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其實……”弘音面色凝重,兩條眉毛擰在一塊兒能夾死只蒼蠅,最要命的還是尾音拖得老長,快把人胃口吊死了。

神奈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臉色也越來越沉重:“其實……?”

“其實是之前我去上廁所的時候又聽說這邊女廁有色狼啦。”弘音到最後露出個啊哈哈似的笑容,削完蘋果還沒洗的手往神奈喜頭上摸了兩把,“不過是阿喜的話,倒黴的一定會是那個色狼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奈喜嘴角一抽,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自己已經變成這種設定了,但現在确實很想拍上弘音燦爛過頭的臉。

倒是另一邊剛還在掐着的兩人忽然松開了手,同時往這邊一看,還異口同聲:“色狼?!”

“啊……大概是那種會把頭伸到單間下面的那種類型吧。”弘音捏着下巴說得深沉。

夜鬥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嗯,看來還是該有人留在這裏保護阿喜的啊。”

“啊,轉院會不會更好?”雪在邊上很認真地提議道。

“這樣很麻煩吧,阿喜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

“嗯,你說得也有道理。”

看着真的商量起來了的兩人,神奈喜看了眼仍笑得啊哈哈的弘音默默掩了把面:“把頭塞到隔板下面……正常人都做不到的吧。”

也就他們會真把弘音說的話當回事了,不過——

神奈喜看了眼仍舊在熱烈讨論一些完全不着邊際事宜的兩人,忍不住捂嘴笑了下。

能這樣好好相處真的太好了。

但等她一笑過後再擡頭,她發現那邊的三個人都不說也不笑了,個個怔怔地看向自己。

她有些莫名其妙,連嘴角也跟僵了:“……你們幹嘛都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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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最先收了表情,雖然之後露出的好震驚的表情沒有比之前那個吓愣的好多少:“阿喜原來也是能這麽自然地笑的啊。”

“……”神奈喜嘴角僵得更嚴重了。

“怎麽說話的?!”夜鬥一拳頭敲在雪腦袋上,湊到他耳邊放低了聲音,“你沒看到阿喜的臉又開始抽抽了嗎?”

“……”

“也是呢,色狼什麽的果然是我們擔心太多了吧。”

“嗯,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黑燈瞎火的時候也不好說……诶?!”夜鬥被邊上忽然籠罩了自己的陰影吓了一跳,仔細一瞅連忙往後退,“阿喜……那個,有話好好說嘛,你的身體要緊。”

“……”

“……阿喜!快把氧氣瓶放下來!這個真不能扔!”

“啊啊啊啊——!!!”

夜鬥,卒。

臨終遺言——

“……為什麽只打我一個人?”

……

最後當然還是原地滿血複活了,但因為夜鬥他們之後另外還有活要幹,又坐了會兒就準備走了,夜鬥還不忘順手把雪也拉走了——

“你之前不是想當神器嗎?”

雪一愣,對夜鬥忽然提起這件事很是意外,他想成為神器完全就是為了自己的妄念,現在再提起讓他感到很不安和慚愧,雖然他沒有明說過這些事,但他知道他們一定也猜到了。

“那個……我……”雪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那你可有好多東西要學呢。”夜鬥拍了把他的頭,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至少得先找個能受得了你的神明吧。”

“我……可以做神器了嗎?”雪忍住心裏的激動,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夜鬥。

“要不然呢,真一輩子做背後靈嗎?”夜鬥對雪扯了下嘴角,“總之,先好好幹吧,終有一天你也一定會成為某個人的獨一無二。”

“……嗯!”雪用力地點了下頭,最真實不過的笑容浮現在臉上。

雖然前途未知,這樣的自己又能做到什麽地步,但還能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真的太好了。

他轉頭望向身後醫院大樓住院部的一處窗戶,無論說多少次都不夠,但真的非常非常——

“謝謝。”

<<<

說起來,神奈喜還是覺得自己的待遇還算不錯,因為單人間緊缺,她一個人住了間好大的三人病房,外面還配有專人照料。

好吧,其實是她仍深陷之前那件事的餘波之中。

這幾天清醒了點兒,警察叔叔立刻就來跟她親切地交談了,但事實上他們也沒能真怎麽樣。就如同夜鬥說的那樣,警局連立案都沒有,那一大灘血跡雖然是人類的,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裏發生過兇案,而附近的監控攝像頭也在夜鬥的幫助下壞了個徹底,更遑論從法律的角度來講,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東澤遼這個人物存在過。

雖然有被問及大晚上為什麽會在那邊出現,但在鹈野三千的刻意維護和她本人的一直三不知下,也瞞過了警察和神奈喜的父母。

而浦野久乃對整件事全不知情,據說回家大病了一場,回學校後性子已經不在像從前那樣嚣張跋扈了,也算是得到了教訓。

然而東澤遼的屍體和本間七海其人到最後還是沒能找到——這就是小福和大黑今次來探病時帶來的消息。

“锵锵锵!”小福坐在床頭,從背後拿出了一大盒子包裝好的饅頭擺到神奈喜面前,“給阿喜喜的慰問品哦,可是特地從昨天去的溫泉店買的哦。”

“謝謝,有心了。”

神奈喜接過那一大盒饅頭,雖然草莓餡兒讓她覺得有些微妙,但有人能來看自己真的讓她感到很高興,畢竟這兩天盡職的警察叔叔并沒有放寬對她的看,不過來人中還有她稍許稍許讓她有些吃驚——

“我的話就只有一盒草餅了,不過這是我家大助做的,市面上絕對買不到這麽好吃。”身穿和服、豎着整齊發髻的女人從一邊的紙袋中拿出食盒,另一手捧着臉笑得溫婉。

“謝謝,宇迦耶小姐。”

“真是的,都說叫我迦耶子就可以了。”

“……好、好的,迦耶子小姐。”她果然還是叫不順口。

“嗯嗯。”宇迦耶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再一次環視周圍後将視線轉了回來,“我本來是想找那臭小子麻煩的,不過看樣子是不在了。”

神奈喜愣了下,眼前這位女神貌似用很慈祥的臉說了些吓人的話:“……麻煩?”

“是啊,難得有假期,一早就訂好了去歐洲的機票,正在開心打包收拾行禮的時候卻忽然接到了電話說要去加班處理風穴什麽的,偏偏對方還是正好比自己高一等的惠比壽大人什麽的,這可真是讓我十分頭疼呢。”宇迦耶笑容不變,但看樣子就像是在跟隔壁鄰居讨論今晚吃什麽的主婦,但四周的氣氛越說越讓人覺得寒顫,“真是的,好想把那臭小子扒皮抽筋吊起來打啊。”

“诶?那麽說起來還是我的不對嗎?”小福指着自己沖宇迦耶迷茫地眨了兩下眼睛。

“當然不是了,那是小福小姐的天職。”宇迦耶收手至身前,又向眼前的少女俯身微微一鞠躬,又在下一秒亮出了自己尖銳的爪子,捏得咔咔作響,“但那小子擺明是嫌我一年都頭不夠忙,還專門挑在我家門前生事,我非把他拆了不可,最重要的還是有弘音君這麽優秀的神器,明明只是個雜牌神……啊,每次想到這裏我的心就好痛。”

宇迦耶言罷還捧起胸,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啊啊,夜鬥鬥還真是過分呢!”小福忽然也義憤填膺了,似乎真的把自己的功勞全抛到了腦後。

神奈喜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得呵呵在邊上幹笑,心裏為夜鬥默默點個蠟。

“對了,那阿喜喜呢?”

神奈喜一愣,伸手指了下自己:“……我?”

“是呢。”宇迦耶忽然斂下了可怕的表情,手腕一轉多出了根煙杆,“之前就讓大小助跟你說了吧,身為普通人的你還是離這邊的世界遠點比較好,這次還幹脆把自己整到醫院來了。”

“因為已經答應過了。”

“哈?”宇迦耶拿着煙杆的手一頓。

“我已經答應過夜鬥了,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記住他的。”

神奈喜直視着宇迦耶的眼睛說得很堅定,哪怕對方是神明大人,哪怕她的話真的是為了她着想,但她仍會這麽回答她,她答應了夜鬥,那就永遠永遠不會改變。

“……”宇迦耶表情變了下,少女的回答确實讓她有些吃驚,很少會聽到的,從人類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阿喜喜你知道嗎?”小福坐在床上晃着兩條腿,歪頭對神奈喜說道,“幾百年了,夜鬥鬥的信徒都是些生客,也沒有給神器帶來恩惠,他一直都只活在人類斷斷續續的記憶裏面,雖然從來都沒有說過,但我想他一定感到很不安的吧。”

“……”

小福輕聲笑了下:“所以我可以想象阿喜喜對夜鬥說會記住他這種話的時候,他會是多麽高興。”

“不過啊。”宇迦耶嘴裏幹叼着杆煙,并沒有點燃,她微低下頭淡淡地接話道,“雖然說着現在還會記得,那以後呢?總有一天會長大成年,會結婚生子,到那個時候還能記得夜鬥嗎?”

“我會記得的。”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宇迦耶默默放下煙杆,她的目光在剛才捕捉到了窗外的某人離開的身影,聽到了這樣的回答,一定又是躲到什麽沒人的地方哭得一塌糊塗了吧。不過這樣一來,她今天來的目的也算達到了,讓害自己假期泡湯的臭小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一場,雖然她更希望是用自己的拳頭達到這種效果,但現在這樣看起來也不錯。

小福飛身撲到了神奈喜的身上,一下一下攔腰蹭着她的胸:“那麽說好了哦,雖然夜鬥鬥有時候有點煩人,但阿喜喜一定要好好地陪在他身邊,他這麽大把年紀其實在這方面還是跟個小鬼一樣什麽都不懂。”

神奈喜聽到小福對夜鬥的評價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嗯,我會的。”

她知道的,夜鬥真的是個很粘人的家夥,而且一直一直都是用一張落寞的臉做出些很蠢的事,但也就是這樣的夜鬥,讓她慢慢變得習慣了他的存在,陪伴這種事本來就是相互的。

而她也絕對絕對不會忘記夜鬥。

……

因為還有風穴的善後事宜要處理,宇迦耶并沒有跟小福一起走,在住院部的門口道了別後就離開了。

小福此刻的心情不錯,正挽着在門口待機的大黑說着剛才的事,人類是很善忘的生物,但這一次她稍許有了些期待。

“可是就算不會忘記又怎麽樣……現在越是笑得開心,到了百年後只會哭得越難看。”大黑大力地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人類說到底還是那樣脆弱的生物。”

“真是的。”小福不滿地嘟起嘴,哼一聲偏過臉,“大黑就是因為總想的那麽多才會這麽老。”

“……這根本是兩碼事吧!”大黑被這麽一嫌棄,難得玻璃心了一地。

“……”小福忽然停住了腳步,臉上的表情亦随之凍結,她轉頭往後看了一眼,迎面而來的輕風吹起的她的發梢,每一次呼吸都可以聞到其中有股若有似無的味道,就像是——

“……神。”

大黑停下腳步,疑惑地朝自家女神看去:“啊?”

“是……”小福微低下頭,沉默兩秒後忽然對大黑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是對街面包屋剛出爐的神奇小蛋糕的味道!”

“啊?我怎麽什麽都沒有聞到?”大黑奇怪地惱了下頭,更大力地吸了口氣,還是什麽味道都沒有。

“喲西!出發!絕對不能讓給其他人!”

“……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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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來的應該是夜鬥。

沒錯,雖然說着阿喜根本不用怕什麽色狼,但他們三個還是很默契地排了表,每天晚上都會有人來陪夜,醫院的白天并不會有太多的妖魔或是鬼魂出沒,而且還有家人的陪伴,但一到了晚上,在醫院這種連通生與死的關口,出現什麽都不會覺得奇怪。

說實在的,讓神奈喜一個人在晚上的醫院呆着還真有點怕,這樣有人來陪着還算不錯,反正這間本來就是三人房,另外兩張床位一直是空着的,有時候晚上沒工作,他們幹脆還組隊一起來睡。

已經快晚上九點了,神奈喜剛奇怪夜鬥怎麽還沒有來報道,他就唰得從窗臺外面跳了進來,手裏還抱了個大箱子,咋咋呼呼地放到地上還不忘揉一把像是快累斷的老腰。

神奈喜抽了個嘴角看,琢磨着這家夥是不是打算搬家過來長住了,等他滿臉堆笑着打開,她才發現裏面是滿滿當當的——

“啤酒?”

夜鬥朝神奈喜眨眨眼:“嗯嗯,這可是充滿愛意的慰問品哦!”

“……啊,完全沒有感覺到。”神奈喜默默看了眼箱子上貼着的一張紙條,上面拿紅筆寫了“三等獎”幾個大字,“分明就是抽獎剛好中的吧。”

“是啊,瞧我多有心思,我可是把自己的幸運帶來分給你了。”夜鬥說得格外深沉,仿佛自己做了件多麽難得偉大的大事。

“……”

神奈喜捂了把臉,決定先把自己的關注點送病人啤酒上移開,或許她現在應該測下自己的體溫有沒有又上去,如果是的話,絕對是被他氣的。

她伸手拿過放在床頭櫃的電子體溫計,又從盒子裏拿了塊兒酒精棉花擦擦。

夜鬥伸長了脖子,看着神奈喜的動作挑了個眉:“這種事都要自己來的嗎?”

“按理是一個小時一測試,發燒的話要第一時間告訴醫生,不過我看那些護士都挺怕我的,所以就想自己測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怕?”

“啊……”想到這裏神奈喜就一腦袋的黑線,“身陷疑似殺人案件正被警方調查的少女,外加總是一個人在房間自言自語,一說就是大半天,換做一般人都是不敢接近的吧。”

“哈哈哈,确實挺吓人的!”夜鬥好笑地評論着,然後一轉眼就注意到了她櫃子上擺着的食盒,立馬笑着撲了上去,“宇迦耶特産的草餅!”

“你知道她來過了?”神奈喜有些奇怪,下午夜鬥并不在。

夜鬥的動作頓了下,有些磕磕絆絆地開口道:“食盒啦,一看就知道是宇迦耶那家夥的。”

“這樣啊。”神奈喜點了點頭,也沒有覺得奇怪,在把體溫計送入嘴前說了句,“我測體溫了,不說話了。”

“嗯……嗯。”

夜鬥打開食盒,完全就像是餓足了三天,一口塞一個,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倒顯得刻意古怪得很,也不知道在別扭什麽——

“不過那家夥還真是客氣,這玩意兒她一般不會随便拿來送人。”

神奈喜含着體溫計點點頭,确實看起來很好吃,就是看樣子是要被某人消滅光的節奏。

“放心吧,我會給你留一點的……咳咳。”夜鬥像是看穿了神奈喜在想什麽,只是話沒說完,嘴裏的一口草餅就愣是黏在了食道口沒有滑下去,快把他給憋死了。

他顫抖了好半天才摸到了那箱子啤酒,然後把送給別人的慰問品全拆了,手一抖還不小心一整箱地打翻,看得在床上的神奈喜也跟着像噎住了一樣,忙彎腰撿起滾到自己床邊的啤酒丢給了他。

“……啊,得救了。”等一口啤酒和着草餅下肚,夜鬥的氣才終于通了,他伸手抹了把腦門上憋出來的汗,自然地轉身要給神奈喜道個謝,順便再把地上的啤酒罐子撿起來。

只是一步踏出去,腳底下多出了圓滾滾的東西,緊接着再擡起的另一腳一歪,他的身體整個身體就不聽使喚了,瞪着倆眼就沖着神奈喜的病床摔了過去。

神奈喜也吓到了,眼前看到的就是夜鬥在一秒間放大、放大、再放大的臉,她本能地往後一躲,兩眼一閉,然後——

“乒乓!”

一記撞聲過後就是從啤酒罐子裏流出的液體澆地的聲響。

……什麽啊,這個觸感?

沉默的三秒鐘,神奈喜卻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因為她感覺到了剛才撲到自己身上的溫度,和一瞬間緊貼到自己嘴角的柔軟。

……不、不會吧?

神奈喜似乎仍想告訴自己這一切或許只是自己想多了,可近在咫尺,撲在自己臉上的溫熱鼻息是那麽真實。

可如果是那樣的話,身前的人為什麽還不離開?……難道是撞暈了?!

神奈喜這麽一想,立刻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就與近到不能再近的湛藍眸子對上了,對方用事實告訴她,他沒有暈,而且同樣睜大着眼睛看着她,眼裏的震驚還不比她少。

別、別緊張!這就是個意外!不過是嘴角……嘴角蹭到了!

神奈喜這麽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該保持冷靜,然後開始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要命,他為什麽也跟着她在深呼吸?!

神奈喜的腦袋轟一下炸開了,這下連呼吸都不敢亂來。她覺得要是這一秒自己還連着心電圖儀的話,那顯示的圖表一定會吓壞值班護士,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又快又大聲,跟腦內的一片空白剛好相反。

但不管怎麽說,現在還是快些分開來結束這個尴尬的場面比較要緊。

神奈喜試圖偏開自己的嘴巴,可天知道對方是怎麽想的,他竟在下一秒垂了下眸子,手還擡起來按住了她的後腦勺。

他似乎還有其他的動作想要繼續,當然不是結束這個有些尴尬的碰觸,而是繼續地往裏偏移了嘴唇——

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到了。

而緊接着的就是一聲更為清脆的——

“咔擦!”

這麽近距離的一個聲響後,兩人同時愣住了,瞪大個眼睛看着彼此瞳仁裏的自己,其中一個還愣愣地張開了嘴巴,有什麽東西緊跟着掉了下去——

“啊,我好像把體溫計……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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