着，但是在那份只是習慣了的笑容背後，她眼裏的溫度卻越來越低。

當一件事情很大程度的占據着一個人的身心時，很多其它的事情就會被無意識的忽略。

例如就在蘇珂公司樓下的咖啡廳工作的郁嘉然。

幾次蘇珂路過公司樓下的時候，郁嘉然都想要和她打招呼，可有時候是當他從店裏出來了的時候蘇珂已經走進了了公司大樓，有時候是就算郁嘉然就站在店門外面，在蘇珂出現的時候他都已經擡起手對她揮舞着，但行色匆匆的蘇珂卻是完全都沒有注意到。

她很忙，忙到完全沒有注意郁嘉然的存在，幾次三番下來，郁嘉然的心情難免低落。

到後來他在看到蘇珂的時候都開始猶豫着要不要和她打招呼，畢竟如果蘇珂還是不回應他的話那樣的感覺并不好受。

不過郁嘉然也會安慰自己，他知道蘇珂是真的很忙。

這天郁嘉然在寫咖啡廳外面的黑板，他會畫一些簡單的漫畫，咖啡廳老板知道之後便要他負責門的那塊用來宣傳新品的黑板。

而正當他畫了一半的時候就那麽鬼使神差的，郁嘉然轉了一下頭，然後就看到蘇珂與她的助理Kiki出現在不遠處。

停下動作的郁嘉然第一反應還是伸了手，臉上的笑容都因為見到蘇珂而飛揚了起來，可很快就又通通落下了，無論是那只擡起的手還是嘴角邊的笑容。

他看到蘇珂正在打電話，很認真的在說着什麽，怕是這一次她也不會注意到自己。

這樣想着的郁嘉然撇了一下嘴巴，孩子氣的發洩讓他手上的粉筆沒了輕重，在黑板上留下突兀的一條之後他又手忙腳亂的要去擦，所以并沒有發現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蘇珂其實正在看他。

今天蘇珂一整天都在外面忙，臨近下班時間才準備回公司，電話是客戶打來的，也确實是工作上的事情，但因為不是什麽太要緊的，蘇珂只是公事公辦的應付，然後就在她又一次無意識的調整視線的時候，她看到了郁嘉然，她有些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孩子正在這裏打工，但再想想又似乎有一陣子都沒有見面聯系了。

再然後，她看到了郁嘉然對于黑板發洩脾氣的動作以及之後又慌亂的補救，但并沒有看到他之前動作的蘇珂并不知道原因，只是覺得那舉動挺傻氣的，透着些可愛。

“你先上去吧。”挂斷了電話的蘇珂對身邊的Kiki這樣說完之後就向郁嘉然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看了看手表。

她很快就有一個會要開，所以蘇珂并沒有多少時間，今天怕是也要加班到很晚。

“做什麽呢？”動作間已經走到了郁嘉然身後的蘇珂開口說了一句，而郁嘉然貌似挺專心的，并沒有聽到腳步聲，所以當蘇珂開口時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動作特別迅捷的就由蹲着的姿勢直接蹦起來，瞪着圓圓的眼睛看着蘇珂。

“怎麽？幾天不見不認識了？還是我最近憔悴的讓你都不敢認了？”蘇珂調笑着，但某一方面她也的确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過勞死。

“姐姐？”郁嘉然還沒有回過神來，依舊愣愣的：“你怎麽過來了？你剛剛不是沒看到我嗎？”

郁嘉然的反應沒有那麽快，心裏也不藏事情，一句話就讓蘇珂在微微皺眉的同時意識到了一些什麽。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才再開口：“你剛剛早就看到我了？和我打招呼，但我沒注意到你？”

這一次郁嘉然不再是因為蘇珂的突然出現驚訝了，而是他覺得蘇珂簡直會魔法般，怎麽就什麽都知道呢？

“其實……”忽閃着眼睛的郁嘉然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其實你下次可以大聲的叫我，或者直接走過來和我打招呼，如果我沒有看到你的話。”而蘇珂則直接接過了郁嘉然的話來。

“啊？”繼續着單音節的郁嘉然沒能跟上蘇珂的節奏，但這一次蘇珂給了他時間，就那樣挂着微笑看着他，她能看到小孩兒的委屈，那雙眼睛實在藏不了事情，都寫的清清楚楚的。

在這一會兒的時間裏，郁嘉然的心情在一系列的改變轉換之後，最終停留在了低落上。他最近有些不開心，他甚至覺得孤獨，他其實是一個很怕一個人的孩子。

他有些想家了。

”姐姐，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垂下了腦袋的郁嘉然留給蘇珂的是一個翹着幾屢頭發的發旋。

“為什麽這麽說？”盡管時間并不充裕，但蘇珂還是耐心的。

“我之前已經有幾次和姐姐打招呼姐姐都沒有理我了，我知道姐姐很忙，沒有注意到我很正常，但我……”郁嘉然說到這裏的時候停了停，然後把腦袋垂的更低了：“其實我在這裏也認識了一些朋友，但還是覺得和姐姐最親近，而且我之後就要開始參加公司的訓練了，可能見面的幾乎就不多了，所以.......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不希望姐姐讨厭我。”

中文的表達能力不佳在這個時候體現了出來，郁嘉然想不到很好的詞來向蘇珂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在蘇珂足夠聰明。

只有二十歲出頭的郁嘉然離開父母親人一個人來到中國，會覺得孤單會覺得想家會對身邊的朋友患得患失是很正常的，蘇珂十分理解。

“我沒有讨厭你，現在被你說的我都要讨厭我自己了，是我做的不好，下次我會注意，你也要幫我注意，也許你下次的動作可以大一點，或者只要我路過我就向你這邊看一看，好不好？”

蘇珂放低了語氣，聲音輕柔的哄着，現在的郁嘉然在她的眼裏就是一個需要安慰的小孩兒。

而小孩兒也确實是容易哄，甚至不需要一根棒棒糖，只要幾句話，就能讓郁嘉然重新擡起頭露出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