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不會來

崔忱煙那邊鬧騰得緊,許歲安這邊卻是死氣沉沉。

她從客棧裏被扔出來,兩眼蒙上塊黑布,直接一丢,人就上了馬車。馬車裏安靜得很,只能隐約聽見外頭盔甲摩擦,以及馬蹄前進的噠噠聲。

昨夜未進食,今天已經跑了一天了,就給了她一塊餅,簡直要餓死。

許歲安心裏将人給罵了千百道,正罵得高興處,身子猛地往前一傾,又因着看不見,腦袋不知道往哪裏磕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

一道光亮射入。

“王爺有事問你。”宿禾掀起車布簾,半彎着腰進來給她解了蒙眼的布條。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動作倒是順暢。

許歲安一下得見亮堂,竟覺得有些不适,她閉閉眼又再睜開。宿禾不給她休整機會,直接将人帶出了馬車。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草原地,緊挨着一條寬河。許歲安皺着眉細想了想,可一時間也摸不着這是哪裏。

兩邊俱是兵将守衛,個個兇神惡煞,目不斜視。身上着銀甲,手持利劍。再一細看,那些人額頭上都畫了一個什麽符號,歪歪扭扭地,看不太清。

她挑挑眉,這位王爺看起來倒是受重視。

“這邊。”宿禾冷着臉喝了一聲。

許歲安扭頭,正巧撞入宿禾的視線。她眼神看起來十分不善,甚至隐隐有着憤怒。

憤怒?你憤怒個鳥蛋。

許歲安沒好氣,自個被綁着都還沒說什麽呢,她斜睨了宿禾一眼,擡腳就走。心裏到底還是暗暗盤算着,若要去齊,有官道直通,這條路明顯不是。

難道有埋伏?

她想得出神,沒留意到裴眠正站在河岸邊,此刻他微微偏頭,唇角含笑:“過來。”

裴眠生得确實好看。

許歲安雖然看不起他行為處事,但公正地說,裴眠這人,皮囊委實不錯。

他身形修長,勁瘦但不單薄。眉間看起來總是藏着陰郁,就連含笑時也帶着攝人的冷意,眼角那顆淚痣雖讓人覺得十分妖冶,但鋒利棱角又明明白白地帶着淩厲感。

她視線落在他面前奔騰的河流,冷淡道:“又有什麽事?”

裴眠看了宿禾一眼,宿禾自覺退了下去。他回身眺望着遠處,啓唇問:“昨夜睡得怎麽樣?”

許歲安冷不丁他這樣問一句,穩着身子沒動,撇過臉去不答話。

“再走一日就能到大齊。”裴眠也不在乎她聽沒聽,自顧自道:“你說,謝舟喻怎麽還不來接你?”

許歲安霎時臉色難看起來,她死死盯着裴眠,憤憤道:“抓我只是為了引他來,你一開始說帶我去大齊都是诓我的!”

怪不得不走官道,怪不得要耽擱這麽些時日。

裴眠轉過身來,他幾步走近,像個玩鬧的孩童,眉眼彎彎地問她:“好玩吧?”

好玩你娘啊。

許歲安被綁着,她心裏尚且還揣着氣,胸前起起伏伏,只覺得繩索勒得她生疼。

“你真的有病。”

裴眠也不說話了,他确實一開始是想帶着人去大齊的。岑潇不讓他動手殺人,那他就不殺,但怎麽折磨就是他的事了。

可午時探子來報,查到了這許歲安同謝舟喻兩人之間的一點事。尤其那謝舟喻孤身抵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尋許歲安。

當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可偏偏,他最見不得這事了。

裴眠眸中怒意翻滾,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拳。憑什麽。

他陪伴了岑潇那麽些年,他知道岑潇喜歡的一切東西,他也義無反顧為了他來大梁。

可憑什麽,他們就沒有一個結果?

許歲安見他垂眸不知在想什麽,只能感覺到他周身盈滿了肅殺之氣,冰冰涼涼地,叫人腳底沒由來地生出一股寒氣。

“他不會來的。”她笑了笑,面露嘲諷。

這一次回京,就是定勝負的時候了。他也暗中等了這麽些年,不會在這時候走的。

可裴眠倏然擡眸,舔了舔嘴角,眼尾上挑含笑道:“那可不一定。”

……

謝舟喻堪堪至京就去了穆府尋人,穆狄探頭探腦地趴在牆頭,高聲答他:“歲安不在。”

他蹙眉,騎坐在馬鞍上,又問:“還沒回來?”

穆狄之前被穆煥捉去了大理寺跟着查案,說要他也幹出點事來,成日游手好閑,什麽都不會。這一去就是小半個月,天天吃住在大理寺,他今個也是第一次回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出府了?”穆狄反問了一句。

謝舟喻頓了頓,揚鞭策馬奔往了宮裏。

他一走,獨留穆狄還挂在牆上,他望了望天,這麽晚了,這謝三公子還要去哪?

“你給我下來!”穆煥正穿過回廊,一見到那人身影,咬牙朝他怒吼,平日裏端正清肅的模樣一點也不見。

穆狄聞言身子一僵,他幹笑兩聲,跟條魚一樣滑溜下來,老實巴交道:“爹。”

“還知道我是你爹。”穆煥痛心疾首,可又下不了手,冷冷質問:“你爬牆的時候想起來你是大理寺卿的兒子了?”

他雖不希望穆狄攪進這朝堂,可他也得有自保的本事。本想着待他在大理寺裏好好學習一番,多長個心眼,可他倒好,好的不學,這爬牆的本事學得是爐火純青。

穆狄無法辯駁,跟霜打的茄子一樣,嗫嗫道:“我就想去看小煙妹妹在做什麽。”

他已經很久沒同崔忱煙見過面了。

去了大理寺,整日裏就跟死人和案子打交道。不知道小煙妹妹瘦了還是胖了,他還有新買的玩意想送給她。可他回府來一直沒見着人,本想去尋她,這下才上牆頭就被逮住了。

穆煥愣了一瞬。

穆狄的想法他是知道的,只以為是小孩子家的念想,就沒太在意,又想着他許是将兄妹感情弄混了,日後自會明白,可現在一瞧,這孩子分明是真動了心思的。

“成天想這想那的。”穆煥喝了他一句:“人家小煙才看不上你這只會爬牆的本事。”

穆狄臉上火辣辣的,他爹确實也沒說錯。

“回屋去!”穆煥橫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這頭騎馬疾馳的謝舟喻是不知道穆府的事的,現下還是有更重要的等着他。雖擔心許歲安,但一想到她的功夫,倒也稍微放心,應當是貪玩行得慢了一些,且再等等。

行至宮門口,侍衛攔住了他。近來陛下下令嚴查進宮的人,謝舟喻的臉大家都認識,但命令歸命令,馬虎不得。

謝舟喻只好将牌子掏出,這才入了宮去。

他先是去拜見了靖文帝,仔細将實情彙報了上去。靖文帝單手撐着膝蓋,時不時擡眸瞧他一眼,分明是早有所料的模樣。

“瞧你這般着急,不眠不休地趕回來,且先回去歇着吧。”靖文帝直起身子笑了笑,給夏勳遞了個眼神,夏勳低頭,快步迎了上來:“謝三公子,請。”

謝舟喻抿唇,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靖文帝的意思,他拱手行了個禮,緩步退出了大殿。

夏勳低眉淺笑,将人送到殿門口,頓住腳說:“咱家先恭喜謝三公子了。”

謝舟喻視線越過他,落在了後頭。他稍稍颔首,腳尖一轉就要朝着相反方向而走。

夏勳霍然擡頭:“謝三公子就沒有什麽想問的?”

“陛下的事,不敢多問。”謝舟喻皮笑肉不笑。

夏勳緊了緊拂塵:“前個吏部尚書被查出貪污受賄。”他聲音是太監一貫有的尖細,冷笑道:“他賊心不死地安排人行刺陛下,所幸陛下福澤深厚,沒叫那賊子得逞。”

“最近宮內宮外都加緊了戒備,您進宮時想來也看到了。”

謝舟喻半眯着眼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撚了撚。

“謝大人身子已無恙,陛下便命了謝大人徹查朝堂之人。”

夏勳見他沒說話,輕笑一聲又道:“工部尚書之子被查出豢養娈童,奸殺十餘人。”他忽的舌尖一轉,“不過都已被拿下了。”

“公公到底想說什麽?”謝舟喻雙手背在身後,眼睑下垂。

夏勳躬着腰道:“如今賢王殿下一倒,工部吏部也跟着遭殃,奴才能看出來的,您自然也能看出來。”

“這朝堂上,都是齊王的人了。”

謝舟喻可不吃這一招,他哦了一聲,問:“博安侯不是還在麽?”

夏勳笑意更深,神色有些譏諷:“博安侯搬出京城了。”

跑得倒是夠快的。

“那同我有什麽關系?”謝舟喻瞥了他一眼,眸中閃過冷冽:“況且同公公,也沒什麽關系。”

夏勳臉色一變,他點點頭,同謝舟喻相視一眼,複又垂下眼皮,聲音飄忽:“是沒關系。”

謝舟喻慢步走過了宮內甬道,往梁谌的住處而去。夏勳卻看着他背影有些怔然,神色變幻不定。

難道謝家,無意梁谌?

他忽的想起來謝舟喻那句,同他有什麽關系,他一下便斂了神色,搖頭失笑。

确實,同他又有什麽關系。

要争要搶,是他們的事。誰當上皇帝他就伺候誰,左右他這顆腦袋是安安穩穩長在脖子上。

今個倒也是糊塗了,一見着謝淵掌權辦事,謝舟喻又立功歸京,他便動了些許歪心思。

夏勳側身凝望了殿門一瞬,眼神堅定了幾分。

罷了,還是先好好幹好這差事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