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返十五歲

陽光明媚，海水被風吹起陣陣漣漪，目之所及銀光潋滟，正是一個大好的天氣。

“童姨，走好。”

說話的是一個外形十分亮眼的男人，高大俊朗，氣宇不凡。他打開手中抱着的沉木盒子，把裏面的骨灰撒向遼闊的大海。

童瑤默默地看着這一切，擡起手臂浮空輕拍男人的肩膀。

“謝謝你幫我照顧媽媽。”

海浪沉浮，看不出發生過什麽事情。童瑤獨自站在甲板上眺望一望無際的海岸線，生出了久違的迷茫。

她很早之前就死了，但是靈魂卻活着。

不能觸摸任何實物，也沒人能看得到她。童瑤就像一團空氣一樣，跟在媽媽和男人身邊，近十五年。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不知道怎樣解脫。

風中帶着海腥味，比想象中的味道濃……等等——海腥味？！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聞到過什麽氣味了啊！

風吹動頭發和衣擺，微透明的手越來越淡，就像一團即将化開的煙，風一來就會散。

童瑤猛地轉身，激動、茫然、興奮、害怕、不知所措等各種情緒包圍着她整個靈魂。她想去告訴那個人！

原來海的味道是這樣的。

謝謝你這麽多年來照顧我媽媽。

還有，我可能就要消失了……

童瑤輕的邁不動腳步，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認知到，自己真的要消失了。長久以來不明原因的存在，她對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個隔着次元壁的看客。時過境遷後，無關愛恨，解脫是她僅有的期待。

童瑤最後深深地看着前方，仿佛透過一切物質抵達溫暖的港灣。

如果活着，一定要好好珍惜享受人生啊……

……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的路依舊看不到盡頭，呼吸順着風滑過臉上帶來溫熱的觸感。

忽然，腳下踏空掉進看不見的深淵。

“啊！”

藍色漆木框玻璃窗，棕色梯形花盆種着一株小蘆荟，姜黃色舊木書桌，因為年頭長，四角已經磨平掉漆。為了防止寫字不平整和弄髒衣服袖子，自己在桌子上鋪了一塊花桌布。

大頭彩電，DVD機，縫紉機，門口的盆栽……這是我的家啊！

眼前熟悉的一切，讓童瑤從方才的失重感中驚出一絲清明。

她怔楞片刻，猛地從椅子上彈起。

挂在門口的老式紙質香港日歷——6月4日，星期日，2000年。

這一年，她15歲。

這難道是夢？

是自己在人間滞留十幾年，即将消失前的回光返照嗎？

童瑤使勁兒掐了自己一把大腿。

疼！

我的天好疼，太使勁兒了——

童瑤龇牙咧嘴的捂住大腿。痛出眼淚的真實感覺，比疼痛更刺激童瑤的神經。她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任何感覺了。從一開始的生不如死到後來的習慣忽略。此時此刻她忍不住要喜極而泣！

星期天下午四點半。

童瑤從剛一開始的神經質逐漸穩定下來情緒。

真的，全都是真實的。

她會疼會渴會被撞倒。童瑤差點都想拿菜刀剪刀捅自己一下看看會不會流血。想了想沒敢，去針線簍裏找個根針紮手指頭。看着手指尖紅殷殷芝麻大的小血珠，童瑤痛的咧嘴，心中的狂喜卻止都止不住。

過度激動的心情讓童瑤的身體感覺很疲憊。折騰了半天她能确定自己是個活人，但是她又懷疑眼前的一切和自己是否是真實的。當初她突然死掉變成靈魂，發生的各種匪夷所思令人抓狂的情況讓她直到很久後才接受。現在突然好像是又活了？童瑤再一次經歷了那種混亂。

大門這時候被人從外面打開，童瑤聽到門口人換鞋的聲音，一個箭步從炕上坐起來沖到門口。

玄關處，她看到自己還很年輕，一臉鮮活沒有過去生無可戀的臉龐的媽媽。熱淚瞬間決堤。

童瑤看到過自己的親人的絕望和聲嘶力竭，到無以為繼晚年凄涼，直到最後媽媽去世還說最愧對的就是自己，這是她無以為報的恩情和愧疚，明明活下來的人是最痛苦的。

“媽！”

童燕萍剛進屋換好鞋子，就見自己女兒撲過來抱住自己痛哭。她吓了一跳。

“咋了咋了？瑤瑤？怎麽哭了！？”

童瑤哭的哽咽說不出話。只能抱着媽媽使勁搖頭拼命抱住眼前活生生存在的摯愛親人。這一刻她才感到自己跳動的生命和奔流的血液。

也許，一切真的重新開始了。

……

北方的六月氣溫很舒适，童瑤坐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位置上，心情與舒爽的天氣是截然相反的急躁。

昨天她像個神經病一樣大哭一場，把童女士吓得夠嗆，童瑤緩過勁兒後謊稱自己做了一個特別真實的夢，自己把自己吓壞了。童女士聽後啼笑皆非，當她可能是因為要中考了過度緊張，晚飯特意給她做了一頓鍋包肉，給童瑤饞的差點沒再痛哭一頓。

童瑤今早特意早起半小時來學校，這條路即使過了十幾年，她還是記得很清楚怎麽走。來到班級後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開始發呆……

她的死引發了一系列悲劇，但其實她死的特別冤，冤到什麽程度呢？她是以一個局外人身份，不小心被一塊石頭嗑死的。

起因是青少年争風吃醋戀愛腦荷爾蒙激發下的一場悲劇。

童瑤的好朋友叫李楠，腿長膚白大眼櫻唇，爸爸是林業局局長，用後面幾年的流行說法就是一個标配白富美。跟同級普通班的一個男生談戀愛。在中考前大概一個月的時候提了分手，原因是全力應對考試。這個男生算是學校“老大”的那號人物，打架混日子泡小姑娘，對李楠是挺喜歡，但是分手也無所謂，小姑娘多得是。李楠除了是真的不想處了，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狗血的喜歡上了班裏的學委。

學委是個長得挺帥氣的學霸，李楠是班長。一來二去的，學霸學習好，長得不錯，家裏條件也好，比她那二流子男朋友強的多，到時候還能跟自己一起上重點高中。心思一動起來就難克制的住。

畢業聚會的時候李楠跟學霸男告白了，這事兒不知誰傳到前男友耳朵裏傳的繪聲繪色。前男友覺得自己這是給人綠了！氣的領着一群小弟就來找場子。

兩撥人狹路相逢，都是血氣方剛一點就炸的少年，沒扯兩句話就大打出手。真打起來後李楠有些怕，抱着童謠的手躲在一旁，後來又來了一群小姑娘，奔着李楠開始下手，這下亂上加亂。

混亂中不知道誰踹了童瑤幾腳，又被人拽着頭發狠狠地甩到一邊。童瑤腳下不穩摔在一旁，太陽穴正磕在一塊尖頭石頭上，當場斃命。

這事兒你說冤不冤？

意外中身死後，童瑤不知為何變成一抹游魂。在她還彷徨無措的時候，接下來産生的一系列連鎖反應，讓她見識到了人性的貪婪，絕情，現實，醜惡。

她的母親知事後天幾乎都塌了，這場群體滋事事件找不到絕對的兇手，未成年犯罪也都是比較輕的處罰，幾個主滋事者被收到少管所，剩下的或大或小開除學籍記過等等不計。

童瑤媽媽甚至都找不到個人來恨，自己養大的女兒就這麽沒了。因為出了人命，這事兒在當地引起不小的轟動，即使有公安的公告，私底下人還是傳言，這小姑娘就是亂搞關系才出事兒的，要不怎麽單她出事兒了別人沒事兒。

她媽媽憋着一股氣要打官司，結果她爸，私底下拿錢和人私了了。她媽氣急又失望至極，要離婚。沒想到她爸，那個人渣同意了。沒過半年又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女的又結婚了。她媽媽當時接連受到打擊，女兒沒了，丈夫不但沒怎麽難過，還拿了錢在短時間內離婚再娶，這個地方讓她傷透了心，沒過多久就離開了，除了她的忌日，一輩子也沒再回來過。

童瑤當時以靈魂狀态跟在她媽媽身邊，看到周邊種種心痛如絞，氣絕攻心。但是任憑聲嘶力竭，沒人看得到聽得到，她也無法碰觸。只能像個觀衆，去看去聽，然後在自己的世界絕望悲鳴。

再後來，沒什麽人記得她的死了。沒過兩年當初那些人基本忘了這件事過着正常的生活，除了媽媽，仿佛沒有人再記得自己。

但是上天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重新回到十五歲，回到一切還沒有發生之前。童瑤暗自發誓，既然一切已經重頭開始，那麽她就不會讓一切不幸再重演。

她要和愛她的人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

在這之前，她要掃平所知的一切不利因素。

這第一件事，就是捉奸！

她爸那人渣和他的小老婆，其實早在跟她媽離婚前就勾搭到一起了。童瑤奶奶不喜歡她媽和她，連帶着她爸對她們也越來越不上心，沒事就打架。其實過不下去的話離婚就算了，但是那個人渣，早早地跟那小老婆暗度陳倉差不多一年多，還出錢給她開了個染頭房不說，居然想讓她媽淨身出戶，連帶着私了賠償她死亡的錢偷偷覓下一大部分。

她出事的太突然，那人渣還有點事沒安排妥。她媽媽因為她的死和丈夫不做事的态度幾乎是一天天的吵架，那人渣幹脆不等了直接離婚，總歸該做手腳的都做得差不多了，偏得了一大筆錢，不在乎剩下那一點。離婚官司打了半年，最後她媽只拿到了很少的一部分，幾乎是淨身出戶。

他和小老婆生活逍遙，沒多久生了胖兒子。從來不管童瑤的身後事，也沒去墓裏看過她。絕情絕義的十分幹脆。讓童瑤現在想起來恨得牙根兒癢。

這一次，你們別想着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