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折楊柳
? 方琳武藝再高，也終究是初入江湖，不懂陰詐暗渡。未出十招，便教歐陽澈奪了一雙耳墜子去。小姑娘性急羞澀，竟于臺上拍地大哭，任憑臺下衆人嘻笑指點。丐幫顏面掃地，只悻悻道句輕敵便沒了聲息。之後的幾戰均是些響馬山賊，真正的高手不屑于出擊，而其餘好事者頗知進退，由着魔宮判派使獨領風騷。
臨近傍晚，眼看魔宮将盟主之位收入囊中，位列正東方的男子仍按兵不動。歐陽澈深明此人自視甚高，不會同他較量，而李莫寒又鐵了心袖手旁觀，一時心焦，也顧不得威嚴如何，揚劍一指，道:
【閣下遲遲不動手，可是怕了？】
那男子英眉一挑，直起身來，左手把玩着一串梨木珠。在場有消息通達者，記得他薛承頌小白狼的名號。當年臨陽王齊凱、大漠蒼狼白狼、劍首李狂影、無名璞薛承頌同拜在鎮江士南淮子門下，四人兄友弟恭，數白狼最有天賦。末位的薛承頌因相貌與白狼相仿，無名璞的綽稱改為了小白狼。如今數十春秋過去，臨陽王早已不問江湖中事，白狼和李狂影皆往然不可追，留下一個薛承頌，行蹤無定，雲游四海。
本以為此人亦淡出塵世，類比仙人，豈知一個武林盟主，招惹來了南淮子的徒弟！
【我是笑你魔宮無人。打了許久，還是你這個廢物練雜耍。】
一語既出，未曾激怒歐陽澈，倒是要唐放拍案而起，一把抽出佩劍: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薛承頌瞥了一眼發話之人，輕擱置念珠，垂了眼簾:
【你連當廢物都不配。】
【閣下莫非就是小白狼薛承頌？】金栀子擋在唐放身前，莞爾笑道。聽得這人言語應是狂傲不羁，若将其比作他者屬之，定要惱怒的。怒，則生亂;亂，則必敗。
果不其然，薛承頌聞言騰地團身躍起，轉眼間便落于她近前。手掌有力的按在她頭頂，足以威懾，但并不傷人。女子臉上得意神色愈而明顯，仿佛只是同一位故友玩笑。一旁的秦茗姿已縮入唐放懷中，不敢移開眼前的雙手。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小女不會武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同為南淮子前輩門生，白狼仁慈為懷，我想閣下定也是俠肝義膽，不會同我計較。】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子！薛承頌緩緩擡起了手臂，衆目睽睽之下，他的确無法下手。薛承頌的名聲可以不要，但師門于他有恩，南淮子的聲譽必須周全。
【前輩若不嫌棄，請賜教，蕭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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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配與我交手，但他可以。】男子廣袖一揮，指端點在李莫寒胸前，唇角勾起一絲嘲弄。三十招，上一次只用了三十招便輕松得勝。少年暗自攥緊了了衣角，噬魂香供給中斷，身上自小到大落下的所有傷痕将盡數綻裂開來。若争鬥中遭遇此狀，莫說魔宮威信全無，就連委派的任務也不能到達，那麽，這一行人該何去何從？
【小子，你不敢？】
【□□！你倒是去啊！你平時那麽神氣，怎麽這個時候…哎…大師兄你別湊熱鬧！】秦茗姿不斷催促着，李莫寒當知個中緣由。唐放行事魯莽，壓制不住火氣，女子嬌小的身軀又如何阻攔得了？他若再不回應，只怕要多一個犧牲品。
向前邁出一步，才欲拔劍，掌心驀然一暖，已有一個鑲滿珠玉的劍柄遞上。金屬大都發冷，而這把劍陽氣極重，一年四季都溫熱舒适。是聞名遐迩的寶劍——楊柳風，趨之如長風破浪，拂力似楊柳垂青，由鑄劍師以鮮血澆注發硎而成。
天下最好的鑄劍師當屬金解語，金栀子的生母，金鈴铛的姑媽。這劍，大抵是金解語托孤魔宮時留下的唯一紀念罷。
【帶上它，勝算大一些。】
金栀子伏在他耳邊，低聲叮囑了一番。看似交代了重要內容，卻盡是些瑣碎，用以迷惑對手。薛承頌快一步躍上高臺，背過長劍傲視四周。他已經很久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了，快要遺忘，可偏偏就是不曾有人能贏過他，着實無聊。
李莫寒橫握楊柳風，足尖輕點地面，躍起百尺。空中調轉身姿，改為雙手持劍，借腰力帶動全身下刺。那人卻不慌不忙，揚劍對上。雙方一高一低僵持不下，劍端對劍端，誰都不願意先退一步。歐陽澈看得心驚，如是妄動內力會催化噬魂香，若不能速戰速決，只怕适時舊傷複發，更難應付。
李莫寒，你究竟打得什麽算盤？
俄而只聽嚓啷一聲，兩把劍皆彎了鋒刃。楊柳風質地較硬，不能曲置長久，李莫寒遲疑了一刻，還是收勢退回。薛承頌借力打力，右手五指松開，長劍便裹着淩厲的勁風刺出。對面少年雖身形未複，但判斷精準，只遭側刃劃傷了左臂。傷口不深，淌出的紅很快被墨衣稀釋，不甚明顯，不專心觀戰根本無法察覺。
【你倒是稀奇！心疼這劍做甚？】薛承頌又好氣又好笑，混跡江湖這些年，什麽樣的劍客高手沒碰到過。而不惜命反惜劍的，還是頭一個。李莫寒無意同他騁口舌之快，方才集內力進攻，放棄了對噬魂香反噬的抑制，這樣下去，恐撐不多久。
屋漏偏逢連夜雨，對手似有心拖延，出手不致命，卻耗時極長。二十招過下來，竟得見夕陽灑餘晖，日落西山。一股蠻力糾纏着內腑，他欲集中精力對抗，奈何薛承頌的攻勢陡然加強。這是企圖，慢慢将他榨幹。
一掌襲來，幾乎想都未想橫劍相當，然而手臂擡起分毫，又忙垂下，生生用胸膛接過。這一掌不輕，李莫寒自是知道，如若打在楊柳風上，會讓其當場斷為兩截。順勢後撤幾步，腥甜的味道湧上喉間，連連閉息護住心脈才得以咽回。回頭望向南邊，魔宮陣營的方向，反手擲出了劍。
他不可能會贏，那麽，且不要毀了她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