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明已經退堂,林雲舒卻沒有離去。
她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前世她姑姑家的孩子就是被人販子抱走的,害得姑姑一家支離破碎。姑姑更是得了抑郁症,沒多久就喝藥自殺了。
她捏緊拳頭叫住幾位苦主,“你們可記得那貨郎容貌?”
苦主咬牙切齒道,“化成灰我也認得。”
林雲舒便讓一名衙役尋幾張宣紙和炭條。前世,她跟着父母進城讨生活,父母忙于開店賺錢,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就将她送到少年宮,學畫畫。她對油畫,現代畫都不敢興趣,唯一比較感興趣的就是這素描。
事關孩子,林雲舒也沒有謙虛,“我頗善畫。或許能幫上你們的忙。”
那名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有個人将信将疑為她尋來了。
林雲舒坐到師爺位置上,讓他們将犯人的五官特征說一遍。
也幸好這些人記性好,每人記得幾樣顯著特征,林雲舒根據他們所述,一副肖像畫躍然紙上。
她用的筆很是粗糙,卻仿若真人浮現眼前。
那幾名苦主指着那畫像,激動不已,“官爺,就是這人。就是這人。”
幾句衙役忍不住瞪大眼睛,要不是聽她親口尋問,又是當場繪畫,他們都要以為她是有什麽仙法呢,“這也太像了吧?”
有名衙役樂瘋了,沖着林雲舒拱手作揖,“請大娘多畫幾幅,我們也能早點将歹人逮住。”
林雲舒也沒推辭,一連畫了二十幾張,直到手都酸了,才想起來問,“你們怎知那貨郎沒有跑到別地呢?”
那衙役指着其中一位苦主,“他是頭一個來報案的,我們當即就已經封鎖城門。後來又有幾位苦主來報案。城門口這些天十二時辰都有人,出來後無一例外都要經過仔細盤查,我确定這人沒有出城。”
林雲舒想了想,又給他畫了幾幅變了裝的:帶胡子,改變眉型和貼假鬓的。
能想到的,她都畫了個遍。
那衙役沖着林雲舒一通千恩萬謝,而後抱着畫像飛快往外跑。
林雲舒見事情已了,便帶着老大出了縣衙,老大跟在後頭,“娘,咱們還賣糖嗎?”
卻不想親娘突然停下,老大差點撞了上去,險險避開,差點撞到人。
“娘,你怎麽停下了?”
林雲舒吩咐道,“你就在這前衙賣,我去城東鐵鋪拿剪刀。”
老大下意識點頭說好。只是等親娘一走,他才反應過來,這地方給擺攤嗎?
撓頭想了半天,最終他還是決定聽娘的話,蹲在縣衙門口的石獅子旁,大聲叫喚起來,“賣饴糖咧,八文錢一斤。”
門口那兩名衙役齊齊看他,其中一人走過來,大聲斥責道,“這兒不是擺攤的地方。你要賣東西去東市。”
老大小心翼翼看着他,“我剛剛就是在東市被你們抓過來的。我要是再去,你們是不是又要抓我過來?”
衙役一陣無語,為了抓那個賣糖貨郎,他們守了二十幾天,這人要真去東市賣,那不是折騰兄弟們嗎?想了想,“行吧,你就在這兒賣。別跑遠了。”
又不能不讓人家賣。還真是頭疼。
老大心下一喜。
你還別說,這縣衙地勢真的不錯,比他在東市好多了。一會功夫,賣出好幾斤。
另一邊,林雲舒已經到了城東。
将顧守業給她的條子遞過去。那鐵匠瞧了一眼,從屋裏取出一個木匣子,有個婦人瞧見,不由得大驚,“她這剪刀怎麽是白的?這是銀的嗎?”
鐵匠搖頭,“不是銀的,這是花紋鋼。這種不容易生鏽。”
那婦人來了興致,“怎麽賣?”
鐵匠報了價錢,吓得婦人一個勁搖頭。嘴裏直嚷“太貴了,不值得”之類的話。
林雲舒笑眯眯接過來,試了試刀鋒,“不錯,很鋒利,看來你們是用心了。”
那鐵匠收了尾款,試探道,“你這剪刀真是用來接生孩子的?”
“那當然。尋常剪刀生鏽,很容易傷口感染。”林雲舒心情好,笑着回他,看到他手裏的木匣子還有個小刀,看材質似乎也是鋼,她不由得心中一動。
那鐵匠察覺到她視線,将匣子中的小刀遞給她瞧,“這是剩下的一點料子,我打成了一把小刀,用來切東西倒也不賴。”
林雲舒撿起來,“這個多少銅板?我買了。”
鐵匠笑眯眯道,“你就給我一百文吧。這個雖是剩餘料子,但也要經過澆築,反複捶打才制成的。”
林雲舒跟他讨價還價一番,最終八十文成交。
兩人有一答沒一答說着話,就在這時幾名差役小跑過來。為首的正是之前那個人。
看到林雲舒在這裏,他微微有點驚訝,卻也沒有問,而是看向鐵匠,“你之前說有個穩婆在你這邊定了把花紋鋼制成的剪刀,是真是假?”
鐵匠看向林雲舒。
那差役将視線落到林雲舒身上,一眼便瞧見她手中那白花花的剪刀,“敢問這位大娘可是穩婆?”
林雲舒已經猜到他的來意,倒是不扭捏,輕輕颔首,“是,但是我之前只接生過兩個。經驗着實不足。”
她去看可以,但他們得要有心理準備。
那差役确實遲疑一會兒,卻又很快道,“煩請大娘去看看。大人七年才得這一子,着實不易。但凡有一線機會,他都不放過。”
既然他話都說到這份上,林雲舒自然也不扭捏,“那就走吧。”
差役喜不自勝,忙帶着她往縣衙趕。
老大瞧見親娘又被差役帶回來,以為又出了啥事,忙上前問。林雲舒不等他問,給他解惑,“我去後院看看能不能幫忙接生。你在門口等着吧。”
聽說是接生,老大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回了實處,不由輕籲了一口氣。
進了縣衙,差役不能進後院,便由小厮領林雲舒進去。
穿過一條抄手游廊,便到了縣衙後院,林雲舒見到剛剛還威嚴肅穆的縣令大人此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搓着手,在房門口來回轉圈圈。屋裏傳來女人那凄厲的叫喊聲。外面的丫鬟們聽着叫聲,心驚膽戰,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被吓住了。
那小厮上前禀告,縣令也不等對方說話,看向他身後,待看到是林雲舒時,他臉色怔了怔,卻又很快恢複如常,拱了拱手,“煩請大娘好生看看,一切以夫人的命為重。”
林雲舒看了他好幾眼,能說出這番話,看得出來這縣令為人不錯。不是那種為了傳宗接代就罔顧妻子性命的繁殖癌。
她點頭道,“我會盡力的。”
言罷,她将籃子放到旁邊,拿着剪刀和小刀徑直進了房。
房中古色古香的床上躺着一名年輕孕婦,她疼得死去活來,正被兩名丫鬟按住肩膀。旁邊一名中年婦人正急得滿頭大汗。
孩子這是迫不及待想要出來了。
林雲舒洗完手,也不廢話,立刻上前檢查。
當她看到宮口已經開到六指,已經能看到嬰兒頭發時,探手去摸,果然是繞頸了。而且是五花大綁的繞頸。
嬰兒即将咕咕墜地,但臍帶已經全部繞頸,沒有多餘空間讓孩子往盆口外擠,嬰兒每動一下,孕婦就要疼上十分。
這?
林雲舒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
她也不敢耽擱,匆匆出了房門,縣令立即迎上來,“怎樣?”
林雲舒遲疑道,“我有一法,有五成把握。你要是覺得可行。我可以幫你試試。”
縣令忙問,“什麽法子?”
林雲舒看向其他人,縣令立刻揮人讓他們離遠些。林雲舒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可以用刀子将她的肚子剖開。”
聽聞要剖開肚子,縣令眼睛都瞪圓了,雙目赤紅,沉聲喝道,“大膽!”
林雲舒卻不怕他,這個孕婦情況危及,除了剖腹已經沒有旁的辦法。她據理力争,“我有一味藥專用于孕婦,可使她全身麻目,剖肚子時,根本感覺不到疼痛。當然孩子取出後,傷口會疼,只要照顧得當,孩子有九成能活,夫人有五成把握。”
縣令連連搖頭,“不成,不成,才五成!這絕對不行。”
林雲舒卻道,“大人,若此時将胎兒打掉,那夫人極有可能會沒命。”
已經快生才來打胎,用的必定是虎狼之藥,搞不好會一屍兩命。
想必縣令也是知道的,所以才遲遲不敢下決心。
但是任由孩子降生,子宮極有可能會滑落甚至大出血,就算僥幸活下來,失了子宮該有多痛苦。
縣令還是猶豫不絕,裏頭的夫人情況卻不容許他多想,一名丫鬟哭喪着臉跑出來,“大人,請你快點下決定吧。夫人真的快受不住了。”
林雲舒不是沒看到孕婦死在她面前的。那是她一輩子的惡夢。眼見着又要有一個,她心中很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