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座冰山(小修)

不同于梁雪然的錯愕,安嬸耍上賴皮,絲毫不顧周圍這麽多人,說出的話污穢不堪:“什麽律師,哼,我看也不過是個姘頭罷了。”

鐘深輕輕扶了扶眼鏡,微笑:“請注意自己的言詞,您對梁小姐進行侮辱、诽謗,梁小姐有權以侵犯名譽權起訴你。”

安嬸哪裏懂什麽法,但鐘深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她忍不住後退一步,嘀咕:“神氣什麽,不就多讀了幾年書麽?”

她有些不服氣,擰着眉,嘴唇一開一合,想再罵點,又沒有膽量。

還真的有點怕這個所謂的鐘深去告她。

鐘深說:“你說委托人的父親曾經簽下欠條,現在能否讓我仔細看看?”

安嬸不肯給,警惕極了:“你萬一撕了怎麽辦?”

“我是一名律師,當着周圍這麽多人的面,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鐘深說話時不疾不徐,語調平和,始終帶着微笑。

安嬸被他鎮住了。

猶豫片刻,她把那紙條遞給鐘深,叮囑:“那你可別給我弄壞了啊。”

“放心。”

梁雪然站在梁母身邊,皺眉。

她不知道鐘深能看出個什麽來。

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梁雪然确認自己不曾請過什麽律師。

梁雪然疑心這人也是安嬸弄來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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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一想,算了,她那個智商,弄不出來這些。

鐘深凝望一陣,将紙條奉還:“按照這落款日期來看,已經過了十多年;這紙條仿舊工藝做的不錯,只是有點令我很迷惑——這麽久了,字跡只洇了這麽點嗎?這種造假技術,也就只能唬唬不了解的人。”

安嬸險些跳起來:“你說什麽呢?這是我從我男人日記裏翻出來的!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要賬,我現在替他要——”

“這世界上還有安叔叔不好意思的事?”梁雪然咬牙笑,“我父親去世的那年,我剛上初中,安叔叔帶着一群人要把我和媽媽趕出去房子,說什麽我父親去世,沒有兒子,這剛分下來的房子該還給廠裏,不能便宜了我們。要不是秦伯伯趕過來,我和媽媽就凍死在外面了!你說這樣的人,如果我爸爸欠了錢,他會不好意思要?”

她情緒激動,梁母眼淚不住地掉;拍着梁雪然的後背,輕聲叫着“然然”。

冷不丁地被揭了舊事,安嬸尴尬地站着,只是捏着那張紙條:“反正這東西是真的,你們倆別想着串通好欺負我一個老婆子——”

圍觀群衆聽清前因後果,搖頭。

鄙夷地看着安嬸,指指點點。

現在明白了,是這人仗着人家孤兒寡母的過來鬧事啊!這安的什麽心啊,真髒。

可別昧着良心說話了,欺負你?明明是你欺負人家吧!

正僵持着,警車響起,安嬸的侄子臉色一變——剛剛那麽一打岔,梁雪然根本沒時間報警啊?

哪裏還管的上這麽多,他和一起來的幾個人拔腿四散而跑,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直接被按倒在地。

安嬸見勢不好,剛打算腳底抹油開溜,被警察叫住,悻悻然停下。

她再不懂法,也知道現在不能跑。

一跑才真完了。

配合警察做筆錄,取證,梁雪然這才知道,原來是鐘深報了警。

回到店裏,梁雪然扶着疲憊的梁母剛坐下,鐘深便跟了上來。

梁雪然眼皮微微一跳,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律師”仍舊抱有警惕:“我沒請你。”

鐘深笑:“只是處理業務,湊巧經過;看不慣那人蠻橫,過來說幾句公道話而已。”

梁母毫不設防,對她而言,今天鐘深出面幫了不少忙;她十分感激,讓梁雪然去泡茶。

鐘深端過來杯子細嘗,姿态優雅;明明是價格低廉的市場貨,他這一番動作下來,卻像是在品嘗什麽珍稀名貴。

……有點令她聯想起魏鶴遠。

那人就是這樣,舉手投足間皆是清貴氣;只是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跑來這邊喝茶,說不定連坐都不肯坐。

梁雪然注意到鐘深無名指上的淺淺白痕,繞了一圈,像是長時間佩戴戒指後又取下。

鐘深臨走前,留下自己的名片,笑:“梁小姐如果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他意味深長:“順利的話,我們很快會再見面。”

梁雪然希望自己不要見到他。

畢竟真到請律師的那一步,意味着她又遇到麻煩。

名片上印着律師事務所的名稱和地址,并不在華城,而是千裏之遙的明京。

這還真的是個律師。

也不知道是為了處理什麽,千裏迢迢地跑過來。

送走鐘深,梁雪然和媽媽一起把被弄亂的桌子收拾好;梁雪然咬牙:“媽媽,那人經常過來欺負你們?”

梁母嘆氣:“也不經常,偶爾會早上過來,或者晚上。說不上欺負,就是一人點碗粥就在那坐着,占一大張桌子,怪吓人的。”

她直起腰來,背過手輕輕地錘,笑:“沒事,這下被警察帶走,估計能安分一段時間。”

梁雪然點頭。

她并沒有梁母那麽樂觀。

像這群小流氓,估計關上兩三個周就能放出來,到時候他要是懷恨在心,過來尋仇,怎麽辦?

還有安嬸這一家子,蛇鼠一窩,沒個好東西。

得早點做打算。

梁雪然想要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她想攢夠梁母安心養病,想要讓母親不再這麽辛苦的開店。

她需要錢。

而她現在最大的經濟來源,是魏鶴遠。

梁雪然離開螢火巷的時候,在一個紙箱子裏發現了只白色的小奶貓。

瞧上去剛出生一個多月,瘦瘦的,弱聲弱氣地咪咪叫,毛發也被粘在一起,狀況并不好。

要是沒人救助,只怕撐不過今天晚上。

梁雪然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小東西抱在懷中。

她沒有魏鶴遠那樣的潔癖,哪怕被小貓爪子上的泥土弄髒衣袖也并不在意。

梁母對貓的毛發過敏,一靠近就會不住地打噴嚏,沒辦法留在螢火巷。

學校中禁止養寵物,宿舍裏的方薇身體不好,呼吸本來就不順暢,肯定也不能養。

送小奶貓去寵物醫院進行檢查,在醫生的建議下,添置不少必需品;梁雪然思來想去,只能把小家夥帶回公館了。

公館那麽大,偷偷放在一個房間中養着,魏鶴遠應該不會發現。

戴伯幫忙保守住這秘密。

接到貓之後第一天,梁雪然偷偷摸摸地抽時間去吸一陣貓,摸頭撓背,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後,再去見魏鶴遠。

百密一疏,魏鶴遠仍舊敏銳地自她發梢上發現一根白色毛發。

他順手拿下來,仔細看:“這是什麽?”

梁雪然面不改色地撒謊:“白頭發。”

魏鶴遠說:“好端端的怎麽會長白頭發?”

“近期學習壓力大,您需求量也大,”梁雪然謹慎回答,“供不應求。”

魏鶴遠勉強接受這個理由。

他說:“你明天去醫院檢查,體檢結果交給鄭姨,她擅長做補身體的膳食。”

梁雪然:“謝謝鶴遠哥。”

她高估了自己在魏鶴遠心中的地位。

這還真的打算把她給榨幹啊啊啊啊!

貓咪撿回來的第二天。

變本加厲加大需求量之時,魏鶴遠嗅覺敏銳,問她:“你身上最近怎麽帶着股奶香味?”

梁雪然當然不能說是因為喂小貓咪喝奶粉,敷衍:“可能是這兩天喝牛奶喝多了吧。”

魏鶴遠不輕不重拍了拍,示意她摟住自己脖子;這個時候,他仍舊能夠冷靜反駁:“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吃什麽就散發什麽氣味?香囊?”

梁雪然想把他踢出去。

但最終只是抱緊他。

小奶貓接回家的第三天,魏鶴遠後知後覺。

梁雪然最近似乎對他沒那麽熱情了。

往常回到公館,小姑娘永遠都是笑盈盈的,幾乎或者很少流露出糟糕情緒。

魏鶴遠對她這樣的乖巧十分滿意。

畢竟他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浪費太多的精力。

但近期梁雪然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交談時也沒有以前用心,像是在敷衍。

過去長達兩年的合約期限中,從未出現過這種事。

這種疑惑一直持續到他在自己書房中發現梁雪然藏着的秘密——

一只雪白的小奶貓,蜷縮着身體,小爪子踏在被打翻的硯臺上,正在拿他珍藏的一本古籍磨牙。

對視三秒,小奶貓松開啃出個邊邊的書籍,聲音細微:“眯~”

梁雪然得知小奶貓惹禍之後,心頭一緊,難得翹了節課,火速趕往公館。

一路心裏惴惴不安,祈禱魏鶴遠可千萬要有點人性,不要把她的小咪給丢出啊啊啊啊!

戴伯說先生在書房中等她。

魏鶴遠的書房向來不允許她踏足,梁雪然确認再三,小心翼翼地邁步進去。

同她一開始設想并不同,書房裝潢陳設并不奢華,書房中東西并不多,整齊幹淨到沒有絲毫生活痕跡;架子上的書整齊排一,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冷杉木氣息,而中央闊大的書桌上,小咪橫行霸道地坐着,毫無顧忌地舔自己粉粉的小肉墊。

魏鶴遠看小咪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個深水炸彈。

瞧見她進來,他不悅:“誰允許你把它帶過來的?我記得和你說過,公館中不能養寵物。”

梁雪然小聲說:“這貓是我撿來的……特別可憐,要是你不肯養,它就凍死了。”

魏鶴遠無動于衷。

梁雪然走過去,仰臉看他,拽住他的一角衣服,輕輕搖晃:“鶴遠哥。”

魏鶴遠往下睨着她,冷峻的臉上并未因為她的示好而有所改變,拇指摩挲着她的臉頰,隔着瑩白的膚,捏住下颌。

四目相對,梁雪然很快改了主意:“那再收留它一天好不好?我們專業有個男同學挺喜歡貓的,我晚上問問他想不想再養一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梁雪然總感覺在自己說出“男同學”三個字的時候,魏鶴遠皺了下眉。

但不過一瞬,他又恢複成冷冰冰的模樣,孤傲:“算了,貓可以繼續養。”

還打算繼續求情的梁雪然錯愕。

……今天怎麽這樣好說話?

魏鶴遠下了禁令:“以後看好它,不許再讓它進我的書房——卧室,餐廳,還有這個房間,都不許放它進來。”

梁雪然喜出望外,點頭同意。

只要能留下來這個小家夥,說什麽都可以。

“鶴遠哥,它還沒有名字,”梁雪然試圖喚起這男人的一點愛心,“你給它起個名字好不好?”

魏鶴遠看她,沉沉笑了一下:“就叫‘小雪球’吧。”

不知是不是不滿意自己的新名字,小雪球“啊嗚”一聲,在梁雪然緊張的視線中,敏銳地抓住魏鶴遠的領帶。

魏鶴遠沉下臉來。

小雪球不知道天高地厚,仍舊在同魏鶴遠的領帶鬥争,瞧那架勢,像是找到什麽好玩的東西,全然不顧女主人越來越驚恐的眼神,一爪子打傷魏鶴遠試圖阻止它的手腕上,兇巴巴地“喵嗚”一聲。

梁雪然真擔心魏鶴遠那個機器人會一怒之下把小雪球給丢出去。

她飛快地走過去,抱着小雪球,揉着粉呼呼的小爪子,小聲哄它,成功把魏鶴遠的領帶解救出來:“乖雪球,松手好不好?再鬧……再鬧魏先生就生氣啦。他一生氣,就把你趕走啦!”

小雪球是梁雪然撿回來的,這小家夥痛人性,乖乖地松開爪子,任由梁雪然把它抱走;兩只前爪搭在梁雪然胳膊上,小東西仍不服氣看着魏鶴遠,示威一樣,又是“喵嗚”。

魏鶴遠站起身,扯下被小雪球蹂、躏的領帶。

梁雪然後退一步,小聲說:“對不起,鶴遠哥,我一定看好它,不叫它亂跑。”

魏鶴遠沒有回應:“這小東西個頭小,膽子卻大,欺軟怕硬。”

梁雪然疑惑。

這些個詞是不是不适合用來形容同一個東西?

魏鶴遠把被貓糟蹋過的領帶丢進垃圾桶,自旁側抽出濕巾慢慢擦拭手指,唇邊帶上薄笑:“和你一樣。”

梁雪然:“……”

算了算了,她就當這人是誇她像小貓咪一樣可愛了。

拿她的名字給小貓取名,說不定在他心中,自己和這只小貓其實差不了太多吧。

不過一個比較擅長讨他的歡心而已。

夜幕降臨,鐘深趕往病房。

梁老先生時日已經不多,剛剛又發了脾氣,把前往探望的侄子侄女全部趕了出去。

梁老先生終身未婚,膝下沒有兒女,倒是有兩門親戚,得知梁老先生不久于人世之後,一個個鬼機靈地就趕過來,想要分上一份家産。

冰冷的液體一點點注入血管,護士調高床位,梁老先生精神尚好,依靠着坐,看着鐘深。

鐘深将自己在華城的所見所聞一一禀報。

在得知梁友已經去世十多年之後,這位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蒙上一絲苦笑:“天意弄人啊。”

他不願便宜了那群寄生蟲,原想着把錢財全都留給她的孩子,卻不曾想——

現在看來,只能全部捐給慈善機構了。

“梁友先生有一個女兒,”鐘深推了下金絲眼鏡,聲調平和,“叫做梁雪然,跟随母親生活,快20歲了,如今在A大讀服裝設計。”

梁老先生暗淡的雙眼中閃現出一絲亮光。

他詢問:“你需要看看她的照片嗎?”

梁老先生沉默半天,最終搖頭:“算了。”

他說:“幫我重新拟一份遺囑,我名下所有資産,在我死後,全部無條件贈予梁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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