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娘,(1)
下毒?!
李嬷嬷面色一白,慌忙擺手,“不行,大小姐,這太冒險了。”
雲姨娘剛剛去世就對夫人動手,而且現在府上和夫人最有仇的人是誰?就是大小姐和三小姐。
三小姐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淨慈寺沒有動手的機會,這個時候如果夫人出了事,她敢肯定所有的矛頭都會直指大小姐。大小姐一個小姐,根本沒有人脈,到最後所有的事情都會查到她的身上,到時候別說是在秦家好好的存活下去,就是死恐怕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李嬷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鄭重的告訴你我的決定。”秦珊擡起眸子,目光微涼的瞧着李嬷嬷,眼眸中含着一抹深深的譏诮,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想擺脫自身,簡直是笑話。秦珊沉聲道,“嬷嬷不用害怕,孫氏死了秦家的人只會拼命的掩飾,根本就不會動手去查。”
李嬷嬷還是不放心,就算別人不查,二小姐呢?二小姐可是夫人的親生女兒,母女兩個的感情也是極好的,夫人死了這麽多的疑點。就算老太太和老爺顧忌着秦府的名聲不會去查,可二小姐怎麽會讓自己的母親不明不白的死掉?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知道嬷嬷在擔心什麽,嬷嬷大可放心。”秦珊冷笑,“這一次從淨慈寺回來的人裏……注定不會有秦惜。”
李嬷嬷面色一變,“大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妹妹早早的就準備了讓秦惜有來無回的方法。至于是什麽方法嬷嬷就不用操心了,嬷嬷只需要知道秦惜會死,而孫氏也注定了要死!”
秦珊一點都不擔心李嬷嬷會洩露她的秘密,李嬷嬷有再多她的把柄,她大可以全都推到已經死去的姨娘身上。可李嬷嬷不同,她再厲害也是個奴才,而且還是個不怎麽被老太太看重的奴才,她要想整死李嬷嬷,雖然不算容易,可也不是什麽辦不成的事情。
顯然李嬷嬷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稍稍權衡了利弊,立馬做出了決斷。小心翼翼的瞧了秦珊一眼,苦笑,“大小姐想怎麽做?”
“嬷嬷不必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放心吧,你這樣盡心盡力的為我做事,我不會虧待你的,更不會把你往火坑裏推。這一次就算妹妹的計劃失敗,秦惜完好無損的歸來,我也有法子找人做替罪羔羊。”
李嬷嬷做專心聆聽狀。
秦珊便解釋道,“你讓人給孫氏的膳食中下毒之後,事情敗露之後我會想辦法把吳嬷嬷找來頂罪。”
李嬷嬷一愣,“吳嬷嬷?”
昨天姨娘被老太太關到陸姨娘的小院子之後,老太太就讓王嬷嬷把春華院裏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給打發了,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雲姨娘的貼身嬷嬷吳嬷嬷和錢嬷嬷。吳嬷嬷如今都不在府上了,該怎麽把罪證推到她的身上?
秦珊微微一笑,不答反問,“嬷嬷覺得姨娘死了,除了我和三妹妹,最恨這整個府邸的人是誰?”
李嬷嬷一點就透,當然是吳嬷嬷。錢嬷嬷是個貪生怕死的,除了嘴皮子溜,其他的什麽都不行,姨娘有多少事都是敗在他她的身上。可吳嬷嬷不同,從雲姨娘進府的第一天她就跟着姨娘,是從小瞧着姨娘長大的嬷嬷,聽說以前雲姨娘在青樓賣藝的時候吳嬷嬷都是跟在她的身邊的。
這府裏要說因為雲氏的死而産生極大的恨的,除了吳嬷嬷再無旁人了。
“吳嬷嬷在姨娘身邊伺候多年,就算被趕出了府,可一點人脈還是有的,這樣的事情不推到她身上還有誰更合适!”
“可是……吳嬷嬷是姨娘的親人啊。”李嬷嬷有些躊躇。
秦珊理所當然的道,“既然她那麽心疼姨娘,只要能為姨娘報仇雪恨,就算是死肯定也是心甘情願的。”
現在只要能讓她報複,秦珊什麽都願意做。
李嬷嬷心中一寒,畏懼的看了秦珊一眼,抿着唇不敢再說話。
李嬷嬷發現她真是一步錯步步錯,方才還覺得大小姐痛失生母十分可憐。可瞧着如今秦珊面色冰冷的樣子,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自認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但是有些事她也是講究原則的,可是秦珊全然沒有底線。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此時此刻,下午的禪淨心師太也已經講完。
衆人走出禪室,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大雨已經停了下來,天色不似上午的時候那般陰沉,擡起眸子,雖然還沒有出太陽,可天空中已然明亮了起來,秦惜好些天沒有看到這樣明亮的天空,眼睛被刺的微微發疼。山中植物多,大雨之後便透出一股子特有的清新的氣息,分外怡人。
秦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胸臆間的郁氣仿佛也被這樣清甜的氣息趕走,變得無限平和。
“這雨終于不下了,明兒個應當就能轉晴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接了一句,“是啊,這幾天的大雨下的可真是讓人心煩,如今終于要放晴了。”
秦惜會心一笑,她依舊是和秦慧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太太,三個人并肩出了院子,在沒有那麽多大樹的遮掩下,赫然看到一條彩虹映在天上。
老太太瞧見彩虹嘴角的笑再也掩飾不住了,這是祥瑞之兆啊。王嬷嬷說的對啊,就應該來一趟淨慈寺的。瞧瞧,這才不過短短的半天時間,她們秦家就迎來了多少好事兒?這淨慈寺還真是神啊。
老太太下意識的在人群中搜尋瞿氏和趙穎兒的身影,可看了半天都沒有發現二人,她忍不住問守在院門口的小尼姑,“小師傅,可曾看到老建昌候的夫人?”
小尼姑雙手合十,淡淡的答道,“施主,今日晌午的時候瞿施主已經帶着趙小施主離開了本寺,如今應當也到家了。”
老太太詫異,忍不住瞥向人群最後放的簡親王妃沈氏。
心裏嘀咕道:這瞿氏不是說要給惜丫頭和簡親王府的二公子搭線嗎?這個時候怎麽竟然回去了?
可就在老太太扭頭瞧着沈氏的時候,她陡然發現,沈氏的眼神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身側的秦惜身上,那種帶着淡淡探究的眼神,仿若在判斷她的為人一般。
老太太心中一喜,提着的心終于落到了肚子裏。看來侯夫人已經提了這件事了,那她就放心了。
與此同時,秦惜也察覺到有一道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她的身上,不算熱烈,也不算危險。她扭過頭去就瞧見簡親王妃正面無表情的瞧着她。而她身邊的容恒瞧見她看過來,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秦惜一愣,被他純淨無辜的笑容感染到,不由得放柔了眸子,沖二人含笑點頭。
沈氏把秦惜的動作盡收眼底,面部表情微微一柔,和身邊的章嬷嬷小聲的道,“……不管怎麽說,倒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子。”
章嬷嬷贊同的點頭。
平日中王妃極不願意帶着二公子出府,因為但凡知道他的人瞧見他都會流露出惋惜,或者遺憾,又或者厭惡嫌棄的表情,可方才秦惜一詫之下看過來。瞧見二公子的時候,對他露出善意的笑容,眼睛裏沒有絲毫的嫌棄,只有淡淡的柔和光芒,仿佛看到的就是一個正常人一般。
一個人也許能掩飾自己的性格,也許能掩飾自己身上的缺點,可是身上的氣質是如論如何都無法掩飾的,秦惜目光裏的柔和必然不是僞裝出來的。
“王妃,您打算如何?”
“再看看。”沈氏對容恒的事情十分謹慎,她不會因為秦惜這麽一個小小的眼神就認定了這個女子是她的兒媳婦,她微微沉吟,“今天我們在淨慈寺裏小住一晚,若是能再和她碰上也能多觀察觀察。”
“也好,二公子的事情畢竟是終身大事,輕率不得。”
兩人小聲的讨論着,沒有注意到一側的容恒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祖母……雨不下了,我們今兒個要回府嗎?”
“不回。”老太太心滿意足的踩着青石板往回走,她們住的院子已經安排好了,她還想多沾沾淨慈寺的福氣,今兒個可不打算走。老太太扶緊了秦惜的胳膊,轉頭拍拍她的手,笑道,“路上還是有些滑,咱們等明兒個再回去。”
秦惜瞧着老太太慈愛的近乎詭異的笑容,一陣惡寒。
自從孫氏被老太太罰了之後,老太太對她就一直十分冷淡,就算是這次帶她來淨慈寺也是淡淡的樣子,怎麽還不到半天的功夫對她就笑的這麽……殷切?
沒錯,她看出來,老太太看她的樣子,就像是發現了蒙塵的珍珠……正在估價一般,那種深切的眼神讓她十分的不自在。
秦惜又轉過頭去看向秦慧,今天的秦慧也十分不正常。
從今天到了淨慈寺就一言不發,她原本還以為是雲氏的死對她造成了影響。可今天下午的時候她就發現秦慧一直在偷偷的窺視她,絲毫的不避諱,每次她皺眉看過去的時候……對,就是像現在這樣。對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秦惜不由深思,今天下午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惜今天上午聽禪的時候王嬷嬷就沒有跟着老太太和秦慧了,要不然倒是可以問一問王嬷嬷。
三人很快就到了寺裏安排的小院子,很是簡單的四間正房,最中央的是堂屋,老太太住在廳堂旁邊的房間,而秦惜和秦慧一左一右的入住了最邊上的房間。
秦惜進屋的時候秋意已經把屋裏都收拾的幹幹淨淨,床鋪也都疊的整整齊齊,因為是寺廟裏的房子,自然不會多豪華奢侈,簡簡單單的倒似苦行僧一般。
不過好在被褥床單之類的東西都是洗幹淨的,就連枕頭都是剛剛洗過的。
“小姐要不要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就要用晚膳,這邊的用膳都是要去膳廳裏去吃的,有固定的時辰,等用膳的時候奴婢再叫您?”
“不用,我不累。”
秦惜活動了一下筋骨,推開窗戶。
這一次因為入住淨慈寺的人很多,所以她們分配到的院子很是偏僻,坐落在半山腰的腰側,不過安全不成問題。和懸崖相交的地方都欄杆欄的死死的。這樣偏僻的地方秦惜卻不覺得不好,從窗口看過去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綠色,耳邊是陣陣鳥鳴聲,閉上眼睛便能嗅到滿山的香味。
秦惜心中一片祥和。
自從她重生以來,秦府的事情接連不斷,如今才短短的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她卻覺得比她作為蘇瑾時活的十五年都要累。每一刻精神都是高度緊繃,生怕一不小心就要被雲氏踩在腳下,再也翻不了身。
如今雲氏也死了,還剩下秦珊和秦慧。如果她們兩個從此之後不再找她的麻煩,她倒是可以放她們一條生路,可若是她們兩個依舊不知悔改,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身後的秋意只覺得小姐身上的氣息原本還十分平和的,可一轉眼的功夫就冷了下來。
她端了杯茶遞,正準備遞給秦惜,卻見她整個人都趴在窗戶上,兩只胳膊肘撐在窗柩上,目光悠遠。秋意動作忽然一頓。
心裏詭異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以前的小姐雖然也少年老成,可卻沒有像現在這般,渾身都透着一股子閱盡千帆的滄桑……秋意甩甩頭,揮去那股子亂七八糟的念頭。小姐明明還要再過一個月才滿十四歲,怎麽會有滄桑感?
她最近想的真的是越來越多了。
“小姐,喝口水吧。”
秦惜回過神來,含笑接過茶杯,靠在窗柩上,微微笑道,“忽然就明白了有些人為什麽喜歡歸隐山林了。”
“呃?”秋意發現她實在是跟不上小姐的思維。
秦惜捧着茶杯含笑搖搖頭,不再多言。
以前爹爹就說過,等她嫁人之後,哥哥也入朝為官了,他就帶着娘親歸隐山林,過逍遙自在的神仙眷侶的日子。她那時候年齡小,不懂事,還問爹爹為什麽要抛棄她和哥哥,現在想來,應當是朝堂的事情太過繁雜,所以爹爹才想着帶娘親隐居吧。
在這樣的山林裏過着粗茶淡飯的生活,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後來她長大了才想明白,爹爹說的那些并不是沒有考慮過的,等哥哥入朝為官了就能做她的靠山,這樣她今後嫁人了也不至于因為沒有娘家人而被人欺負。
秦惜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這樣來來回回三次之後氣息終于平穩了下來,心境也漸漸平和下來。
她扭頭問秋意,“什麽時辰用晚膳?”
“申時末。”
還有一個時辰。
前世作為蘇瑾的時候她曾經多次跟随母親來淨慈寺,對這裏也相當的熟悉,她想了想,笑眯眯的瞧着秋意,“要不要出去轉轉?”
秋意眼睛一亮,“可以嗎?”
“當然可以。”
“可是老太太那裏……”
“沒事,你去和王嬷嬷說一聲,她知道怎麽對老太太說的。”
“奴婢這就去。”秋意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秦惜失笑,倒也理解秋意的心情。在大遠朝大家閨秀都是極少出門的,作為大家閨秀的貼身丫鬟同樣不能多出門。碰到名門閨秀偶爾有個聚會,貼身丫鬟還能跟着自家小姐出府瞧瞧,可秋意十分不走運,偏偏遇上了秦惜。
她重生之前的那個秦惜性子和孫氏像個十足十,終日裏深居簡出,鮮少出府。一些宴會都是秦珊出席,這也導致了秦珊成了“第一才女”而她卻一直默默無聞。所以說,秋意從小到大出府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秦惜趁秋意不在的時候換了一身衣裳,她先前的裙子沾了水,濕漉漉的貼在腳裸上,十分難受。換上了一身簡簡單單的粉白色的裙子,倒也符合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嬌俏。
秋意很快回來,兩個人結伴出了院子。
繞過院子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後山的坡地上,坡地上沒有鋪青石板,長了一層碧綠色的青草,因為剛下過雨,青草上的葉子上還沾染着透明的水珠。
坡地旁邊是一棵參天的大樹,大樹的右後方種着幾棵桃樹,此時桃樹上正結着已經熟透了的桃子,看上去十分誘人。再往前走就是一個矮崖,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掉進下方的叢林裏了。
“小姐,別往前走了啊,前面危險。”
“放心吧,掉不下去的。”
秦惜微微一笑,倚着大樹沒再往前走。因為這裏是後山了,所以一些不算危險的矮崖就沒有設欄杆。
一轉眼瞧見秋意渴望的眼神,秦惜一笑,“你自己出去轉轉吧,到快用晚膳的時候來這裏找我就行了,我就在這裏。”
“好。”秋意畢竟只是十多歲的小女孩,聞言立馬喜笑顏看,“奴婢去給小姐摘兩個桃子去。”
“好。”
秦惜瞧着秋意歡快的背影,也感染了她的快樂,忍不住低笑一聲。
她靠在大樹的樹幹上,眺望遠觀,半座山映入眼簾,這裏還是半山腰,如果登到山頂,甚至能把整個京城盡收眼底。到了晚上京城中萬家燈火齊齊點亮的時候才真是美不勝收。
以前都是哥哥帶她爬到山頂,為她驅趕野獸和蟲蛇,如今沒有哥哥……她爬不到山上就要被野獸給吃掉了。
“……哥哥,你現在究竟在哪裏。”秦惜低聲呢喃。
哥哥肯定已經離開了京城,可大遠朝的搜捕令卻沒有撤下,現如今哥哥是全大遠朝通緝的要犯,不知道他如今藏身在什麽地方,更不知道他經歷了這樣的大變會不會一蹶不振……
秦惜不敢想下去,最起碼她知道哥哥還活着的消息,可是在哥哥看來,他所有的親人都已經不存在了,這樣的他……心裏連支撐的力量都沒有。
她忍不住雙手長在唇邊,大喊一聲,“哥!你要好好的——”
這裏是後山,她也不擔心會被人聽到。
可就在秦惜喊完之後,她卻覺得背上靠着的大樹微微顫了一顫,她擡起頭一看,不由得一呆。
容恒一身五顏六色的彩衣倚在樹杈間,睡的正香。方才應該是聽到她喊得那一嗓子,此時已經被驚醒,他揉揉眼睛,露出無辜又純淨的鳳眼,瞧見樹下的秦惜,他眼睛陡然一亮,高興的揮舞着手臂,“漂亮姐姐!”
姐姐?
秦惜又是一呆,如果她沒有記錯,容恒今年已經二十三歲,她這個身體再過一個月才十四歲,就算這樣算起來,容恒也比她大了九歲。
竟然叫她姐姐。
秦惜臉色難得的一黑,她忍不住撫摸自己的臉,她有那麽老嗎?
不過同時秦惜也松了一口氣,幸好是容恒在樹上,要不然她還要想編什麽理由來解釋她口中的哥哥。
“漂亮姐姐,我要下來了哦。”
“哎,你等等。”秦惜看着他就要從樹上跳下來,吓了一跳。這數很高,就算容恒在樹杈的中間卻也有屋子的高度,這樣直接跳下來,兩條腿還不摔斷?她連忙仰着頭對容恒道,“你先等等,我去找人把你弄下來……哎,你別跳,別跳啊,危險!”
就在秦惜話音沒落的時候容恒已經從樹上跳了下來,秦惜眼看着他不聽勸告,卻也沒辦法,下意識的就沖了過去,這樣最起碼能緩解一下緩沖的力道。
“砰——”
一聲悶響,秦惜接着容恒,可容恒到底人高馬大,她兩條細胳膊怎麽可能接得住,她只覺得兩條胳膊猛的一痛,整個人就被橫壓到身下,秦惜疼的臉色一白,悶哼一聲。
就在身子疼的那一瞬間,她心想,幸好剛下過雨,地上濕漉漉的卻不那麽堅硬,要不然她就廢了。
“啊……漂亮姐姐,你有沒有事?”
“咳咳,你說呢!”秦惜惡狠狠的瞪着容恒,伸手就推他,“你要壓死我啊,快起來。”
容恒仿佛愣了一下,不但沒有起身,反而還低下頭認認真真的看着秦惜,那純淨清澈的眸子仿若十分不解,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驀然飛上一抹紅霞,飛快的從秦惜身上爬了起來。秦惜被他一系列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可身上的重量不在了,她也就慢慢的爬了起來,她穿的衣裳顏色本來就素雅,此時已經全都沾上了泥巴,看上去很是狼狽。
秦惜剛坐起來,就瞧見容恒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上也染了些泥巴,可絲毫不損他絕美的面容。他臉色爆紅,緊緊的貼在大樹的後面,咬着手指一臉羞澀的看着她。
秦惜嘴角一抽,渾身寒毛直豎,這是什麽表情?!
“漂亮姐姐……”
“呃……”
“剛才你摸了人家……”
秦惜嘴角又是一抽,幾乎要暴走,她什麽時候摸他了?!她剛才好心給他做了人肉墊子,現在渾身還疼的要死,就算他長得傾國傾城,她也沒有這副閑心去摸他,她又不是見色起意的無恥女山賊!
可……可……可……容恒那副模樣,分明就像是被蹂躏過的嬌花,而她就是那辣手摧花的人!
秦惜幾乎想罵人了,“我什麽時候摸你了!”
“就是剛才啊,你讓我快起來的時候。”容恒面容嬌羞,眼神閃閃躲躲的不敢看秦惜,扭扭捏捏的道,“漂亮姐姐,我聽人家說,有了肌膚之親就要成親的,你給我當媳婦好不好?”
這句話不異于天雷,雷的秦惜雙目大睜,嘴巴微張,一副震驚十足的模樣。
她……她方才沒有聽錯吧?
她不過推了他一把,就成了有肌膚之親了?還成親?媳婦?!
秦惜嘴角連連抽搐。
見此,容恒顧不上羞澀,小跑到她身邊,也不顧地上髒不髒坐在她對面,一臉無辜的瞧着她,“漂亮姐姐,你嘴巴抽筋嗎,怎麽一直在抽啊?以前我夜裏睡覺覺的時間腿就經常抽筋,大夫說是東西吃的太少……漂亮姐姐是不是也吃的太少了,所以嘴巴一直抽抽啊?”
秦惜要起身的動作一頓,整個人都微微一愣。
雙腿抽筋的情況她是知曉的,她小時候在蘇府娘親給她選過一個貼身丫鬟。剛來的小丫鬟因為家裏太過貧窮,有時候肚子都填不飽,所以夜裏替她守夜的時候經常抽筋。
後來她才知道這是因為吃的東西太沒有營養,所以才會如此。可是容恒一個皇上親封的定安候,同時又是簡親王府的二公子,而且有一個那樣疼愛他的母妃,怎麽可能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她擡起眸子,深深的看着容恒。就瞧見他一雙狹長的鳳目黝黑的深不見底,他的眼神非常的清澈,像是泉水,沒有絲毫的雜質。秦惜瞧着這個曾經被哥哥那樣崇拜的人,心裏驀然一軟。
恐怕是他癡傻了之後,身邊的人伺候的不用心,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症狀吧。
她輕嘆一聲,放柔了聲線,“剛才摔疼了沒有?”
聽到秦惜的關心,容恒眼睛一亮,高興的點頭,“有啊有啊,我胳膊好痛的。”
秦惜哭笑不得,摔疼了還這麽高興!眼前的容恒看上去不像是個癡癡傻傻的傻子,更像是智力不足的孩童,秦惜笑着問他,“哪裏疼,給我看看。”
“就是這裏啊。”容恒把左手上的袖子捋到手肘處,露出手肘,看到手肘上的血痕,容恒獻寶似的把傷口往秦惜面前湊,一臉驕傲,“看!見血了,好痛的呢。漂亮姐姐你給我吹吹,娘親說傷口吹吹就不痛了。”
秦惜絲毫沒有意識到容恒現如今脫了袖子給她看,在她看來容恒就是個小孩子,完全沒有必要做男女大防。她目光剛要落在容恒的手肘處,目光卻微微一凝。
她的視線落在容恒的小臂上,他的小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足足十多寸的傷口,看上去像刀傷,足足一指寬,傷口看上去已經有了些年頭,已經泛起了白色的痕跡。
她微微抽氣,這樣的傷口,若是再重一些傷到了經脈,整個手都會廢掉。
容恒的皮膚很白,不是蒼白的白,而是泛着玉色般溫潤的白,所以這一處傷口看上去就分外猙獰可怕,秦惜忍不住撫上那傷痕,小心翼翼的擡眼問他,“這裏……疼嗎?”
容恒眸子一閃,漆黑的眸子裏有一抹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極快就恢複成無辜清澈的樣子,他嘟着嘴巴搖搖頭,指着手肘的位置,“那裏不疼,這裏才疼。漂亮姐姐,你快給我吹吹啊。”
秦惜想笑,唇角還沒有勾起卻無力的落了下去,再瞧着容恒的時候心裏對他除了憐惜更多的是心痛。
這樣一個曾經為國征戰沙場,曾經立過汗馬功勞的人,現如今沒有人記得他曾經的功勞。
所有人瞧着他都是看傻子般的嘲諷譏诮,不屑,可誰知道他曾經為國征戰,曾經血染沙場,曾經險些連胳膊都保不住,更甚者……也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曾經多少次險些丢了性命。
可就是這樣的他,被剝奪了本該有的世子的位置,甚至連現在定安候這個候位也不過是聽上去好聽一些的名頭罷了。
秦惜從衣襟中掏出潔白的絲帕,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肘包起來。這一刻她想到了爹爹,他同樣為了這個國家奉獻了他的一生,可到頭來卻落得個通敵賣國的罪名!現如今但凡是想起蘇丞相誰想到的都是他通敵賣國的罪名,又可曾想到他曾經為大遠朝做多那麽多的奉獻?
人總是這樣善忘的嗎!當今的皇帝便是這樣冷血無情的畜生嗎!
“容恒……早晚有一天他們會後悔的。”給他包上傷口,秦惜擡起眼,輕輕撫摸他的頭發,不管他聽不聽的懂,秦惜鄭重的道,“他們一定會後悔,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的。”
容恒一愣,眼眶微微泛紅,瞧着秦惜詫異的眼神,他猛然警醒,委委屈屈的嗚咽一聲,“漂亮姐姐,你包紮的一點都不好,痛死了。”
秦惜搖頭失笑。
她方才那一刻竟然覺得容恒的眼神有些……動容?現在再仔細看看,目光裏滿滿的都是水光,分明就是委屈的不行的樣子。她拍拍腦袋,一定是這段時間精神太過緊繃,所以出現幻覺了。
“好了好了,是姐姐不好,姐姐動作太大了,弄疼你了,姐姐跟你道歉好不好?”秦惜笑着放下他的袖子,扶着他站起身子,輕聲囑咐他,“你等會兒回去的時候記得要讓小丫頭給你上藥,夏天天熱,一不小心會潰爛的,知道嗎?”
“嗯嗯嗯。”容恒小雞啄米般的狂點頭,“我都知道,媳婦你對我真好。”
秦惜臉一黑,瞪着他,“別瞎說,我才不是你媳婦,被人聽到了就壞我的名聲了,我就嫁不出去了,知道嗎?”
“那就嫁給我啊。”容恒理所當然的道。
秦惜搖搖頭,幹脆不和他争辯了。
一轉眼瞧見那棵雙人合抱的大樹,看着上面的高度,秦惜微微皺眉,“你怎麽一個人就跑出來了?王妃呢?你身邊的丫鬟婆子呢?怎麽連一個跟着的都沒有?你一個人是怎麽爬到樹上的?後山處處都是懸崖,萬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麽辦。”
容恒仿佛犯了錯的小孩子,低着頭踩着腳不說話。秦惜瞧着他的模樣嘆口氣,“我送你回去吧,王妃肯定不知道你跑出來,等會兒看不到你會擔心的。”
“不要不要,我好不容易跑出來一次,你不要送我回去,我要玩,等明天回家了就又沒的玩了。”容恒雙手合十,一臉希翼的瞧着秦惜,“媳婦,你就讓我多玩一會兒好不好。”
秦惜臉又是一黑,忍不住雙手叉腰大吼一聲,“都說了不要叫我媳婦!”
“媳婦你好兇……”
“你還叫!”
“媳婦……”
“我都說了不許叫!”
“好吧媳婦,那我不叫了……”
秦惜無語凝噎,不叫了?那他嘴巴裏喊出來的是什麽。
“媳婦,你陪我坐一會兒吧。”容恒瞧着秦惜不反駁了,十分開心的拉着她坐在了矮崖的邊邊上,雙腿蕩在外面晃悠着。這一舉動可把秦惜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她也顧不上糾正容恒稱呼上的問題了,伸手就去拉他,“太危險了,趕緊上去。”
剛下過雨地上本來就滑,容恒又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萬一掉下去,雖然是矮崖摔不死,可摔個胳膊斷腿斷的,簡親王妃還不找她拼命?!
“不要不要。”容恒扭着身子吓得秦惜當即不敢亂動,生怕容恒掉下去了,容恒眼看奸計得逞,嘿嘿的笑,他嘟着嘴巴指着崖下的一棵樹,歡快的拍着手,“媳婦媳婦,你看到了沒有,那棵樹上開花了耶,好漂亮。”
秦惜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看到山間一顆合歡樹花開的正好,緋紅色的花如同羽毛一般,遠遠看去,萬千綠色中那一抹亮眼的紅竟然如此明豔。
她瞧着容恒不再亂動,也就不去拉他,反而和他肩并肩坐到一起共同欣賞美景。
面對這樣一個宛若稚童的人,秦惜心中沒有一絲防備,心情無比的放松。
她忽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
她歪這頭笑看着容恒,眼睛裏卻浮出一抹淚光,“容恒,你知不知道我有個哥哥,以前可喜歡你了。他啊,把你當成他的人生目标,還差點要把我嫁到你們府上,要知道,那時候我才九歲啊,哥哥真的太沒有良心了,你說是不是?”
“……不止這個呢,其實我心裏有個小秘密一直都沒有告訴他,他每天都在我耳朵面前念叨你,害的我心裏對你可好奇了,特別想見你一面。看看我那個看着溫潤,實則高傲的哥哥究竟佩服你哪一點,可是你一直在邊關吶,等你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怎麽出府了,我就沒有看到過。今天白天看到你的時候真的吓了一跳,我還以為戰神長的都特別的高大魁梧,沒想到竟然是個白皙如玉的少年,看着更像是個書生呢。”
容恒剛才還一直吵吵鬧鬧的,聽到秦惜的話忽然就安靜了下來,認真的聽了起來,不時的還點點頭,聽到秦惜沒了動靜,他忽然轉過頭來,看到秦惜含笑帶淚的模樣,他心頭微微一刺,臉上卻笑的開心,“後來呢媳婦?”
一句媳婦讓秦惜破涕為笑,哭笑不得。她搖搖頭,整理了一下情緒,含笑道,“我那個哥哥呢在我心裏是和我爹爹一樣……最最最完美的男人,一表人才翩翩如玉,而且對我很好。他成親的時候我還擔心以後有了嫂子哥哥會不會就不疼我了,後來才發現自己想多了。我嫂嫂也是個好人呢,溫婉體貼,善良大方,和哥哥特別恩愛,對我也特別好。你知道嗎?我那個時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當時我就在想啊,如果哥哥不是親生哥哥的話,我肯定要嫁給他了,因為世上再也找不出他對我那麽好的男人了。”
容恒眨巴眨巴眼睛,“那你爹爹呢,對你不好嘛?”
“當然好啦。”秦惜笑的十分幸福,“爹爹特別寵愛我,對哥哥就比較嚴厲,因為爹爹說女孩子家嫁人之後就不能随着性子來了,所以在娘家的時候一定要放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