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趁火打劫

慕天華走在了白蘇身側,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戊庸的晌午,日頭高高懸着,要比早晚時分熱上許多。慕天華注意到白蘇的額頭沁出了一層細汗,他順手從衣襟中掏出青白色的帕子,不聲不響遞到了白蘇手裏。

大概是沾染了男子身上氣味的緣故,帕子也帶了一絲淡淡的清香,大概他腰間的荷包便是這個味道。白蘇笑着接過,也未有真的用它來擦汗。

“白蘇。”

“嗯?”

“我帶你去個地方,如何?”慕天華的眼中蓄上期待,白蘇想了想,也不忍直接拒絕,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又過了兩個路口之後,慕天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臂。兩個人之間雖然隔了一層薄薄的衣料,但白蘇還是感覺到了男子手掌心的溫熱,她不合時宜地又飛紅了面頰。受着他手上的力道,她跟着他,微側在他的身後,“這是上山去的路?”

“不要猜,到了你就知道了。”慕天華還故作神秘,白蘇撇了撇嘴,心道,這片山我來的次數比你多多了,白家人摘草藥都是來這片山地,倒要看看你能有什麽新奇。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子,幾乎與此同時白蘇就脫口而出,“你不會想賣了我吧!”

慕天華無奈地扶額,“我在你心裏就是那麽龌龊的人麽……”

白蘇不說話了,她偷偷打量了一下慕天華,男子儒雅俊朗,确實不像壞人。況且憑他這身板,就算想賣人,也得過她拳頭這關。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這才來到慕天華所說的地方。眼前是一方高地,高地下方是深草叢生的峭壁。峭壁不險,白蘇緩緩走上前去,霎時大半個戊庸城就像被端在了眼前。

白蘇忍不住從心底由衷的贊嘆,這個角度确實很棒,戊庸在山間薄霧的籠罩下,大大小小的房舍像是躲在了溫暖的懷抱之中。清新的風從山澗吹來,帶着青草獨有的芳香,實在讓人心曠神怡。轉過身去,只見慕天華倚着一旁的石頭坐了下來,白蘇莞爾問道,“這麽好的地方,你怎麽知道?”其實她更多的腹語是,為什麽常來這邊的她卻不知道。

“這是我偷腥的地方。”

慕天華說的随意,就好像偷腥是他的家常便飯一般,白蘇倏地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看着如此風神俊朗的男子。

慕天華彎起嘴角,他饒有興趣地看着表情豐富的白蘇,她的心底似是沒有一絲陰影。

“我不是說過,家父不許我研讀兵法韬略,于是這裏就成了我偷偷看書的地方。”慕天華還真怕她誤會,立刻解釋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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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還不知道你參加鄉試的事情麽?”白蘇走了過去,環膝坐在了他旁邊,兩個人一起望着雲霧間的戊庸城。

慕天華搖搖頭,“其實我在鄉試開始的時候,也猶豫過,到底要不要參加。家父是個有主見的人,他會千方百計的阻撓我,一定有他的理由。違背他的意思,我其實很為難。”

白蘇再了解他的心思不過了,她也長嘆了一口氣,道,“爹在教白斂和白芷醫術的時候,我總是趴在窗戶外頭偷偷的想,為什麽唯獨我不能學醫。前些日子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其實這類事情,我從小到大已經遭遇過很多了。”

“可你還在堅持着。”慕天華微側過頭,女子額邊的碎發随風飄來,絲絲縷縷拂到了他的面上和頸間,有些癢癢的。雖然他極力控制自己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但喉嚨深處的灼熱還是清晰可辨。

“你不也是一樣嗎?”白蘇伸了伸手臂,舒展了一下身子,目光也柔柔的飄向遠方。

“白蘇。”

“嗯?”

這對話很熟悉,白蘇想着他又有什麽主意了。側頭去看的瞬間,不成想他的手輕輕勾上了她的腰際,他竟然将她攬在了懷裏。

這……

白蘇整顆心都亂了,她大睜着眼睛,完全不知所措的呆愣在那裏。雖然他們的身體間隔着一定的距離,但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和男子有如此暧昧的姿勢。慕天華的主動讓白蘇有些為難,她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是自然。

片刻之後,慕天華才放開了她,方才的大膽和莽撞都不知道去哪了,此刻的慕天華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境地。該怎麽辦,她會不會因此生氣,會不會覺得他太莽撞,會不會直接送給他一巴掌。他沒想到,白蘇心裏頭也是亂七八糟的一團。

兩個人都沉默起來,彼此的心跳趁着這份安靜越來越響,當當當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

“白蘇。”

“……”白蘇已經不敢再做出什麽反應,這家夥每次喊她的名字之後都會有超出她想象的作為。

“冬日裏的殿試結束後,如果我衣錦還鄉,那時候,與我在一起,好麽?”

他,他,他上輩子一定是做山賊的!白蘇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不然他為何這麽會趁火打劫,還打劫的如此不露痕跡。鄉試結束後等他也就罷了,殿試結束後居然要和他在一起……白蘇有點招架不來他的速度,她動了動嘴,卻完全說不出拒絕他的話。

他的瞳仁透亮澄澈,他的目光專注極了,像是想直直看到她的心底。她慌亂了,愈想隐藏自己,愈把自己的不安暴露出來。

“我——”白蘇卡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有靥上的紅雲灼得她難受。

慕天華輕輕伸出手來,撫上了她包紮着的眉骨,坦然笑道,“好了,不為難你了。”

白蘇暗暗舒了一口氣,她理順了呼吸,也回給慕天華一個十分自然的微笑。木葉的簌簌聲漸漸響起,他們的心跳聲不知不覺淡了下去,唯有心底的悸動,在這次的事情後,無限瘋長了起來。

白蘇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她沒想到一家人都圍在正堂的圓桌上等着她回來,圓桌上的飯菜大概都涼了幾分,她看到了一月未見的大哥白斂。

“爹——”白蘇趕緊上前,在唯一的空位處坐下了。

“你回來了。”白璟也不像是動怒了,他簡單招呼後,就讓大家拿起了碗筷。

如玉摸了摸白蘇的手,道,“你大哥惦記你,非要等你回來才一起吃呢。”

白蘇笑了,對白斂遞了眼色,“大哥真好!可有禮物?”

白斂忍不住笑了,還沒等他開口,白芷就附道,“都幫你擱到屋子裏去了,你呀也不知道午後去哪了,一回來就知道要禮物。”

想到山崖上她和慕天華的事情,白蘇心裏就止不住的小鹿亂撞,不過家人面前,她還是要隐藏起來。白芷是個細心的人,她從白蘇一進來就注意到了白蘇發上多了一枚桃花簪,白蘇的首飾她最清楚,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白蘇去見了誰。

白蘇見白芷一直在抿嘴兒樂着,“姐你傻笑什麽呢?遇了桃花了?”

“咳咳。”白璟故意清了清嗓子,他對年輕人的閑談還是不很習慣。孫蘭芝聽了這句,關切地看了一眼白芷,她琢磨着,是到了給女兒踅摸親家的時候了。

“哥哥,你的生意怎麽樣?”白蘇又問向白斂。

白斂正嚼着飯,他擡起頭,先點了點頭,待到飯咽下去之後,才道,“還不錯,今年情勢好。”

白蘇也不是很清楚白斂做的是什麽生意,白斂不說,家裏也沒人細問。話題太深入,只會惹白璟不快,畢竟這白老爺是希望白斂能繼承他的衣缽的。

“農傷則國貧。雕文刻镂,害農之事。”白璟吟道出了這麽一句,擺明了就是反對白斂從商。孫蘭芝作為母親,只會支持兒子的選擇,但她也不會反對老爺的态度,所以更多的時候,她沉默居多。

白斂擱下碗筷,他有些不滿,也不顧別人還沒吃完,就先離開了正堂。

白蘇見狀,連忙也擱下碗筷,跑到院子裏,追上了白斂。

斜陽半隐,夜幕偷襲着這個世界,兄妹倆沿着石階坐了下來。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爹面前提起你的生意。”白蘇向白斂道歉。

“別這麽說。”白斂揪了揪妹妹的翹鼻,笑道,“我從商這事,爹早晚都要面對。我是不會從醫的,我沒有從醫的興趣,也沒有爹希冀給我的仁愛之心。”

“爹會對你給予厚望,也是因為你是他唯一的兒子,是白家後繼的唯一希望。”白蘇嘆了口氣,多少時候,她都希望自己也能做個兒子,白家的重擔好由她來扛。

白斂搖搖頭,因着從商的緣故,他的思路一直比別人更加開闊,他注視着白蘇的雙目,認真道,“不是只有兒子才是家族的希望。妹妹,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白斂的話如此篤定,白蘇怔了住,她仔細琢磨着白斂在話中蘊含的深意,渾身的血液開始翻騰了起來。

是啊,誰說只有兒子才能繼承家族的未來,她也是白家的一份子,是應該為白家貢獻力量的一份子。白蘇的目光深沉了起來,耳畔飄過慕天華曾經說過的話——人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對未來也就毫無期待可言了。白蘇恍然,她是該堅持,堅持自己對從醫的喜愛,就像慕天華堅持着仕途之路一樣。這世界上一定有很多人,堅持不懈的努力着,只為了反抗所謂的命運。一如慕天華,一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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