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座冰山
梁雪然覺着自己有點撩不動。
本來這麽貼心溫柔的一句話,哪怕回複個[嗯]或者[好],都比現在這樣要好啊。
感覺就像她溫溫柔柔地約好和他打雪仗,結果對方帶來了電磁軌道炮。
沒等梁雪然想好怎麽回應,魏鶴遠的下一條信息發送過來——
[宿舍內禁止使用大功率電器,怎麽?消防隊沒去檢查?]
梁雪然聲明:[這種電煮鍋是小功率的]
雖然學校明令禁止不許在宿舍中做飯,大一查宿舍還算嚴格,但等大二大三,幾乎每個宿舍都有偷偷擁有一兩個小電煮鍋;有的宿舍甚至還弄上小功率的烤盤、小火鍋,晚上煮個夜宵,烤肉涮菜,或者不想出門的周末聚在一起煮個面,熬個粥。
華城消防查的嚴格,幾乎每隔兩三個周都會來宿舍進行抽查;但他們不會碰學生的櫃子,最多的還是查查宿舍內有沒有堆積雜物,插排擺放是否符合規定等等。
剛剛回完消息,梁母咳了聲,問:“然然,這麽晚了怎麽還玩手機?”
梁雪然立刻把手機反扣在枕下,老老實實:“我這就睡。”
次日清晨才看到魏鶴遠的回複。
[少做違規的事。]
啧。
瞧他這語氣,像是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
她是殺人放火還是偷稅漏稅啊?
梁雪然回複一個乖巧坐着仰臉搖尾巴的貓咪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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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鶴遠偏好制定規則,也嚴謹地遵守着。
更确切一點形容,他就是規則本身。
永遠一絲不茍,穿過的襯衫很難有第二次上身的機會,生活作息規律,嚴苛的像是一個機器人。
除了梁雪然,她是個意外。
梁雪然為自己成為他的那個“意外”而感到榮幸。
早晨的小店賣豆腐腦、包子和粥,梁母早早起床,有條不紊地收拾着;梁雪然一起幫忙,外面太陽還沒有出來,兩人相對坐着包包子。
梁雪然做慣了這些事,白淨的手指上下飛快地捏着,漂亮的褶子就出來了。
她勸:“媽媽,要不以後你休息休息,別賣早餐了,這樣也太辛苦啦。”
梁母笑笑:“我現在多賺點,你以後沒那麽多負擔。”
“我現在也在做兼職,”梁雪然說,“夠用了。”
梁母沒說話,她有自己認定的道理,不會這麽輕易更改。
魏鶴遠不在的這幾天,梁雪然一點兒也沒有閑着。
除卻正常上下課,準備參加比賽的設計圖之外,還在試着調色,計算格距,繪制格柄。
她剛剛接了國內某個新起jk制服店的約稿,統總三種,全款買斷,三件打包兩千元。
挺不錯的一個價格。
從兩年前起,梁雪然就自己經營了一個微博賬號,每天發練習的手繪,或者放些塗鴉上去。
偶爾接一些約稿,粉絲也慢慢積攢下來不少。
魏鶴遠的工作似乎并不順利,一周過去,他只在微信上告知梁雪然一聲,說還需要留一陣子。
梁雪然發了個心疼的表情包,想想覺着不太合适,又添上一句。
[鶴遠哥保重身體吶]
他沒有回。
對于這種虛假禮貌性的東西,十次中有八、九次都是看過就關上。
梁雪然已經習慣了。
先前投的設計比賽很快出初選結果。
畢竟是校內初選,參與的基本上都是學院內部的人,初選的結果也直接借用了一個大教室,直接投在大屏幕上。
本來還有主持人妹子念呢,念到一班,憋不住笑,直接放棄。
初賽入圍名單:天堂鳥,上廁所忘帶紙、孫小龍、葉初夕、尼古拉斯趙四是也……
初級篩選并非實名制,不少同學喜歡化名;畢竟初賽是院級篩選,等過了初選,才會要求署上自己真實姓名。
入圍作品圖也展示出來,最吸引人的是天堂鳥的作品,名為《鶴影》。
這是一件仙女裙,裸色的紗,上面繪着數只展翅的鶴。
裙擺的不規則、配以白色的特殊織法,又成層層疊疊的雲彩。
完美地把古典美融入進去。
同學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這張《鶴影》,究竟是哪位的作品。
梁雪然沒有從上面看到自己名字。
自打她“抄襲”的事情爆出來之後,梁雪然參加過兩三次比賽,直接都過不了初選;剛開始的時候她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真的是水平不夠,直到上個周,她得知院級篩選是由學姐們組成的審查委員會進行,而委員會會長一直想進C&O,和葉初夕也格外交好。
知道這些信息就已經足夠了。
梁雪然還沒說什麽,範以彤的火氣上來,憤怒地罵:“審查的人眼睛都瞎了吧?舔葉初夕舔的臉都不要了?”
方薇剛剛養好病回來,還不知道這些事情,輕輕地咳兩聲,提醒範以彤:“別這麽暴躁。”
成功過了初選的葉初夕,拎着小包包故意從梁雪然面前搖搖擺擺走過去,停下腳步,捂着嘴巴,眼睛微彎,笑:“啊呀,又沒過呢。專業成績那麽好,原來也不過如此。”
範以彤冷笑:“審查會不懂得欣賞。”
葉初夕微微側臉,諷刺笑容更深,還沒等她開口,梁雪然目光自她臉上掠過,微笑:“只會竊取別人成果的人,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吧。況且,誰說我沒過的?”
葉初夕似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你瘋了嗎?上面有你名字嗎?”
她聲音尖細,周圍的同學聽了,也是微微皺眉。
葉初夕并不讨喜,對于設計師而言,抄襲足以永遠釘上歷史的恥辱柱;先前梁雪然備受排擠,也是因為她竟然敢剽竊葉愉心的設計稿參賽,事後竟然還堅持說是葉愉心抄的她。
更沒有帶有時間的證據來證明她的設計圖先于葉愉心。
雖然之後梁雪然成績始終不錯,但疏遠和避開她的人也不少。
而現在,對梁雪然更多的是同情,多可憐一個人,屢屢過不了比賽。
梁雪然并未在意旁人的目光,平靜地指了指,高居榜首的那一份。
引的無數人贊嘆的那件仙女裙。
署名天堂鳥。
“我投了兩份,”梁雪然說,“天堂鳥是我的化名。”
她的聲音并不高,但周遭的人齊齊安靜下來。
再無一人說話。
葉初夕呆怔住。
片刻後,她醒悟過來,憤怒地指責她:“誰允許你投的兩份?這是違背規則。”
“我看了一遍規則,沒有說不許投兩份作品參加,”梁雪然怼她,“況且,先前葉愉心學姐不也是投兩份作品,兩份都獲獎了麽?她開過先河,就不許後人再效仿嗎?”
葉初夕被她駁的啞口無言。
她天天把葉愉心這個姐姐的光輝事跡挂在嘴邊,現在也不好再死揪着規則這件事不松口。
梁雪然口才好,再糾纏下去,怕是要把姐姐也拖下水。
她只得悻悻然坐下。
然而梁雪然沒有絲毫放過她的意思,話鋒一轉,笑容盡收:“我記得這次特意注明是原創設計對吧?”
評審團的一個學姐僵硬地點頭。
梁雪然投兩份作品的原因她們當然明白,畢竟早就和葉初夕約好了,不管梁雪然遞上來的設計圖多麽優秀,都要判個落選。
因為她抄過葉愉心學姐的設計稿不說,還想碰瓷。
葉初夕坐立難安。
梁雪然微笑:“那如果有人的作品是抄來的呢?”
學姐沒有察覺到葉初夕驟然變了的臉色,不假思索:“當然是立刻取消參賽資格。”
梁雪然自包中抽出三頁紙,揚起來,一字一頓:“我實名舉報,葉初夕的參賽作品抄襲國內獨立設計品牌素蘭的花紋。”
如一滴沸水澆了油鍋,噼裏啪啦地炸開。
上個周,梁雪然就在閑聊群中毫不客氣地指出葉初夕的“借鑒”,猶記的那時候葉初夕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借鑒來交作業,不會拿來參賽牟利等等。
現在就明晃晃地打了臉。
葉初夕還想狡辯:“只是撞了腦洞而已……”
素蘭是個特別特別小的品牌,連實體店都沒有,兩顆心的淘寶店。葉初夕偶然看到店裏的一個裙子花紋挺獨特,忍不住臨摹下來;恰好這次設計大賽的主題是國風,她就順理成章地用了上去。
完全沒有想到,梁雪然的眼睛毒辣到這個地步,竟然直接認出來。
梁雪然不顧她的驚愕,徑直站起來,走向講臺,三下五除二弄好機器,把做好的對比圖展示給同學們看,問:“你們看,這種腦洞撞的幾率有多大?”
素蘭的這條裙子上的圖案是以中式圓木窗為主要元素,加入蘭花,四長葉三短芽,中擁一朵蘭,水墨寫意風。
而葉初夕的參賽作品,裙擺上同樣中式圓木窗,同樣蘭花四長葉三短芽,同樣的蘭花,同樣的水墨寫意風。
相似率99%以上。
“腦洞撞了不要緊,”梁雪然說,“木窗和蘭花的組合誰都能想得到,但不同的人組合方法甚至畫出來的都不一樣;葉同學,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你和人家的圖案構圖畫法一模一樣,甚至連比例大小也完全一致嗎?”
教室中鴉雀無聲。
在座都不是傻子,這麽明顯的照搬,完全是粘貼複制,哪怕是個沒有學過的一眼也能看出來。
葉初夕垂死掙紮:“我這是借鑒。”
這話一出,看她的目光更是充滿鄙夷。
這麽爛的借口也能說出來。
梁雪然擡頭,輕輕笑了,眉毛一挑,燈光籠在她周圍,愈發襯的她肌膚如玉,紅唇一點如玫瑰花瓣。
學院院花的名頭,實至名歸。
饒是有不喜歡梁雪然的人,此時也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太美了。
盡管平日她裝扮幹淨,但偶爾間流露出的這點張揚明豔,足以傾倒衆人。
梁雪然唇角微勾,語氣帶點嘲諷:“你怎麽不說是致敬呢?”
哄堂大笑。
葉初夕奪門而出。
梁雪然走下講臺的時候,旁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仰慕,欽佩。
早先梁雪然與人交際不深,一直默不作聲的,大一時候還有男生因為她打架鬥毆,後來還被爆出來抄襲的事……流言多了,衆人對梁雪然的印象只剩下四個詞。
安靜,漂亮,抄襲,水性楊花。
但今日,大家發現,這不是個木頭美人啊!而且人家的确有才華。
一部分覺着,當年就算是抄襲了又能怎麽樣呢?至少人家現在的東西都是自己做的;
也有人認為,抄襲就是永遠都抹不掉的黑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不定梁雪然現在的圖也是抄的,只是暫時沒有被人發現而已。
魏鶴遠淩晨抵達華城。
關于收購的研讨、聽各子公司的彙報、召開例會等等,傍晚又赴好友之約,進行小聚。
觥籌交錯間,淩宜年笑吟吟地問魏鶴遠:“你那個小女友呢?怎麽也沒帶過來?”
不等魏鶴遠回答,秦弘光接過話茬:“怎麽?這是打算真正的金屋藏嬌?”
魏鶴遠喝完酒,暖色的光自他眉間掠過,襯着他愈發冰雕玉琢一樣的容色。
早些年淩宜年和秦弘光就開玩笑說,魏鶴遠就像是那傳說中的神仙下凡歷劫一樣,嚴謹冷靜,但唯一的自我放縱,就是梁雪然了。
當初淩宜年以己度人,覺着魏鶴遠恐怕也只是貪戀那小姑娘花朵樣嬌嫩的青春,說不定過了多久就厭倦了。
但沒想到魏鶴遠和梁雪然的關系,一直延續到現在。
魏鶴遠略微松一松領帶,在親密的人面前,難得不那麽嚴肅:“帶她做什麽?”
淩宜年啧了一聲,剛想笑話魏鶴遠這是養個琉璃美人兒,靈光一閃,想起當年的那樁舊事來,遂把話題岔開,不再提梁雪然的事。
好友相聚,除卻公事外,聊得最多還是近況;
魏鶴遠在這種話題上永遠寡言。
區別就是平靜和十分平靜。
臨走前,倒是秦弘光着意提醒魏鶴遠一句:“你那個小女友并不如瞧上去那樣甜,注意點,別叫麻雀啄了眼。”
魏鶴遠不置可否。
離開後才想起來忘記通知梁雪然他回來了。
他淡淡吩咐司機:“去A大。”
魏鶴遠去A大次數并不多。
上一次來A大是受學校邀約過來演講。
梁雪然負責那次演講的後臺事務,走過轉角的時候,沒留意,一頭撞上他胸膛。
活像個冒冒失失的小兔子。
他阖上雙眼。
電話打過去的時候,他能明顯感到梁雪然的愉悅,像是真的在為能夠見到他而開心。
車子沒有進去,停在校門口。
魏鶴遠清晰地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梁雪然面前站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
他眯起眼睛。
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臉,只能瞧見他伸手想拉她,而梁雪然迅速避開,突然擡起臉來,朝着魏鶴遠的方向看過來。
魏鶴遠下車。
梁雪然看到他的身影,快緊張壞了。
魏鶴遠突然打電話讓她去校門口,梁雪然急匆匆地過來,沒想到會遇見孟謙,更沒想到,今天魏鶴遠竟然會親自過來接她。
她看着魏鶴遠一步一步走過來,腦子裏驟然蹦出來的念頭,卻是該怎麽向同學解釋他的身份。
直接說男友的話顯然不可,魏鶴遠雖說低調,但有時也會接受某些財經雜志的專訪。
況且,魏鶴遠應該不喜歡她借着他的名頭招搖。
顧不得看孟謙的神色,梁雪然匆匆抛下一句“我家人來接我了”,快步走過去,拉着魏鶴遠的胳膊離開。
魏鶴遠面色不悅,但沒有甩開她的手。
魏鶴遠沒問梁雪然那人是誰,倒是梁雪然主動解釋:“剛剛的是我同學,一個專業的,湊巧遇見,問我這麽晚了去哪——”
魏鶴遠打斷她,面容冷硬:“不用對我說這些。”
“嗯。”
一路沉默抵達公館。
兩人都已經吃過晚飯,魏鶴遠徑直去書房,梁雪然抱着ipad趴在床上做塗鴉練習,翹着兩只腳。
直到耳側響起腳步聲,男人俯下身。
系在脊背後的蝴蝶結被解開。
光滑的綢帶摩擦,沙沙細響。
手指自鎖骨上滑過。
泛着涼意。
梁雪然松開pencil,仰起臉。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會贈送小紅包包~
今天更新早了一些,肥章,可憐巴巴蹲。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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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