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了兩天,校長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班裏,在所有同學驚訝的眼神當中把我帶走,我拎着書包跟着校長來到校門口,就見到糖糖老師站在車邊,朝着我笑,我心裏立刻就明白了,去揚小調的日子到來了。
“李優,準備好了嗎?”糖糖老師摸摸我的頭,問道,我輕微地點點頭,他便溫柔地拉着我,幫我打開車門,我一彎腰,就跟張軒的眼神對上,張軒露出兩只虎牙,笑道,“嗨!李優,好久不見!”
我撇撇嘴,面無表情地坐了進去,剛一坐進去,他就靠過來,我拿眼瞪他,他才停住動作,這時車子啓動,車子緩緩開上馬路,張軒又靠了過來說道,“我知道你的畫得獎了,本來我想來恭喜你的,不過我媽媽老是逼我去上課,我就沒來,你是不是得了蠻多獎金的?晚上請我吃魚好不好?”
我掃了他一眼,捏着書包朝車窗靠了靠,離他遠點,他就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不好。”我兩個字丢過去,他立刻就不滿了,“就請我吃魚而已啊,如果我得獎了我肯定請你吃的。”
誰稀罕他請啊,我懶得理他,又朝車窗靠近了一點,糖糖老師噗呲一聲笑了,他從後視鏡看着張軒,“晚上我請你們去吃,張軒,你很喜歡吃魚?”
張軒歡喜地說,“好耶,對啊,上次我哥哥帶我們去吃烤魚,李優也有去的,那個魚很好吃,但是我第二天就咳嗽了,我媽媽還責怪我哥哥呢,說下次不許再吃這種不營養的東西了,于是我就沒得吃了。”說着他臉都垮了,“我哥哥被媽媽罵了,我多難受啊。”
糖糖老師笑道,“你跟你哥哥感情真好。”
“對啊,我哥哥可好了,他什麽都讓我,也不跟我争,我想要什麽他都先給我,自己再要,每次我都特別崇拜他,他好厲害的呢。”張軒說到張楚,兩眼發光,極其興奮。
我閉着眼睛,心口一陣酸楚,我在小鎮的時候也經常讓妹妹,來到父母的身邊,我想要被讓一下,體會那種有姐姐的幸福,卻從來沒被讓過,反而叫我不要搶。
手心不知覺地掐在了一起,張軒還在繼續說着,說等他長大了,會把哥哥最想要的東西讓給哥哥的,語氣裏充滿了對張楚的崇拜以及愛護。
車子來到我家門口,糖糖老師轉頭對我說,“去跟你媽媽告個別,順便拿兩套衣服,別的不用帶,揚小調什麽都有。”
我松開手心,嗯了一聲,拎着書包下車,張軒也跟着我下車,笑嘻嘻地說,“我也去看看阿姨,順便跟阿姨打個招呼。”我轉過臉,沒理他,便朝家裏走去,張軒在我身後蹦蹦跳跳的跟着進屋。
媽媽一見我進來,看了眼門口的車,急忙說道,“我去幫你收拾東西。”這時張軒笑眯眯地喊了一聲阿姨,媽媽反應過來才看到他,笑道,“張軒,你跟李優一起去揚小調阿?”
張軒搖晃着寸頭,笑道,“是啊,培訓班就我們兩個人去呢。”說着還一臉的驕傲。
媽媽摸摸他的寸頭,溫柔地說,“那真好,張軒真是個優秀的孩子,張軒,你是男孩子,阿姨麻煩你,去了揚小調替我照顧李優,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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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軒轉頭看了看我,然後重重地點頭,“當然可以了,我哥哥說男孩子要讓女孩子,要當個紳士的男孩,我會的,阿姨。”我走上前,拉住媽媽的手,将她的手從張軒的頭上拉下來,說道,“媽媽,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不需要別人照顧,你快幫我去收拾,糖糖老師還在等着呢。”
媽媽哎了一聲,急忙上樓去給我拿衣服,留下我跟張軒大眼瞪小眼的,張軒笑眯眯地在我家沙發上坐下,“李優,你那幅畫我在雜志上看過,我看懂了,你想要奚落誰?”
那一刻我真想啪啪扇他兩巴掌,這個口無遮攔的破小孩,偏偏他能把隐藏起來的奚落兩個字看出來,還能明确地看出我那畫的意思,我瞪了他一眼,從書架上撿了一個蘋果,丢到他手裏,“吃吧!”
這樣就能塞住他的大嘴巴了,他嘿嘿了一下說道,“沒洗呢,怎麽吃,你去幫我洗洗吧。”
我怒道,“愛吃不吃!”
不一會,媽媽就拎着個小行李袋下來,裏面只有兩套衣服,還有媽媽塞的兩百塊錢,“錢你要放好,也不能亂花,聽到嗎?”我接過袋子,嗯了一聲,然後把書包給媽媽,媽媽打開書包,從書包裏抽了語數英三本,拉開小行李袋,将三本書放進去,“就算是去上畫畫的課,也別落下學習,有空看一看也好。”
我瞪着那三本厚重的書就像看着仇人一樣,本來想說去揚小調了可以暫時逃開學校的生活,偏偏還要面對這三本該死的書,在媽媽的注視下我居然不敢把它們拿出來,只能一臉陰郁地拎着袋子出門,張軒伸手想幫我拿袋子,我瞪着他比我矮了快半個頭的身高,一臉嫌棄,他咬着蘋果,嘆口氣,“那你自己拿啦,嫌棄我比你矮是不是!”
媽媽跟糖糖老師聊了一下,便拉着我上車,不停地囑咐我要注意安全,不要太累等等,說到最後她都想跟着擠上車,張軒伸着脖子說道,“阿姨,我會照顧好她的,你放心。”
媽媽這才停了叽叽喳喳的一堆囑咐,她退出了車外,糖糖老師朝她揮手,随後啓動車子,車子呼嘯一聲滑過,我安靜地靠在車窗上,心裏一半放松一半緊繃着。
從我來到常青鎮以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離開這裏,離開父母,可是那叽叽喳喳地囑咐聲一停,我居然有種失落的感覺。
想着想着我眼皮很重,車窗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我漸漸地堕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車子還在走着,我的頭靠在張軒的肩膀上,我眨了眨眼睛,又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随後我唰地一下朝車窗邊靠,一手去推睡得跟死豬似的張軒,張軒砸吧了下嘴巴,帶出了幾絲銀絲。
我嫌惡地捏了下他的肉,他哀嚎一聲猛地坐起來,茫然地看着我,接着擦了擦嘴角,說道,“你掐我幹嘛?”
我松開手,瞪着他。
他擦幹淨嘴角,又往後靠了過去,閉上眼睛繼續睡。
再過了一會,天全然黑了,糖糖老師的車停了,他抹了把臉,疲憊地說,“到了,我先帶你們去住的地方,再帶你們去吃魚。”張軒一個激靈,歡喜地說,“好耶好耶。”随後他率先打開車門,我也背着小行李袋跟着下車,張軒繞到後車箱子,拉出一個小背包,背在身上,然後走到我面前,跟我一起看着眼前龐大的建築。
“揚小調”三個大字襄在灰色的牌匾上,整棟樓都是白色的瓷磚,門口種了兩排很漂亮的綠色植物,門口兩邊各挂着兩幅油畫,我全都不認識,張軒指着其中一副說,“我認識,這副叫畫沙。”畫裏滿是黃金色,一地的沙塵,沙塵的中間有一輪太陽缺了半邊,落畫人:鞏。
糖糖老師笑着摸摸張軒的頭,“沒錯,這副叫畫沙,鞏老爺子是揚小調的創始人,現享年76歲。”
張軒嘿嘿兩聲,得意地朝我掃來,我撇撇嘴,懶得理他,随即看起了另外一副畫,那副是翠綠色的,中間有個女人的,在一片綠色中擡起手,手裏落了一只鷹,她的下半身隐在一片綠色中,卻能看到立體中有她的尾巴,那是尾巴,不是腿。
糖糖老師走過來說,“這是綠中人,這個女人是鞏老爺子夢裏的女人,在鞏老爺子的夢呆了十五年。”糖糖老師說這話的時候,溫潤的眼眸裏帶着幾絲沉迷,我仰頭看着,想着怎麽會有一個女人存在一個人的夢裏十五年,而且,她還不是人,只是一個有着翠綠色尾巴的半身女人。
那時我對畫,有了些新的感觸,那感觸在我心裏翻滾着,卻不知道是何感觸,那是一種說不明白的感覺。
很多年後,我都是靠這種感觸開始一幅畫的。
此時是晚上八點半,揚小調裏燈光通明,卻安靜無比,除了前臺有個服務員以外,別的地方都很安靜,仿佛毫無人煙,我們住的地方在揚小調的二樓,剛一上樓梯,立刻就聽到不少的說話聲,瞬間掃去一樓那極其的安靜,我們剛走上走廊,就見不少的跟我們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走廊上叽叽喳喳地說着話,一見到我們上來,停頓了一下,打量了一下,接着又繼續叽叽喳喳地說道,糖糖老師左邊拉着我的手,右邊拉着張軒的手,将我們帶到其中一個房門口,說道,“裏面有兩間房間,你跟張軒一人一間,其他房間都住着來自全國各地的小畫家,都跟你們是擁有畫畫天賦的,所以一旦開課,你們一定要認真聽課,這個機會極其難得。”
張軒豎着手敬了個禮,說道,“遵命!”
糖糖老師摸摸他的頭,溫柔地将我們帶進房裏,房裏首先看見的是一個大廳,大廳上擺着一臺電視,還有橘黃色的沙發,那一霎那,我嫌惡地看了眼那最讨厭的橘黃色。
接着糖糖老師給我跟張軒分配了房間,我的那間房間比張軒稍微大點,很大的床,藍色的床單跟藍色的枕頭,如水似的,看得我十分歡喜,幸好不是橘黃色的。
把行李放下,我把錢從包裏抽出來,塞進口袋裏,便出了房門,張軒跟糖糖老師已經在客廳等我了。
糖糖老師要帶我們去吃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