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雲舒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找她接生,立即往外走。

花媒婆邊走邊道,“你今早跟我說過,我專門跑到劉家村幫你宣揚開了。嘴皮子都磨破了。你還別說,你的命是真好。那劉婆子被縣令夫人請去,現在還沒回來呢。這十裏八鄉生孩子都找她,她這一走,連個接替她的人都沒有。”

林雲舒知道她這是在為自己邀功呢。別的不說,這整個林家村上下,像她們這個年齡段的,沒病沒災的,都要下地幹活。

她哪會特地跑到劉家村宣傳。八成是兩家交界的地頭搗鼓幾句,幫忙打聽誰家要生孩子罷了。

雖是看破她的這點小心思,林雲舒卻也不說破,反而順着她的話頭道,“待會要是接生順利,我一定好好謝你。別的地方還得再請你多費心。”

花媒婆笑彎了眼,“好說,好說。”

兩人一路到了花嬸家門口,那兒停着輛驢車,旁邊站着兩個青衣漢子。

見到她倆過來,兩人趕緊迎上來,看了眼林雲舒問花媒婆,“這是穩婆吧?”

花媒婆點頭,“對!快別耽誤時間了,”

說着,她火急火燎拉着林雲舒上了驢車。

兩個漢子一邊一個坐在車頭,甩着鞭子,噠噠噠出了巷子。

劉家村離林家村很近,這驢車速度又快,一盞茶功夫就到了。

下車時,林雲舒面色如土,揉着老腰,鄉間泥路坑坑窪窪,差點沒把她颠散架了。她也摸不清情況,也不好讓人家慢一點,萬一耽誤接生,她可就是罪人了。

從外面看,這戶人家條件還可以,走進去一瞧,給産婦準備的房間卻十分簡陋。地上鋪層稻草、麥稭作為産褥,孕婦就躺在上面。這啥習俗啊?

林雲舒沒有尋問,先用溫開水洗手,手指擠進宮口,卻只開了兩指,“還有得等呢。”

她看了眼四周,“這地方不能接生。快點換間幹淨的屋子。”

此言一出,一個中年婦人站了出來,“可這産房是按照劉婆子說的來布置的。”說話間那眼神既帶着審視和懷疑就那麽看着她。

林雲舒微微蹙眉,“這産房污晦甚多,容易讓孕婦身體變差從而影響她肚子裏的孩子。”

中年婦人得了個半懂,花媒婆見兩人之前似乎有些不對,擔心鬧開,立刻上前,拍打着中年婦人的胳膊,低聲提醒她,“你就聽她的吧。她識文斷字,在咱們村可是個能耐人,連我們族長都聽她的。”

中年婦人将信将疑,可眼珠子卻看向她帶的包袱,小聲問,“劉婆子都給我們家接過三回了,每次來都帶着個箱子。怎麽換成她,就兩手空空呢?”

經她這麽一提醒,花媒婆這才注意到林雲舒有些不對勁,劉婆子的接生三寶:頭發、鐮刀、擀面杖。永伯他娘居然一樣都沒帶。

花媒婆心生忐忑,這要是生下死胎,那這家人還不得找上門鬧事啊。她打了個哆嗦,卻又很快醒過神來,沒事的,族長那麽敬重永伯娘,怎麽可能會讓外人欺負她。

當下花媒婆就胡吹一通,“每個人接生手法不一樣。你就聽她的吧。要不然惹急了,她不幫你家兒媳接生了,讓你去找那劉婆子,我看你怎麽辦?”

中年婦人臉色一僵,要是劉婆子在,還用她這個沒經驗的穩婆?

中年婦人最終還是作出讓步,“要怎麽布置産房?”

林雲舒也沒在意她生硬的語氣,反倒很坦然地道,“找個幹淨的房間,用新麻布在開水裏煮一遍,把屋裏上上下下擦幹淨。房間裏要有一張床,鋪上一床新薄被。對了,還得找把新剪刀過來。”

林雲舒也是昨兒接生,才注意到這年代的剪刀都是鐵的,這東西使用頻率特別高,上面肯定殘留不少細菌。

新剪刀?中年婦人忙不疊點頭,“有的,前些日子剛買的。我昨兒才讓兒子給磨好,還沒用呢。”

半個時辰後,産房就布置好了。

林雲舒看了一眼很滿意。指揮剛剛那兩個青衣漢子将産婦擡進新産房。

将其他人趕出去後,她守在旁邊,等孕婦發動。

這一等就是四個時辰。天已經徹底黑透。

孩子不是很胖,生産得相當順利,産婦累暈過去。林雲舒将孩子清理好,抱給外面的人看。回了産房幫孕婦繼續清理。

林雲舒累得精疲力盡,中年婦人抱着小孫女,恭恭敬敬送上喜錢,并請她洗三禮一定要來。

林雲舒答應了。

中年婦人又讓之前那兩個青年架驢車送她們回去。

林雲舒擺手拒絕,“不用了,你們累了一天了,早點歇息吧。”

許是這一句話,中年婦人臉上竟是露出滿意之色。

回去的路上,花媒婆問起她怎麽沒有三件寶時,林雲舒表情相當難看,原身記憶裏最不願想起的就是她生老三時的情形。當初是劉婆子的婆婆給她接的生。

剛好遇到難産,劉婆子的婆婆就往她嘴裏塞頭發,說是能讓孩子生下來,她忍着惡心還是受了。卻不想這招對她不管用,又用“擀面杖”在腹部擀上幾下,在外力作用下孩子倒是出來了。

之後劉婆子的婆婆将鐮刀放在火上燒,而後割斷臍帶。

林雲舒自然沒有見過這種法子,前兩樣就不說,單說鐮刀放在火上燒,就不靠譜。

火燒并不能去除所有細菌,穩妥點的法子是打一把新剪刀,然後在開水裏滾或是用酒精擦拭。

只是這年代還沒有酒精,最烈的酒也才二三十度。

最好還是有把鋼制作的剪刀。在原身記憶裏,這年代還是有鋼的,多數都是做成刀或是匕首,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剪刀。她明兒個找人問問。

到了家,林家幾個孩子還沒睡,林雲舒打開紅封,裏面有五十文錢。

她給了花媒婆十文。

花媒婆喜得眉開眼笑,搓着手有些激動,“不是說好給五文嗎?”

“不能讓你吃虧。”林雲舒又讓她幫忙打聽縣令夫人的情況。

說到底林雲舒接生經驗太淺。今天要不是劉婆子剛好不在,人家未必肯找她。如果她幫了縣令夫人接生成功,那就等同于打開知名度。

那城中有錢人家可不搶着過來找她?

花媒婆也是個通透人,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等她回來,我一準幫你打聽。”

林雲舒笑着道謝,“如果能接生,一定分你一份。”

花媒婆揣着十文錢,樂颠颠地回家了。

第二日下午,花媒婆就将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她,“今天早上,劉婆子就回來了。我聽她說,縣令夫人肚裏的孩子脈相很弱。她摸過,孩子應該是被勒住了。”

勒住?那就是臍帶繞頸了。林雲舒蹙緊眉頭,這可難辦了。

誠然大部分嬰孩在母體時都會有臍帶繞頸,多半在生産前都會自動繞開,但也有不少例外。一旦臍帶形成死結,就不得不剖腹。

前世醫療設備齊全,只要操作得當,她就有九成九的把握。可這年代,沒有麻藥和碘伏,一般人根本撐不過去。

林雲舒記得讀書時,老師說歷史上華佗配出了麻沸散,後被焚毀。之後唐代孫思邈又重新配了出來。這個年代在隋朝之後就變了樣,又過了百年,被本朝高祖奪了天下,改國為月,至今已過六朝。也不知道麻沸散有沒有重新被人配出來?

林雲舒謝過花嬸後,又到村東頭找郎中。

郎中這會子也在家,他專職給人治病,家裏地大半賃給別人種。自家只留了兩畝,一早就收割完畢,正在家中整理藥材。

看到她過來,郎中觀察她氣色,捋了捋胡子,“我觀你氣色不錯,回去後多注意歇息即可。”

林雲舒擺了擺手,“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來問你,你知不知道一種可以讓人腦子清醒,身體失去知覺的藥?”

郎中捋胡子的手頓住,“哦?你說的是麻沸散啊?那不是早已失傳了嗎?”

得了!林雲舒徹底放棄。

沒有麻沸散就沒法剖腹,那她根本不比其他穩婆強多少。既然那麽多穩婆都打退堂鼓,她還是不要主動去觸人家黴頭了。

她回來的時候,剛好遇到專職做驢車生意的顧守業。這人還是原身男人的隔房堂弟。

看到她,對方拽着缰繩讓驢停下,憨厚一笑,“大嫂,我已經将您托我買的東西稍回來了,放到您家了。”

林雲舒眼睛一亮,“那剪刀呢?”

顧守業撓撓頭,“鐵匠說得要向縣衙申請。倒是能做,就是價格貴了三倍。我将你給的定金付給他了,要一個月才能打好。”

一個月?真夠久的。林雲舒再着急也只能等。

到了家,果然看到堂屋桌子上擺着些陶像,加起來有十三個之多,價格倒是不貴,才三十文錢。

嚴春娘壯着膽子問,“娘,這是幹啥的?”

“明兒個不是你二叔家洗三嘛。這些是洗三禮上用到的。”

嚴春娘抿了抿嘴,下意識看向自己肚子。沒再說話了。林雲舒沒有察覺到她這動作,而是将陶像抱回自己屋,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迎面就碰到幾個小孩打打鬧鬧,為首的那個手裏扯着一根花枝,邊走邊甩,玩得不亦說乎。

林雲舒原先也沒在意,等她看清楚那枝條上的花朵時整個人呆住。

“大牛,你手裏的花枝是有毒的。”

大牛被這話吓懵了,其他幾個孩子紛紛看去。

有個孩子傻乎乎問,“這不是喇叭花嗎?”

“喇叭花是藤,你看這是樹,而且喇叭花只有手指那麽短,你手裏的這花多長啊。”林雲舒擔心這孩子回頭再中了毒,趕緊解釋。

大牛臉色發白,只覺手裏的花枝是塊燙手山芋趕緊扔掉。

林雲舒又帶他到院子裏洗漱。

除了開水,鹽和醋都可以殺菌,她每樣洗了一遍。

大牛偷偷擡眼去瞧,心裏暗想今天大伯母好溫柔啊。

送走孩子,林雲舒将花枝重新撿了回來,麻醉藥的主要成份除了大麻就是曼陀羅花。而這根枝條正是曼陀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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