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知音

楊吱終于從時緒的口中得知了關于紅繩的故事。

時緒說, 你算是趕上好時候了,一年前的寇響可不是現在這樣, 那時候他性格比現在暴躁得多,整個人陰郁又低沉, 走到哪兒, 那就是副極地低氣壓,滿身的負能量。也不像現在這樣寫歌, 每天晚上混在酒吧裏,喝酒抽煙打牌,再不然就是跟人打架,特別渾。

沈星緯饒有興致地湊過來,也扒拉開了。

“後來一天晚上, 酒吧裏來了個妹子, 個子小小的, 長直發,一雙黑亮的眸子跟星星似的,就像日漫裏走出來的小蘿莉。”

時緒鄙夷道:“你就關注人家妹子的長相了, 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當然,那可是把Caesar都給撂趴下的女孩啊,我當然印象深刻。”

楊吱差點嗆了水:“什麽?”

裴青點點頭:“你沒聽錯,她把Caesar給撂桌子底下去了, 那叫一個身手了得, 一看就是練家子, 肯定學過跆拳道空手道合氣道...反正牛逼大發了。”

楊吱不解地問:“寇響和她發生沖突了嗎?”

時緒說:“不知道, 不過她好像很關心他,天天來酒吧逮他。可能是他這副消沉堕落的樣子,讓她看不過眼吧。不過也的确是牛逼,這世上沒人能治得住Caesar,就這怪力女孩,能制他。”

裴青說:“所以啊,還得以暴制暴。”

沈星緯努努嘴:“好幾次,就在吧臺邊上,她拎起Caesar的衣領,抄起拳頭就揍,半點面子不留給他的,Caesar完全不是她的對手,除了乖乖聽話,沒別的招兒,以至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Caesar見着她一來酒吧,就直往男衛生間跑,慫得簡直跟條狗似的。”

楊吱都驚呆了,完全無法想象,寇響會怕一個人,怕成這個樣子。

“那女孩是誰啊?”

時緒說:“她雖然長了一張蘿莉臉,但是看得出來,比咱們都大,我們問寇響,他只沉着臉說是他的天生死對頭。後來有一次,那女孩再來酒吧找Caesar,遇着幾個新來的不識趣的小混混調戲她,不知道怎麽的,她竟然也一直忍着沒發作,任由他們污言穢語,差點就動手動腳了。到最後,反而是Caesar受不了,沖過去把那幾個小混混給狠狠教訓了一頓,那時候我們以為Caesar超級讨厭她,沒想到居然會出手,特別吃驚。”

“那天晚上Caesar打架挂了彩,醫院裏那女孩一直陪着他,在她身邊,Caesar就跟一頭小綿羊似的,她說什麽他都聽,時不時點點頭,那叫一個溫順,我們認識Caesar好多年了,什麽時候見他那樣子溫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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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緯得出結論:“所以男人啊,還得調教。”

“去你的。”時緒踹了他一腳:“那女孩和Caesar坐在一塊兒,那眼睛那鼻子,簡直就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我們都懷疑,那女孩是Caesar他爸外面的私生女呢。”

“那到底是不是呢?”楊吱好奇地問。

“我怎麽知道,這事兒Caesar絕口不提,反正那女孩和他長得超級像。”

“那次事情之後,他倆關系融冰了,Caesar不再一見到她就跟暴躁的公牛似的,她也不打他了,兩人經常一塊兒坐吧臺喝酒聊天,漸漸的,Caesar性格改好了很多,也不再酗酒,開始往職業歌手的路子上走,總之,一切都好起來了。”

時緒立刻解釋:“不過你別誤會了,不是女朋友,那女孩有男朋友的,我們猜測那女孩肯定和Caesar有血緣關系,不然沒頭腦的倆人能長那麽像。”

“那女孩頭發上總是系着一根紅頭繩,誰見了那紅頭繩都害怕呢,不敢招惹。”

楊吱忽而想起來:“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Caesar在我馬尾上系了一根紅繩,後來就沒有男人敢過來和我說話了。”

“這就對了,這個酒吧裏混的都知道,馬尾上系紅繩的不能惹,那是Caesar要護着的人。”

楊吱點了點頭,心下的好奇更增添了幾分,而與此同時,還有一種淡淡的暖意萦繞心頭。

這時候舞臺之上音樂已經響了起來,Caesar和Mon都已經站在了臺前,主持人站在他們中間,宣布兩個人的battle對戰即将開始。

場下歡呼沸騰響成一片。

依舊是江湖老規矩,投擲硬幣,數字朝上,Caesar先唱。

他漆黑寡淡的眸子,平靜地睨了對面的Mon一眼,随着dj給出的旋律,緩緩拉開了一段flow。這是一段節奏十分流暢的小段說唱,言辭犀利,不過主題卻讓人有些意想不到。

他沒有diss徐嘉茂,而是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用rap說唱的形式,唱了出來。本身嘻哈的這種音樂就充滿了對現實的批判性,而寇響的選詞尤其精準,擲地有聲的押韻,配合這一段旋律動人的flow,聽得人熱血沸騰。

楊吱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四十五秒,Caesar一秒也沒有停下來,可見他饒舌的功底真的很強。

他胸膛微微有所起伏,将話筒遞給了Mon,并沒有如第一次Mon唱過以後那樣,直接扔了話筒,以牙還牙。

在很多事情上,Caesar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這也是楊吱特別欣賞他的地方,在這個年紀裏,他能夠堅守本心,不為風動,是尤其難得的。

Mon接過話筒以後,頓了很久,旋律走了三分之一,所有人都以為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唱,準備要喝倒彩了,卻不曾想這時候,他突然擡起頭來,看向了人群最邊緣的角落。

楊吱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赫然發現宋茉竟然站在那邊,她倚着牆,與徐嘉茂遙遙對視着。

緊接着,徐嘉茂開口了——

他緊接着寇響的主題,用詞更加犀利,夾雜着咒罵與粗口,一針見血,把學校的政策噴了個狗血淋頭。

論及臺風而言,Mon張揚跋扈且不管不顧,充滿了攻擊性,少了Caesar的那一份沉靜與練達。

總之兩個人的風格迥異,卻是各有千秋。

現場呼喊着他們的名字,掌聲如雷,然而這時候,寇響再度拿起了話筒,接續Mon的歌詞繼續開始說唱......

整整半個小時,兩個人持續不斷地對峙着,歌詞不斷翻出新的花樣,Caesar的爐火純青的技巧和敏捷的反應力,Mon的氣勢和壓迫感,讓整個現場陷入了嗨翻的狀态。

現場很多人對于他們的歌詞并不是很理解,最激動的是過來觀戰的同學們,對于歌詞裏的內容,他們感同身受。

楊吱望着周圍的朋友們,她知道,臺上Caesar和Mon的憤怒,已經徹底感染了他們,他們年輕的心燃燒着,激蕩着,沸騰着......

這才是嘻哈之魂。

而最讓楊吱動容的是,Caesar和Mon演唱結束的那一刻,他們兩人站在舞臺的兩邊,凝望着對方,竟相視一笑。

一笑泯恩仇。

battle的對決,以觀衆的歡呼吶喊來決斷輸贏,然而這場比賽卻難分輸贏。

兩個人的比賽千秋難辨,難分勝負。

不過這個時候結果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

演唱結束,Mon率先下了臺,罔顧了四下裏沸騰的歡呼聲,徑直朝着人群邊緣的角落走去。

寇響則回到了自己朋友的身邊,和幾個男孩碰了碰拳頭。

沈星緯拍着他的肩膀,激動地說:“太帥了Caesar,今天這場battle,是我看過的那麽多場比賽裏最精彩的一場,沒有之一!”

裴青也點頭稱是:“四十分鐘的比賽,全程freestyle沒有喘息的機會,你們兩人的腦子是漢語詞典嗎?”

“主要是你倆太默契了,居然沒有相互diss。”

“這場比賽,應該還是caesar贏了吧,Mon心裏清楚,他和你的實力有差距。”

“所以他一下場就溜了嘛。”

“不過他不是挺看不慣咱們的做法,怎麽會跟着Caesar一起diss學校?”

“誰知道這家夥腦子裏在想什麽。”

寇響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不置一詞,沈星緯在自己身邊給他讓了個座,不過寇響卻看也沒看一眼,非常自覺地坐到了楊吱的身邊。

楊吱能從他上揚的眼梢間,覺察出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錯,是因為剛剛和Mon的對決很痛快嗎。

楊吱心情突然也變得很不錯,舉起裝橙汁的玻璃杯,對寇響說:“敬你!”

這時候,沈星緯拿着一杯雞尾酒走過來:“喝什麽橙汁兒啊,既然要敬我們Caesar,得有點誠意。”

寇響擋開了沈星緯的手,沉了沉臉色:“她不喝酒。”

卻不想楊吱接過了酒杯:“沒關系,可以喝一點。”

她意興高漲,寇響自然不會掃興,他自己卻開了滿滿的一瓶啤酒,卻對她說:“你只喝一口。”

楊吱舉起高腳杯,對他說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高山流水遇知音。”

高山流水,遇知音。

寇響承了她這一杯酒,拿起酒瓶便一飲而盡,而楊吱也将那一杯雞尾酒喝完了。

她不勝酒力,沒多久便有些暈頭轉向,雖然還不算太醉,但是也沒那麽清醒了。

寇響向衆人告辭之後,拉過她的手臂,扶着她離開,路過舞池的時候楊吱還拽着寇響說要跳舞,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本性突然爆發似的,平日裏收斂的小花苞這時候突然綻放了醉人的芬芳。

寇響無可奈何,只能陪着她進了舞池,楊吱的樂律感很好,随着富有節奏感的旋律扭動着身體,随性而暢快地開始跳舞。在那以前,寇響從來不覺得有人天生便富有表現力,直到這一剎,看到她忘情地動人舞蹈着,他才漸漸相信——

有些人,為舞臺而生。

“Caesar,你怎麽不跳舞啊?”

金屬旋律中,楊吱要用很大的聲音,附近他的耳畔,才能和他交流,所以她的雙手索性就勾在了寇響的脖子上。

她窈窕的腰肢近在咫尺,他的兩只手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別鬧了,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我想玩兒。”

寇響甚是無奈,彈了彈她的額頭:“今天怎麽這麽開心啊。”

“不告訴你。”

“你喝醉了,回去吧。”

他話音未落,楊吱突然踮起腳,吻上了他的臉頰。

寇響猛然睜大眼睛,全身的血液一陣陣上湧,嘈雜的金屬撞擊聲在耳邊全然變成了嗡嗡聲,然後——

萬賴俱寂。

他所有的感觀和知覺全部從意識中抽離,現在,只能感知到她近在咫尺的年輕身體,緊緊地貼合着他,她的唇宛如成熟而又柔軟的櫻桃,輕輕地按壓下去,蜻蜓點水般的輕觸,了無痕跡。

她吻了他的臉頰,便往後退了好幾步,宛如一只狡黠的小狐貍,羞澀又大膽地看着他。

那一個吻,徹底激發了他壓抑已久的情感,寇響呼吸聲粗重,他朝她連着走了好幾步,摟住她的腰肢附身便要吻下來,楊吱腦袋一偏,順利躲過了他滾燙的親吻。

寇響偏過頭要再吻她,她卻咯咯地笑了起來,推開了寇響。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寇響意猶未盡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子裏翻湧着滔天的波瀾,可是他也只能抑制着自己。

心裏的火都快把他給燒焦了。

好不容易把楊吱拉出了酒吧,他往東,她偏要往西,寇響只能單手将她拉過來,順勢便将她背在了背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你今天,怎麽這麽開心。”

寇響還在糾結這個問題,而楊吱趴在他的背上,原本勾着他脖頸的手突然放開。

她張開雙臂,興奮地說:“我以後,一定能成為大大大明星!”

寇響清淺一笑:“大大大明星,是多大啊。”

“我要讓全世界,都聽到我的聲音。”她說完,便輕聲地哼唱着歌,寇響記得,這首歌是他第一次輔導的時候,給她聽的歌。

《螢火蟲》。

她聲音清潤,宛如天籁,她生來便屬于舞臺,寇響心裏再次确證了這個想法。

“不過...”

她歌聲戛然而止:“我要是摔下去怎麽辦?”

爬得越高,摔得越慘。

一直沉默的寇響,這時候突然開口:“如果害怕跌倒,總是邁不出這一步,那你永遠只能在原地踏步。”

“我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那就緊緊抓着我。”

楊吱的呼吸緊了緊,看着路燈從背後投射他的背影,堅實如山脈。

她攥緊了他的衣領——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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