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是我想要的人嗎？
唐佳玉聽出她嫂子弦外之音，唐家的一切都是兒子的，包括将來動遷分房，該有她哥一份。
她姐斜眼她嫂子，語氣明顯不滿，“大嫂，話可不能這麽說，現在姑娘兒子都一樣，兒女都是爹媽養的，姑娘有義務盡孝，我跟孩子她爹商量，等過了年，把咱爸接我家侍候，做子女的盡盡心。”
沒等她爸媽說話，她嫂子搶過話頭，“過了年，咱爸上我家去，爹娘老了，咱爸傷了腰，不能幹重活，當兒子不侍候誰侍候，咱爸媽以後跟我們一起過，有兒子去姑娘家養老，讓人笑話。”
唐佳玉低頭，筷子夾了個水餃，慢慢一口口吃，從前家窮，她嫂子躲都躲不及，她姐借口活忙，一年到頭，回娘家有數的幾次，自從知道房子動遷，她爸受傷補償幾十萬，時不時往家裏跑。
就聽他爸道；“我誰家也不去，我和你媽就在自己家，老了，也不用你們操心。”
她媽不緊不慢地道：“老唐，我二老是老來得福，兒女越來越孝順了。”
唐佳玉聽出她媽話裏的諷刺意味，她哥姐讪讪的，不好意思。
她弟這時撂下筷，吃完了，站起身，她媽道；“快回屋學習去吧！”
她妹跟着站起來，“媽，我吃飽了，去隔壁二丫家裏玩。”
她媽囑咐一句，“早點回來，大過年的，別沒眼力見。”
她妹答應一聲，跑出去玩了。
她侄子，外甥女，她嫂子打發去門口放鞭炮，桌上就剩下幾個大人。
他哥賠笑問：“爸，您這次受傷，算是一級傷殘，賠償加醫院費，我算了一下，最少五六十萬，不能少于這個數，少了咱打官司告他。”
她爸道；“這事你就不要管了，有你舅跑，他不比你強？”
她哥被堵了回去，她嫂子撇了下嘴角，“爸，咱家這回日子好了，咱家動遷，分新樓，少說三套房，你跟我媽一套房子夠住了，可比我當年嫁到咱家時強多了。”
她爸截住她嫂子的話，“你結婚時，蓋的新房子，那點比別人差了？”
她嫂子尴尬，“爸，我沒說差，我是說過幾年您大孫子就結婚了，你看我們那舊房子現在姑娘那個能看上眼。”
她媽不急不緩地道；“你們結婚時，父母出錢辦婚事，等你兒子長大，輪到你們張羅娶兒媳了，到那時，我跟你爸不用你們孝敬什麽，有口飯吃就行，不拖累你們。”
她父母跟她哥姐說話，唐佳玉不摻言，靜靜低頭吃飯，聽着，她媽的話乍聽沒什麽，通情達理的繼母，細品，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她嫂子的意思是動遷房子要一套，留給兒子娶媳婦，她媽沒直接駁回，可話裏有深意，意思是說，你們結婚是父母出錢出房，孫子結婚，該他哥嫂自己出錢出房，到老了不用兒女侍候，不要兒女一分錢，其實說白了，父母算白養你們一場，長大成家，不朝你們要錢，還好意思朝父母要錢。
唐佳玉低頭抿嘴，她媽這番話說的有水平，她哥姐的臉瞬間便黑了，繼母态度明确，不朝你們要贍養費，便宜你們，還想占便宜，啃老，門都沒有。
她嫂子人厲害，沉不住氣，立刻不陰不陽地道：“媽，這些房子，您和我爸打滾住，都住不過來，錢敞開花都花不完。”
她媽給她爸夾了一口菜，“怎麽花不完，你大弟念書，上大學，娶媳婦，錢還能少花了？我跟你爸商量了，動遷要兩套大房子。”她媽意思很明顯，她弟結婚準備房子，兩套房子正好，不多。
不等她嫂子接茬，她媽接着道；“咱家，誰能考上，爹娘砸鍋賣鐵都供，除了佳玉。”
她媽這樣一說，唐佳玉不覺得什麽，她爸過意不去，“佳玉，爸沒本事，當時你考大學時家裏窮，沒錢供你上學，你的學費還是……”
唐佳玉截住她爸的話，“爸，還說這些幹什麽，當時家裏沒條件，爸媽把我養大，已經很不容易。”
她哥姐嫂子姐夫沒話說，她哥讨好地給她嫂子夾了一塊排骨，她嫂子忿忿地夾回他哥碗裏，沒好氣地道；“不知道我減肥，不吃肉。”
他哥被媳婦搶白，面子上下不來，瞅瞅桌上的人，大家都裝沒看見。
她哥姐上學時學習不好，早早就不念了，他哥出外打工，她姐嫁人了。
他爸朝桌上每個人臉上掃了一圈，輕咳了聲，“動遷房子八字還沒一撇都別惦記了。”
“爸，我聽我一個在動遷辦的朋友說，過了年，就來各家各戶量面積，他消息準。”她姐夫道，她姐捅了捅她姐夫。
“那等過完年，你們再過來聽信，先好好過年。”她媽不無嘲諷道。
唐佳玉突然發現一直以來她不了解她媽，她媽說話聲音細柔，從不高聲，看似懦弱，其實心裏素質超強悍，這種家庭環境中，她媽不生氣不上火，處之泰然，心性平和，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若她家這種情況遇上急脾氣的，幾句話不合，早掀翻桌子，打起來了。
唐佳玉想，自己是不是得益于這種家庭長大，遺傳她媽某些特質，經歷種種不幸，能坦然樂觀面對。
她哥姐自從聽到動遷分房準信，每天過娘家來，無非是讨好她爸，想分一杯羹。
三十鐘聲敲過，唐佳玉給同學朋友同事群發祝福短信，給方子默單獨發了一個節日祝福，不久，方子默短信到，‘幸福安康，阖家歡樂’短信內容簡短，像他人一樣，正統刻板，沒有多餘的話。
小餘給她發了個很長的拜年短信。
初三，她便跟她爸媽說單位有事，提前回去，這種家庭氛圍，唐佳玉感受不到親人間的愛。
她媽囑咐些話，臨走給她拿了家裏殺完收拾幹淨的一只笨雞，過年殺了一口豬，給她拿了一個肘子，一大塊瘦肉，一筐笨雞蛋。
唐佳玉說不拿，東西多了拿不動，她媽說讓隔壁娘家表侄子送她，唐佳玉推辭，撘鎮上捎腳的車去火車站。
等車的時候，小餘發來短信，“回來日期，車次，接你。”
“已到家。”唐佳玉回短信。
初四，春節期間，葉倩回家了，唐佳玉沒有可以一起過節的人，自己犒勞自己，把家裏帶回的肘子烀了，拌了個涼菜，兩個熱菜，溜肉片鮑頭菇、素炒筍片。
肘子烀爛，切一小塊，放上醬油蔥，上屜蒸熟，剩下的放冰箱冷凍，留着慢慢吃。
菜做好，她取出自釀的葡萄酒，自斟自飲，品嘗菜肴，喝到頭稍稍有點暈，身子輕飄飄的，剛剛好，她發現自己一個人生活很不錯，不用洗男人的髒衣服臭襪子，不用看婆家人臉色，對婆家七大姑八大姨禮數周到，唯恐挑理。
初五，她中午煮一袋速凍水餃，上街閑逛，街上的人比平常多，平常工作忙，節假日平地冒出許多人，大街小巷，人頭攢動，人們着節日盛裝，大商廈裏人流穿梭，每個人臉上喜氣洋洋，中國人重視春節，商廈裏到處披紅挂彩，節日氣氛濃重，所有大商場通宵營業。
下午三點一過，鞭炮齊鳴，阖家吃團圓飯，唐佳玉一個人閑閑地走在人行道上，看兩旁通宵達旦酒店，茶座，k廳，透過明亮的大玻璃窗，飯店裏面男女老少一大家子團團圍坐，大人孩子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場面溫馨。
唐佳玉站在玻璃窗外，一陣冷風吹過，縮了縮肩，拉上薄絨短大衣領口，轉身，旋即愣住，方子默站在面前，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淡淡的笑容。
“過年好！方總。”唐佳玉微笑道。
“過年好！”方子默筆直地站着，眼底透出幾許亮色。
方子默順着唐佳玉的目光朝飯店裏看去，心中了然，“你還沒吃飯？”
唐佳玉不知可否點點頭。
“我請你！把欠債清了。”說完，不等唐佳玉答話，方子默竟自跨進飯店玻璃轉門。
唐佳玉心想，這人行事作風，低調霸氣，了解自己，篤定自己能跟上去。
方子默不回頭，沒給唐佳玉拒絕的機會。
唐佳玉看着方子默挺拔的背影，這個男人像一座山，或者說一棵大樹，給人安全感。
兩個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方子默把菜譜推給她，讓她點菜。
唐佳玉很快點了四個菜，倆人其實有兩個菜就夠，她想過年，豐盛些看着熱鬧，擡頭笑着問；“方總吃什麽餡的餃子？”
方子默随和地道：“你點什麽我吃什麽。”
唐佳玉點了四樣餃子，合上菜譜，方子默又要了一瓶紅酒。
唐佳玉揚眉彎唇道：“小女子先謝過，方總破費了。”
“謝謝你給我這個榮幸。”方子默平常沉默寡言，偶爾開一兩句玩笑，心情極好的時候。
仿佛受周圍氣氛感染，兩個人邊吃邊聊，方子默的話明顯多了，唐佳玉喝了兩杯紅酒，眉目含春，面色緋紅，用手碰了下臉頰，微微發燙。
方子默看她酒後嬌憨情态，心中悸動，垂眸，掩飾地喝了一口酒。
又忍不住擡頭，唐佳玉手握杯子，琥珀色澄清透明的液體，襯得她大眼睛越加清亮，方子默整個人沉入這一片湖水裏。
兩個人從飯店裏出來，寒風拂面，唐佳玉褪去燥熱，羞澀低頭，綿軟聲音道：“我沒有酒量，喝多了。”
“很好！”方子默不知所雲，這個很好，就有點像老板口頭禪，方子默恨自己不懂浪漫。
方子默車開過來，唐佳玉上車，沒問到什麽地方，以為他知道自己家住址。
唐佳玉阖眼靠在一旁，方子默瞅一眼她，她烏發軟軟地散落在肩頭，一副不勝酒力的嬌軟，他的心突地一下，慌亂地掉過頭，好在她閉目不知。
許久，車子停住，唐佳玉睜眼，朝外一看，眼前豁然開朗，夕陽下，一望無際沙灘，海面一片碎金。
寂靜的海灘，就他們兩個人，二人并肩在海岸邊散步，“你常一個人來這裏？”唐佳玉問。
“我喜歡這片海，喜歡看海上的日出和日落。”方子默清明的聲伴着海濤傳過來，唐佳玉暗想，這是個孤獨的男人，難道從來沒有人走進他的內心，或許有過。
“這片海灘平常很少有人來，你那天怎麽會來到這裏？”方子默眼睛望着遠處的海面。
“我當時腦子一片混沌，誤打誤撞，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到這裏來的。”唐佳玉自西市回來，被寡廉鮮恥倆貨惡心到，胸口堵，頭痛欲裂，昏頭昏腦随便上了一輛公交車，一直坐到終點，售票員招呼下車，之後，她茫然沿着海岸走，沒想到在這裏邂逅他。
當時自己奮不顧身跳到海裏，撈那枚結婚戒指，方子默誤會，下水救自己，心想，這是個心地善良正直的好男人，大概沒人真正了解他。
方子默偏頭，夕陽淡淡的餘晖灑落，唐佳玉窈窕的身影鍍上一層金光，她唇角上挑，輕輕的海風，卷起她的長發，發絲拂到方子默臉頰，癢癢的，方子默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沉寂的心，微微波動。
冬日，海邊寒冷，方子默脫下外衣，披在唐佳玉身上，溫暖的清淡的男子氣息飄到鼻翼，唐佳玉的心跳突地漏掉半拍。
海盡頭，半圓紅日，徐徐隐沒，驟然清寒，唐佳玉住步，望着朦胧夜色下方子默，他把外衣給她披，身上穿一件套頭薄毛衫，她嫣然一笑，“我酒醒了，我們回去吧！”
方子默怕她冷，倆人往回走，回到車上，車上暖風一吹，唐佳玉身子暖了，方子默車速很慢，一路上，唐佳玉望着窗外，海面暗黑，點點燈火，是遠航的船只。
兩個人此刻好像心意相通，都沒說話，突然，方子默手機響了，他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接起，電話裏清脆童音，“爸爸，你去哪了？”
電話裏又傳來一個略低沉威嚴的男人聲：“子默，一家人都等你，你在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