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雖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這路公交車上人卻不少，所有的座位都占滿了。

除了宋喬之外，車上還有兩個穿着五中校服的女生，她們應該是從五中校門口那一站上車的。她們正并排坐着，一起聽随身聽裏的音樂。金蝴蝶就停在她們的頭發上，看起來就像閃閃發光的發卡。

坐在她們前面的是一對母女，母親正抱着熟睡的小女兒望着窗外，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流行歌曲，兩只金蝴蝶正分別停在他們胸前的衣扣上。

兩個上班族模樣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對母女身邊熱烈地讨論着股市行情，他們身後的一個年輕小夥面帶笑容地站起來，給一個跟在宋喬身後上車的孕婦讓了座。孕婦連聲感激道：“謝謝，謝謝！”

坐在靠近車門附近的一個穿皮夾克的男人則一直在拿着手機，用外地方言大聲講電話。

其他人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看着窗外，或者小聲地聊着天，還有一個穿着灰外套頭發斑白的大爺正靠着椅背，半張着嘴打瞌睡。

車上的氣氛安詳極了，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晚上，沒人預料得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

車上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只金蝴蝶，宋喬知道這絕對不是巧合。

第一個閃過宋喬腦海的念頭竟然是恐.怖襲擊。兩個月前，9.11事件剛剛鬧得沸沸揚揚，恐.怖襲擊事件的相關報道也經常見諸報端，所以她第一反應才會是這個。

宋喬迅速地環視四周，沒看到什麽可疑人物，更沒看見可能裝着炸彈的包裹之類的東西。

也許可能是交通事故，或者公交車側翻，宋喬的腦海中迅速地出現了無數個可能性。

就在這時，宋喬突然看到，車上所有的金蝴蝶幾乎同時發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金蝴蝶亮了！

這表示着危險馬上就要發生了。

她從那兩個聊天的上班族身後擠過去，走到公交車司機身邊，焦急道：“司機大姐，快點停車！”

公交車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她幹這一行已經十幾年了，開車的技術非常熟練。她連看都不看宋喬一眼，動作娴熟挂着擋，不耐煩道：“不行！沒到站呢！”

宋喬就知道司機不會同意停車，她趕緊編了個謊話道：“我不是要下車，我剛才看見這輛車在漏油！”

聽她這麽一說，旁邊幾個乘客都驚訝地看向她。

“漏油？”女司機這才看了一眼宋喬，“真的假的？”

“真的，剛才我看見的！你趕緊停車檢查一下吧！”

見宋喬年紀不大，臉上焦急的神色又不像是作假，女司機這才道：“行，等我開到下站的。”

宋喬卻急得要命，金蝴蝶都亮了，危險馬上就要發生了，等她開到下一站說不定已經晚了。

旁邊一個老大爺忽然道：“如果真漏油的話還是停車檢查一下吧，萬一着火啥的就完了。”

女司機嘟囔了一句：“不可能漏油啊，我這車剛檢修完，我看是這小姑娘看錯了吧！”她說着，卻還是将公交車停在了路邊，然後開啓了車門。

車上有乘客見車子停了下來，就以為到了站，可是往窗外一看卻又沒有站牌，就有人叫道：“咋停車了呢！”

女司機眉頭緊鎖，叫道：“沒到站呢！有人說車子漏油，我下去看看！馬上就走！”她說話有些大舌頭，平翹舌不分，就像嘴裏含了塊糖，所以車上一多半人都沒聽懂她說了啥。

有人聽懂了，就替女司機重複道：“沒到站了，她要檢查一下車子，馬上就走。”

女司機将車子的前門打開了，然後跳下車去檢查引擎了。

車子是停下來了，宋喬稍微松了口氣。

她回頭一看，大家身上的金蝴蝶依舊散發着耀眼的金光，并沒有要離開他們身上的跡象，于是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可問題是，她要怎麽做才能将所有人都離開這輛車？

說服大家走到下一站去坐下一趟班車嗎？還是謊稱車子馬上要着火了，好讓大家下去避難？

如果是前者，宋喬懷疑車上一多半人都不會聽她的指揮。車上大多數人都有座位，而女司機馬上就要檢查完引擎了，他們才不會聽宋喬的，頂着冷風走上兩三百米去下一站等另外一輛車。

如果是後者……她很可能會被大家當成神經病吧。

就在她糾結着要怎麽疏散車上乘客的時候，女司機已經檢查完引擎往回走了。

——不能讓這輛車開起來！

宋喬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

就在這時，車子前排的車門突然關了起來。

宋喬吓了一跳，車門怎麽關上了？難道公交車車門還能自動關閉的不成？

忽然她用餘光瞥見，一個穿着紅色連帽衫的男人正站在街道旁邊的“東北振興，x市先行”的公益告示牌下面。

那男人雙手插兜，半張臉擋在了兜帽下面。

宋喬盯着那男人，忽然有種那人也在看着這邊的錯覺。

女司機一回來，卻發現車門關上了，她見宋喬離駕駛座最近，就以為是宋喬按下了關閉車門的按鈕，就使勁兒拍了一下車門皺眉叫道：“誰關的門兒，有病嗎！把門打開！”

宋喬伸手按了幾下開車門的按鈕，可車門卻紋絲不動毫無反應。

“打不開！到底是哪個按鈕？”宋喬回頭問道。

“第三個按鈕！那個紅的！”女司機隔着門大吼。

這時，宋喬忽然看到，站在公益告示牌下面的男人忽然将手抽.出口袋，拿出了一個什麽東西。

與此同時，宋喬隐約看到他的嘴角上揚了一個弧度。

……他在笑什麽？

就在宋喬盯着那男人的瞬間，她忽然聞到了一股煙味。

一個女人的聲音尖叫道：“着火了！着火了！”

宋喬猛地一轉身，看到濃煙正從車後排滾滾升起，瞬間就充滿額了整個車子。

“快開門，快開門啊！我要下車！”有人驚恐地大叫。

宋喬被濃煙嗆得直咳嗽，伸手摸到了開車門的按鈕，可是她一連按了好幾個按鈕都沒反應。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車內就就竄起了明火。

恐慌的傳播速度比病毒還快，車內的人都擠到了門邊，使勁兒砸着門，嘴裏喊着“開門”。

那個熟睡的女孩被驚醒，大聲地哭了起來。她母親摘了圍巾捂住女兒的口鼻，自己卻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她拼命擠到宋喬身邊，“開門啊！快開門！”

可宋喬已經把車上所有的按鈕都按了一遍，都無濟于事。

只能從窗子逃出去了！

宋喬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這個念頭。

可這輛車是空調車，所有的窗戶都是封閉的，只能用救生錘鑿開窗戶。

“大家別慌！從窗戶出去！有人看到救生錘了嗎？”宋喬大喊了一句，卻迫不及防地吸入了一口濃煙。

她劇烈地咳嗽着，摸索着終于找到了放救生錘的底座，可上面空空如也，根本沒有錘子。

此刻車內的空氣變得滾燙灼熱，灼燒着她的呼吸道。

濃煙之中，她看見有人在用手機拼命地砸着窗子，砸了好多下都沒能砸開窗戶。

此時此刻，所有人卻被困在了這個狹小的鐵皮中，性命危在旦夕。

有人絕望地徒手錘着窗戶，可是卻完全無濟于事。

伴随着“咚”地一聲悶響，宋喬前邊一個女人被濃煙嗆得倒了下去。

宋喬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車子裏已經出現了明火，随時都可能發生爆炸。

她試圖從兩個人旁邊擠過去，但是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往窗邊擠，沒人願意給宋喬讓路，還有一個男人狠狠推了一把宋喬。

宋喬焦急地叫了一句：“都讓開！”

她伸手一推，無意識地激活了“力量增幅”，竟然把圍在她身邊的幾個人推倒在地。

她顧不上許多，卯足一口氣一拳砸了下去。

伴随着砰地一聲巨響，她的手被震得一陣劇痛，車窗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血跡。

她知道自己的傷口很快就會愈合，于是她就像是絲毫察覺不到疼痛似的，咬緊牙關再次一拳砸在了窗戶上，窗戶終于出現了細密的裂縫。

當她再砸第三下的時候，窗戶終于嘩啦啦地碎了。

她第一個從窗戶翻了出去，然後将跟随在她身後的一個女人拉了出來。

這時，公交車女司機終于跑了過來，手裏還拿着個鐵鉗。

宋喬一把奪走她手裏的鐵鉗，不耐煩地吼道：“給我！”

女司機愣了一下，大概被宋喬的氣勢吓了一跳，竟然沒阻攔。

宋喬二話不說沖到公交車車門邊，砸開了車門的玻璃，又如法炮制地砸開了第二扇、第三扇窗戶，直到把車子這面的所有窗戶都砸開。

人們争前恐後地從窗戶艱難地爬出來。

宋喬忽然想起之前車子裏有人暈倒了，于是她略一皺眉，來不及多想，就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又翻身進了車裏。

此刻車上的煙已經不那麽濃了，在金蝴蝶光芒的指引下，宋喬很快就找了另外一個倒在地上的人，一個穿着黃棉服的年輕女孩。

宋喬背起那女孩，一邊痛苦地咳嗽着，一邊艱難地從狹窄的後車窗跳了出去，落地時她重心不穩，和那女孩一起倒在了地上。

立刻有人過來拽宋喬的胳膊，幫她從地上站起來。

“車上還有人嗎？”那個上班族模樣的男人大聲道。

宋喬的嗓子被嗆得很疼，她使勁兒搖了搖頭，沙啞道：“……不知道。”

這時，一個穿着五中校服的女孩忽然叫道：“沈娜！我同學沈娜還沒出來！”她一邊喊一邊要往這邊走，卻被一個大嬸扯住了胳膊。

宋喬皺眉看了一眼車裏。

上班族男臉色發白地對宋喬擺手道：“不能再進去了！太危險了！會爆炸的！”他說完，就扶着剛被救出來的女孩轉身離開了。

宋喬忽然聽見一聲虛弱的叫喊從車裏傳來。

“……救命。”

她隔着車窗，隐約看到了一點金色的光芒正在車窗裏閃爍。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猶豫了一下，再次翻進了車窗。

金光就在盡在咫尺的地方，她伸手過去，卻發現那并不是那女孩，而是一個留着寸頭的男人，正耷拉着腦袋靠在椅背上，一副暈厥的模樣。她皺了皺眉，伸手剛要抱起他，卻發現他的模樣有些奇怪。她忍不住伸手試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卻發現他的呼吸已經停止了。

——他死了！

宋喬心中滑過一絲冰冷的恐懼。

又一聲“救命”傳來，宋喬一轉身，終于在中間一排的椅子旁邊的地上看到了那個倒下的女孩，那只金蝴蝶正停在她胸口。

這時，伴随着“砰”地一聲可怕的巨響，火焰頓時席卷了半個車廂。

宋喬被熱浪掀翻在地，耳膜被震得發出尖銳鳴叫，只能聽到驚恐的尖叫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宋喬艱難地爬到了那女孩身邊，緊緊地抓住了對方的胳膊。滾燙的空氣炙烤着她，她感到自己暴露在外邊的皮膚幾乎要燃燒起來了。

……

幾秒鐘後，路邊圍觀的所有人都看到，伴随着“砰”地一聲巨響，公交車前門的玻璃碎了，一個瘦弱的身影扛着一個女孩，從車上跳了下來，而他們的身上的外套已經燒焦了，還不斷地冒着煙。

有附近的熱心居民趕緊沖上去用水桶澆滅了她們身上的火苗。

救人的女孩渾身淋濕了，頭發也被燒焦了一大半，她似乎毫不在意，反而将自己背着的女孩放在地上，檢查了一下呼吸。

……還好，女孩還活着。

雖然女孩的身上有多處燒傷，而且呼吸也很微弱，不過起碼還活着。

宋喬松了口氣。

而此刻她剛剛激活的力量增幅和極速狀态也消失了，于是她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

人們紛紛圍了過來，有個自稱是醫生的小哥快步走過來，檢查了一下那個昏迷不醒的女孩的傷勢，與此同時，不遠處隐約傳來了救火車和救護車的警笛聲。

有個四十來歲的大嬸走過來拍拍宋喬的肩膀關切道：“沒受傷吧？你怎麽樣了？”

宋喬搖搖頭，她順手将身上徹底燒壞了的外套扯下來丢到了一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上面一點燒傷的痕跡也沒有，就連她之前砸壞玻璃留下的傷口也消失不見了。

她身體愈合的速度比從前更快了。

突然，她從人群的縫隙中瞥見一個穿紅色兜帽衫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的樹後。

是剛才那個人！

宋喬一驚，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吓了旁邊人一跳。

那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宋喬的視線，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就快步走開了。

宋喬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人說不定和剛才的火災有關系！

她一把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向那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剛追了幾米，她便無意識地激活了“極速”狀态，于是她輕而易舉地追上了那個男人，扯住了那人的衣服。

“別跑！”她沙啞地叫了一聲。

那男人被扯得踉跄了一步，腦袋上的兜帽掉了下來。

他扭頭看了一眼宋喬，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了路燈的光芒下。

宋喬吃了一驚：“是你！”

就在這時，一聲巨大的爆炸響從身後傳來。

宋喬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整個公交車都被熊熊的烈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