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艱難未蔔

歷經一個多月的輾轉,趙子懿所帶領的那支派遣駐兵終于回到了京城。他們與京師外的駐兵會師後,趙子懿交回帶兵權,又處理好軍中的一些大小事務,終于空閑下來。這日,他該回家了,離家已有半年多,他迫切的想見到家人,而且,他也迫切的想把白芷介紹給家裏人。

在白芷看來,京城的一切都與戊庸不同。京城裏人潮如流,商賈來往十分活躍,房舍也高大氣派,相比之下,戊庸成了她心底寧靜的回憶。

見白芷眉目間似有愁絲,趙子懿停下腳步,溫厚的雙手握住了白芷局促不安交握着的柔荑,低聲道,“芷兒,我想提前和你說一聲,家父家母都十分嚴厲,連我都畏懼他們幾分。一會兒他們若是說了什麽過分的話,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他們兩個人已經快走到趙府跟前了,趙子懿見白芷默不作聲,為了讓她放松,又道,“你放心,我既然認定了你,就不會讓你受委屈。不管見到什麽,聽到什麽,你只要心裏一直一直想着我就好了,我守在你身邊。”趙子懿伸出手,刮了刮白芷的鼻翼,堅毅的目光蓄滿了溫柔,他将白芷攬進了懷裏,用力抱着。

“嗯。我知道。”白芷輕聲應對,也伸手環上了趙子懿的腰際。

良久,趙子懿才緩緩松開白芷,“我有個妹妹,叫趙寧,是家裏的千金,她與你年紀相當,想必你們聊得來。”

“好。”白芷淡笑着,然而,她的心卻遠不如她的表情這麽平淡,微微的緊張讓她的手心也沁出了一層細汗。其實早在決定追随趙子懿來京城的時候,白芷就知道她将要面對的很可能是他人毫不留情的侮辱和諷刺。奔者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她懂這個道理,所以她一直以來所求不多,就算是妾,只要能與趙子懿在一起,便夠了。

深吸了一口氣,白芷輕輕推開了趙子懿牽着她的手,刻意想保持一點距離,“我們就這樣進去罷。”

趙子懿怎會允許,他重新攥住了白芷的手,力道之大讓白芷根本無法掙脫。

“你——”

“想放手,也得我說的算。”趙子懿勾起嘴角,他望了望白芷,道,“随我進去罷。”

白芷怔怔望着他,腳下不得不邁開,跟上了男子的步伐。

到底是皇帝首輔大臣的府邸,趙家的宅子富麗堂皇,着實讓白芷暗自驚訝。她還未來得及細細打量,就有十來個人從府內魚貫而出,分列兩隊。恭敬之至,一看便知他們是來迎接趙子懿少将軍回府的。白芷迎面看去,這些下人裏,領頭的男人約莫有五十歲了,大概是個管事。

這個管事一臉堆笑地鞠躬道,“少将軍您總算回來了,老爺夫人都在正堂候着您呢。”

“知道了,就過去。”趙子懿輕飄飄地答着,聲音微有敷衍。從他的反應中,白芷才真切的感受到,她愛上的這個人平日裏是如何的呼風喚雨。

“哥!”

一聲喜悅的聲音如銀鈴般傳來,白芷循聲望過去,看到了一個嬌媚可人的年輕姑娘,她就是趙子懿剛才提到的妹妹趙寧。趙寧穿着一身鵝黃色的寬袖高束襦裙,裙擺外繡着一層輕薄的浮光紗,衣裳的色澤和款式都十分惹人注目。

趙子懿看到趙寧,也立刻笑了開來,“快過來,給哥哥看看,這半年肯定是胖了。”

趙寧撒嬌般地奔向趙子懿,正要和他辯駁,卻在下一刻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正牽着一個陌生的女子。

“這是誰?”趙寧立刻收了笑容,有些好奇又有些敵意地上下打量着白芷。

“哥哥去了趟西北邊關,就帶回個西域舞女了?”趙寧再度嬉笑了起來,不再看向白芷,仿佛真的把白芷當做了舞女,毫不在意。

白芷原本想禮貌地和趙寧打個招呼,一聽到此話,她的笑容不免僵在了臉上,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不要胡說!”趙子懿立刻冷下臉來,他見白芷默不作聲,擔心她的心情,便一把将她攬在身側,道,“趙寧,這是你未來的嫂子。”

趙寧白了一眼為了女人說變臉就變臉的哥哥,靠近趙子懿的耳根,低聲道,“是不是我嫂子,還是屋裏的人說的算。”說完,她挑了挑眉毛,暗示正在正堂裏等着兒子歸來的雙親。

“不管怎樣,你都該禮貌待人,都是爹娘平時把你寵的無法無天了。”趙子懿瞥了一眼趙寧,目光又有責備又有疼愛。他邁開步子,牽着白芷向正堂走去。

趙寧平日當真是被寵溺壞了,現在卻被被哥哥如此責備,她頓時将不滿都推給了哥哥身邊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子。趙寧稍加琢磨,便加快了腳步,緊跟在白芷身後,又裝作無意地踩上了白芷的裙裾。

“啊——”白芷不留神就失了衡,一聲低呼後,身子向前栽去。好在趙子懿一直牽着她,這時候更是一伸手攬住了搖搖欲墜的她。

趙寧立刻擠到兩人面前,驚呼道,“哎呀,抱歉抱歉,妹妹沒留意,不曾想冒犯了姐姐。”

白芷擺擺手,她迎着趙寧的目光,怎麽會看不出當中的挑釁意味,但為了息事寧人,她還是對着趙寧淡笑道,“沒事。”

“都怪我,害姐姐的裙裾一角沾了塵,不如先跟我來換一身幹淨的衣裳吧。家父家教甚嚴,姐姐若是衣着有虧恐怕是不妥。”趙寧一口一個姐姐,說話間已經攀上了白芷的手腕,熱乎的感覺就像真把白芷當做了姐姐。

女人之間的刀光劍影都是藏在心底深處的,而男人們往往看不破這層,就像此刻,趙子懿也未看出這一切都是自家妹妹的伎倆。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白芷道,“芷兒,我先過去給二老請安,稍後你再過來。”

見哥哥松了口,趙寧立刻笑盈盈地拉着白芷往自己的處所方向走去。大約也就走開十餘步,趙寧見趙子懿已經拐去正堂了,便輕輕巧巧甩開了白芷的手,臉上的笑意也登時不見了。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跟着我哥回來?”

白芷想到這個趙寧來者不善,別有居心,但沒想到她會将不滿如此直接地表示出來。

“白芷有幸,得令兄垂憐。”

“你說垂憐,我倒信了。哥哥善良,總是憐憫可憐的人,想來你也不是例外。”趙寧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芷的裝束,聲音帶着一絲絲傲慢,笑道,“這清湯寡水的,真是我見猶憐。”

白芷一看便知趙寧還是小孩子的心性,她不想和他的妹妹起沖突,便換言道,“寧妹妹,其實裙裾上的灰塵很容易擦掉,不必勞煩你帶我去換了。”說畢,白芷蹲□來,展平了裙角處被趙寧踩污的地方,掏出帕子輕輕拭了幹淨。

趙寧哪會罷休,她本就打算帶着白芷進去換一身豔麗的衣裳,一會兒好叫父母也把她看做狐媚子妖女。

“姐姐這樣推托,豈不是叫妹妹我心生愧疚。原是我冒犯了你在先,理應給你換件衣裳,還望姐姐體諒妹妹的心思。”

白芷知道,她若再拒絕趙寧,趙寧一定還會想盡辦法不依不饒。寄人籬下,不便與主人生隙,罷了,就随她了。白芷跟在趙寧的身後慢慢踱步,一時間竟有些回味趙寧喚她為“姐姐”的時候,因為她想起了白蘇。

正堂裏,趙子懿已經給父親趙策和母親餘氏請安完畢,他沿着側數第一張圈椅坐了下來。

“你妹妹剛剛還在,這會子又不知道野哪裏去了。”餘氏擺擺手,示意下人給趙子懿添上溫茶。

“方才在院內已經與妹妹相見過了。”趙子懿醞釀了一下,擱下茶杯,又站起身來,緩緩跪下,“爹,娘,子懿從戊庸帶回一個女子,欲與之白頭,還望爹娘接納。”

餘氏一聽,立刻駁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況且這姑娘我們也未見到,如何就接納了?”

趙策端起茶杯,擱到嘴邊晃了晃,不置一言。趙子懿了解父親,一旦他做出這樣的動作,那就是不滿的前兆。果不其然,趙策捋了捋胡須,低沉道,“陛下有意為你指婚,你不能抗旨。”

“指婚?!”趙子懿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耳中所聽,他深深伏□去,乞求父親道,“兒心中只有一個人,恐不能接受陛下聖意。”

“糊塗。”趙策的聲音依舊平和,不怒自威,“皇帝的旨意是你能拒絕的嗎?”

“其餘事我都願服從皇令,唯有我自己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趙子懿直起上身,目光堅定,他毫不畏懼的迎上趙策的目光。

這時候,趙寧和白芷兩人來到了正堂。趙策和餘氏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子,不加尋思便知道這就是他們兒子口中所說的來自戊庸的女子了。

趙寧故意為白芷挑選了一襲顏色錯綜的長裙,又執意要在她的發髻上插上三四根金玉制的華麗發簪。此刻的白芷,雖然眉目清秀淡雅,但終究難敵豔麗衣飾的喧賓奪主,在趙策和餘氏看來,成了地地道道的“舞女”。

白芷見所有人都不說話,深覺得此刻不行禮不妥,便作了揖,自我介紹道,“小女白芷。”

餘氏輕笑出來,不理白芷,反倒對着趙子懿道,“你說的心上人,就是這樣的姑娘?”趙策也半眯起雙目,上下打量着白芷,卻讓人讀不出他的态度。

“母親別怪,方才是我不小心弄髒了白芷姐的衣裙,所以帶她進去換了一身。這原不是她的衣裳,但白芷姐看到後很是喜歡,還有那些簪子,我見她喜歡的不忍釋手,便将這些都送了她。”趙寧上前幾步,雙手覆上了餘氏的肩膀,輕輕揉了起來。她對着白芷笑了笑,目光中意味深長。

白芷腦中嗡的一聲,欲辯駁卻十分無力。她幾時喜歡過趙寧的這件衣裳?又幾時對金簪銀簪愛不釋手了?

餘氏聽聞趙寧的話,伸手撫了撫小指,道,“這個什麽白姑娘,你說實話吧,是不是想攀我趙家的高枝兒變鳳凰?”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趕在周二晚上發文了~~~我回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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