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同戚微雨這般大惡之徒,尚且瞧不起魔道那般小人做派,不肯加入,正道也就更加厭惡魔道了。

顧姣卻不想,堂堂江湖支柱之一的青崇,竟然會做出如此之事來?

青崇師兄自然也是知曉其中的厲害,立馬辯駁:“我也說了,是你們不信,不若你們殺了我師兄弟二人便是!”

戚微雨笑得陰恻恻的:“方才還貪生怕死,現在卻要以死明志,怕是覺得這樣便能讓我們信服不必出賣青崇,這也恰恰是說,我猜得對,可是如此?”

一時間,屋裏沒人說話。

戚微雨一口把顧姣喝過的茶喝光,方才說話說得都有些渴了。

她把劍扔在一邊:“嬌嬌,不若明日你去查查青崇的事情,我去把這二人處理了如何?”

“你要如何處理這二人?”

“這兩個人武功也不錯的,我打算送到斷崖山去,瞧瞧小魔頭收不收呢。”

顧姣看了戚微雨一眼,意味深長,她沒說話。戚微雨被顧姣這眼神看得心裏有些發虛,她轉頭看了眼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二人,上前去拉着顧姣冰涼的手:“我有事同你說的。”

顧姣垂下長長的眼睫,在凝脂般的臉上落下陰影一層,好像是振翅欲飛的蝶翼,顧姣點點頭,随着戚微雨出去了。

果真,戚微雨叫顧姣出來,說的便是薛檀之事。

兩個人上了屋頂,方才一番打鬥後,天上已經沒再下雨,空氣裏也清爽,隐隐約約還能嗅到客棧之前的桐花香味,清淡相宜。

兩個人并肩坐着,夜色如墨披在兩個人的肩頭。

戚微雨眨了眨眼睛,終于是同顧姣說了:“其實我也并不是想要瞞着你的,只是過去的事情,太過沉重,我不願讓你知道的。”

顧姣側頭,與戚微雨的眼神對上。

她眼神滾燙,燙的顧姣不得不別開頭,不再看她:“你說便是,我聽着。”

戚微雨如釋重負般笑了聲:“昔日在寒山之時,聽杜三爺說起青崇這邊的斷崖山上出了個小魔頭,竟是打着光複雲霞莊的旗號,劫掠弟子以供己用,我一聽便想着要過來瞧瞧,究竟是誰。”

戚微雨往顧姣的身邊挪了點,顧姣似乎沒有想要動手的意思,她便把膽子放大了些,直接就趴在了顧姣的腿上。

顧姣全身一僵,按捺住自己的手。

趁着顧姣還沒動手,戚微雨問:“你可知,我為何要來瞧瞧?”

果然,顧姣被戚微雨分開了注意力,她想了想,回答:“許是你愛看熱鬧,又或是你認識這小魔頭的。”

雖說前者是戚微雨的習性,總喜歡四處看熱鬧。

而後者……卻是顧姣親眼所見。

那日蒙蒙小雨,雨中她的神情,令顧姣難免心疼。

顧姣被自己的心思給搞得愣了下,她怎麽就忽然心疼起來了?這戚微雨可是窮兇極惡之徒,她如今的任務只是伴她改邪歸正,不可再想旁的了。

戚微雨趴在她腿上,繼續說:“我與小魔頭卻是認識的,不過我想,她大抵是不認識我的,當年雲霞莊之禍時,她才那麽一點大,也就……三四歲的樣子。薛檀啊,她總是掉着鼻涕,拉着我的衣襟一口一個表姐抱抱,可愛的不行。”

顧姣卻不覺得掉着鼻涕的樣子可愛。

她沒打斷戚微雨的話,而是繼續聽着。

“雲霞莊那時候真的很美好,莊子裏的人像是一家人一樣,可是忽然有一年,我與父親賭氣了,跑到山上的別莊裏住了好些日子,有一日忽然見到雲霞莊裏起了大火,我拼命地跑着去,心裏想着,沒事的,大家武功高強,不過是區區大火,都能安然逃出的。”

“這只是我安慰自己的話罷了,我去的遲了些,滿天的大火早已經滅不掉了,莊子裏沒有一聲慘叫,我扒着火跑進去,看到遍地都是血……紅豔豔的血淌在地上,你一腳踩下去,連裙角上都濺上了。”

不知何時,戚微雨臉上的笑意已經沒了,她緊緊閉着眼睛,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那些忘不掉的場景。

漫天的火舌吞噬了整個莊子,燙人的大火好像是要将她也化成灰燼。

她找到父母、兄弟的屍體,看到屍體旁她母親最喜歡的簪子,可是她分明就記得……那只簪子,早已經被她弄壞了的。

戚微雨聲音啞了幾分,攥緊了顧姣的裙角,而顧姣也感覺到了她身上小小的顫抖,手落在身旁,她想摸一摸戚微雨。

“前些日子聽聞小魔頭要光複雲霞莊,我便覺得是她了,當年的小姑娘竟然死裏逃生,我這才趕着來這兒的。”

把那些往事在心裏過了一遍,戚微雨眼圈都紅了,她用顧姣的裙子擦了擦眼睛,擡起頭來看顧姣,卻發現……顧姣眼睛也紅了。

她唇角彎了彎:“嬌嬌。”

顧姣垂眸看她,眼中的積雪似乎是融化了些。

戚微雨指了指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哭了?”

顧姣驚訝地摸了下自己的眼尾,果然是有些潤意,好巧不巧,竟然被戚微雨給發現了,她只得抵賴:“與你無關。”

戚微雨抿唇笑着,笑着笑着,眼尾的眼淚卻是掉了出來。

她從顧姣的腿上起來,坐直了身體,還朝着顧姣伸出了手來:“嬌嬌,我可以要個抱抱嗎?”

顧姣下意識就要拒絕的。

可黯淡的環境裏,她卻是看到戚微雨的笑與平日是不同的,眼尾兩顆要掉不掉的淚水,更是惹人心疼。

她豔麗的眉宇之間,掠過幾分寂寥與骐骥,好像就是,這茫茫黑暗之中,她一直在等待亮光,哪怕只是一束也好。

顧姣想過戚微雨身世應當凄慘,卻不想,是如此讓人心疼。

她手指微曲,歪過頭,不去看戚微雨,直接抱了上去。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身上的清淡的香味也纏繞在了一起,顧姣又是想到了許久之前的一日,她與戚微雨魚水之樂,讓人遐想。

她們便就這般抱着,連對方的呼吸與心跳,都好像一清二楚。

好一會兒了,顧姣才咬着牙問:“可能放手了?”

戚微雨怯怯地松開,大抵是因為這一抱,心情好了許多,她嬉笑着說道:“嬌嬌果真是我良藥,抱一抱,果真是好受了許多。”

顧姣睨她:“輕浮。”

她一拂袖,便從房頂上下去,青磚瓦上,發出了輕微的響動。

顧姣也是心不在焉,她不太了解當年的雲霞莊之禍的,當時年幼,只是聽師父和師兄談過一些。

聽聞當日雲霞莊起了大火,整個莊子的人都沒了。

師兄和師父皆是惋惜,說雲霞莊的戚莊主乃是仗義之士,世間少有的好人。

顧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都是姓戚的……

可是按照戚微雨的話來說,豈不是雲霞莊那一場慘禍,并非天災而是人禍?江湖中人不可能沒有看不出來的,若真是如此,怕是沒有人敢說。

顧姣暗自嘆了口氣。

本以為江湖中到底是該俠義為天的,卻不想,早已經失了道義。

無論是她見過的阿裳與沈春酒的過去,還是戚微雨這隐瞞了許久的身世與過去。

第二日果真是出了很大的太陽,戚微雨去叫顧姣時已經沒了人,去問了老板娘才知道顧姣留了話,說是去查東西了。

戚微雨撐着下巴咬着饅頭:“昨日還談了心,也抱了,今日便理都不理。我可真是個小可憐。”

于是,受了冷落的戚微雨吃過早飯上了樓,先用些手段折騰了下青崇兩兄弟,折騰得對方不想活了後,她才慢吞吞牽着兩個人去斷崖山了。

她到底是要和薛檀說明白的。

春光正好,一連幾日的小雨過後,天際竟然出現了一道七彩的光霞,她仰頭看去,心情一松,連綿的青山綠水,連腳下的青草上也還挂着露珠。

看起來都是嶄新的一副面貌。

戚微雨卻是嘆了口氣,無語地轉頭看向自己繩子拉着的狼狽二人:“就你們兩個人,最是煞風景了,若是嬌嬌在就好了。”

青崇二人欲哭無淚,他們也不想和她在一處的啊!

往山上而去,一路都是暢通無阻的,只是到了山頂上,見到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雲霞莊,那字也确實是醜,可以看出,定然是薛檀寫的。

外面還有幾個守着的小弟子,看起來唯唯諾諾,見到人來了,還打了個顫,以為是又來讨伐薛檀的。

待到有人進去禀報了薛檀,薛檀立馬就跑了出來,看到遠處的紅影綽綽,她心有餘悸地“嘶”了一聲。

她過去,叉腰瞪着戚微雨:“你又來做什麽!昨天心情好放你一馬,今日你怎麽又來了!”

戚微雨笑笑,把身後的兩個人扔出來:“送禮來了,這兩個人是青崇的,我知你一向不喜青崇,便交給你處理如何?”

薛檀一看,這兩個人不是那什麽狗屁六俠之二嗎?

她掩下欣喜來,咳嗽了聲,看向戚微雨:“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總覺得你萬分熟悉!你是不是我仇人?”

薛檀叫人把青崇兩兄弟給帶了下去,等到晚些再折磨一番。

戚微雨和薛檀立在崖上,山風從谷中吹來,帶着草木清香。

她紅色衣袂飛揚,被風吹得鼓鼓作響,黑發也是與紅衣交纏,好似如同山中精魅般好看。

薛檀也覺得眼前人好看極了,也極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眨了眨眼睛:“不說便算了,我雲霞莊莊主才不想和你結交的!”

戚微雨小弧度地笑了笑,朝着薛檀走了步,她微微彎下腰,才和薛檀一般高。

戚微雨軟下聲音來,細長的手指摸了下薛檀腰間挂着的玉牌:“這張玉牌,是你滿月之時,我親手去讓工匠打造的,上面刻着你的名字。這下,你可知道我是何人了?嗯?檀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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