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波又起
轉眼,回天都城之日迫近,暗殺一事過後就沒了下文,白以檀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跟雲凜談一談毒蠱的事。
來到他的寝宮,從舟見到她也不意外,只說雲凜正在會客,讓她在花廳先等着,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坐得她屁股都痛了,還是沒見着人。
“從統領,要不我改天再來吧。”
白以檀起身準備走人,卻聽到從舟涼涼地說:“白翰林,既入了這個陣營我勸你還是早些習慣,王爺日理萬機,不是你想見就能随時見得到的,畢竟比你重要的人和事多了去了,總得分清輕重。”
這話簡直就像個行走的刺猬,每一句都往白以檀身上紮,她卻不生氣,步履一轉,慢慢朝從舟走過去,笑眯眯地說:“從統領,現在擺譜不嫌太晚啊?咱們都是蘇郡走過一遭的老朋友了,你是什麽人我清楚得很,別在這裝腔拿調了,不适合你。”
從舟被揭了底,滿臉不自在,語氣愈加冷硬:“我可不敢當,你還是跟謝大人交朋友去吧,王爺說了,你們都是腦子進了水的。”
“腦子進……”白以檀一口氣沒提上來,正想發火,突然意識到從舟這是在激她呢,于是故意湊到他耳邊說,“從統領,你該不會是怕我太得王爺寵信,降低了你的地位吧?”
“哼,簡直荒謬!我堂堂男子漢,豈會如此心胸狹窄!”
“那就好。”白以檀順着他的話接道,“既然從統領如此正直大義,那麽調查黑衣人一事定會與我好生配合,對吧?”
從舟愣了一愣,旋即氣結,還是被這丫頭繞進去了!天知道,他壓根不願意跟白以檀一塊查,可惜上有王爺壓着,這又被白以檀逼到了死角,沒辦法,只好梗着脖子說:“王爺交代的事我自然會辦好,這點無需白翰林擔心。”
白以檀點頭,眼角溜過一抹狡猾的笑紋。
正在此時,書房的門傳來響聲,她歪着頭看去,一個面罩輕紗身姿窈窕的女子從裏面走了出來,沿着大理石長廊一路遠去,步伐很快,像團模糊的白影,飄過拱門就不見了。
“看什麽看,快進去吧。”從舟推了她一把。
白以檀沖他皺了皺鼻子,這才往書房去了。
雲凜依舊坐在如山嶺起伏的桌案前,手裏拿的不知是什麽書,舊得發黃,紙頁也不平整,他看得很認真,清脆的翻頁聲不時回蕩在屋內。
白以檀正要上前請安,低淺的嗓音蹿進耳朵:“什麽事?”
“微臣想跟您談談毒蠱。”
“說吧。”
這不鹹不淡的語氣一度讓白以檀想扭頭走人,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那天夜裏發生那麽大的事,這宮裏的每個人都一點反應沒有,心理素質好得出奇,真不知是雲凜訓練得太好,還是她太大驚小怪。
腹诽歸腹诽,人都站在這了,要走也得把事情說完了再走。
“毒蠱目前僅用于控制刺客,但不排除哪天會用在王爺您的身上,反正這東西無色無味,要下毒再容易不過,所以微臣認為,還是應該盡快找出制作毒蠱之人或者解藥,不然您随時都會有危險。”
雲凜漆黑的星眸忽然停在一點,随後緩慢地挪到了她臉上,盯了大概有好幾秒才問:“你怎麽知道無色無味?”
完了,不小心說漏嘴了。
白以檀暗暗掐了自己一下,迅速編出個理由:“微臣從古籍上查到的。”
“哦?什麽古籍,本王也想參閱一下。”
她繼續面不改色地胡扯道:“書是在蘇郡看到的,忘記帶回來了。”
紅木纏枝蓮紋椅被拉出細長的響聲,雲凜起身,負手踱至白以檀面前,影子一寸寸爬上她的衣擺,漫過腰際,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她手心攥出了汗,擡頭與他對視,在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下無所遁形,有一瞬間,她覺得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下一刻,他的話又讓亂蹦的心回到了原位。
“真巧,本王也讀到一本有關毒蠱的書。”
雲凜的手從身後拿出來,握着的正是剛才那本舊書,白以檀接過來随便翻看了兩眼,講的還真是苗疆蠱事。
“這上面可記載了解蠱之法?”
“沒有。”
白以檀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簾,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畢竟是新研制出的蠱毒,這種舊書冊裏面怎麽可能找得到解決辦法,看來還是要從別的地方下手。
“王爺,我想把黑衣人屍體上的蠱蟲帶回天都城,看看有沒有大夫能配置出解藥。”
“沒有。”雲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早在蘇郡時從舟就帶回去調查了,連蠱蟲都甚少人識得,別說解藥了。”
白以檀也不氣餒,凝神想了想,道:“那就只有一條路了,找出制蠱之人。”
“找是要找,還得小心翼翼地找,這個人用處大了。”
背着光,雲凜神色明暗難辨,頗讓人琢磨不透,白以檀卻從中讀出了別的意思,驟然擡眸道:“您是想等到合适的時機,借着此事将那人和苗疆王一鍋端了?”
雲凜眼底浮起一抹贊賞之色,卻反問道:“怎麽,不行?”
“也不是不行……”白以檀皺着臉,不知該怎麽答了。
他的心還真寬,知道有人要害他,狀若無事就算了,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想出一石二鳥的招,難道這就是長年處于皇權鬥争中心的人應有的反應麽?要她說,早一天找出人處置了早一天安全,等着那所謂的時機,萬一中間出了岔子怎麽辦?
雲凜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此事就這麽定了,你想找就跟從舟一起去。”說罷,他拂袖回到桌案前,顯然沒有再談下去的意思。
好吧,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說什麽?
“微臣告退。”
此後的幾日過得非常平靜,游湖賞雪,詩酒舞樂,皇親貴胄們在密雲行宮玩了個盡興,終于在開春之前回到了天都城。
只是半月未歸,天都城卻似換了新裝,鋪天蓋地的大雪堆滿了所有街道,一腳踩進去沒過腳踝,白以檀好幾次都差點将靴子卡在裏頭,走得格外費勁。途徑街口,雜貨鋪子老板娘四歲的小兒子正蹲在那堆雪人,稻谷杆子當手臂,一對紅棗鬥雞眼,十分滑稽,白以檀笑得愈發走不動了,連爬帶蹭,弄得一身雪才到家。
她習慣性地叩門,豈料門一推就開了,狐疑地走進院子,空無一人,柴火整整齊齊地碼在牆邊,池子裏的錦鯉游得端是暢快,不像是遭了賊,可是小月上哪去了?
“小月,怎麽門都不……”她邊喊着邊打開了花廳的門,忽然整個人都不動了。
這場景大概在十年前經常看見。
那時候她還不知深淺,每逢城裏有花燈就偷摸拉着小月出去玩,被發現後自然少不了要挨罵,通常是白洪和姨娘坐在上首,一個怒目而視,一個尖酸刻薄地罵着,她跪在冰冷的石磚上,小月在邊上戰戰兢兢地磕着頭,仿佛天都要塌了。
今天換了地方,沒有姨娘和看熱鬧的家仆,也沒有難以入耳的話,小月依然跪在正中央瑟瑟發抖,面無人色,只因主位上坐了一個人——白洪。
身上的雪屑逐漸融化,滴落在暖烘烘的炭爐旁,絲絲寒意入骨,正應了白以檀臉上的冷笑。她走過去一把拽起小月,盯着那個不該出現在這的人,極輕極淺地問了句:“是哪陣風把您吹來了?”
白洪的老眼蘊含着沉沉精光,在她身上掃了一遍,說了一句她做夢也沒想到的話:“以檀,為父來看看你。”
白以檀瞟了眼椅子旁的大包小包,其中一枚六邊形的镂空木盒格外眼熟,是她最愛吃的福記紫芋酥。
還真是煞費苦心,好,我倒要看看你想幹什麽。
她把包袱扔給小月,也不坐下,就這麽直直地站着,乍一看笑得溫順甜美,說出口的話卻如淬煉過的刀刃,将這刻意營造出來的團圓氛圍斬得七零八碎。
“父親,有話便直說吧,女兒晚上還有事,便不留你晚飯了。”
“為父說了,就是來看看你。”白洪嘆了口氣,撐膝起身來到她面前,“兩年多了,你連個音訊都沒有,若不是你哥哥跋山涉水地找到這裏,全家人都還不知道,你已經當上翰林了。”
果然三句不離官職。
“讓父親費心了,女兒現在過得很好,不喜歡被人打擾。”
“既然如此為父就放心了,也算對得起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你如今是個大姑娘了,官場險惡,凡事不可再像從前那般任性妄為,記住,不管什麽時候,家裏人都是你的倚靠。”
這番話說得她都想流淚了,她從來都不知道,對自己一直冷酷嚴厲的父親居然還有打親情牌的絕招,簡直大開眼界。
白洪仍獨自絮絮叨叨:“你哥哥講話偏激,你不要同他計較,他也是這麽多年不得志,毀了心性,你若能拉他一把,他定會對你感激涕零……”
說來說去,還是扯到了正題上。
這情景就像院子裏被個幼童扔了一塊牛糞一樣,你既不能找他理論,又不能對他動手,只能自己惡心。
可問題是白以檀一刻都不想忍了。
“父親!”她打斷白洪沒完沒了的話,聲色俱厲地說,“趁我還叫您一聲父親,離開這個宅子,再也別踏進一步!”
白洪終于變了臉,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斥責白以檀,她就已經大聲吩咐道:“小月!請他出去!”
小月怯怯地走過來,正不知要如何開口,就見白洪重重一哼,老臉猶如走馬燈般瞬間變了幾個顏色,最後定格在憤怒的豬肝色上,随即甩袖離開。
“小姐……”她害怕地拉了拉白以檀的袖子。
“去把那包東西也給我扔出去。”
“是……”
小月默默拎着東西出去了,白以檀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濁氣,感覺沖上腦門的血液逐漸下來了,涼風一吹,忽然清醒不少。
不對,事有蹊跷。
她驟然轉身叫回了小月,揪着她的衣服問道:“他進門之後就一直坐在那沒動嗎?”
小月搖搖頭,說出的話叫她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沒有啊,老爺叫我去泡茶,他自己在院子裏和書房轉了轉,說是參觀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作者菌過生日去辣~祝小天使們快樂~也祝自己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