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沁園春

? 中原的冬季與大漠不同,沒有刺骨的寒冷,但更加潮濕。大漠的雪,一年只有一兩次,極不易融化;中原則雨雪連綿,次日就會結冰。

房頂的磚瓦挂滿了霜淩,門窗霧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外邊的事物。第三天,雪下了三天,李莫寒昏迷了三天,金栀子不眠不休,守了三天。秦茗姿高舉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天還沒亮就讓金栀子從溫暖的被窩裏拽出來,推到了這個房間。按照郎中的說法,第三天就應該會醒來。她這師姐也不知中了什麽邪,竟打了只山雞要炖雞湯,害她美夢做了一半,還要對着一個冰窟窿發呆。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出了魔宮,什麽十步什麽規矩,怕都抛諸腦後了。單手托腮,望着榻上少年,不由長長嘆息。雖然平時看他不忿,可到了這個時候,想要厭惡都覺得自己狹隘。去弘關的那一次,若是沒有他,一行人都會命喪黃泉;同薛承頌交手,拼死護劍,盡管楊柳風斷了,也是師姐的選擇。從前都只覺得柳浥清秀,現下與他相處久了,才發現他的眼神、動作甚或她最看不慣的高傲都透着英氣。不怪師姐處處維護,若換了自己,大抵也會如此罷。

【□□,如果師姐對你動了情,那該怎麽辦?師父說過,我們不能接近你。】喃喃的講出,語間,含着無奈。金栀子沒有過男歡女愛的經歷,很多事情都不甚明晰,分不開同情和喜歡,分不清憐愛還是憐憫,如果真的因為一時沖動違背師命,那才是大大的不值得。

【□□,你能不能不要對師姐好,能不能不要讓她在意你……】

在魔宮,身不由己。不是僅僅在意就可以,身份有別,尤其,是判派使。那個蕭其,終究是短暫的替代品,她了解冷胭的性子,那麽多年的心血,不會輕易放棄。這一回,只是個教訓。

【□□,我……你醒了?】

方才只顧着自言自語,全然忘記了他的存在。忽然擡起頭,才恍然看見對方正以一種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是的,陌生、疏遠、冰冷、平靜,她在他眼裏,還不曾見到過別的東西。

【別誤會。是師姐一直守着你,剛剛她說要去煮東西,我……呃,我去看看煮熟了沒有。】

秦茗姿逃也似的出了門,留下李莫寒不明所以的望向被摔響的門。素日最愛諷刺他的人,怎麽像避瘟神一樣的躲開?

【師姐,他醒了。】話一出口,秦茗姿恨不得揚手扇自己一個耳光。才說完這兩個人不要糾纏不清,怎的就連連講錯話!金栀子沒有注意她的異常,專心尋找着用以裝盛的容器。客棧規模小,很多器具都缺乏,好歹尋得了個小碗調羹。

【茗姿,幫我放鹽。】

【好。】去拿鹽罐的手似被針刺了一下,驀然停住。這一次她不能再錯了。手腕一轉,拿下旁邊的糖罐,狠狠的倒了半罐才放回。趁對方不注意,用勺子攪拌開來。

讓你癞□□想吃天鵝肉!甜不死你!

【師姐,我先回去睡覺了。】

【嗯。記得蓋好被子,別着涼了。】

Advertisement

鼻子酸酸的,想哭。金栀子沒有比她年長多少,卻體貼入微,不會像她一樣愛耍小性子又蠻不講理。可是那麽多師兄弟,捧在手心裏疼愛的一直都是她和金鈴铛。因為金栀子,仿佛一切事情的都可以打點的很好,不需要人照顧,不需要人遷就。她甚至以為這個姐姐可以照顧她疼她一輩子。然而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誰都不例外。但是那個人,不能是李莫寒,絕對不能!

湯裏的油花被香菇吸淨,雖然熬得時間久,但不見分毫腥膩。秦茗姿回去了,李莫寒身邊沒有人陪着,不要有什麽差池才是。金栀子來不及品嘗味道如何,匆忙盛上一碗,疾步行進。距離不短,速度慢了,會冷掉。

推開門,濃濃的血腥氣合着冷香,彌漫在空氣中。他身上那種醉人的味道在來到中原後淡去不少,但仍那樣熟悉。她也曾好奇這是怎樣一種熏香,可以如是迷人,試過從曼陀羅到野玫瑰,卻沒有一個相符合。

【還疼嗎?】指尖觸在厚厚纏繞的白紗上,力道極輕,仿佛只是懸空一點。李莫寒向着牆壁蹭了蹭,沒有回答。依稀記得那日高臺上發生的一切,瞬間劃過的楊柳風,薛承頌放肆的大笑,還有,那個半夢半醒間,溫暖的懷抱。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意識模糊,竟忘記了拒絕,忘記了冷胭的警告。

【趁熱喝了罷。睡了那麽久,想必餓了。】女子細心的舀起一勺放到唇邊吹了吹,方遞上前去。李莫寒遲疑的看了看小匙中的湯,眼神中難掩戒備,而終究試探的飲下。冷熱剛好,像刻意保持在合适的溫度。只是,甜膩的味道在口中化開,惹得他一陣反胃。擡眼對上金栀子滿懷驚喜的目光,又強自吞咽回了喉嚨。

之前見到過她煮湯,人人皆稱贊是人間美味。可如此湯羹,豈能得名美味?

沒來的及發問,又是一勺送至面前。有些為難的皺了皺眉,雙眼一閉,如奔赴刑場般的再次飲下。一勺一勺,眼看滿滿一碗見了底,金栀子才滿意的取了帕子拭去他唇邊的殘跡。

他終于,沒有再回絕她的關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