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秦惜的婚事,無恥老太太

這是秦惜第一次來聽淨心師太講禪。

她的屋子顯然是精心布置的,簡簡單單的兩間小屋,一件用布簾子隔着,裏屋應該是她的寝屋。外間是講禪的地方,空蕩蕩的一間屋子,屋子很大,越發顯得格外的空曠。四面牆壁上有三面挂着各個經書上抄寫下來的經典名句。而正前方的整整一面牆上用黃色為底的黃色綢布寫了一個大大的“禪”字。

整個屋子裏放滿了用黃色布包裹着的蒲團,屋裏的人十分自覺的按照身份的排位,各自盤膝坐了下來。

老太太秦惜和秦慧身份最低,選擇了最後面角落的位置。

正前方,淨心師太已經盤膝坐了下來,一手撚着佛珠一手敲打着木魚,她閉着眼睛,神色十分安詳。

等所有人都落座,房間裏再沒聲響的時候淨心師太才睜開了眼睛開始今天上午的講禪。

“今天要和諸位講的是《佛經》小乘論的分別功德論。”淨心師太環顧了一圈,看到衆人都仔仔細細的聽着,這才繼續道,“建初偈所說曰。迦葉思惟正法本者……”

秦惜對《佛經》有些了解,聽到淨心師太平靜的語調講述者功德論,她的心也變得十分平靜,不由得默默垂眸靜靜的聽了起來。

可秦惜很快就聽不進去了,因為身側的老太太顯然是聽不進去,盤膝坐在那裏倒像個樣子,可眼睛一直在轉,顯然是十分不耐煩的。

秦惜詫異,原來這老太太平日信佛也全都是裝出來的。

她不由得環目四顧,發現還真有和老太太一樣眼珠子骨碌碌轉的人,秦惜暗暗搖頭,既然不是來聽禪的,又何必冒着大雨趕過來,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麽想的。

淨心師太足足講了一個半時辰,一直要到用午膳的時候才停歇下來。秦惜聽到淨心師太講完之後敲木魚表示結束的時候,身側的老太太很是松了一口氣。

秦惜忍不住冷笑連連。

“各位先去用素齋吧。”淨心師太面色慈悲,淡淡道,“下午的禪未時的時候開始,諸位到時候再來便是。”

衆人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這才起身,衆人還沒有出屋,卻聽到淨心師太忽然道,“惜丫頭,你留下。”

秦惜一愣,老太太和秦慧亦是一愣。秦惜朝淨心師太看過去,就看到她滿臉的慈愛,她對秦惜招招手,“今天陪貧尼留下用個午膳。”

Advertisement

衆人腳步一頓,容恒清澈的眸子瞬間閃過一道微光。

秦惜一愣之下轉頭詢問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對于這樣的事情自然是喜聞樂見,忙不失疊的點點頭,秦惜對淨心師太笑笑,“好。”

所有人都出了房間,唯獨秦惜留了下來,等人都走光之後,道虛師傅便出了門,順便帶上了房門。秦惜的身上還背着她從馬車上帶下來的包袱,如今只有她們二人,秦惜也不避諱,直接把包袱遞給了淨心師太。

淨心師太仿若察覺到什麽,面色微微一悲,撚動着佛珠長嘆一聲。她接過秦惜的包袱,直接打開,瞧見裏面兩個骨灰罐子之後終于是沒忍住,雙眸通紅。

她還沒有遁入佛門的時候就和蘇瑾的母親也就是李沁關系極好,兩個人可以說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想起兩個月之前她還來淨慈寺看過她,如今卻連一副完好的屍骨都沒有留下來。

淨心師太失态的紅了眼圈,她撫着兩個骨灰罐,擡頭對秦惜不好意思的笑笑,“失态了。”話音還沒落,就瞧見秦惜同樣通紅了眼眶,淨心師太喉間頓時一哽,剛剛才勉強控制的情緒再次崩塌,喉間一陣陣的堵塞。

“蘇府一夜之間化為虛有,曾經那麽多交好的人仿佛一夜之間失了蹤跡,難得師太還能記得他們。”秦惜這段時間見識了太多的人間薄涼,蘇家被滅門之後,朝堂一片詭異的寂靜,當初那些和爹爹同朝為官稱兄道弟的人仿佛煙消雲散了,甚至都沒有人敢站出來替爹爹說一句公道話。現在看到淨心師太的模樣,她忍不住動容,緊緊握住淨心師太的手,她含淚看她,“師太,這東西我不能放在秦府,萬一被發現了難免惹來殺身之禍,放在旁人那裏秦惜更不放心,所以請求師太暫為保管,等秦惜有翻雲覆雨的能力之後再來向您索取。”

“說請求作甚。”淨心師太搖搖頭,輕輕撫摸着手中的骨灰罐,“今日特意留下你來便是要跟你道謝,上次你走的匆忙,我也沒能多交代你兩句。蘇家的事情發生的突然,等我知曉的時候想要趕過去已經來不及了,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幫忙,冒着天下之大不為替他們斂了屍身,也許他們真的會落得一個無處葬身的地步。”

淨心師太沒有自稱“貧尼”現如今的她不是德高望重的淨心師太,她只是蘇夫人李沁的閨中密友。她正要收起包袱,卻看到包袱裏疊了一堆的金元寶,還有撿了一堆的銅錢,她一愣,“這都是你自己弄的?”

“嗯。”秦惜悶悶的應了一聲,“爹……不是,我是說他們七七的時候我不敢在府裏給他們燒紙錢,所以就趁今天來這裏,給他們燒些紙錢。”

“孩子,你有心了。”淨心師太動容,摸摸秦惜的頭發,瞧着她紅通通如同兔子般的眼睛,她不禁疑惑,“惜丫頭,我和蘇夫人相交多年,和蘇瑾也十分熟稔,可卻從來也沒有聽到她們提起過你,問一句不該問的話,我十分想知道,你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麽?”

秦惜一窒,随即露出凄苦的笑容。

她為爹娘和嫂嫂做這些,卻連解釋的人都沒有。她咬着唇淚光閃閃的看着淨心師太眸子深處閃過的一絲警覺,不由得苦笑連連,“師太,秦惜不想說謊話騙您,可真實的原因實在不可為人道也,但是秦惜敢保證,做這些絕對沒有一絲壞心眼,更沒有想着要算計誰,您盡管放心。”

淨心師太瞧着秦惜真摯的眸子,淡淡收回視線,“別怪我懷疑,實在是落在誰的身上都會懷疑一番的。”

秦惜苦笑,她當然明白,在別人看來,她和蘇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做這些可不是憑白引人猜測嗎。

“不過我活了這麽大年紀,也見過不少人,我相信你不說自然有你的苦衷。”淨心師太攤開包袱,從裏屋拿了個盆和一根蠟燭出來,她點燃了蠟燭,把手裏的元寶和銅錢都塞給她,“難得你有一份心,這些你燒給他們吧,我這裏平日中冷清,沒人會來,你放心的燒。”

秦惜眸子驀然一紅,淨心師太體貼的避到了內室。她靜靜的繡凳上,手中捧着一杯熱茶,微微出神。

不多時就聽到清脆的雨點聲中夾雜着一陣陣壓抑至極的低泣聲,那聲音十分微弱,像是打落了牙齒,硬生生的吞進腹中,帶着一股子狠辣的隐忍,又帶着致命的絕望……淨心師太微微一詫,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輕的把兩屋相連的簾子打開一條小小的縫隙,就看到一身素白色長裙的秦惜伏在地上,整個人抑制不住的顫抖着,她背影消瘦,蜷成小小的一團,看上去像是被全世界抛棄了一般,伏在地上發出受傷的小獸般的嗚咽聲。

淨心師太眸子驀然一熱,兩行清淚滑落下來。

她緩緩放下簾子,伸手蓋住了眼睛。

……

另一邊。

淨慈寺的素齋都在一個地方吃,因此一行人都去了随着小師傅的引領去用午膳。

因為是專門招待聽禪之人準備的膳食,所以飯菜倒也極為精致,雖然是素齋,可色香味都是極好的。

相熟的人尋了桌子坐在一起,老太太這一桌只有她和秦慧兩個人,顯得略微清冷。

小師傅端上午膳,老太太和秦慧剛要動筷子,身邊卻有人站了過來,老太太一側首就瞧見瞿氏笑容滿面的帶着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站在她的桌子邊。

老太太心頭一跳,這一次出府她着實沒有想到竟然會碰到瞿氏,想起先前在秦府的時候瞿氏撂下的狠話,一時間心口怦怦直跳,立馬就緊張了起來。

瞿氏看出老太太神色的不自然,笑容更甚,拉着趙穎兒含笑瞧着老太太,“老太太,本夫人可以坐在這裏嗎?”

“當然……當然。”老太太不知道瞿氏為什麽突然示好,不過和侯府結怨的确不是什麽好事,因此立馬就站起身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侯夫人不嫌棄就坐吧。”

一旁的上菜的小師傅見此又添了兩副碗筷。

另一邊,簡親王妃瞧見瞿氏做到了秦府的老太太那桌,眉頭微微蹙起,她原本還想着用膳的時候和瞿氏談一談親事,那女人跑的倒是挺快。

她冷哼一聲,眉目冷然。

躲得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嗎!

……

這邊瞿氏對老太太頗有種刻意讨好的意味,握着筷子卻沒有夾菜,十分愧疚的看着老太太,嘆息道,“老太太,這次我來是為了上次在秦家鬧得不愉快的事情……”瞧着老太太面色驟然緊張起來,她話音一轉笑眯眯的道,“上一次的事情是本夫人太過沖動了,所以才會那般失态的離去。原本想着這兩天登門拜訪和老太太賠禮道歉的,哪裏知曉今兒個在這裏瞧見了您。如此一來倒也正好,剛好和老太太說一聲對不起了。”

“侯夫人言重了。”老太太不知道瞿氏要幹什麽,笑的十分僵硬,手裏的竹筷幾乎都要被她捏碎,她目光微閃,瞧着瞿氏道,“上一次本來就是我們秦府做事怠慢了夫人和侯爺……哎,為此我還特意嚴懲了孫氏,本來就打算這兩日讓珊兒去侯府給您和侯爺賠不是的,可是天一直下雨,所以才沒有顧得上……”

瞿氏目光中閃過一絲譏诮,面上卻笑的十分開心。

老太太目光一轉,瞧着瞿氏身側的妙齡女子,女子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容貌姣好,一雙杏眼又大又亮,倒是顯得十分嬌俏可愛。老太太不由得道,“這位應當就是貴府的小姐吧,容貌真是極為标致的。”

趙穎兒是個心高氣傲的,但是她也是很聰明的,在外人面前特別會做人,而且小女孩都喜歡聽別人奉承的話,聽到老太太的奉承,她微微一笑,垂下眸子一臉嬌羞,“老太太過譽了。”

瞿氏驕傲一笑,點點趙穎兒的額頭,無奈的笑笑,“這孩子啊就是頑皮,經不得誇。其實要我說,老太太的三個孫女也都是極為出挑的女子,大小姐溫婉,二小姐沉靜,三小姐也十分嬌俏嘛。”

方桌下,趙穎兒捏了瞿氏一把,瞿氏知道女兒這是不耐煩了,看着老太太高興的合不攏嘴,她目光又是一閃,終于把話題轉到正題上來,“老太太,冒昧的問一句,不知道貴府二小姐可曾婚配?”

“還不曾。”提起這個老太太只能尴尬的笑了,大遠朝十分講究長幼之分,秦珊作為長姐還沒有說好親,秦惜和秦慧自然不曾議親。說着淡淡的瞧了瞿氏一眼,如果不是趙淳耽擱了珊兒的婚事,她的三個孫女估計早就說好親事了。

仿佛看出老太太的所思所想,瞿氏微微嘆口氣,“這事兒也怨我,本來淳兒和貴府大小姐的婚事都要敲定了,是我一時沖動這才毀了這一樁好親事,這段時間我可謂是每日每夜的都在後悔呢。”

老太太心中一動,含笑看着瞿氏不說話。

瞿氏暗暗罵了一聲,面上還是一副笑吟吟的,她壓低了聲音,低聲道,“其實今兒個我還是來和老太太再談談淳兒和秦珊的婚事的。”

秦慧眸子一喜,連忙垂下頭不讓人看出心中端倪。

如果姐姐能順利嫁到侯府,不但姐姐的身份水高船漲,連帶着她在秦府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老太太也十分高興,飯也不吃了,放下筷子鄭重的瞧着瞿氏,“侯夫人,那你可有什麽條件?”

老太太也不是傻子,趙淳又不是娶不到親了,能讓瞿氏這樣反悔,這其中肯定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瞿氏聞言嗔怪的瞪了老太太一眼,握住老太太的手笑道,“說什麽條件不條件的多見外?我也是瞧着淳兒對秦珊情根深種,這才想着促成他們的婚事。不過我這裏的的确确的有一件事要求求老太太。老太太別緊張,本夫人可以保證,這事兒對貴府絕對有益無害。”

“侯夫人請說。”

“是這樣的。”瞿氏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娓娓道來,“這兩日簡親王府想為他們府上的二公子尋一門好親事,王妃看中了我家穎兒……”瞿氏嘆口氣,“不是我不想和簡親王府結親,只是我家穎兒她性子跳脫,實在不符合王妃的要求,因此我就想到了貴府的二小姐。秦惜那個姑娘我也見過,容貌出挑不說,性子也沉穩大方,這樣的女兒家才适合嫁進簡親王府,如果老太太願意,我就做個中間人,當一回媒人如何?”

瞿氏話音一落,趙穎兒便緊張的瞧着老太太。

方才娘親和她說了這件事,她就覺得不太可行,畢竟跟她娘一樣的人很多,誰願意把自己的女兒或者孫女嫁給一個傻子?可娘親也說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她一定要把握住。

思及此,趙穎兒忍不住道,“老太太,這事兒可真的是百利無一害的,其實換了旁人哪,王妃肯定也是瞧不上的,剛好二小姐是孫家的外甥女,又得了淨心師太的青眼,要不然我娘親就是想從中搭線,也必然是成不了的。還有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哥哥的婚事也都是我娘做主的,您可要好好考慮一下呢。”

老太太一凜,趙穎兒這話分明就是說,如果她家惜兒嫁不到簡親王府,他們趙家同樣不會娶珊兒。

老太太心中天人交戰,偷偷的瞄了一眼簡親王妃的位置,簡親王妃和容恒正在用午膳,容恒吃飯還不會怎麽用筷子,每夾一下都要漏好多的飯菜到桌子上。他每吃一口,簡親王妃便含笑拿着手帕給他擦一下嘴巴,動作十分輕柔,目光也非常慈愛。

“恒兒真厲害,恒兒要學會用筷子吃飯好不好?等恒兒學會了娘親就讓人給你做一把彈弓給你玩兒好不好?”

容恒咧嘴一笑,嘴裏的飯掉下兩粒下來,手舞足蹈起來,“好好好!娘親你不能騙恒兒。”

“娘怎麽會騙你呢。”簡親王妃擦去他唇邊的油漬,笑眯眯的道,“恒兒快吃飯。”

“好。”

老太太就瞧見容恒仿佛受了刺激一樣的,拼命往嘴裏扒飯,吃的兩頰鼓鼓的,然後擡起頭指指自己的鼓鼓的臉頰給簡親王妃看。

那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老太太也活了幾十年,立馬就明白了過來,分明就是簡親王妃看上了趙穎兒,想讓趙穎兒嫁給容恒,可是瞿氏不願意,就想着用她家的惜兒做替罪羔羊。

還順帶的和她們秦家結成姻親。

這分明……分明就是威逼加利誘啊。

老太太忍不住又偷偷的瞟了簡親王妃一眼,王妃對這個兒子的用心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雖然容恒是個傻子,可若是能攀上簡親王府……

簡親王府是什麽身份?皇親國戚啊。

老太太胸口怦怦直跳,秦惜雖然是他們秦府的嫡女,可是她預想的也不過是能嫁個舉人就不錯了,哪裏想到會有這樣天大的好事兒砸在她的頭上。

老太太幾乎忍不住要喜笑顏開了,犧牲一個秦惜就能讓他們秦府攀上皇親,這樣的買賣……簡直太劃算了。

這一刻,老太太又自動把秦惜對她的好全都抛之腦後了,在她的眼裏,再怎麽樣孝順的孫女也換不來一個秦家的前途重要。老太太甚至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說,連想要和孫氏商量一下的念頭都沒有,直接下了決斷。

她略微激動的瞧着侯夫人和趙穎兒,臉上的興奮連掩飾都掩飾不了,直接點點頭,“能和簡親王府結姻親是我們秦家的福氣,這事兒就勞煩侯夫人您多多費心了。”

瞿氏也笑了,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她和趙穎兒對視一眼,笑呵呵的道,“好,那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改日我會托媒婆到府上提親,您就讓秦珊在家裏好好的備嫁吧。”

老太太緊緊的握住瞿氏的手。

事情就這樣商定了下來,最高興的恐怕不是老太太,也不是瞿氏和趙穎兒,而是秦慧。她幾乎想要仰天長笑。

秦惜,你機關算盡又如何?會背地裏捅人刀子又如何?你害死了姨娘,害的我姐姐丢了如意郎君,可現在報應總算來了!

姐姐的婚事得以保全,而秦惜卻要嫁給一個大傻子。

哈哈,還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傻子。

秦慧心裏忽然就有了底氣,就算這一次她的行動成功不了,今後秦惜的日子一樣慘淡的永無天日。

鄰桌的容恒吃相依舊難看,笑容依舊單純的像個孩子,只是在瞿氏和老太太談話之後,他淩厲的鳳眸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冷芒。

一閃而逝。

兩家人用完午膳就各自離去,雨下的太大,而且下午還要聽淨心師太講禪,所以衆人都打算在山上過一夜。

回到了小師傅安排好的院子,趙穎兒再也掩飾不住,愉快的在屋子裏又蹦又跳。瞿氏看着她微微搖頭。

倒不是她為了穎兒的婚事犧牲淳兒,只是淳兒那孩子太死心眼,和秦府鬧掰了之後他整個人都消沉了很多,她這個為娘的瞧着也不忍心,瞿氏很了解男人的心思,越是得不到的心裏就越是惦記,如果不把秦珊娶回家,恐怕淳兒心裏要記挂她一輩子。與其這樣,還不如把秦珊娶回家,讓他們兩個朝夕相對,這樣一來,再多的感情,總有一日也會湮滅。秦珊那個小丫頭從秦家出來的,有老太太這樣的祖母,有雲氏那樣的生母,能單純無知到哪裏去?她敢篤定,只要淳兒娶了她,不出一年,就能對她徹底死心。趁着這件事順水推舟,也算是解決了淳兒的一番心事。

“娘……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萬一簡親王妃不願意讓秦惜嫁進他們王府怎麽辦?”趙穎兒剛剛高興玩忽然覺得不對,秦家的老太太好說服,可是簡親王妃可不是個善茬啊。只要簡親王妃不同意,她們做的這些事情全都是白瞎。

“你放心吧。”瞿氏摸摸趙穎兒的頭,“為娘和老太太說的那一番話雖然有威逼利誘的成分,可有些話也不是假的,容恒是個傻子,簡親王妃給他議親也是為了今後她百年之後有人能好好照顧容恒,你的性子顯然是不合适的。等會兒你跟娘一起去拜訪簡親王妃,你不需要怎麽僞裝,就把你平日中的性情露出來,簡親王妃見了心裏必然要計較一番的。”

話雖然聽着不太舒服,可只要能擺脫容恒,趙穎兒毅然點點頭,“穎兒明白了。”

眼看着離下午講禪還有一段時間,瞿氏心想有些事兒越拖越不好,因此就讓賈嬷嬷準備了禮物,帶着趙穎兒去了簡親王妃居住的院落。

“……她來拜訪我?”沈氏聽到章嬷嬷的禀報有些驚訝,随即冷冷一笑,“本王妃還以為她會一直當縮頭烏龜避而不見呢。既然她送上門來,讓她進來。”

章嬷嬷領着瞿氏和趙穎兒進了屋,沈氏瞧見她們進了屋,淡然自若的坐在太師椅上抿茶,仿佛沒有看到一般,身子都沒有動一下。

瞿氏和趙穎兒好不尴尬,站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晌之後瞧見簡親王妃還沒有要讓她們坐下的意思,瞿氏有些站不住了,尴尬的對她笑笑,“王妃,妾身帶着女兒來給您賠不是了。”

沈氏垂着眸子,眼睫微動,漫不經心的拿茶杯蓋過濾着茶杯裏的茶葉,聞言淡淡的“哦?”了一聲,放下茶盞似笑非笑的瞧着瞿氏,“侯夫人有什麽地方有對不住本王妃的地方,不妨說來聽聽?”

“王妃昨日下帖子說要到府上一聚,可奈何今日整好是十五,妾身一生信佛,這短時間府上情況不斷,好容易等到半月一次的講禪,實在是無奈,只能失禮推掉王妃的帖子……還請王妃大人有大量,莫要責怪妾身。”

沈氏唇角挾着一抹冷笑,目光銳利的瞧着瞿氏,“侯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本王妃非要責怪你,就是小肚雞腸?”

瞿氏面色一白,忙福了一禮,“妾身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請王妃不要誤會……”

“你是說本王妃故意以小人之心揣摩你,所以才會誤會?”沈氏咄咄逼人。

瞿氏已經明顯感覺到簡親王妃在找茬,可誰讓她身份沒有人家高,就算人家找茬,她也只能硬生生的受了。

她微微苦笑,“王妃說笑了,妾身絕沒有這個意思。”

沈氏冷哼一聲,重重的放下茶盞,剛欲發火,一眼瞥到瞿氏身側的趙穎兒,她生生的壓下火氣,忍耐的道,“章嬷嬷,把趙小姐帶到外室去,我和侯夫人有事相商。”

章嬷嬷禮數周全的把趙穎兒請出了房間。

趙穎兒臨走前深深的看了母親一眼,看到她鄭重的點頭,她才安下心來,到底是心中煩悶,重重的掀起簾子就出了屋。

沈氏看的微微蹙眉。

趙穎兒剛走出內室就十分悲哀的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容恒坐在外間的椅子上,手裏捏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拔出來的草,正趴在桌子上逗毛毛蟲。

趙穎兒瞧着那瑩綠的毛毛蟲,身子一拱一拱的爬動着,隐隐的能看到皮膚下流動的綠色液體……趙穎兒臉色一白,一陣惡寒。

她臉色慘白的幾步逃開,離容恒遠遠的。

趙穎兒離開之後屋裏的氣氛頓時就冷凝了下來。瞿氏不等簡親王妃開口,先發制人,她把手中的禮品放到桌子上,笑眯眯的看着沈氏,自己十分自來熟的搬了個繡凳坐在了沈氏的面前。

“王妃……今兒個妾身是來給您道歉的,另外還有一件喜事兒要和您說一說。”

沈氏眸子一眯,靜靜的等待下文。

“……是這樣的,妾身聽說這兩日王妃正在給二公子尋覓良緣,剛好妾身認識一個女子,各方面條件都極為符合王妃您的要求和标準,不知道王妃可願意聽妾身和您唠一撈。”

呵——

沈氏可算知道瞿氏是來做什麽的,原來竟然打這種算盤。她倒要看看瞿氏究竟打什麽主意,“你說來聽聽。”

瞿氏心中一喜,只要簡親王妃願意聽,她就有把握讓她同意,“說起來這個姑娘王妃您今兒個也見了,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被淨心師太留下用午膳的秦府嫡出二小姐——秦惜。”

沈氏大怒,拍案而起,“你讓本王妃的兒子,堂堂的定安候娶一個小小五品武官的女兒?瞿氏,你安的什麽心思!”

瞿氏臉色微微一變,也從繡凳上起了身,她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究竟合不合适,王妃且聽妾身說完了再下定義。”不等沈氏開口,瞿氏滔滔不絕的道,“秦府的身份雖然低了,可想必王妃也知道,秦小姐的舅舅是鼎鼎大名的孫清正!妾身聽老侯爺說過,孫大人不日就要回京,到時候秦小姐的身份必然會随之水漲船高。”

沈氏依舊不為所動,就算孫大人要回來了又如何?那是舅舅,而且還是秦惜出生以後就沒有見過一面的舅舅,血脈關系雖然親,可畢竟從未有過交集,這樣的關系能給秦惜的身份帶來什麽不同?

“王妃,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據妾身所知,孫大人每個月都會給秦夫人寄信箋,以前秦夫人還沒有嫁出去的時候妾身曾經聽聞過,孫大人的父親老孫大人老來得女,對這個唯一的嫡出女兒十分疼愛。而孫大人兄弟好幾個,卻也都是庶出的兄弟,一母同胞的妹妹也就這麽一個。孫大人年長秦夫人十多歲,可以說是瞧着這個唯一的妹妹長大的。對這個嫡親的妹妹,孫大人視如掌上明珠。妾身還聽說,以前秦夫人執意要嫁給秦大人的時候,老孫大人極為反對,還是孫大人看着妹妹成日以淚洗面,太過心疼,在他父母那裏百般求情,老孫大人才同意了此時。”

沈氏心中一動,這事兒她隐隐也有耳聞,可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誰敢保證這兄妹兩個感情依舊?

瞿氏瞧着沈氏若有所思的樣子,再接再厲的道,“而且妾身還聽說,孫大人雖然離開京城足足十五年了,可是每個月都會給秦夫人寫信,可見對這個妹妹到底是疼愛有加的。”瞿氏察言觀色,眼見沈氏面色微微動容,她又轉移了話題,沉聲道,“更何況王妃是要給二公子娶親,更看重的應當是女兒家的品行吧。說句大不敬的話,王妃和王爺畢竟是二公子的長輩,而世子爺和二公子又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日若是王爺和王妃先二公子離去,您總要把二公子交給一個可以托付的人才放心啊。”

瞿氏一番話直直的擊中沈氏的內心。

她微微閉上眼睛。

這正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她可以不在意恒兒妻子身份的高低,甚至不在意女方容貌如何,身段如何,她最在意的就是她能不能一心一意的對待恒兒。

她是長輩,不能陪着恒兒一輩子,如果不找個對恒兒好的,她死都不會瞑目。

可是要知道,久病床前無孝子,常年面對恒兒這樣癡癡傻傻的人,沈氏實在不敢保證會不會有第二個人像她這樣用心。她畢竟是恒兒的母親,換了旁人……表面上興許看着她不敢對恒兒如何,可背地裏呢?恒兒和別人不一樣,他不懂得告狀,也不懂的訴苦,她就曾經多少次抓到過對恒兒不用心照顧的丫鬟婆子?一次又一次的更換了她們,可換來新的照樣的背地裏該偷懶還是偷懶。

她活着的時候就已經是這般,等她死了……她不敢想象恒兒的處境。

“王妃,別的不說,妾身和秦家的二姑娘還是有過兩面之緣的,和王妃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瞧見沈氏看過來,瞿氏微微苦笑,“妾身的兒子王妃應當是知曉的吧,鬼迷心竅看上了秦家的大小姐,可妾身瞧不上她庶女的出身,看中的反而是秦家的二小姐,所以讓人專門打聽過這個秦惜。真真是個極為孝順的女子,不止是我,淨心師太也是知道的,他們府上的老太太身子不好,一個多月之前二小姐就來到這淨慈寺,跪了足足三個時辰和淨心師太求了個平安符,平安符求回去之後老太太的身體立馬就有了好轉。還有……妾身打聽到這孩子從不忤逆長輩的話,對人也好對事也好,從來都是溫婉又大方,絕對是名門閨秀的典範。若是二公子能娶了她,王妃再在跟前教導一二,秦惜絕對能成為您心裏最理想的兒媳婦!”

沈氏擰眉,瞿氏的話不能不信,可也不能全信。

這其中有多少真多少假她不知道,但是能入的了淨心師太的眼,想來應該是個好孩子。為了恒兒的幸福,倒是可以考量一番。

心中如是想,面上卻不露分毫,沈氏再度悠閑的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瞧着瞿氏,“侯夫人在恒兒的親事上倒是比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要操心些。”

瞿氏尴尬的笑笑,抿了一口茶掩飾自己不自然的神色。

一擡頭瞧見沈氏洞悉的目光,瞿氏苦笑,不得不承認這個簡親王妃十分不好對付,她嘆口氣,幹脆攤牌,“王妃,實不相瞞,妾身是聽到王妃中意小女,所以才會對二公子的婚事如此上心。妾身進了侯府之後就生下了淳兒和穎兒,他們兩個就是妾身的命根子。兩個人自從出生富貴,妾身又舍不得他們受一點委屈,所以難免嬌慣了些,淳兒是個男孩子,一直都是老侯爺教導,他倒還好。穎兒卻是被我這個當娘的給寵壞了……從小就驕縱的緊,又不懂事。妾身是擔心穎兒真的入了王府會給王妃和二公子添麻煩。妾身不指望這孩子能大富大貴,只要一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也就行了。”

沈氏淡淡的笑着。瞿氏那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她,不過她也不會被瞿氏的三言兩語所迷惑,秦惜她之後會重點觀察,但是趙穎兒她一樣要考察的。

恒兒的終身大事在她眼裏就是最當緊的。瞿氏的為了女兒的心思她能明白,卻不會多感同身受!只要能讓恒兒過的幸福,就算是趙穎兒賠了一輩子的幸福——與她何幹?!

兩人又說了些其他的,瞿氏眼看着沈氏還不表态,不由得心中暗暗着急。她正要再說些什麽打動沈氏,卻突然聽到外間傳來趙穎兒一聲驚恐的尖叫聲。

“啊——娘!娘,救命!救我啊!”

瞿氏一驚,想都不想直接沖出了房間,沈氏微微皺眉,原本不想理會,可聽到外面隐隐有容恒的聲音,她面色一緊,連忙撩起裙子也起了身沖了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