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暴力

午夜十二點鐘聲敲響, 現場的氣氛也被掀到了最頂峰,那位號稱匪幫說唱no1的Mon拿着話筒走上了battle的舞臺, 指着人群中的寇響, 踩着節奏:“hey,Caesar,夠不夠膽上臺, 跟我來場battle, 看我把你揍得滿臉挂彩,讓你知道Mon的厲害。”

人群開始歡呼起哄, 推着寇響,想讓他上臺和Mon來場比賽, 不過寇響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他陪在楊吱身邊, 問她還要不要加一杯牛奶。

耳畔重金屬碰撞聲無比喧嚣,楊吱湊近寇響的耳畔, 大聲說:“那個人好像在挑釁你哎。”

“我知道。”

“你不要回應嗎?”

寇響饒有興味地看着楊吱, 顯得很無所謂:“要不要回應, 你說。”

楊吱回頭, 聽見Mon還在糾纏:“躲在女人身邊, 算什麽好漢, 有種上臺,和你爹決一死戰。”

她有點不爽,對寇響說:“給他點厲害瞧瞧。”

寇響嘴角揚了起來, 起身對大狗說:“顧好你嫂子。”

“放心。”大狗坐到楊吱身邊, 做出一副要保駕護航的架勢:“嫂子少一根頭發, 我B dog反過來念。”

楊吱沒忍住笑出聲:“B dog反過來,不就是狗…”

話說出來楊吱便捂嘴頓住了。

大狗叫了起來:“嫂子社會人啊,這麽耿直!”

一不小心說了髒話,楊吱臉頰一紅:“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狗無妨地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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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笑間,寇響将杯子裏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徑直走上了舞臺。

周圍喧嚣叫喊聲更甚,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兩個人給吸引過來。楊吱也伸手歡呼起來:“Caesar加油!”

寇響順手接過了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面對Mon不善的肢體挑釁,他嘴角随意地揚了揚,風輕雲淡。

越和他深入接觸,楊吱便越是覺得寇響其人,很難懂。

他脾氣真的很不好,經常沉着臉生悶氣。有的時候,他好像又很大度似的,譬如在battle的舞臺上,他從來不會給人臉色或者侮辱別人。

“他為什麽不生氣?”楊吱問大狗:“那個人說話,真難聽。”

大狗笑了笑:“看來嫂子還不是很了解我們Caesar啊。”

楊吱想說,我真不是你嫂子,轉念,還是算了,随他怎麽想吧。

“他絕對不會在battle裏跟人動手,不管別人diss多難聽,都不會。”

楊吱更加不解了:“為什麽?”

大狗想了想:“或許,是出于對嘻哈的尊重吧,Caesar很愛嘻哈音樂。”

“這樣啊。”

楊吱若有所思地望向舞臺,聚光燈下,那個一舉一動都散發着致命魅力的男人,他一腔熱忱,尊重嘻哈,尊重手裏的話筒。

兩個人的一場battle精彩絕倫,Mon滿嘴粗口,說話非常難聽,沒有底線,問候你所有親朋好友。

而寇響的rap節奏感極好,雙押和三押的韻腳也完全不是Mon所能比得上的,而且他的說唱并不是全然的念詞,他有自己的flow,帶有某種韻味在裏面,這是別人學不來的。

大狗看着舞臺,羨慕地說:“在技巧和詞彙量方面,沒有人能比得上Caesar,無論是坐公交還是地鐵,他都在記詞記韻腳,有才華還勤奮的人,是老天爺賞飯吃。”

“他真的很努力。”這一點楊吱深有感觸,反正她給他輔導的時候,這家夥能一邊做題一邊寫詞,特牛逼。

大狗将杯中的啤酒飲盡:“假以時日,他一定能把中國的hip-hop發揚光大,讓更多人知道,嘻哈是一種有态度音樂,不是什麽暴力啊,犯罪啊髒話啊…現在的人對嘻哈誤解太深了。”

楊吱的血突然熱了起來,看着舞臺上光芒四射的男人…态度麽。

他堅持的态度,又是什麽呢?

battle的比賽,每個人四十五秒時間去diss對手,由現場觀衆的歡呼聲大小來決定最終的贏家。

Mon的匪幫說唱名不虛傳,很能帶動現場的情緒,一時間難分勝負,主持人說不如再比一場,不等擲硬幣決定誰先開始,Mon直接開口diss——

“hey,帶着你的學院派,趕快從老子身邊滾開,別人都說Caesar有多厲害,老子看來,不過是個什麽也不懂的乞丐。”

“去你媽的August,去你媽的Caesar,一群有錢人家的小孩,無病呻吟還自以為出彩,在老子的匪幫說唱面前,你們都是衰仔,yo,不如回家吃奶。”

寇響平淡地笑了笑,挑着眸子睨着他,等他唱完最後的幾秒。

Mon卻突然望向了人群中的楊吱,中間有一段話,他将話筒移開,可是嘴型卻動着,也就是說,只有距離他最近的寇響才能聽到。

四十五秒,時間剛剛好,Mon唱完這最後一句直接扔了話筒,全場轟叫,氣氛被他最後這一波推向了最高潮。

楊吱從Mon的眼神裏便知道,他一定說了她不好的話。

大狗對楊吱說:“你別在意,diss是這樣的。”

楊吱當然知道說唱的diss文化,就是相互揭短踩踏,但是那個叫Mon的家夥,也的确太不尊重別人了。

話筒重新交到寇響的手裏,他的臉色發生了變化,之前的平靜淡漠早已經不複存在,陰沉的眸子裏似乎蓄着一場暴風驟雨。

四十五秒已經開始,但是他沒有開口,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周圍人也開始躁動起來。

寇響的臉色,漸漸從之前的淡薄而轉向了陰沉,他手裏緊攥着話筒,一言不發。

“不是吧,Caesar唱不出來了?”

“這是要認輸的節奏啊。”

然而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寇響掂了掂手裏的話筒,突然砸向了對面洋洋得意的Mon。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寇響她媽居然…動手了?!

Mon沒來得及反應,腦袋讓話筒砸中,疼得他龇牙,他朝寇響撲過來:“我操你媽…”

寇響上前就是一記狠拳,砸在Mon的臉上,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Mon不可能是寇響的對手,他每一拳都用盡了全力,像一頭發怒的公牛,将Mon按在地上猛揍,毫無還手之力,被打得頭破血流。

周圍人見勢不對,跟着上臺幫忙,Mon今天是帶着他的兄弟來這場聚會,寇響卻孤身一人。

不,他還帶着一個楊吱。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楊吱驚呆了,剛剛不是還說寇響是有态度的rapper嗎,怎麽跟着就打起來了?

他孤立無援,在場子上以一敵多,楊吱顧不得多想,連忙跑過去幫忙。

主持人和周圍的幾個男人奮力拉開了寇響和Mon,Mon臉上挂了彩,當然寇響也沒好到哪裏去,嘴角滲出血跡。

“Caesar,就這點水平嗎。”Mon喘着粗氣,被揍得不輕,嘴角咧起一絲輕蔑的笑:“沒詞就動手?”

寇響臉色陰沉鐵青,楊吱從來沒有見他如此這般地暴怒,她擋在他的身前,緊緊抱着他的手臂:“求求你。”

他垂眸看她,小丫頭臉色被吓得慘白,嘴唇發顫,聲音宛如奶貓的叫喚。

他能感覺到她用了多大的力氣,她固執得就像一棵青草,根莖死死地抓着泥土,他輕而易舉就可以拔開,可在她而言,卻已經是全部了。

他今天是帶了姑娘出來,寇響這樣對自己說的。

男人的心軟只有一秒鐘,但也僅是這一秒,在他心裏那高高築起的堅固城牆,轟然坍塌。

就在這時,只聽“哐”的一聲悶響,身後有男人拿着啤酒瓶子,直接招呼到寇響的腦袋上。

随即,幾道彎曲的血流如蚯蚓般,順着他發際線緩緩流淌,染紅了他的眼睛。

楊吱捂嘴尖叫。

寇響一把将她攬入懷中,手緊扣她後腦勺,将她的臉按進自己的懷裏,不讓她看到。

“沒事。”他輕輕噓了聲,回頭望向用啤酒瓶砸他的男人。

被他兇狠的眼神震懾,那人連着退了好幾步,心虛氣短。

寇響撿起一只酒瓶,環顧衆人,他滿臉的鮮血讓周圍人感受到一種凜然決絕的懼意,原本喧嚣的場地霎時間安靜下來。

“這是我Caesar唱嘻哈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在臺上跟人動手。”

他聲音低沉,目光冷冽,望向地上那個被他揍得頭破血流的男人:“現在我就把話放出來,從今往後,誰他媽要是敢在臺上diss我女人。”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酒瓶砸碎在Mon的身邊。

嘩嘩啦啦,碎渣灑了一地。

寇響攬着楊吱的肩膀,決然走出了廢棄工廠。

**

淩晨時分,醫院。

創口處理室,護士幫寇響處理頭上和手上的傷口,叮囑傷口不要沾水,忌辛辣和煙酒。

楊吱站在門邊,看着護士将白色紗布一圈一圈将他腦袋纏繞起來。

她眼睛又紅了一周。

寇響坐在椅子上,回頭沖她比了個倒拇指,嘴角揚起來:“愛哭鬼。”

楊吱背過身去,靠着牆壁,用力揉了揉眼角,把眼眶裏殘淚的眼淚擠幹淨。

剛剛的局面真是把她吓得魂飛魄散,一場架說打就打,半點征兆都沒有,寇響那滿頭的鮮血就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鬼似的。

她還以為他要死了呢。

幾分鐘後,寇響腦袋被綁得像個木乃伊似的從創口處理室走出來,見楊吱蹲在牆邊,抱着自己的手臂,臉埋進膝蓋裏,瑟瑟發抖。

還真吓壞了,膽子這麽小?

寇響蹲下身,指尖戳戳她的腦袋:“哎,出息點。”

楊吱沒理他,于是他又捏了捏她紅彤彤的耳垂:“剛剛來醫院的路上,你抱着我跟哭喪似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要守活寡了。”

他調子戲谑,捋起她耳邊一絲柔順的長發,放在掌心把玩:“知道嗎,從來沒有女人,那樣子為我哭過。”

“我爸爸…”楊吱突然開口:“我爸爸就是那樣沒的…”

柔軟的發絲,突然紮了他的手。

她擡起頭,鼻頭紅撲撲,一雙杏眼也腫了起來:“媽媽牽着我去賭場的時候,看到爸爸被人擡出來,滿身是血,身上搭着一件羽絨服,腦袋上也全是血,特別疼。”

特別疼。

她一直在重複那三個字,那樣徹骨的疼痛伴随她的童年,她的成長。

“看見別人打架,我特別害怕。”她聲音低沉壓抑:“繼父有時候也會打媽媽,一個耳光,推搡幾下子。”

她望向寇響,啞着嗓子不解地問:“為什麽男人這麽喜歡揮舞拳頭。”

那是他們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寇響以前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暴力,野蠻。

那是男人證明自己存在方式。

“因為他們很害怕。”

他的手輕輕落到楊吱的肩膀上,如此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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