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宮皇後

平陽皇宮之中,論規模和氣度,可以與皇帝的嘉和殿相媲美的就只有皇後所在的中宮殿了。

中宮殿裏,金紗重疊飄渺,香氣沁人幽幽,紅木壽山石制的長案上立着三個十分袖珍的金絲籠子,籠子裏圈着皇後娘娘最喜歡的蛐蛐們。皇後依舊是當年血藥事件中的皇後,但無奈将近二十年的光陰過去,她的鬓角早已染上了銀霜。此刻,她正襟危坐,一手捏着細草梗,在逗着金絲籠子裏的蛐蛐。

大殿門口的侍衛通報着,說太子來請安了,皇後聽聞才微挪了挪身子,擱下草梗,收起目光。慕安行色匆匆,進來之後也不理會一個接一個的請安,他沒有耐心地擺了擺手,讓那些守在殿前的宮女都退了下去。

皇後依舊端莊,她冷靜地看着慕安,音色十分沉和,“發生什麽事了,又讓你這樣煩躁。”

慕安坐了下來,金線繡的绛紫色朝服一甩,他冷笑一聲,“還不是因為老三,我就不相信父皇可以喝他的血治病,偏就喝不了我的血!”

“早些時辰孫福連傳了話,這事兒本宮也聽說了。平時不謀劃,你也怨不了別人。”皇後擡了擡手腕,立在她身後的心腹太監趙前海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提起了金絲籠子,将那些吵鬧的蛐蛐移到了內殿裏去。

“父皇現在将整件事完全遷怒于我,當年靖貴妃的事也成了佐證,現在阖宮上下都開始質疑我坐着太子的位置是否合适!”慕安一氣之下猛捶了一下身側的案臺。

皇後垂下目光,手指在青玉茶盅的邊緣游走起來,半晌,她才幽幽道,“靖貴妃……她都死了十八年了,如今還能擾得本宮耳根不清淨,真是不容易呢。”

慕安嘆了口氣,道,“我身上出了這樣的事也好,至少不會有人發覺靖貴妃的死因蹊跷,順藤摸瓜,摸到咱們頭上。”

皇後冷哼了一聲,“這麽多年了,不會再有人知道。”她回憶起,那時候,靖貴妃初入皇宮就憑着母家地位和妖嬈姿色與她争寵,就算她當時已誕下嫡子,她的皇後地位還是岌岌可危。數年的壓力折磨着她,她就一直希望靖貴妃有朝一日能死在自己手裏。哪知道機會來的那麽快,她可以不着痕跡的使一招借刀殺人。那晚,孫福連和白璟出去,取了白璟的血後,暗暗将死藥加入了白璟的血中。這份死藥,才是靖貴妃驟然薨逝的根本原因。

“那依母後看,老三這件事,兒該如何應對?”

“慕封自小就心機重,論算計,你是必然不及他的。本宮也不希望你扭曲了心思,畢竟你是太子,該有的氣度你還是要有。他就是個普通的皇子,他再怎麽鬧,也終究是皇子,他沒什麽可以失去。但你就不同了,你是太子,多少雙眼睛盯着你,你的行為稍有不妥,那些等着彈劾你的慕封黨們不知道是要排成多長的隊。”

“母後說的是,兒都謹記在心,以不變應萬變。”慕安稍稍心安了一些,他也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盅茶,壓低了聲音,“母後,孫福連這個人,咱們信得過麽?我是說,他畢竟是父皇身邊最近的人……”

“你放心,孫福連打進宮就為我辦事,他的忠誠你不用懷疑。”皇後覺得乏了,她撐起額頭,沉重的鳳簪墜得她發根生疼。她心中不禁悲憫起自己,就算鳳冠如此沉重,她也要每日每夜地守着它。她苦心經營了一輩子,就為了等着親生兒子慕安坐上皇位。皇後的位子不穩,但太後的位子可是異常根固的。想到這裏,一件事又湧入了她的腦海,她向慕安提起,“聽聞陛下答應讓白璟回京了?”

慕安點了點頭,他的心思和太後想到一塊兒去了,但他沒敢主動提起。

“那個孩子,如今也該快十八歲了罷,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皇後換了一只手,邊揉着眼角的穴位邊道,“當年,靖貴妃自掘墳墓,非要喝下血藥,讓咱們有了可乘之機。但白璟,确實是無辜的。不過,将他牽扯進來也算是好事了,不然你闖下的禍也沒機會收場。”

Advertisement

慕安心情沉重了起來,他附道,“都是兒年少沖動,犯錯後才自知危急,害母後勞心勞力。”

“本宮再操勞,也不過希望太子能好好的。”皇後伸出手,撫了撫慕安的頭發,她看着眼前成熟的男人,心中記得的是他作為男孩的小時候。“等到白璟回來,那孩子還是要回宮的,如果是女娃本宮就沒什麽可叮囑的,找個顯赫人家許配出去。如果是男娃,太子要心中有數,畢竟他是宮外來的,血統方面難以萬全,縱然是長子,也斷不能繼承大統。”

“是,母後說的兒都明白。”

“罷了,我也乏了。”皇後擺了擺手,不再多說,慕安便行了禮退了出去。慕安前腳剛走,太監趙前海就繞到正殿,侍候起皇後娘娘午睡。

皇後卸了鳳簪,半靠着蜀錦繃面的躺椅,雙目微眯,心裏琢磨着許多事情。趙前海跪在躺椅跟前,一下一下地為皇後捶起小腿。

“趙前海啊。”

“老奴在。”

“你師父那頭,多叮囑他,為咱們辦事要謹慎。他是皇帝身邊的人,最容易惹是非。”自然,皇後所指就是孫福連。孫福連是趙前海名義上的師父,說白了就是宮裏頭罩着他的後臺。

趙前海點頭哈腰地答應了,“這些事奴才都記在心上,皇後娘娘大可寬心,多休養身子才是好的。”

“嗯。”她深知,操心是難以避免的了,只有等到太子坐上皇位,她的用心才可以告一段落。後宮的女人,日日都活在矛盾之中,一方面希望侍候多年的皇帝壽比天高,一方面又希望自己的兒子盡早坐上皇位。能好生歇息的午後,真是不多啊。皇後漸漸阖上了雙眼,滿殿的熏香高貴幽雅,絲絲縷縷飄到了她的睡夢中。

戊庸的白家藥堂裏,慕天華走後,白蘇就跟青之一起在藥鋪裏忙活。青之的話明顯照從前少了很多,大部分時候他都沉默着為病人包藥包。白蘇也為白芷的事情憂心,但她還騰不出手來去安慰白芷。看着青之的沉重,她也恹恹的提不起心情。如果不是她逼的,白芷也不會當場說出自己不幹淨那種話,青之也不會聽見,一切也不會像現在這麽棘手……

她出神歸出神,幫人抓藥的功夫是一點都沒被耽誤。一個中年模樣、打扮得有點花哨的婦女站在櫃臺前有一陣了,她一直在打量着抓藥的這個丫頭。待到白蘇将藥包遞給這個婦人,婦人順勢就開了口,“姑娘,年方幾何呀?”

白蘇愣了一下,她打量着眼前莫名其妙的婦人,出于禮貌,便認真答道,“未到十七。”

“哎喲,也不算小了,可有婆家了?”婦人笑的有些誇張,一雙眼睛更是緊盯着白蘇不放。白蘇聽了這句立刻明白過來,眼前這種打扮的婦人,不是媒婆還能是什麽。居然有媒婆找到自己門上了,難道自己看上去就那麽着急嫁人?白蘇想一想就沒什麽好感,她索性點了點頭又嗯了一聲,就去接手下一個病人的藥方。

這媒婆覺得自己相上了好姑娘,自然不依不饒,她側了一步到旁邊,給後頭的病人空了地方,卻不離開。

“小姑娘,我瞧你是胡說呢,不如我給你說個親事——”

“大娘,藥方都給您配好了,按時服藥是最打緊的。”白蘇依舊客氣,但她是真不想再聽她啰嗦了。

媒婆讨了沒趣,她聳了聳肩,又翻了翻白眼。她自認是戊庸城裏最優秀的媒婆,戰績那可是一說成一對,兩說成一雙,沒人比她更神。這丫頭不信她就算了,居然不信緣分,真是的。婦人雖然心裏不平,但還是放不下她一眼就相中的這個丫頭,于是她盯上了一旁打雜的小夥子。她向青之靠近了近,低聲問道,“喂,小夥子,這是你們白家的大小姐吧。”

“是二小姐。”青之也沒空理她,回答的簡單。

“哎喲,是不是庶出的呀?”媒婆一拍巴掌,喜滋滋的樂開了,自顧自地道,“這庶出的姑娘,性子又這麽好的,不多見呀。”

“我們二小姐的性子,沒得挑。”青之也挺贊同,不留神就說走了嘴。

“叫什麽名字?八字如何?小夥子你知道不?”

青之看着眼前如此敬業的媒婆,終于也沒耐性了,他搖頭說不知道。婦人見小夥子都這麽敷衍她,頓時不開心了,她甩下藥包,不走了!

白蘇見媒婆和青之尴尬了起來,連忙走過來,扯下一張宣紙就将姓名和八字寫了上去,遞到了媒婆手裏。媒婆這才拿回了藥包,低着頭讀着八字,滿足地走出了藥鋪。

青之簡直頭疼起來,他就想不明白,這些上了年紀的大娘們怎麽就這麽有辦法,動不動就甩掉藥包,如此高明地在藥堂裏拿自己性命作要挾。上一次非要多給銅板的大娘如此,今兒莫名其妙要說親的大娘也是如此。

白蘇見方才這件荒唐的事兒讓青之的注意力稍有轉移,也算舒了一口氣。不過,轉念一想,真不知道那大娘給自己相上了什麽婆家,說實話,她還真挺好奇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