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嚴素榴在溫谯面前,一向溫婉順從,沒有什麽過分要求,也從來不會違拗。

但溫谯并不愚蠢。這兩日,他才發覺,嚴素榴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柔弱、無害。

昨日他回來,看守海蟾院(珈若住所)的親信告訴他,嚴姑娘不止一次想進去。被阻止之後,還出言威脅,聲稱她遲早是溫府女主人,命下人務必遵從其命。

而一向忠于老夫人的管家,卻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畏畏縮縮。

溫谯并不是一個不能認清現實的人。他一向知道嚴素榴小心眼,眼界過于窄小,有許多的壞毛病。

但他又是真的,真心戀慕嚴素榴。

所以,他将她留在京中數年,卻從未有過深入的逾矩之舉。

他舍不得。而嚴素榴用“外室”這樣委屈的身份進入溫家,也實非他所願。

至于嚴素榴去見母親,卻是實實在在令他不喜。

以往,溫母也不喜歡珈若,但珈若與嚴素榴不同。珈若對溫母無微不至,該有的照顧全都做到,但絕不會在溫母面前礙眼。

至于嚴素榴,與其說她是想對溫母示好,倒不如說,她是在試探性的想要拿捏溫母。

嚴素榴這些小心思,溫谯一清二楚。

他想告訴嚴素榴,她是自己一生所愛,自己必定會對她負責,為溫家、為自己、也為她掙出一條光明大道。所以,她不必做這些過于陰晦之事,只要活潑明朗,過她喜歡的日子就好。

就像珈若一樣。

這突然冒出的念頭,讓溫谯十分不喜,眼神也更幽深了。

嚴素榴心頭已經彎彎繞繞的猜測了許多,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惹到了溫谯——他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她怯弱的開口:“溫郎,你吃過了嗎?”

看見她殷切的眼神,溫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你吃過了嗎?”

他語氣松動,嚴素榴松了口氣:“還沒有,我一直在等你。”

溫谯想,他們之間,時間還長。她興許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得不做些什麽,來求些安全感。那就下次再說吧。

“今日宮中飲宴,我也要去。不過,時辰還早,我陪你吃些東西。”

嚴素榴面上欣喜不已,心中卻在暗恨。

同樣是鎮北侯府出來的姑娘,她嚴珈若出入宮闱,如同自家的後花園。可她嚴素榴,卻只是在嚴知情封後時,進過一次宮而已。

到底憑什麽?

她嚴珈若的命到底為什麽這麽好?

溫谯又問,嚴素榴為何不讓秦鸾進府。

嚴素榴低下頭,默不作聲的醞釀片刻,等再擡頭時,已經滿面是淚。

溫谯輕柔的拉着她的手:“素素,怎麽了?別傷心了,不論何事,我都在你身邊。”

嚴素榴哽咽不成聲:“溫郎,你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當年和北狄大戰時,我父親原本在後方押運糧草的,可後來不知怎麽的,屍身卻在前線被發現了。在這之前,我父親因為一點瑣事,和珈若起了糾紛……”

溫谯蹙眉:“素素不要多想。當年戰事雖亂,但陛下事後俱都嚴查。你要相信陛下,相信長寧侯。”

嚴素榴真沒想到,溫谯會這麽說,只好強行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溫郎,我真的怕,怕她懷恨在心,會對你做什麽手腳!”

“我怕她因為和離之事報複你。她若是在陛下面前說些對你不利的話,再在府裏藏些所謂的‘證據’,溫郎……”

“她不會。”溫谯突然開口,語氣篤定。“珈若絕不會做這種事。”

嚴素榴咬了咬牙,臉上帶着淚,卻不露痕跡的掐住了手心。

他明明很讨厭嚴珈若,可為什麽這時候這麽信她?

秦鸾離開後不久,溫谯也出門入宮。雖說他被禁足,但宮宴名單上還有他的名字,他官職不高,縮在一角,不會引起什麽人注意。但若是不去,被有心人傳到陛下耳中,難免給他編排一個忿恨陛下因而缺席的罪名。

珈若在家中等的着急,秦鸾回來,又沒找到金铛。

競秀問:“會不會遺失在哪裏,還是被嚴素榴給拿走了?她當年可羨慕姑娘這對金铛了,還找人仿制了一對,可惜啊,到底是假的。”

秦鸾搖頭:“縣主的海蟾院,都派人看管起來了。這兩日都沒人進去過,一切都是原樣。興許,是我尋的不仔細。縣主,快到宮宴時辰了……”

珈若敲了敲桌子:“溫谯也進宮嗎?”

秦鸾一愣:“自然。陛下一向仁厚,不會刻薄待人。名單上應該是有他的。”

珈若讓透水去傳話,就說她身子不适,今日就不進宮了。

說完,起身換了一身楚青色窄袖衣裳,趁着夜色出門。

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呸,偷雞摸狗時。

秦鸾站在小門外,幾乎抓狂:“縣主,您真要偷偷潛進去?”

珈若臉色也不大好看,誰願意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不然呢?你來找過了,又沒找到,我再讓人來找,接二連三,黏黏糊糊的,傳出去還以為我嚴珈若對溫谯這條狗念念不忘呢!這像話嗎?”

秦鸾:“可這也太不像話了!”

珈若卻很淡定:“沒事。你不是說,海蟾院外只有守衛,院內又沒人。我只是去尋我自己的東西,找到了就出來。”

珈若帶着競秀、透水,三人從小側門潛進去,秦鸾在外放風。穿過夾道,讓競秀弄開小門,進去就是海蟾院的花園。

三人分散開來,珈若回正房,競秀和透水去庫房和書房尋找。

海蟾院內果然空無一人,一切都還是她離去時的模樣。珈若順着廊檐邊,慢慢走着,一路細致找尋,連石階下也沒放過。

她卻沒發現,镂空花窗外,一雙眼睛,正默默的追尋着她的身影。

珈若在外面找了許久,一無所獲,又進到內室,借着稀薄的月光細找。她突然站住,疑惑身後似乎有個影子,轉身卻一無所獲。

正要出去,外面燈光大作,踢踢踏踏的進來了數人。

珈若連忙蹲了下來,将身形隐在簾後。

“老爺,嚴姑娘闖進來了……”

嚴素榴提着燈,不耐煩的瞪着身後的看守,轉身看見溫谯又換了一副嘴臉:“溫郎,我只是想來幫你找找。”

門外,溫谯從暗影中站定,伸手将欲往內室闖的嚴素榴攔住:“不必了,素素,這是舊院。我不想你進去。”

黑暗中的珈若,弱弱的松了一口氣。

說真的,要是三人相見,她很難控制自己,不暴打他們兩一頓。

嚴素榴都闖進來了,看着滿院的富貴,臉都漲紅了。現在又被溫谯阻攔,面上一陣下不去,尴尬笑道:“溫郎,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幫你找找那本內經,畢竟母親的病要緊。”

不知為何,溫谯今夜的耐心十分有限,又道:“素素,你我名分未定,還是暫時不要改口了。”

嚴素榴幾乎要捏碎了燈籠竹柄,可還是維持臉上的笑意:“那我去看看老夫人,溫郎你忙……”

溫谯繼續:“素素,天色晚了,你回去歇息吧。母親身邊有用慣了的侍女婆子,又經大夫施診,已經脫離危險,你不要辛苦。去睡吧,乖。”

嚴素榴離開,轉身的一瞬間,連假笑都維持不住。

看守把燈籠交給溫谯,也退了開來。

溫谯在門外,舉着燈照了照。

海蟾院內,一切都還是她離去時的模樣。門簾上繡着海上明月,那一輪月潔淨澄明,不染俗塵,恰似此間主人。但此間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溫谯進屋,卻沒見到珈若。

他自嘲一笑,想來她是躲起來了,不願見他。

他目光一轉,在很顯眼的地方,就看見了那本《靈樞內經》。

想來,她是知道他會來找,特意放在了桌上。珈若此人,便是如此,但這大概也是她對他和溫家最後的一點善意了。

今日他原本要進宮,走到半道就被管家心急火燎的叫了回來。老夫人不知怎麽了,突然厥了過去,管家急忙去請大夫,又去追他。溫谯讓同僚給自己告假,就急忙回了府中。

母親本有宿疾,但這二年很少複發。大夫行了針,才使溫母脫離危險,又囑咐溫谯,溫母的痼疾不可根除,只有穴位調養可以減少病人的痛苦,切不可間斷。

溫谯這才知道,原來珈若尋來的醫經孤本,是有用的。

當年她為了溫母的痼疾,千方百計尋來孤本,又請來禦醫,才定下一套按摩手法,讓身邊的婆子每日去給溫母按摩治療。

可笑的是,他自诩孝子,卻以為這不過是珈若為了“讨好婆母”,出的些許計謀。

原來,真正可笑的人,是他自己。

他也沒想到,剛進院子,就見到珈若,正低着頭,四處的逡巡,像一只——閃着螢火的小蟲。

周遭的一切都是昏暗的,只有她似乎帶着微弱的光。幾乎不可見的,又足以讓人一眼就能見到,随後,就挪不開目光。

溫谯想,他的确可笑。

溫谯找到內經孤本,在屋內轉了一圈,便出去了。

珈若心說晦氣,好端端的,她一個正主被“狗男女”給堵在屋子裏了。這什麽孽緣?

她動了動發酸的腳,剛要出去,這狗溫谯居然又進來了。

珈若忙不疊的又縮回了簾子裏頭。

剛縮回去,她就後悔了:她躲什麽?見不得人的,難道是她嗎?

此時,長寧侯蕭融宮中夜宴結束,途經巷道。

他騎在馬上,身子微微前傾,視力很好的看見了,縮在牆角放風的秦鸾。

他眯了眯眼,這似乎是她身邊的大侍女?

而且,這後院,不是溫谯家的宅院嗎?

作者有話要說:  溫渣:今天好像有點王八。

沒有胡子的大胡子:刮了胡子,特意換了新衣服,美美噠參加宮宴o((≧▽≦o),不過……縣主怎麽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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