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晚宴
晚上八點, 首都帝星酒店花園, 慈善晚宴在徐徐拉開帷幕, 觥籌交錯,衣香鬓影。男人們西裝革履,舉止紳士, 女人拖曳着優雅的晚禮服, 手持高腳杯,氣質卓然,言笑晏晏。
原衍之走進來,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即便年近五十, 他看上去仍舊年輕, 且性格沉穩嚴肅,甚少微笑, 總是給人一種難以親近之感。
這倒是和寇響有點異曲同工的相似。
所以徐嘉茂總是開玩笑說,其實咱們boss才是你親爸吧,寇響淡淡睨他一眼,懶得跟他多費唇舌。徐嘉茂又道:“你這些年, 還真是變了不少,相比于現在的冰山臉寇響, 我還是喜歡過去那張火山臉, 好歹還有點情緒對不對, 現在的你啊, 就跟個沒感情的機器人似的。”
寇響将酒杯裏的香槟一飲而盡, 沒說話,徐嘉茂手肘戳了戳他:“哎,今天我媳婦也來了。”
順着徐嘉茂的模樣望去,只見宋茉穿着一襲墜地的深藍色星空長裙,正在幾位西裝革履的男人間交談說話,嘴角勾起璀璨的微笑,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我媳婦兒漂亮吧。”
“你漂亮媳婦正在跟別的男人風花雪月暢聊人生,你跟我秀什麽。”
“正常交際懂不懂,換你媳婦兒是明星,免不了的。”
寇響想說我媳婦乖得很,不會跟那幫油膩的男人多費唇舌,然而話都到嘴邊了,還是生生讓他咬住。
這時候,有輕緩悠揚的鋼琴曲,從花園一角的琴臺傳來。琴臺圓形設計,周圍有白色的花欄,上面爬滿了綠植藤蔓和不知名的白花,圓臺正中間擺放着一架潔白的鋼琴。
而臺上的女孩安靜地坐在白色鋼琴邊,淡杏色晚禮裙勾勒着她曼妙的輪廓,扇面的抹胸托着她渾圓豐滿的胸部,傲人的身姿散發着令無數女人豔羨,令男人瘋狂的成熟氣息。
優美的旋律從她的指尖漫出來,是一曲《玫瑰色人生》。
周遭的男人們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到鋼琴邊,忍不住要多看她幾眼。然而他們中大多人今夜的目的便是社交,結識人脈,所以也無暇停下來欣賞音樂。
優美的音樂如同賞心悅目的美人,只是這場華麗絢爛的晚宴陪襯,并不是主角。
女人們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相互誇贊,含笑的言語間綿裏藏針相互攀比着。
只有一個人,點墨一般漆黑深邃的目光從始至終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
就像無數次在電視廣告或者雜志封面上看到的她一樣,無論她的妝容風格如何改變,她依舊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散發青澀稚嫩朝氣,總穿寬松校服,時而腼腆時而使壞的小女孩。
他的右手握緊了拳頭,沒有什麽東西是時間無法改變的,三年光陰,容顏已然褪去了當年的青澀莽撞,多了成熟與穩重,而他的心,也同樣變得更加堅毅。
而時間無法改變的…或許,只有他掌心顏色依舊深沉的兩個字母。
那是他的初心,是他此生不渝的摯愛。
**
鋼琴聲戛然而止,楊吱似心有所感,擡頭朝着花園人群望去,衣香鬓影流動之間,并沒有見到什麽熟悉的身影,中斷的鋼琴曲迅速接續。
她微微蹙眉,總感覺剛剛有人在看她。
心裏那種熟悉的、澀澀的滋味。
已經很多年不曾有過了。
楊吱重新開始投入演奏,鋼琴是她大學的必修科目,基地班教學嚴格,幾乎每天都要進行樂器訓練,而楊吱極有音樂天賦又分外刻苦,潛心學習幾年來,也能登臺演奏,比起那些從小進行鋼琴訓練的同學,也絲毫不差。
她一貫認為,音樂都是相通的,她一邊學習流行樂,一邊跟着虎山老師學說唱,到現在這個程度,楊吱發現其實兩者也有相輔相成的地方。
鋼琴演奏完畢,她起身謝禮,周遭掌聲不絕,男人們開始注意到她,目光多了些許意味。
這裏的男人多是成功人士,不會年輕,其中更有閱女無數之輩,眼睛自然也是毒辣,縱使如此,卻還是被楊吱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清雅氣質所吸引了。
徐嘉茂在自助食物臺邊找到了寇響:“原總準備把你介紹給他的生意夥伴,你倒好,一轉眼就沒了影兒,快跟我過去。”
寇響放下酒杯,和徐嘉茂一起過去。
不遠處的廊臺邊,原衍之正和幾個男人聊着什麽,見寇響過來,他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向生意夥伴鄭重地介紹他。
能和原衍之說得上話來的男人,哪一個不是重量級的人物,都是寇響将來管理公司可能會打交道的對象,也是非常重要的人脈。
衆人見原衍之言辭間似乎頗為器重這位年輕人,一時間也鬧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不過生意場上向來如此,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明白的是,這位年輕人的份量肯定不低,這就夠了。
于是他們也遞上了自己的名片,與寇響交談起來。
原衍之則站在邊上,靜默地看觀察着他。
寇響從始至終保持着謙和有禮的微笑,不卑不亢,不會因為他們是前輩甚至是老總,就對他們流露出任何阿谀媚态,對他們的問題應答如流,同時恰到好處,穩重成熟且談吐不凡。
過去原衍之也曾有過想要提拔的新人,然而他們的表現都不盡如人意,若是家裏條件較好的,時常眼高手低,而家裏條件不怎麽好的,倒是吃苦耐勞,可有時候總是難以避免的要去奉承人家,這就讓原衍之覺得有些沒面子了。
笨拙的扶不起來,聰明的又過了頭。
唯獨寇響,這段時間接觸下來,甚得他的心意,他也不得不感慨,寇琛那種沒腦子的家夥,竟然也能養出這樣優秀又妥帖的兒子呢?
幾分鐘後,又有一首鋼琴曲緩緩入耳,寇響手中的酒杯驀然被捏緊。
他整個人就像一臺死機的電腦,正在說的話也斷了片兒。
怔住了。
原衍之見寇響狀況不對勁,立刻過來打了圓場,輕而易舉便将局面帶了過去。
徐嘉茂聽着那鋼琴曲旋律,突然間仿似想起什麽似的,望向寇響:“這…這不就是那首…”
《初心》
這是寇響寫給楊吱在New star總決賽的那首歌《初心》的鋼琴曲旋律。
那些深埋于泥土之下的回憶,一點點蘇醒,一點點将他帶回到過往那些熱血燃情的青蔥歲月。
不忘初心,此生不渝。
這是他曾許諾她的誓言。
寇響每一寸的呼吸都在疼痛着,放下了手裏的酒杯,悶聲說:“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也不等徐嘉茂反應,他朝着洗手間徑直走去。
楊吱演奏完這一首《初心》,便需要休息一會兒,宋茉見她下臺,立刻端着高腳紅酒杯朝她走了過來,言笑晏晏:“《初心》啊。”
她話音似乎意味深長:“怎麽突然想要彈這首,不會是以為某個人…”
“剛剛突然有一下子,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好像他在看着我。”楊吱毫不掩飾地說:“這麽多年,那種感覺依舊沒有變。”
于是有感而發,她彈了《初心》。
“茉茉。”不遠處有人在叫宋茉,宋茉連聲應道:“來了。”
然而就在她路過楊吱身邊的時候,手裏的紅酒杯突然傾灑,幸而楊吱早有防備,往後推了推,于是嫣紅的酒汁沾濕了她的衣角。
“啊呀,真是抱歉抱歉,把你的衣服弄壞了。”宋茉掩嘴驚呼,特別誇張:“怎麽辦,怎麽辦才好。”
楊吱一臉無語地看着她,裝什麽裝,這麽明顯故意的做法,以為她看不出來還是怎麽樣的。
“你在鬧什麽。”楊吱無奈地問她:“又犯老毛病了嗎。”
宋茉特別無辜:“吱兒你又誤會我,我真的是不小心。”
楊吱自覺這些年和宋茉相處還算愉快,畢竟兩個人都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幼稚不成熟,而且自從宋茉和徐嘉茂在一起之後,楊吱和宋茉之間更加不存在什麽仇怨。
兩個人一起在娛樂圈打拼,有的時候還會相互幫扶一把,畢竟在這個圈子裏,多一個勢均力敵的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楊吱也鬧不準宋茉到底在整什麽幺蛾子。
潔白的裙角邊沾染了幾滴猩紅的酒汁,格外明顯,顯然她不能再繼續彈奏了,必須将将裙角處理一下。
“我去一下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她說完便朝着盥洗室走去。
待楊吱離開以後,徐嘉茂來到宋茉身邊,宋茉嗔怪地看他一眼:“她又得誤會了。”
“你就當幫幫忙做個好人。”徐嘉茂安撫道:“待會兒她就會明白了。”
宋茉高傲地轉身離開:“就當是彌補過去年輕不懂事犯下的錯,不過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
盥洗室外面的公共水臺邊,楊吱正用水潤濕自己的衣角,将酒漬拭去,幸而沾染的時間不長,量也不多,用水稀釋以後便不是特別明顯了。
邊上洗手間有人走了出來,步履沉穩而輕緩。
楊吱的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恍然擡起頭來,鏡面倒映的背後,男人以背影對她,卻也停住了腳步。
那幾秒的時間,于楊吱而言仿佛過了幾個世紀般漫長。
她從來沒有想過,再次相見會是這樣的境遇,她甚至從來都沒有幻想過真的會有相見的一天,只要不保持期待,就不會失望。
這些年來,她将自己過成了歲月靜好的模樣,似乎高三的那一場失戀,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都看不出對她有什麽打擊,甚至他們還在慶幸…
終究是小孩子,小孩子的戀愛,時間一長也就慢慢淡了,忘了。
只有楊吱自己知道,無數個漫長黑夜裏她是怎樣徹夜輾轉着思念一個人。雖然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愛,的确可能只是年少沖動的戀情,但是那樣莽撞的沖動,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再有了。
楊吱手忙腳亂地用紙巾弄了弄衣角的污跡,便準備離開了,路過寇響身邊的時候,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溫熱的觸感從皮膚表層細細密密地導入心間,兩個人身體都是同時敏銳地一顫,然後同時觸電般地分開了。
相距約莫半米的距離,楊吱感覺周遭呼吸都燥熱了起來。這麽些年,他眉宇間早已經褪去了年少輕狂的鋒利棱角,顯得更加成熟穩重,唯獨那內勾外挑的丹鳳眼,依舊閃動着熟悉的神采。
眼角下,那道傷疤似有淺淡了許多。
當年分別之時,倆人都是青澀的藍白校服,而此刻重逢,一個西裝筆挺,另一個禮裙優雅,兩人遙遙相望。
楊吱先對他禮貌地笑笑:“響哥,好久不見了。”
這聲稱呼,的确是好久沒聽過了。
寇響垂斂了眸子,掩住目光裏湧動的波瀾:“真的很久沒見了。”
“你也來參加這個晚會,宋茉都沒有跟我提過。”
“徐嘉茂也沒有跟我提到,你會來。”
楊吱忽而間想起方才宋茉怪異的舉動,忽而間似乎明白了什麽。
“如果知道我會來,你還會…”楊吱本來想讓氣氛輕松一下,可這話說了一半,又生生咽了下去,暗罵自己蠢,兩個人這多年沒見,早已經不複過往那般随意,她來不來,與他來不來有何關系,她沒那麽重要。
今晚腦子裝麻辣燙了嗎?
看着楊吱微微泛紅的臉頰,寇響無傷大雅地笑了笑:“如果知道你會來,我還會再好好打扮一下。”
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領帶,輕而易舉便化解了她的尴尬。
楊吱也笑了笑,盡管這個笑容含着苦澀。
“叔叔好些了嗎?”她問。
寇琛蘇醒過來是在一年前,然後一直處于休養的狀态。
“好多了,能吃能喝,能說能笑,還會拿皮條抽人。”
所以他的情緒也輕松了很多。
“那就好。”
就在這時候,寇響突然走近了她,她眼睜睜地看着他細長的指尖,落到了她耳畔發絲的位置,輕輕地捋了捋。
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溫熱的指尖,碰到自己耳廓邊緣。
他神色溫柔,幽深的眼底閃着悸動,為她将一縷垂散的淩亂發絲挽在耳後,這是下意識的本能動作,一如當年無數次這般溫柔和寵愛地為她挽起發絲。
楊吱打了一個激靈,卻見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腦門,輕松地笑道:“時間過得真快,你都長這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