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邱逐流面露難色,看向陳如水:“掌門……”
顧姣筆直地站在面前,風雪不能動搖她分毫,她說道:“師兄,我自有分寸,我相信她。”
當陳如水問起顧姣是否要跟着戚微雨離開的時候,顧姣腦海中閃現過了關于戚微雨的絲絲縷縷,那個總是笑着,可是心裏卻沒有笑容的姑娘。
那個在湖畔,說着自己的确是屠殺一門的姑娘。
那個站在棺材女身前哭得像是小孩般的戚微雨。
那個站在七寶客棧上,威脅着她要跳下去的戚微雨。
甚至于,顧姣還想到了當初破落廟宇裏,那個身體發膚都熾熱無比的戚微雨。
所以她願意去相信戚微雨,相信她會好好做個好人,當然,也不求她能做個好人,至少要做個不再危害江湖的人。
顧姣願意去做那個,照着戚微雨前行的光。
陳如水氣得差不多要吐血了,他拿出劍來,指着顧姣:“若你真的要同大魔頭走,你便問過我手中的劍。”
邱逐流皺眉,低聲一喊:“掌門!”
身後有弟子小聲嚷嚷起來:“掌門大義凜然,這種背叛江湖正道的人,就該如此!”
“可那是我們的小師叔啊……”
“呸!什麽小師叔!她是被妖女迷惑了!”
邱逐流有着一瞬間的迷茫,明明戚微雨也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寒山的事情,甚至在七寶客棧,她也沒有做過什麽惡事,可現在,在別人的嘴裏,她似乎是變成了那個屠盡寒山的罪人。
戚微雨緊緊拉住顧姣的衣袖,她知道,顧姣握劍的手在顫抖。
那是與她相處二十年的師兄,是她最親的親人,今日卻因為她而兵戎相見了。
戚微雨嘴角揚起一個蒼白的笑來,她拍了下顧姣的手背,冰涼刺骨的感覺從指尖傳來,她對着顧姣眨了下眼睛。
她從顧姣身後出來,寒山弟子同時都拔出劍來。
戚微雨立在顧姣身邊,語氣難得嚴肅:“師兄,我願意為了顧姣而做個好人,我願意放下手中屠刀。”
陳如水心中忽然浮起一個想法來,這兩個人是不是關系并不是朋友那麽簡單?
邱逐流也是同時想到那天在床榻上的事情,他的臉上驟然一紅,思緒都飄遠了。結果陳如水屈辱地大吼了一聲:“巧言令色!顧姣!別被她迷惑了!”
邱逐流回過神來。
方才陳如水還有幾分要放過戚微雨的想法,可是現在聽到戚微雨竟然和顧姣關系不淺,他氣得七竅生煙,只想把戚微雨給活剮了。
她竟然勾引自己最親近的小師妹!
他的小師妹那麽單純善良,這個大魔頭竟然作出這種事情來!
陳如水剛剛還煞白的臉,現在都被氣紅了。
顧姣臉色冷淡地站在那裏,擡頭看着陳如水,眼中并無什麽波瀾。
戚微雨抿唇,輕笑一聲,她紅衣飛揚,眨眼間,她已經跪在雪地上朝着陳如水一拜,那個傳說之中,殺人不眨眼惡名昭彰的大魔頭戚微雨,輕易就朝着別人跪下了。
顧姣一愣,伸手要去扶戚微雨。
手剛伸出去,卻見戚微雨正正經經磕了一個頭,她清朗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我戚微雨坦坦蕩蕩,心慕顧姣,我想要同她永遠在一起,若是有一日負了顧姣分毫,便自請來寒山受死,若非不然,便死無葬身之地!”
她一字一句,振聾發聩。
顧姣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陳如水也是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顧姣喉頭有些發緊,她看着戚微雨此時認真的樣子,有些好奇,她究竟……是真是假。顧姣愣着,戚微雨回頭就對上了她迷茫的眼神,她微微一笑。
陳如水被戚微雨搞得說不出話來,他懊惱地閉上眼睛,讓邱逐流把兩個人帶回寒山從長計議。
好在戚微雨沒有反抗,倒是顧姣想要動手,卻被戚微雨給制止住了。
一行人回了寒山,陳如水立馬就讓人封鎖了消息,免得被江湖上那些人聽到了風聲,到時候連顧姣都可能被問罪。
顧姣被留在自己的院落裏,戚微雨被陳如水帶去了私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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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風雪落滿天。
顧姣筆直站立在陳如水跟前,經過好些天的時間,陳如水已經冷靜下來,冷聲問顧姣:“為何要同那等大魔頭相交?”
顧姣垂下眼睫,“未曾相交。”
陳如水差點一個杯子扔出去,“沒有相交她能跟着你來寒山?沒有相交你幹嘛護着她?沒有相交,她、她怎麽說出那等暧昧的話!”
說到後面,陳如水頗有些咬牙切齒。
顧姣就沒說話了,沒相交就是沒相交。
陳如水知道顧姣這個脾氣,兩個人雙雙沉默了會兒後,他才開口:“你定要保她性命?要随着她走?”
“性命要保……”她頓了頓,想起自己似乎是答應過要随她走,可現在,她卻想要反悔:“我願意留在寒山。”
陳如水總算是又冷靜了些下來。
他手指敲在桌上:“好,她若是能受得住我一百鞭,我便放她離去。”
顧姣愣住。
一百鞭……陳如水肯定會下死手,一般人尚且不能承受住他的十鞭,這一百鞭子下來,戚微雨焉有命在?
而且按照戚微雨的能耐,未嘗不能從寒山逃走,她現在留在寒山,應當是因為顧姣在……
想到此處,顧姣忽然跪了下來,目光堅定看着陳如水:“我願意替她受這一百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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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時間陳如水都沒有搭理她,顯然是被她給氣死了不願意再看她這張臉,月半中旬時,她還沒見得着顧姣,便等來了另外一個人。
戚微雨躺在石床上,腳丫子晃悠悠的,一點也沒急,聽到私牢外傳來的動靜,她才從床上一翻坐起來,笑眯眯地看着陰影處:“來了怎麽不現身?”
陰影處慢慢走出一個人來,竟然是杜三爺。
杜三爺雖然離開了寒山,可後來還是放心不下戚微雨一個人,便又折返回來,卻聽到陳如水說起了戚微雨和顧姣的事情來,他便尋了一個借口留在寒山,這才來私牢中看戚微雨。
杜三爺走出來,他沒鑰匙,開不了私牢,只好在外面說:“我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是……”後面的話杜三爺沒忍心說出來。
戚微雨不在意,幫着杜三爺說出來:“沒想到我竟然是那個惡名昭彰的大魔頭戚微雨?”她笑眯眯的,一點都沒有惱怒,反而是說起了別的事情來:“你瞧過顧姣沒有?她什麽時候才能來接我?”
杜三爺一肚子想要和戚微雨說的話,現在卻被戚微雨這一句問給堵了回去。
私牢之中的她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臉上還帶着些笑容,他沒來由就安心下來,想着戚微雨決計不可能是什麽大奸大惡之輩。
杜三爺道:“顧姣自身都難保了,怎麽來接你?”他笑了聲,“陳如水這老家夥,肯定不會把顧姣放出去了。”
戚微雨哼唧一聲:“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的。”
杜三爺站在那兒,腦海中忽然有一根弦崩掉,好半天了才有些糾結地問:“不對……這件事情有些不對勁……你這态度不太像是瀕臨絕境的樣子……”
戚微雨“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床上生硬,前兩天的時候還不太習慣,最近已經習慣了過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是啊,我這個人還真是壞,算計了顧姣。”
杜三爺還是不太明白戚微雨的意思,可現在看來,應該這一切都在戚微雨的掌控之中,也或許,已經不在了。
杜三爺提醒道:“三姑娘,我不知你對顧姣是什麽心思,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顧姣執意要送你離開,可陳如水這糟老頭子倔勁兒上來了,偏不要你離開,還要廣發英雄帖等江湖正道人士來公審你。”
戚微雨撇了撇嘴。
她離開寒山時給陳如水的匿名信是她寫的,她不知道顧姣是否會随着她來,當時的她,不過是孤注一擲在賭自己在顧姣心目中是否有着一席之地。
好在,她賭贏了,顧姣的确也來了。
而她跟着陳如水回來,也是在賭,賭顧姣是否喜歡自己,若是她喜歡,定然不會放任她在這裏的。
也是在逼着顧姣同她走。
杜三爺看戚微雨出神,又繼續說了下去:“陳如水要你受他一百鞭才能離開。”
“猜到了,一百鞭可能要我半條命,不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杜三爺抿抿唇:“後來顧姣,幫你承下這一百鞭子了。”
戚微雨笑意一斂,坐起來盯着杜三爺:“她親口求的?”
“是。”
灰暗的私牢裏,那一聲之後就沒有聲音。
戚微雨手指反複揉搓着自己的衣邊,柔軟的衣料順着指尖滑,她心裏格外不是滋味。明明這就是自己在逼顧姣,在算計她,可是現在,卻後悔了。
一百鞭……
她怎麽受得了?
杜三爺苦笑一聲:“你算盡所有人,卻唯獨沒算自己啊……”
是啊,她怎麽就忘了自己?
感情這種事情,怎麽能靠算計得來?這是兩個人的事情,怎麽可能只有一個人被算計在其中?
戚微雨手指一抖,從床上跳下來。
她扒着鋼鐵做的栅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許是在這私牢之中受了苦,人都消瘦了幾分:“三爺,什麽時候受刑?”
“現在許是還受着的吧……”
戚微雨頓時間面無血色。
她怎麽能這麽壞,兩個人的事情卻只讓顧姣一個人承受?
“讓我出去。”戚微雨克制住語氣裏的顫抖,對杜三爺說。
她這個人啊,真的是壞極了,也自負極了,還以為自己能夠牢牢掌控住所有的事情,卻沒想到陳如水會這樣對待顧姣。
也沒想到,自己心都快要被碾碎了。
那麽好的顧姣,憑什麽要替她這麽肮髒的算計受罪?
杜三爺笑起來,讓戚微雨在私牢中等了會兒,他去找了鑰匙來,才幫戚微雨開了門。
一出了私牢,戚微雨便往顧姣的院落而去,一路淩寒,她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淡。
還未進院子裏,她就聽到邱逐流凄厲的聲音響起來:“掌門!這件事情肯定有別的辦法,師叔只是一時沒有想清楚,被妖女給迷惑了,您、您別打了!”
陳如水氣急了,根本就不管別人怎麽說的:“滾開!我這就是要把她給打醒!這是她自己要替別人受罪,怪不得誰!”
一鞭子下去,戚微雨都能夠聽到皮開肉綻的聲音,這足以見得陳如水下手究竟是有多狠了。顧姣小聲的哼聲傳進耳朵裏,戚微雨再難克制住了,她一腳踹開門,風從門裏吹過去,冷的屋裏人一陣哆嗦。
顧姣跪在地上,背脊沒有彎一下,只是上面确實不太好看,皮開肉綻,血和白衣混合在了一起,血淋淋一片。
戚微雨心裏一酸,再也忍不住了,她癟癟嘴,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裏掉了出來。她向來是控制不住自己眼淚的,哭起來的時候更像是一個小孩。
她撲過去擋在顧姣面前,哇哇哭起來,哭得異常凄厲,她抱着顧姣的腰痛哭着:“我錯了!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別罵師兄了,師兄是好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