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久違的放縱。
久違的獨自一人。
回家的路上再無蘇木已。
他早就說過美好的東西只能算得上是華麗的過場,永恒是不屬于他的。
季望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燃氣罐忘記換了,只能湊合着用涼水沖了個頭,瞥見桌角上的那盒感冒靈,還是不自覺的走向它。修長的手指輕巧的撕開袋包,仰頭倒進嘴裏,他的眉頭沒有皺起來,平淡的舉起手裏的瓷碗就着涼水咽了下去。
季望躺在床上,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是母親那張總是帶着笑容的臉,每天下班回家不管多麽勞累一定會給他做出香噴噴的飯菜,從來不輕易抱怨,以最溫柔最善良的樣子面對他。
是不是好人都不長命……
季望眼角溢出淚水,他真的太想母親了,真想痛快的死掉。
可是,那張倔強又帶着燦爛笑容的臉極具侵略性的沖破他所有的幻想,她踏雨而來,攔住他的去路,霸氣的對他說“季望,我不想看到你淋雨”。盡管他厭惡所有靠近他的人,厭惡活着的一切,可她還是帶着明豔的笑容毫無畏懼的接近他,抱着一堆東西在雨中尋找他,铿锵有力的告訴他“既然你不肯接受我的雨傘,那就要接受我的真心!”
他豎起了渾身的刺,帶着防備心去逼退那個每天堅持不懈送早餐的女孩,卻發現她想方設法承包了城北大學所有的真果粒讓他離不開她。于是他很憤怒,是他失策了,他要警告這個自不量力的女孩,卻被她天真無邪的“碰杯”把防線擊敗的七零八落,她悄然無息的闖入了他的世界。
不論面對多少次油鹽不進的态度,還是跟不倒翁一樣天天說着不忍入耳的情話:“季望,世界之大,我與你同在~”
那顆冰封已久的心第一次動搖了,但現實的殘酷讓他惱羞成怒,他一次次帶着鋒芒去試探,明知道她的別有用心就是因為“喜歡”,卻故意把她當成濫情的女人。直到她有些生氣的告訴他“季望,我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女生。”一遍又一遍的解釋她所作所為不是一時興起的玩笑,可他的疑心病不容許他卸下防備。
無所謂,這一切都無所謂。
季望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只要讓她看到最現實最殘酷的事實,這一切美好的幻想就結束了。
他在心底期盼着她能跟蹤到家裏來,也抗拒去面對她知曉真相時露出厭惡嫌棄的表情。可令他沒有想到,即便她看到這一切,分毫憐憫都沒有表現出來,偏偏無比倔強的站在門口,眉眼裏全是柔情與溫暖,輕聲的跟他說“季望,我是你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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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前所未有的态度,不曾嫌棄他,甚至還戳破他層層的僞裝、他良心上的愧疚:“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即便是你父親死了,你母親都沒有想過改嫁而是在這個不到30平米的房間裏獨自一人養大你。”
“第一是你的母親內心足夠陽光、足夠樂觀向上,足夠的愛你父親;第二,她辛辛苦苦把兒子養大成人不是看你在她死後怎麽折磨自己的!”
季望萬萬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她所有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語,實則都是認真的安慰和鼓勵。她跟他說:“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麽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得那麽糟。”
他真的有些動搖,可現在的他,對誰都滿身是刺,無法表達他內心的情感。但這個突然闖入他世界中的女孩,是他生命中少有的亮色,溫暖的像是陽光,暖洋洋的有些不真實。
然後……
他開始害怕了,開始害怕為什麽會對她産生依賴?為什麽會想着跟她有關的事情?就像一個人生活在黑暗中久了,明明向往着光明,可當光明真的來臨時,他卻因為承受不住耀眼的日光,而漸漸萌生出将其拉入泥沼中的心态。
他忌憚又害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讓她遠離這樣不堪的自己,所以這一切都在他步步緊逼的傷害之下讓她失去了勇氣變得小心翼翼。
她說:“如果我真的承認我喜歡你,那我們現在這種關系是繼續維持下去?還是……你會躲起來讓我再也找不到?”
小小肩膀,委屈的眼神。
季望忘記了,她也是個女孩子,會傷心會害怕會沒有安全的女孩子。
可他又能怎麽辦呢?
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給予希望。
他淡漠涼薄的疏離她、傷害她、逃避她。
盡管這樣,她還是願意走近他,握着他的手拼命将他帶出深淵:“你相信我,我會一直陪着你,與你同在,就算其他的一切你都不相信,但這句話你一定要記在心裏。”
……
季望你不該這麽自私。
這句話他對自己說了無數遍。
面對她的解釋,他不想再聽了,因為真的會被動搖、會貪戀她的溫柔。
所以他推開了那雙向她伸來的手。
他說:“算了。”
一切都算了吧。
接着畫面一變,是母親跟她的臉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人,用溫柔的眉眼看着他,真的好溫暖。如果這是夢,能不能永遠不要醒過來?
季望不安的蹙着眉頭,睫毛微微顫抖,他睜開了眼睛對上了那雙黑色的眸子,面前是他最熟悉不過的臉,額頭上還留有她手指的餘溫。
“蘇木已……”他幹澀的念出聲來。
“我在呢。”她眼睛笑起來像是彎彎的月牙,手裏拿着體溫計對季望說道,“張嘴。”
季望閉緊嘴巴,一臉氣呼呼的樣子。
“怎麽又生氣了?”她溫柔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你是在怪我不請自來嗎?”
“我們不是已經……”季望張嘴,發現這話說出來不對味,立刻改口,“我不想看到你。”
蘇木已看着季望的眼裏滿是柔情:“我是用地毯下面那把備用鑰匙打開的門,至于你想不想見到我先把體溫量完,如果沒有發燒我保證不會待太久。”她的笑容太過于耀眼就像一道彩虹傾灑心間。
季望沉思了一會兒,緩緩張開嘴巴。
“這樣才乖嘛~”蘇木已勾唇。
奈何季望嘴裏含着體溫表沒辦法說話,那張臉臭的不行,好像有人逼着他做了天大的壞事一樣。蘇木已輕車熟路的把毯子從壁櫥裏拿出來替他蓋在身上,又摸了摸季望的額頭,還好沒有剛才那麽燙了。
體溫表“吱吱”的叫了兩聲,季望快速從嘴巴裏拿出來,他盯着體溫計看了一會兒随手甩了兩下,直接忽略了愣在一旁的蘇木已。
他從床上坐起來指了指門口說道:“我沒發燒,你可以走了。”
蘇木已透着不怎麽明亮的光線下盯着他看了很久,那張蒼白的臉泛着些紅暈,感冒肯定是感冒了,幸好他提前吃了藥。但是發燒的話……應該不是太厲害,至少摸起來沒那麽燙,可她總不能再逼着季望量一次體溫,這次他絕對不會再配合了。
于是,她轉身走向門口,連頭都沒有回。
身後的季望看着她那毫不留戀的背影緊張的屏住呼吸,不自覺的攥緊毯子,雙眸中帶着悲痛與不舍,就好像是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出不去也進不來。
誰料想已經走到門口的蘇木已從鞋櫃上拿了一大盒東西又原路返回,露出甜美的笑容調戲了他一番:“季望呀,我可沒你想象中那麽聽話~”
前後相差不過幾秒鐘,季望的心髒從雲端落入平地久久未能平複,他還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可蘇木已卻撞入了他滿是不舍的眼裏。
完全毫無防備,根本沒有想到蘇木已會回來!
原來她只是想要去拿鞋櫃上放着的那盒麻辣小龍蝦……
季望抿唇,一想到他們在公開廳那場“好戲”,心髒就不聽話的亂跳,他垂下眼,莫名其妙地想要跟她說上幾句話,聲音低潤幹淨,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盒子裏面是小龍蝦嗎?”有點不自在的問道。
蘇木已點頭,笑嘻嘻的說道:“小龍蝦是蒜香味的噢!帶一點點辣椒,你感冒了可以少吃一點,我還點了一份玉米粥。”她往前湊湊,故意把外賣推到他跟前,“喂,你是不是餓了啊?”
“……嗯。”沉默了幾秒,垂下眼,找不出其他理由。
蘇木已把裝着小龍蝦的包裝盒拆開,噴香的味道撲鼻而來,他眼底出現了熟悉的掙紮,不由咽了口唾沫,最終乖乖的從床上移步到桌前。
季望戴上手套,幾秒鐘剝完一個放進嘴裏,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來不是第一次吃了。
“你很會剝小龍蝦哎。”蘇木已拖着下巴,看着紅通通的小龍蝦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